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戀愛游戲
戀愛游戲
文/宮詩婵
（1）
叮叮——
您已進入戀愛程序。
手機屏幕上跳出這樣的一則消息，她掃了一眼，沒有理會。昨天某個商家打折，今天某個銀行信用卡優惠，明天某個會員充值贏好禮，每天收到的垃圾信息比親朋好友之間聯系的次數還要多，看久了就會免疫，反正都不重要。
叮叮——
收到情侶邀約。
手機屏幕再次亮起，這次是一個類似電腦彈窗廣告一樣的頁面，上面還有兩個選項：“接受”or“拒絕”，她的表情有些不耐煩，毫不猶豫地點了拒絕，為了确保不再受打擾，還将手機調成靜音，并丢到看不見的地方。
已近傍晚，灰色的霧霭中夕陽正垂在城市邊緣的矮樓上，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掩映到雲層裏。又一天過去了，是日複一日且毫無意義的輪回。
肚子發出咕嚕嚕的聲響以示抗議，她重新翻出手機準備點外賣，屏幕上顯示未讀信息有23條，都是同一個號碼發來的，和第一條騷擾信息的號碼相似，她快速滑動屏幕，一行行字跳進眼簾：
您已接受情侶邀約
1314是系統為您匹配的情侶對象
請與他一起完成如下任務
如果未完成，将會受到意想不到的懲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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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是中病毒了，她删除聊天，順手舉報，返回到主界面點擊訂外賣的軟件，那個小小的圖标猶如卡在桌面上，怎麽都打不開。她将手機強制關機重啓，腳下忽然劇烈晃動一陣。地震麽？窗外，樓下的老奶奶正在樹下擇菜，她的小孫子在菜園子裏玩泥巴，小狗乖巧的蹲在身旁，和往常并無二至。
手機短信提示音急促地響起，依舊是相似的號碼發來的：
請前往圖示地點完成任務。
“你們究竟是什麽？”她迅速打了串文字發送過去，沒過兩秒，便收到回複：戀愛游戲，定制專屬于你的浪漫愛情，致力于拯救單身癌患者。
單身癌患者？她眉頭微皺。這個程序像極了她爸媽，對單身充滿惡意。
“你怎麽知道我是單身？”這條信息成功地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她感覺到一陣恐慌，仿佛周圍有一雙看不見的眼睛在默默觀察她。
“網絡數據顯示你已是重度癌症患者，請珍惜這次約會任務，祝早日脫單。接下來，愉快地出發吧！”這句話之後還有一個鬼臉表情。
她的手一抖，手機就跌落在桌面上。她曾經在注冊各式各樣的軟件時輸入過個人信息，無論是點外賣還是其他什麽，留下過無數的網絡痕跡。大數據時代，根據數據判斷一個人的行為并不陌生，只是，這種程度的騷擾卻是第一次。
肚子仍在咕嚕作響，她不甘心地重新拿起手機，外賣軟件像是裝飾圖标，嘗試好幾次依舊打不開。無奈之下，她走進廚房。冰箱裏空蕩蕩的，僅剩下的幾棵青菜看起來也有些蔫了，一個雞蛋孤零零的躺在包裝盒裏。她将手機放到一旁，拿出僅剩的食材做了份青菜雞蛋面，像往常一樣，端回書桌前，打開電腦預先加載好的電影，邊吃邊看。
才剛吃了兩口，警報聲驟然響起，她跳起來跑進廚房，煤氣關了，沒有着火，空氣中除了剛剛的雞蛋面味再沒有任何奇怪的味道，警報的嗡嗡聲卻沒斷。聲音的來源是手機，屏幕上赫然跳動着一行字：請立即前往任務地點，否則你将遭受可怕的懲罰。
