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趙玉白番外(二)』
昔年的平安縣,一如花無非記憶中的,桃花灼灼,莺歌燕舞。
那也是趙玉白對江南,對桃花的初次印象。
高個子的男孩還有孱弱的女孩擋住了破廟中的光線,直到一雙軟軟的小手碰上他的額頭,他才不得不擡起頭。女孩子身上有淡淡的桃花香氣,乍對上他這張髒兮兮的,還有血污的臉,結識地退了一小步。可不知她到底有如何的勇氣,竟将他臉上的碎發揮到一邊,道:“怪人,你被人欺負,好可憐。”
她叫他怪人。是,他的确是被人欺負。可是,他不可憐!
自憐自艾的心情,他不配擁有。
或者,他本來就不該活在這個世上了。
在跳下那條河的時候,他就不該活着了。
可,眼前的女孩,為何要憐憫他這樣的人?
額上的溫暖忽然消失不見。原來那個黑瘦的男孩子拉過女孩。臉上竟是不滿和占有。他僅僅是一瞥一眼就明白了。對于他來說,眼前的人只是兩個小娃娃罷。
可是,女孩子似乎看不懂男孩子的心情,一邊甩開他的手,一邊抱怨道:“雲哥哥!你抓疼我了!”
男孩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女孩,一拂袖子,呵斥女孩:“我懶得管你!被壞人欺負了也活該!”
說完,便将破廟的門甩的震耳欲聾。
女孩子看上去柔柔的,小小的,一雙大眼睛天真無邪。可眨巴着,竟水汪汪了,淚珠子在眼眶打着轉。明明他已經自身難保,可在被摯愛之人背叛後,看到這樣一份純真,枯死的心竟微不可查地顫動。
就如,風吹過籃子,桃花落在肮髒而黑暗的破廟裏。
“別哭了。”
“我才沒有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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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倔強地和他對視,似乎定要讓他承認,她沒有哭。真是個可愛的孩子。
他的視線越過女孩,看向那結滿蜘蛛絲的木窗子,蜘蛛網外,一頃碧空。
“怪人。你別難過了,我不兇你就是了。”
他懶懶地擡眼看她,勾起唇角,卻發現很艱難。女孩軟軟的小手已經撫平他的嘴角:“你不想笑,幹嘛要強迫自己笑?”
“他們都怕我。你不怕?”許久沒有說話,一說話,才發現自己的喉嚨是幹澀的,沙啞的。
女孩遞來一個水囊,一本正經地道:“怪人,你千萬不要認為自己還是屍體,別人拿石頭砸你不會疼。你是個人,不喝水,不吃飯,很快就會死掉的。”
手指一顫抖。
一定是他沒有和小孩子交流的經驗,所以,才會被這個世界上最簡單的道理無奈到不知所措。
等他喝下一口水,女孩子又道:“乖,慢點喝,沒人和你搶。”
是以,他十分沒有風度地将嘴裏含着的水全數噴了出去。
女孩臉上濕濕的,因突來的變故懵住。
這時,破廟的門被撞開,站在門口的不是女孩口中的雲哥哥。而是此前拿石子扔他的孩子。
“花無非!雲炜在哪裏?!”
胖小子指着無非叫嚷,而他身後站着個痞子模樣的中年男人,袖子褲腿都破了好幾個大洞,眼睛一只大一只小,嘴裏叼着根雜草,眼神卻流裏流氣地往無非身上轉。
女孩本為用水噴了她一臉的事生氣,可是,見到這個胖小子就吓着縮到他的身後,片刻之後,又強迫自己擋住他的身子,糯糯地道:“二狗,你,你別用石頭扔他了……他會……會疼的……”
“我是問你,你的雲哥哥在哪裏?!老子平日可沒少挨他的揍!現在我表哥回來了,告訴我,他在哪裏?!”
女孩低垂着腦袋,可他想,她此刻的眼眶一定又充滿了淚花。
“狗子,這女娃娃誰啊?”
“哦,她就是那個雲炜的童養媳。雲家的小媳婦。”
“這小模樣長的,真是俊俏。比城裏的女人還要好看。”
“表哥,我們不去找雲炜報仇了?”
痞子一拍二狗的後腦勺,道:“笨!我們開了他女人的苞,比揍的他殘廢還要讓他難受!”
“□?!花無非!”二狗也打量起這個女孩,頓時覺得是有幾分姿色。這二狗和雲炜同歲,皆是十六歲。對男女之事當然是最好奇的時刻,嘴裏不由發出了怪笑。
無非不懂他們在說些什麽,只是随着他們腳步一點點的逼近,她感到恐懼。身後忽然一暖,雖然這個懷抱真是不讓人恭維,可無非卻覺得安心了。擡眼去看這個髒兮兮的怪人,猛地發現這個怪人真是很好看啊……雖然,比雲哥哥差那麽一點點……嗯,一點點的一點點……
“乞丐,別多管閑事!”
