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假鳳虛凰(一)
呼吸帶入幹涸的泥土氣息,受到侵擾的沙子,更是在風中飛揚。
馬蹄的響聲越來越近,帶着兵匪粗鄙下流的喊聲。
一群百姓的腳步如何能抵擋駿馬的奔馳?也不過一會兒,南酒縣的百姓已經被兵匪圍困在一堆。
花無非躲在人群中,抱着腦袋和大夥兒一起蹲下。花無非不由有些納悶,仿佛自進入“柳絮”的身體後,黴運總是接踵而至。而且不是喊打就是喊殺。老板的攤子早就被推倒一邊,花無非見攤子上的一小碗紅糖倒在地上,幾只螞蟻更是聞到香甜味道圍了上來,她心思一動,偷偷将紅糖塞到懷裏。
那大爺就在花無非邊上,低聲對花無非道:“小夥子,找個機會拿泥巴把臉抹抹,別讓這群兵匪瞅見了。”花無非一聽,感激地看了一眼那大爺。
這時,一個光着上身,露出一身肥膘的大漢甩着手裏的大刀耀武揚威地道:“全都給爺爺帶走!你們倒是睜開眼看看那寧欽能不能護你們一輩子!哈哈哈……”
這兵匪顯然是來向長安候叫板的,一隊人上前綁了花無非他們,将他們像扔麻袋那樣扔到一輛馬車裏。
馬車四周被油布裹着,內裏一片漆黑,花無非縮着身子,無措地看着四周,悄聲問那大爺:“這群人也太無法無天了,不知道他們要怎麽對待我們。”
“唉……被抓到白虎寨的人,沒聽說過離開的。朝廷幾次下令圍剿,就是找不到白虎寨所在。這群兵匪霸占白虎寨,越發無法無天,連長安候也不放在眼底。”
那長安候也不知道是不是真如百姓所說的那般英明,要是名不副實……
先是行了一段颠簸的路,應該是出村子的那條石子路,花無非摸了摸馬車底,果然是輛很粗陋的馬車,底部就是用幾塊大木板墊着,摸到一條縫隙,花無非低聲對大爺道:“大爺,你身上有水囊嗎?”
“剛剛落下了……小夥子,你要做什麽?”
這時,蹲在他們邊上的一個人道:“我有!”
原本驚慌的人都安靜下來,注意力都被花無非吸引。花無非道:“剛剛我看見這一路有不少螞蟻,如果把糖水從這條縫隙倒下去,也許可以給長安候他們留下線索。”朝廷既然找不到賊穴,那麽,一路被糖水吸引的螞蟻或可幫助他們,就是不知道長安候那一行人會不會心細如此。想了會兒,花無非又道:“大家別安靜下來,就和剛剛一樣,該做的樣子還是要做。”
花無非的話就和一道黎明的曙光,讓大家都看到了希望。失去主心骨的人們,也果真按照花無非吩咐的做。
因為不知賊穴有多遠,一小碗的糖夠不夠還是個問題,再者,紅糖有顏色,恐怕會被那群兵匪發現,如果摻了少許水,隔一小段路倒下一些,應該會更好。這些事,花無非之前全無經驗,這麽做也就是在生死關頭被逼出來的。所以大家鎮定下來後,她的心反而更發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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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行了一段路,花無非就聽到車輪子壓在枯葉上發出的沙沙聲,她收了糖水,大爺問道:“小夥子,咋的了?”
花無非嘆氣道:“想必是進了林子。林間落葉多,蟲蟻更多,完全不能分辨蹤跡。倒了糖水也無用。”
一聽這話,大家都有些着急,卻聽花無非又道:“不過,至少咱們明确了賊穴的方向。”
馬車行了很長一段路,才出了林子,隐約間,花無非聽到卸貨的聲音,然後就是隆隆的響聲,花無非估摸着賊穴已經到了,連忙将剩下的糖水一股腦兒倒下。大概是一班子賊匪出來接應,一陣喧鬧後,他們坐着的馬車一陣子颠簸,等到停下來的時候,馬車簾子也被掀開,強烈的陽光刺下,讓人睜眼困難。
等适應了陽光,花無非才看清楚眼前的山寨。
身後是一個天然的山洞,一望黑乎乎的一片,想必這群土匪在那頭還做好了掩飾工作。前面倒是豁然開朗,白虎寨的匾額高挂,山寨依山而建,地勢聳然,而白虎寨寨門處更有一道道小孔,陽光照去,裏頭的箭還閃閃發光。
一來,尋到這山寨已是困難;二來,即便到了白虎寨,還需過這箭陣,白虎寨地勢險要,易守難攻,如果沒有內應,應該很難攻破。這麽一思考,花無非心頭湧起了一股涼涼的痛楚。
那時年少,驚豔歲月流年,以為一剎那便是永恒。
一如他不愛舞文弄墨,卻偏愛兵法奇陣。一如他不愛舞刀弄劍,卻偏愛萬人敵策。
一如他在耳邊輕嘆,丫頭,你怎麽這麽笨,這樣不就破了這陣?
一如,桃花樹下,歲月靜好,現世安穩。
甩開那些不該有的回憶,花無非的肩膀上一痛,卻是被一個小喽啰推了一把。
“哥!你回來了!”