是血紅的字體，觸目驚心，猶如詛咒。
她上前拿起手機，用力點了好幾次主鍵都沒反應，最後不得已，強制關機。警報聲停了，室內恢複安寧，猶如打了一場勝仗，她松了一口氣，靠在洗手臺旁。
呼吸尚未平息，警報聲再次響起，這一次的聲音比上次來的更為急促，響亮如雷。她驚吓着往後退了兩步，仿佛不遠處的手機是一顆随時會爆炸的定時炸彈。
門口傳來咚咚的敲門聲，節奏緊湊，昭示着敲門者的狂躁。她回過神，起身去開門。
“怎麽回事，這麽吵？”一個高壯的男人站在門口，面容扭曲，手握成拳頭，仿佛随時會打過來，她恍然想起幾天前曾在樓道裏和這個人打過照面，他是隔壁的住戶。
“不好意思，手機出了點問題，我馬上關掉。”她迅速把門關上，将那令人膽戰心驚的眼神隔絕在外，重新回到手機旁。上面依舊是血紅的字跡，顏色更深了幾分，不是鮮紅，而是猶如血液凝固後的暗紅色：請立即前往任務地點。
她手指微微顫抖着點擊屏幕下方的“接受任務”。警報聲終于停止了，手機桌面變成了地圖導航，上面甚至還有一條已經被設置好了的路線。
她已然明白，無論這是一個惡搞程序還是其他什麽，如果置之不理，定不會安寧。想到這，她穿上外套，戴好口罩，拿起手機跟着地圖上面的指示出了門。
（2）
是夜，冷空氣化做冰針，拼命地透過衣服的每一個縫隙往人的血管裏鑽。趕上下班高峰期，街上人來來往往，縮着脖子抖着腳亦步亦趨地鑽進地鐵入口。二手煙彌漫在空氣中，她屏住呼吸，加快腳步躲了過去。
這世界上讨厭的生物有很多，人算是其中一種。可能是因為過往感受到太多來自周圍人的惡意，因而她害怕人群，平時最喜歡宅在家裏，靠一堵牆隔絕外在世界。這個突如其來的手機程序像是從天而降的一顆炸彈，将她的諾亞方舟炸毀，把她毫不留情地丢了出來。
急于完成任務，她加快腳步，按照手機路線指示，沿着寬敞的大馬路走了三個街區，穿過一條胡同，兩個窄巷子，七拐八拐，最終在一家書店門口停下來。
叮叮——
目的地已到達，請找到你的約會對象。
手機發來相關指令，地圖不見了，屏幕上跳動着兩顆粉色的愛心。
她推門而入，正是晚飯時間，書店裏的人不算多，氣氛安寧，原本焦慮的情緒緩和許多。手心裏的手機震動一下，她拿起手機，上面的兩顆紅色愛心還在跳動，其中一顆正在向另一顆靠近，方一擡頭，對面一個一身黑衣的高挑身影正向她走來。
“是你嗎？1252。”這人走到她面前停下來。
她先是被他手中的手機吸引，他的手機上顯示着同樣的畫面，此刻，那兩顆愛心已經貼近到一起。她的目光上移，開始打量他，這人戴着一副黑框眼鏡，頭發不長不短，皮膚白皙，面無表情，眼神中帶有幾分冷，顯然和她一樣，并非自願出現在這裏。
“你是誰？”她面露警惕，微微後退一步，與他拉開安全距離。
“1314。”他将手機遞到她面前，右下角果然有一個極小的頭像，下面顯示是1314，她恍然想起來1314是程序為她匹配的戀愛對象。
“你說的1252是我？”
“如果程序沒出錯，應該是的。”誠然，他也在打量她，她不自在地低下頭，避開他的目光。手機再次震動起來，上面跳出一個信封，信封自動展開，一個小便簽紙在屏幕上出現：恭喜你已找到戀愛對象，請與Ta一同前往下一個地點。
對面的人看了她一眼，将手機遞過來，他的屏幕上顯示着同樣的文字。片刻後，屏幕又跳轉成地圖模式。
“走吧。”他冷靜的有些反常，不像她那樣喜怒哀樂都挂在臉上，毫無掩飾地表露自己的不滿。
“你甘願屈服這上面的指示？”她憤憤不平。
