第45章 ☆、吾之砒霜(二)
“趙玉白呢?”
給她倒好茶後,他卻這麽一問。
無非一笑置之,反問道:“雲将軍什麽意思?”
雲炜握住她的手,就着她手中的茶杯,喝下剩下的茶,說道:“被我救走,離開豐國的軍營,事實上,原本就是一個計劃,燒毀書房,偷走将軍府的地圖,是第二計劃,你們對将軍府有所求,卻不是為着滄瀾,更不是為着楚國。”
就如他當初詐降,是為寧欽手裏的一份行軍布陣圖。
可誠然,當時尚有還手餘地的他,卻一度想要接近那高高在城樓上的女子,想知道這白衣勝雪讓她傾心相待的人到底如何。
他已經分不清自己的感情,不了解自己的心。
可能這個女人說的對,他本就天生涼薄,喜新厭舊。
得知她在身邊,而竟有個他未知的男子潛伏在她的身邊,他就覺得心頭陰郁的緊。
可明明這個女人是主動招惹了他,而他本該對她厭惡的。
這世間,除卻一人。
“雲将軍,你打算怎麽做?”
看着他的眼神變得無悲無喜的陌生,可她的心裏像是壓抑了一道刻骨的傷痛。
他眉宇間越來越濃烈的愁,讓她總是會習慣地去為他擔憂。這不是個好習慣,她也曾以為她會窮盡一生去忘了雲炜這個人,這個習慣。
她不過是動容的剎那,雲炜已是像魔怔了般,揮去手裏的茶杯,帶她入懷。
“得到你,讓你成為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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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來的變化讓無非心裏不再是那份惶恐,而是很淺很淡的一份疲倦。
“雲哥哥,你真的這麽喜歡這副皮相嗎?”
錦繡撕裂的聲音在空中格外清晰,壓抑太久的情感在瞬間爆發很是吓人,他冷笑道:“我知道,你曾經是楚墨宇的人,還做過楚墨風的女人,委身趙玉白是為活命,我想要得到你,誰讓你長了一副和她一模一樣的心腸,我不介意你的身子,我只須你從今後只屬于我一人。”
彼時的無非還是會想起幼時相士所說,她這一生命犯桃花,原來開遍的都是爛桃花,也許就那麽一朵是修成正果了。
可趙玉白所言,幼時的她不明白,現在是明白了。
命犯桃花好個屁!
雲炜拂過那白玉般的肌膚,最後落在她的眼角,拭去一滴清淚,就像是落在他的新湖裏,他是真的覺得這個女人帶給他的震撼,已化為震驚。若果不是親眼所見那萬丈深淵,埋骨之地,他定會覺得他的小妹沒有死。
“小妹……”
他就像是個在現實和過往交雜不能分辨的孩童,無非趁機用那沾過藥粉的帕子捂上他的鼻子,他大驚,手上的力道本是極重的,可最後卻因為那迷藥發揮的極快,一個大男人竟在無非的手裏失了算計。
無非見他昏迷,三兩下離他遠遠的,縮在角落裏穿好那件灰色的衣服。
就像是一層保護色,讓她覺得很安心。
不過,雲炜這麽個大男人,出現在她的房間,還是以這種姿态出現……
她心中郁郁,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将人拖到了屏風後的地上,心想着如何善後的事,更是煩惱了。
這麽一鬧,到了夜裏吃飯,她也沒去,小厮丫鬟送飯菜來都給她拒之門外了。
“小妹……”她腰間一緊,剛剛只顧着對付那些小厮丫鬟,卻忘了身後才是最危險的人物。
“小妹,三年不見,你怎麽變了個模樣……我都認不出你了……”
她愣住,僵硬的身子在他陽光般的笑容下漸漸軟化。
趙玉白可沒告訴她,這中了這種迷藥的人,還會夢游啊……不過,心裏最深處的疼是此刻被眼前這個熟悉無比的人喚醒的。
他的笑純粹一如當年,他傻傻地問:“小妹,你怎麽不說話?三年了,我好想你。娘呢?娘在哪裏?等我去告訴她,立刻娶你為妻!”