他卻是泥菩薩過河,難保自身,可他不能坐看眼前的女孩受人侮辱。他生生用手臂擋下那痞子劈頭砍來的一棍子,疼痛,刺激着他近乎麻木的身子和心。若說他此刻虎落平陽,也不為過。此前喬木縣的追殺幾乎讓他耗盡一身力氣,後來,破廟之中,茍延殘喘,滴水未進。那痞子和二狗,放在平時,連他的一根手指,都打不過,可現在,他只能抱着女孩,将她圈在懷裏,不讓她受傷,用自己的身軀擋去那一棍棍的打擊。
女孩在他的懷裏大概是吓壞了。
“你們別打怪人了!我帶你們去找雲哥哥!嗚嗚……你們住手……別打了……”
懷裏的溫暖,緊貼着他的心髒。
讓他再度意識到,自己還是活着的。那棍棒落下,他還能察覺到痛楚。
趙玉白!
趙家的人難道就只能白死了嗎?你自己的命難道就這麽下賤嗎?!
不就是十幾年的感情,到頭來是一場騙局和陰謀嗎?!不就是一個你深愛卻背叛了你的女人嗎?!
你如此自暴自棄,值得嗎?!
“啊!”
在最後一棍落下的時候,二狗和痞子都被震出了破廟。而原本破爛不堪的門窗,都在剎那間變成了碎屑。
無非揪着他的衣領,傻傻地,看着。
在山上,有一處溫泉。他下水洗淨身子,而女孩背對着一塊大石頭,百無聊賴地數着地上的螞蟻。
“怪人,你剛才那一下好厲害啊!”
“怪人,你有沒有名字?有沒有家啊?”
“怪人,你從哪裏來?”
……
問了好幾聲,都沒人回答,女孩猛地從石頭後站了起來,大聲道:“怪人,你不要以為你剛才幫了我,就可以對我視若無睹,視而不見!”
他連忙縮到水底下,十九年來,從未如此尴尬過!對,她是個小女孩,是個黃毛丫頭……
可她的确是個雌的……
“……年紀雖小,說的話卻有些學識。”
他實在想不到自己要說些什麽,畢竟一頭思緒剛剛被打斷,又遭遇這樣的曝光事件……
可女孩卻嗤之以鼻:“學堂裏的先生都有教的!怪人,你真笨。”
女子還能上學堂?好吧,是他的确不了解這個女孩。可他還能說什麽?他現在只希望這女孩能自覺一些,比如再想起來,私塾的先生還曾說過,非禮勿視之類的話。
可事實總是在意料之外。
“怪人!不好了,你下面腫了,你是不是生病了?”
“……你叫花無非是吧?麻煩把你的眼睛遮住。”
“怪人,你別怕,我帶你回家找婆婆,她人很好的。一定會給你找最好的大夫。”
好哄賴哄,總算将女孩子哄到了石頭後。趙玉白抹了一把額頭上的冷汗。老天爺對他也太“好”了,經歷一番巨變,卻碰上這麽個小家夥,像是專門克他的。
此前,花無非還回了一趟家,拿了公公生前的衣服和一些幹糧。
洗好身子後,他便穿了一身棕色的衣服,看上去老氣橫秋的衣服穿在他的身上,卻也能讓人眼前一新。花無非看了他許久,直說:“你真好看,雖然比雲哥哥差了那麽一點點……”
女孩身上有淡淡的香氣,他聞出,是桃花香。
“雖然你腦袋上有道傷疤,可是,我看着像一朵蓮花,你也別難過了。大不了将來畫一朵蓮花上去。”女孩用手拍着他的肩膀。
他從沒想過,有一天,會和一個比自己小了七八歲的孩子并肩坐着,聽她唠叨一些很幼稚的話。
傷口總是會結疤的,疤痕掉了,卻會留下一個印記。
他從沒想過,有一天,他會花五天的時間淡卻十幾年的感情,用一個晚上,讓傷口結疤。
也許,有些感情不一定是真愛,只不過因為歲月翩跹,以為朝夕相處就可以與子偕老。
而仇恨這種感情總是很強大的。
他此刻,既想手刃仇人,也想,到她的面前,讓她親口告訴他,這一切,到底是為什麽。
身邊的女孩還在喋喋不休地說話。
她說的,他都聽到心裏去了。如一顆小小的種子,落入心湖,來年,很有可能長成一片旺盛的蓮花。
當然,世上所有的事情,都是只能遇見,不能預見的。
所以,那個時候并肩而坐的陌生人能侃侃而談。
有些沉重的心事,有些稚嫩的話,看似毫無交集,卻讓将來因此而與衆不同。
作者有話要說:最近狀态真不好~~~吼吼。。。涼茶日更魂回來了~~~~~~話說最近很忙,所以沒時間抓蟲。。。親們表pia過段時間再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