“你一定也是反抗未果，才出現在這裏的，不是嗎？”說罷，他已率先朝書店外走去。
她不太喜歡這種被控制的感覺，未動腳步，順手從書架上抽出一本書翻閱。未過片刻，警報聲驟然響起，打破了書店的寧靜，周圍人朝這邊看過來，趁更多目光看過來之前，她放下書，落荒而逃。
那人正等在門口，仿佛料到她會出來。
“沒用的。”他說。
她悶悶不樂，心有不甘。街對面的門店閃耀着“手機維修”四個大字，猶如抓住一棵救命稻草，她朝那邊走去，身後的人自然地跟了過來。
“你好，我的手機好像出了些問題。”她将手機遞給櫃臺後坐着的一個人，那人拿起她的手機挨個按鍵按了一遍，用詫異地眼神看向她，将手機遞了回來：“沒毛病啊。”
“怎麽可能？”她順手接過，屏幕上的程序頁面消失了，好像什麽都沒有發生一樣。那個跟着她來的人就站在門口，不為所動，似乎已經料到這種局面。她走到他面前，他的手機界面也退出了，一切如常。
沒用的，他說的沒錯，現在的他們被一種神秘的力量操控着。
剛走出維修店不久，手機屏幕再次亮起來，上面依舊是那張地圖，旁邊跳動着提示文字：請前往下一指定地點。
她情緒低落，站在街角的路燈下，不願多行一步。
“事已至此，為什麽不去看看它究竟想讓我們做什麽？”他走到她面前規勸道。或許是不願意陪她呆在這裏，又或許是出于無法擺脫。
她看向身側的人，他們現在是同一根繩子上的兩個螞蚱，受制于彼此，她亦不願意拖累任何人，索性重新振作起來，與他一同去往下一個目的地。
這個程序的設定距離并不算遠，似乎有意讓他們徒步，所選擇的路線既有臺階，又過天橋，折騰十多分鐘之後，原本的寒冷天氣似乎也不那麽冷了，反而出了身虛汗。她已經忘了多久沒有這麽運動過了，四肢乏力，心底卻有一種運動過後酣暢淋漓的痛快。身側人話不多，只是安安靜靜地跟在後面。
“經常運動？”她累的像條狗，他卻面色如常。
“偶爾。”他百無聊賴地打量着周圍的景色，心不在焉地應和着。
她想，他大概和她一樣，不善言辭，就沒再搭話。拯救單身癌患者在于有藥可救，像他們這種人早就病入膏肓，即便被生硬的湊到一起，大概也達不到程序期待的那種效果吧。
“你是做什麽工作的？”身側人忽然開口問。她還沉浸在自己的幻想裏，回過神，才意識到他在同她搭話。
“自由職業，偶爾也可以算無業游民，你呢？”
“編程。”身側人淡漠道，她仿佛抓到了什麽關鍵字，語氣熱絡起來：“這麽說你對這類程序并不陌生，可有破解的方法？”
“沒有。”
“程序沒有漏洞嗎？”她帶着懷疑的目光打量着他，他貌似并不像她那麽迫切地完成任務。
“還沒找到。”他回答的理所當然。
她不喜歡這種被控制的感覺，就像被什麽東西牽着鼻子走，不太自由。
（3）
地圖導航的目的地是一家餐館。才進門，就有服務人員上前将他們帶領到一處座位，仿佛料到他們會來一樣，也不問他們要什麽，招呼着廚房那邊開始上菜。
紅燒雞腿，清江烤魚，竟然都是她喜歡吃的，對面那人面前擺了好幾款素菜，清炒竹筍、芹菜香幹、西蘭花……
“你吃素？”
“只是前段時間身體不好，醫生叮囑飲食清淡一些。”他回道。
“看樣子，這個程序對我們的飲食乃至生活習慣很清楚。”
“它只是通過我們在網上留下的信息了解我們的，擺脫它其實很容易。”那人雲淡風輕，看起來并沒将這款已經嚴重騷擾到她生活的程序當回事。
“怎麽說？”她不禁湊近了些，若能擺脫這個鬼東西，再好不過。
“通關。”
通關？她眉頭微皺，類似打游戲通關嗎？但她是個游戲白癡。對面人看起來胸有成竹，旁若無人地拿起筷子吃起來。不知為什麽，她覺得他有擺脫的辦法。
