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告別
暮春,天晴,學校足球場。
拉拉隊熱情的喊聲與急湊的鼓點聲相互交織,22號球員在衆人矚目下成功地攔下球并用了全力踢出這一腳,一時間,拉拉隊停止了喊口號,戰鼓也戛然而止,甚至連看臺上的人都屏住呼吸。只見足球在空中劃出一道優美的抛物線,越過球門,穿越球場的鐵絲網,飛到林蔭路旁的草坪裏。
球場上傳來一陣陣惋惜聲。
穆青有些慶幸,還好她就站在鐵絲網下,球從她頭上兩米高的地方飛過,否則那麽大的沖力,非被砸暈了不可。就在這時,不知誰喊了一句:“小心。”穆青聞聲轉身,足球以每秒30m的速度正盤旋着朝她飛過來,并且準确無誤地砸在她的腦門兒上。那瞬間,她只覺大腦裏所有的細胞都為之震顫了一下,天旋地轉,穆青倒在了地上。
暈倒之前,她不忘記住那個撿球男生的臉,沒有足球運動員那麽大的力氣,咱能不攬這種活麽?
“穆青,穆青?”腦海中始終回繞着一個聲音,穆青睜開眼睛,白色的天花板,米白色的窗簾,張小藝正半倚在她的床邊。
“你終于醒了,吓死我了。”張小藝二話不說,直接撲到穆青的身上,差點把她又押暈過去。
“咳咳、咳-”穆青幹咳了兩聲,張小藝這才起身。
“這是哪?我怎麽在這?”穆青打量了四周,沒有那麽濃重的消毒水味,不像是醫院,牆上挂着一張人體穴位圖,牆角的一旁還立着一排櫃子,裏面裝着一些常用藥品。
“醫務室,你被球砸暈了……不會是失憶了吧?”張小藝頓了頓,表情嚴肅道。暈倒前腦袋裏只有一個球的影子,其餘的不記得了,但她記得同桌張小藝,顯然不是失憶。穆青搖搖頭。
“起來看看頭暈麽,沒什麽大礙我們得趕緊回去,下節課是班主任的。”張小藝催促着。
穆青起身,活動活動筋骨,除了額頭有些疼,沒感覺出什麽異常。只是在出醫務室的時候,有些恍惚。牆上原本有那張人體穴位圖麽?
才剛在教室座位上坐下,一個高大的身影便氣喘籲籲的從門外跑進來,手裏還掐着一根藍莓味的冰工廠。男生徑直走到穆青面前,在她對面的椅子上坐下,将手中的冰工廠按到她的額頭上。一陣徹骨的涼意從額頭蔓延到全身,穆青下意識地把男生推開,男生再次把冰工廠貼上來。
“江南,你幹嘛?”張小藝看不過去了,連扯帶拽把穆青面前的男生扯開。
眼前這個叫江南的男生是學校籃球隊隊長,高穆青一屆。在此之前,除了偶爾從林蔭路路過,瞥見他打籃球,二者并無交集。
“冰敷,醫務室的校醫說冰敷可以化瘀。”江南一副不明所以的模樣,看起來有些呆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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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了,他也是一番好意。”穆青制止道。
“那個,對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砸到你的。”江南有些不好意思,十分腼腆地道過歉後,退出教室。臨走前,還不忘把那根冰工廠交給穆青。冰工廠在袋子裏融化,一捏便碎了。
好像是冰敷開始見效,穆青眼前逐漸顯現出一個男生的輪廓,還有那句“小心”。
講臺上,班主任滔滔不絕吐沫橫飛的在講那些早已熟記于心的定律。穆青側過頭,望向窗外,大片的丁香花正盛開着,隔着一層玻璃窗,似乎也能聞到花的香氣。
“被砸傻了?往常比誰都聽得認真,今天怎麽不聽課了?”張小藝注意到她的異常。
“這些知識第二天他還會再講一遍,但外面的丁香花或許來一場暴雨,就會被打落了。”穆青的目光并沒有收回來。
“明明是晴天,看樣子應該不會下雨。”張小藝望了望外面的天空喃喃自語。
穆青嘴角扯出一抹弧度,并沒有再說話。銅色的窗框中倒映出一個年輕女孩兒的臉,那是她,可又不像她。
穆青的腦袋像是被再次撞擊了一樣,她倏地站起身,從桌子上拿了一件東西,頭也不回地跑出教室,将張小藝及班主任的呵斥聲統統抛在腦後。
她來到車棚,準确無誤地找到班主任那輛黑色山地自行車,拿出從課堂上帶出來的小刀,鋸,砍,戳,截等招式統統用上,直到自行車車胎變成如同幹癟了的蟾蜍,做完這一切之後,穆青滿意極了。
她看了看操場,左邊是開闊的足球場,右邊是籃球場。籃球場上,有班級在上體育課,那個帶着籃球在球場上飛馳的人正是給她冰工廠的江南。她穿越足球場,走到籃球場旁。
“喂,帶球的那個小夥兒。”穆青站在籃球場邊臺階上,毫不猶豫大喊道。一時間,所有同學連同體育老師的目光都放在她的身上。而前一刻還在帶球奔跑的江南手一抖,球已經脫手滾了出去。
“穆、穆青。”江南走到穆青面前,樣子有些腼腆。站在臺階下的他剛好和穆青平齊,足夠她看清他的臉。穆青盯着他看了好久,好久,一時間,周圍的同學,老師,好像都消失了一樣。
他還是老樣子。
“你的額頭,沒事了?”江南伸出手,指了指穆青的額頭,卻不小心,碰到了她的皮膚。
“江南。”穆青抓住他的手,他的手心還是那麽暖。江南一怔,顯然被穆青的舉動驚到了,卻沒有從她的手心抽開。
“以後的日子裏,請不要喜歡上我。有喜歡的女生,也不要再用球去砸她。”穆青有些不舍松開他的手。
“你知道……”江南有些驚訝。
“記得,一定不要喜歡上我。還有……再見。”穆青說完,頭也不回的跑離操場。徒留江南一人呆滞在原地,不明所以。
趕上下課,張小藝終于在足球場旁找到正在發呆的穆青。
“轉性了?都敢公然逃課。不行我得去找江南算賬。”說完,張小藝掉頭就要走,忙被穆青一把拉回來。
“你還是老樣子,夠義氣。”穆青道。
“什麽?說得你好像認識我很久了一樣。”
穆青笑笑,并沒有說話。
校醫務室的牆上的确有人體穴位圖,只不過只貼了高一一年。之後就沒有了。
足球場旁,砸她的那個男生并不是江南,而是另一個人。高一的時候,她的确被球砸過,那一次砸她的人才是江南。正是因為這一砸,才讓二人結緣,并在一起達十年之久,後來江南告訴他,他是因為喜歡她,才用球砸她的。也就是第十年,江南走了。
在高三的時候,穆青和張小藝因為特殊原因遲到被班主任當着全班的面教育了一頓。那時候的她一副好學生的模樣,逆來順受。
如果,給你一次重來的機會,你會做什麽?
穆青的選擇是,做一些那時候不敢做的事。
比如:公然逃課;
比如:将心底的怨氣發洩出來,割了班主任的車胎;
又比如:和一個人告別。告訴一個最終不會在一起的人,如果不能走一輩子,那一陣子也不要一起走。因為,她喜歡善始善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