只見寨門大開,一個肥碩的女子騎着一匹高頭大馬迎面給這群兵匪帶頭大哥一聲好叫喚。
自打這女人出現後,花無非便發現她的目光一直在他們這些俘虜的男人身上打轉,最後,十分詭異地落在她的身上!花無非連忙低下頭,卻聽那土匪頭子說:“虎妞,上次抓來的男人你又厭倦了?怎麽開始打這些土包子的主意了!”
花無非察覺到身邊站着的幾個男人身子都是一抖,惶然地低下頭,只怕被那叫虎妞的看上一眼。花無非心底好笑,沒想到竟還有女子強搶男子的事兒,果真是林子大了,什麽鳥都有。只是,她顯然忘了自己如今正是一身男兒打扮。柔媚之餘,還生的一副清傲之姿,風華無雙。
“得了!你們這些臭男人都去把臉洗洗,待我妹子好生挑選挑選!”
“不用了,哥,我就要他!”
順着虎妞的手看去,居然就是花無非!
花無非這下欲哭無淚,那原先推她的小喽啰一把扭過她的胳膊,喝道:“走!”
“你放開我!”
小喽啰果然放開,卻是那虎妞用手一揮。花無非下巴一疼,被虎妞用力捏住擡起,她才發現這虎妞長的極高,自己只到她的胸口,她俯視着自己,又不知從哪裏掏出一只帕子,往花無非臉上使勁搓着。花無非臉疼的要死,可偏偏這虎妞力道極大,根本無法反抗。
花無非疼的呲牙咧嘴的同時,卻見虎妞一臉失了魂的樣子,兩只鼻孔流出紅色的液體,捂着小心肝道:“天哪……哥,這麽漂亮的男人……我我我……我一見鐘情了!我我我……我戀愛了!”
花無非一張臉一會兒青,一會兒白,還一會兒紅的。這都什麽事兒啊?
不過好在這虎妞是個女人,不會真正意義上占了自己的便宜。只是,希望那長安候能在自己穿幫前破了這白虎寨。
“哈哈哈!好好,小白臉你聽好了,今天起你就是我們白虎寨的壓寨相公,今晚便娶我妹子,你們好早早入洞房!”
“哥……讨厭了!”虎妞一手扭着帕子,一邊還羞澀地看着花無非。
今晚入洞房?那還了得!花無非急中生智,叫道:“且慢!”
這一聲叫,讓所有人都看向花無非。虎妞一臉患得患失,花無非壓低聲音,道:“如此倉促豈不唐突了佳人?更何況,我與姑娘初次見面,便一見如故,卻不知姑娘芳名,年方幾何。姑娘亦對在下一無所知。”
虎妞見花無非柔柔地看着自己,又聽到幾句溫婉如玉的話,早就不知自己魂兒在哪,當即說:“公子說的對!來來來,公子,我先給你介紹我們白虎寨。”
那土匪頭子難得見自己母老虎一般的妹妹這麽溫柔,再看看她身邊比女人還美麗的男人,咽下幾口口水,心道,真是便宜虎妞了,也罷,妹子的幸福比自己的性福重要。要是往後成了自己的妹夫,自己的機會也還是有的。
“唉……姑娘,在下自幼長在南酒縣,這一幫父老鄉親皆是親近,如今獨獨在下自己享福,而鄉親們卻要成為階下囚……如此,愧對自己的良心。姑娘還是不必對在下親睐有加……”
“不成不成!相公,好相公,你說怎麽做,就怎麽做。我這就讓我哥給他們松綁!”虎妞的手指在花無非手心打轉摩挲,心裏還道,他奶奶的,這美人的手還真嫩,這味道比之前的那些臭男人一定好多了。
花無非頓時起了一胳膊的雞皮疙瘩,原來只要是調戲,不管對方是男是女,作為被調戲那一方都不好受!
虎妞幹脆把花無非往馬背上一帶,進了山寨!
剩下的鄉親倒是極崇拜感激地看着花無非,說崇拜,乃是因為衆人眼底文文弱弱的書生面對這麽一只母老虎非但面不改色還能巧妙周旋,說感激,卻是因着花無非自身難保,卻還為他們着想。
那土匪頭子,擦了一把口水,果然按花無非的吩咐給他們松了綁。
駿馬剛剛到了寨子門口,卻聽聞一個土匪高聲叫道:“大當家的!美人……美人!”
“去你的,哪個是美人!”
“不是啊大當家,小的是說,美人啊!”
虎妞一聽美人也喝止了馬。花無非從虎妞懷裏擠出一個腦袋,只見得日暮西山,碧草連天間走來個白衣美人。
白衣輕舞,飄飄乎不似人間凡人。那女子一雙眉目如畫,眉心繪着一朵銀色的蓮花。
正是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可遠觀而不可亵玩焉……
一身女子打扮,可這張清清冷冷的面孔又分明是……
那美人擡首,輕靈的目光落在花無非身上,閃過一絲玩味有趣,又清淺地別開。
只見得那土匪頭子擦擦鼻子流出的鼻血,大聲道:“一見鐘情,必須的一見鐘情!妹子,咱尋個良辰吉日,把咱倆的婚事都給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