縱使可以操控他們的飲食，這款程序卻沒有好心到為他們結賬，礙于并不認識，他們兩個采取AA制結算。剛出飯店，手機屏幕上那兩顆心又靠近了些，邊緣部分重疊。她瞥了眼他的手機屏幕，和她屏幕上顯示的并無區別。
又一個信封跳上屏幕，任務自動展開：請前往下一個目的地。
任務竟然還沒結束，她為難地看向身側人，他似乎已經料到，只淡淡留下一句：“走吧。”
夜深了，天氣較之前更冷幾分，她凍得直哆嗦。身側人轉頭看向街邊的小店，随後對她道：“等我一下。”
未等她回答，他已走進門店裏。不過片刻的功夫，他手裏拿着一條圍巾走到她面前幫她圍上，突如其來的親密感令她不适，她後退着想要躲開，他及時拉住她的手腕。此時若是不知曉真相的人，定會把他們看成一對。
“你在做什麽？”她不解地看向他，若是游戲的一部分，他表現得未免太逼真了些。
“看手機。”他示意。
她将手機拿出來，屏幕上的那兩顆心重合的部分又多了些，既定的任務路線卻沒有變。
“額外任務。”他解釋道。
“你怎麽知道？”她心生疑惑。
“還記得游戲的終級目标嗎？”
她仔細回想了下，定制專屬的戀愛游戲，致力于拯救單身癌患者。
“我們只要做出在戀愛的假象，離任務的目标就會近一些。”
“它是怎麽判斷的？”
“我們在網上留下的痕跡，無論是消費記錄，還是社交軟件更新的狀态，或者是被街角攝像頭捕捉到的，它會綜合全網數據進行判斷。”
她擡起頭，果然不遠側有一個攝像頭，他及時擋住她的視線。
“別看，它會根據人臉識別判斷你此刻的心情。”
“真可怕。”她不禁脫口而出，網絡已經無孔不入，他們能騙得過這款程序麽？
“其實沒那麽難。”他微微彎腰到她的面前，将彼此的距離拉近，她警惕着想要後退，他握住她的手腕制止她，并在與她相距不過幾公分的地方停下，透過玻璃鏡片，她看清他的眼神，那裏面有一種不被世俗污染的清澈。在她看到更多東西前，他已經與她拉開距離。
“看手機。”他提示道。
她掏出手機，果然，那兩顆心重合的部分又增多了。這麽說，剛剛他的舉動，被判為了他們之間的親密行為。
“你怎麽知道這麽多？”
“游戲中升級打副本總共那麽幾個套路，不足為奇。”他不以為意，沿指定路線繼續走，她跟了過去。
這次的目的地是一家電影院。
“吃飯看電影，這是大家常規的約會路線嗎？”他疑惑。
“電視中經常這麽演。”她懷疑，這個路線也是程序根據網絡約會大數據判定出來的。
他沒再多說，打開手機軟件開始買票，她看向電影院聚集的男男女女，隐隐不安。
“我們一定要去看嗎？”此時距她離開家已經過了三個小時，幾乎打破了她的出門記錄。尤其在這麽冷的天氣，與其坐在密不透風又黑漆漆的電影院裏，她更喜歡窩在家裏。
“如果想要通關，我建議完成任務。”他已經選好位置，迅速下單。果然，消費記錄剛剛生成，手機屏幕上的那兩顆心重合的部分又多了些。看情形，這兩顆心是評判他們任務進程的标志。
“我把錢轉給你。”她提議。
他并無異議，在手機屏幕上點了幾下，亮出一個二維碼，她掃完後才發現并非是轉賬的二維碼，而是添加好友的界面。見她疑惑，他及時解釋道：“通關下一步，僞造聊天記錄。”
她覺得有道理，點擊添加到通訊錄，在驗證成功後，才想起還不知道他的名字。
“你叫什麽？”
“易霄。”
“我叫林靈。”
“我知道。”他打開手機界面，點擊屏幕上跳動的一顆心，心形翻轉，那後面清楚地記錄着她的詳細信息，不但有姓名生日，甚至連身份證號，電話號碼和最近的家庭住址都有。
“這……這款游戲有點變态。”事實上，從恐吓她的那一刻開始，她就發現了，何止是變态，簡直是在犯罪。