對于雲炜,一場婚姻,遲來了三年。
可對于花無非,卻是一輩子。
“不對,我還有最後一場仗沒打完,等打下白壁關,我就回鄉,風風光光地娶你過門。”他陶醉似得合上眼,“我一定是在做夢,又見到你了……每一次你的模樣都模糊,就這一次是最真實的……”
就像是一個結了疤的傷口,痊愈之前必須要把疤給去掉。
花無非的身子在顫抖,越是甜蜜的話,越是讓她難受。
這些話,這句句,她都在他往年的信上看到過,可記憶最清晰的,不過最後的一封休書。
“小妹……不對,娘說小妹死了……你是誰?你到底是誰?!”他像是進入了癫狂狀态,用手去掐無非的脖子,幸好睡夢中的人力氣不至于過分大,無非幾番掙紮,還是擺脫了他。
她撫順胸口的氣息,一步步離開他。
娘說小妹死了……娘說小妹死了……
一句話萦繞在耳,久久不散。
真相到底是什麽?好像已經不重要了。
就算他待她真的有情,那又如何?杜嫣然那麽大的肚子怎麽可能是成婚後短短那麽幾日有的?
她已經歷過趙玉白那般滄海般博大寬和的情誼,又如何去接受和別人共同分享原本就不厚實的一份愛?
如果雲哥哥你真的知道我兩次因你而死,你又會如何?
她忽然沒有太多的力氣去探求所謂的真相,去了解所謂的苦衷,她只想,盡可能地争取和某人白頭到老的機會。
而不是在中途就夭折了。
“你确定這個藥吃了對孩子沒有影響?”
一個聲音從低矮的灌木叢裏傳來,無非本無意去聽別人說話,可她眼下沒有退路,又因為這說話的人是杜嫣然,她還是不要現身的好,否則還要讓她一通胡鬧,保不齊最後還鬧到雲炜那裏去,他如今在她的屋裏,到時候真是百口莫辯了。
杜嫣然面前站着一個提着藥箱的大夫打扮模樣的人,摸了一把自己的山羊胡子,說道:“夫人放心,不會有影響的。”
“哼……諒你也不敢欺騙我。”杜嫣然從袖子裏取出一錠金子塞到老大夫的手裏,道,“這件事,你對誰都不能說,事成之後,我還有賞賜。”
老大夫拿了金子千恩萬謝,對杜嫣然道:“多謝夫人,多謝夫人……”他又探頭探腦地在四下裏看了幾眼,算準沒人的時候離開灌木叢。
無非屏住呼吸,這杜嫣然又在耍什麽幺蛾子?
看來雲炜這後院還真是有起火的預兆。
老大夫離開了一會兒,杜嫣然才挺着大肚子離開。
無非見她去的方向可不像是回她自己的南苑,反而有朝她的客房走去的跡象。
她心裏也就閃過一個不好的念頭,連忙跟上她,看看她到底是不是要去找自己。
本來事不關己,己不勞心的,可現在好像是陰謀找上她了。
果不其然,那杜嫣然還真是朝着客房去的,跟了一路的無非咬了咬牙,絕對不能讓她發現在她房裏的雲炜。
“這不是二夫人嗎?”
她問了一聲好,杜嫣然回眸一笑,神色只微微一變,很快又滿臉帶笑。
“柳姑娘不在房內呢?”前面兩次相見,都是不歡而散,這轉變委實太快!任誰都該想起那句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杜嫣然卻也是大宅門出來的人物,有一套手腕,別說有什麽別扭的表情了,就像是她和無非是早就認識了的閨中密友,親昵地說道:“前幾日我多有冒犯,還希望柳姑娘不要放在心上。”
無非不得不感慨此女這是改變戰略了?改學楚未央那一套了?
杜嫣然又道:“我是将門之女,所以說話行事都是直了一些,希望柳姑娘不要介懷。不知道柳姑娘方不方便,和我小坐一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