“詳細信息只有被指定的雙方可以看到，也就是說，我們可以看到彼此的信息，其他人是看不到的。”似是怕她不明白，他刻意解釋。
“所以，為什麽是我們兩個？随機匹配？”
“不清楚，或許是根據某些數據得出的。電影快開始了，我們進去吧。”他在一旁的取票機把票取出來，前往檢票口，她跟上他的腳步。
大概是一年前，她是喜歡看電影的，甚至一度癡迷，只是後來因為電影散場後心底總會彌漫着一種故事終結所帶來的難過情緒，再沒有來過了。況且以往看電影從來都是一個人，這次身側忽然多了另一個人，還是個首次見面的陌生人。借着大屏幕上的昏暗光線，她側頭打量着他。如果這款游戲的目的是脫單，它們憑什麽判定，她會喜歡他？幸運的是，截至到目前，這個陌生人并沒有引起她的反感。
電影散場已經是夜裏十一點，手機屏幕上顯示任務完成，并且沒有下達下一個任務。
“看樣子，今天的任務完成，可以順利回家了。”她晃了晃手機，興奮之情溢于言表。
“我送你。”
“不用了。”她婉拒，在電影院門口攔住一輛出租車，在即将上車前，他叮囑道：“到家記得給我發消息。”說這句話的時候，仿佛他們真的是剛剛約會完的一對情侶。怕她誤會，他又指了指手機頁面。她會意，此舉是為了讓程序判定他們的關系更進一步。
她點點頭。
車窗後的人影越來越遠，她打開他的資料：易霄，28歲，游戲開發師，魔羯座。從今天開始，她陷入一個莫名其妙的游戲，還多了一個打怪的隊友。盡管并不喜歡這突如其來的挑戰，但無聊的生活中，似乎有什麽不一樣了。
（4）
有什麽東西在慢慢失控，她的生活在潛移默化地被其他東西影響，比如，她開始戒掉宅在屋子裏的生活，為了和易霄一起做任務，頻繁的出門；又比如，為了讓程序做出相應的判定，她會在社交軟件上發布一些與他相關的動态，似有似無地洩漏出兩個人在一起的痕跡。許久未聯絡的朋友會在下面評論，戀愛了？她本想着否認，又怕因此掉級，只得以不那麽明确的表情搪塞過去。
久而久之，這個被戀愛程序突然塞進她生命中的人，好像不知不覺地就融入到她的生命裏，占據她的時間，分享她的喜或悲，參與和她有關的大多事。界限變得模糊，有時候他的一些舉動讓她分不清是因為程序而做戲，還是真的。
這一天夜裏飄着小雪，街上的人不多，她和易霄像往常一樣，按照程序指定的路線做任務，目光卻不自覺地看向身側人。他雖然面子上冷，但通過這段時間的相處，他的人是極好的，他體貼，會輕易察覺她的喜怒哀樂，還可以精準地猜測出她的喜好，時常會投其所好。更可怕的是，她好像習慣有他在身邊。
“有心事？”察覺到她的目光，他側頭詢問。
“你為什麽會單身？”她對他産生了好奇。
“沒時間，沒精力，也沒有遇到心動的那個人，原因很多，久而久之就這樣了。你呢？”
“差不多吧。”事實上，她自己也不清楚，可能是時間不允許，也有可能是宅了太久，沒有機會去接觸新的人，反正戀愛也不是必需品。
“不會覺得孤獨麽？”他停下腳步，面對着她，表情認真。
孤獨？當然會有。尤其是這當座城市被霧霾籠罩的時候，心也像蒙上一層灰暗。有時候在偌大的房間裏，會覺得莫名空虛，即便吃很多的食物，胃很脹，也填不滿左胸口的那顆器官。但他出現後，那種感覺竟很久沒有體驗過了。
“偶爾吧。對了，這個游戲什麽時候會結束？如果持續不通關，我們豈不是要一直受它擺布？”她不想被他窺見更多心事，及時轉移話題。
手機屏幕上的兩顆心已經貼近很大的而一部分，僅剩下一條小小的縫隙就可以完全重合在一起。但與此同時，難度好像又增加了一些，尤其是最近，即便他們兩個按照指定路線完成任務，它依舊不為所動。
“其實，我知道通關方法。”他猶豫片刻後，緩緩開口。
“是什麽？”她看向他，等待他的後話。
“我可以吻你嗎？”
“這麽突然？”驚訝于他的話，她微愣片刻。偏偏此時，他低下頭，唇落在她的唇上，冰涼中帶着一點溫熱。她因他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失了神，胸腔內的那顆器官驟然活躍起來。當回過神來，他已經離開，将手機頁面展示給她看，那上面，兩顆心已經完全重合在一起，頁面上跳出一行粉紅色的字體：恭喜完成任務。
她拿出自己的手機，是同樣的一行字體，任務結束了。她內心先是被一股狂喜填滿，随後卻是巨大的失落。她還沒有弄清，這種突如其來的失落感，意味着什麽。
“就這樣，通關了？”她喃喃道，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看起來是的。”他的聲音聽不出喜或悲。
“所以，你剛剛的舉動是在做任務？”她因剛才他的舉動引發的波瀾尚未平複。
“是，也可以說不是。”
“不是什麽？”
“我想要那麽做。”
“為什麽？”
“我——”他頓住，而後卻像是想起什麽，忽然笑了。
“你笑什麽？”
“戀愛游戲，我們還是輸了。”
“可我們分明通關了。”她不解。
“是通關了，但它的目的達到了。”
她回想最初，戀愛游戲的目的是致力于解救單身癌患者。所以……她擡頭看向他。
“你或許有沒有一點舍不得身邊的這個人？”他問。
有，又何止一點。原來如此，這款游戲的最初目的是用強硬的手段将被挑選出的兩個人捆綁在一起，又因為一系列的任務讓他們彼此習慣，無論最終這兩個人有沒有在一起，他們都陪伴彼此度過一段時間。說到底，它不過是以數據的方式，恰如其分地利用了人的情感。
就在此時，手機提示音再次響起，屏幕上跳出兩個選項：“接受戀愛”or“匹配下一個人”。戀愛游戲沒有結束，如果不在兩者之中做一個選擇，程序将回歸最初，以強硬的騷擾方式重新開始，這和選擇“匹配下一個人”，進入到下一個循環沒有區別。
想到這，她下意識地點擊“接受戀愛”這一按鈕，程序果然從她的頁面中消失了。
“接受戀愛意味着它不會繼續追蹤我們。”他解釋道。
“我知道。”這也是她得出的結論。
“我的話還沒有說完。”他補充說。
“還有什麽？”
“它可能不會繼續追蹤我們的定位，但還是會追蹤聊天記錄和交流頻率。一旦斷了聯系，就會重新開啓戀愛游戲。”
“所以無論選擇哪個選項，都是一個死循環？”
“沒錯，直到找到程序漏洞，或找到愛的人。”
“真殘忍。”她感慨道，看向他的手機界面問：“所以，你的選擇呢？”
“我心裏早已經做好了選擇。”他點擊“接受戀愛”的按鈕。
“我有個疑問。”
“什麽？”
“你看起來對這款游戲很了解？還是說，你就是它的開發者。”
“當然不是。不過，我在尋找程序漏洞的過程中增加了點東西。”
“是什麽？”
“這款游戲其實沒有那麽複雜，要它認定戀愛其實很簡單，後續的部分任務是我加進去的。”
“難怪，從某個階段開始屏幕上的那兩顆心反映那麽慢，但是為什麽？”
“因為我想多一點時間和你在一起。”
“這麽看來，還是它贏了。”
“嗯，可我不是輸給它，只是輸給了你而已。”他牽起她的手，塞進自己的大衣口袋裏。
（5）
叮叮——
即将進入婚姻游戲，請做好準備。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