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二天早上五點整，喻寧的卧室門就被敲響了。
咚咚咚，咚咚咚。
喻寧拿被子蒙住頭，大喊：
“幹嘛啊！”
門外傳來李澤瑞朝氣蓬勃的聲音：
“母後，卯時已到，兒臣該去晨練了，您和我一起去吧？”
喻寧無語，小孩子的精力都這麽旺盛的嗎？
“你自己去！我要睡覺！”
李澤瑞的聲音帶着一點挫敗：
“可是兒臣……打不開大門。”
喻寧：
“……”
她坐起身，氣鼓鼓爬下床，出去打開房間大門。
“你就下去在樓下走走，別走遠，記住啊，咱們家是2棟3單元2103，找不到了就問問路人。電梯自己會用吧，昨天我教過你的。”
李澤瑞重複了一遍地址門牌號，擡頭，眼睛亮晶晶的帶着希冀：
“我會用電梯……不過阿娘，您真的不跟我一起嗎？”
喻寧擺手：
“快去快去！我要睡覺，女孩子睡不夠很可怕的，會變噴火龍！”
看着李澤瑞依依不舍地走出去，喻寧站在門口張望，看他不太熟練地按下電梯，消失進電梯裏，她才腦子混沌地關上房門，回房繼續睡覺。
這個小區別的不行，安保一向還可以，到處都是監控，還有24小時每小時巡邏一次的保安，李澤瑞一個人在樓下走走，問題不大！
不過喻寧這回籠覺睡得不太香甜。
睡夢中，她好像幻聽了，耳畔總有“阿娘”“阿娘”的喊聲……還有哐哐哐的聲音，外面什麽時候有工地了嗎？
終于，她迷迷糊糊醒來，忽然發現那些聲音不是夢。
是真的有童聲在外面，啞着嗓子喊：
“阿娘！阿娘！開門啊！”
還有成年人的聲音：
“叫消防隊還是……”
“應該打給警察吧……”
卧槽，怎麽回事，李澤瑞出事了嗎！
想到這可能性的一瞬間，喻寧心頭就像被一只冰冷鐵手緊緊攥住，頓時渾身都冷了。
她動作飛快，跳下床去，一路火花帶閃電，叮鈴哐啷地推開好多障礙物，沖到客廳盡頭，一把拉開房門！
門外，狹窄的樓道裏，人頭攢動。
然而，喻寧還沒來得及看一眼，一道身影迅速撲過來，她眼前就只剩下小孩的腦袋了。
腦袋上根根還帶着青茬的頭發支楞着，厚實光亮。不是她昨天剛給理過發的李澤瑞，還能是誰？
李澤瑞的嗓子似乎使用過度，喑啞又顫抖，他抓住喻寧的衣角，眉頭緊緊皺着：
“阿娘……你為什麽不開門，吓死我了……”
喻寧下意識拍拍他的肩膀：
“我在睡覺啊，沒聽見你敲門。”
旁邊傳來一陣刻意的咳嗽聲。
喻寧一擡頭，這才發現，鄰居大媽、保安大叔、清潔工阿姨……她平常在這小區裏見得到見不到的各色人等，都擠在了樓道裏，正集體圍觀她和李澤瑞。
喻寧內心崩塌！
現在全小區都知道了，她，一個青春靓麗的大美女，睡覺竟然睡得這麽死！砸門都砸不開！這什麽社死現場！
鄰居大媽不贊同地對喻寧說：
“你也真是的，怎麽讓孩子一個人出去，還不給開門？你們這些年輕媽媽呀，就是不會帶孩子，要不是我聽見聲音，幫忙叫了保安，這孩子還不知道怎麽辦呢！”
保安大叔客氣委婉：
“有孩子了，睡覺可以稍微警醒一些。我剛才砸了半天門，都想去叫消防隊破拆了。”
清潔工阿姨看熱鬧不嫌事大：
“年輕人，工作壓力大可以理解，但孩子是你親生的，你得管喲……啧啧啧！”
喻寧：
“……我不是，他也不是……”
這酸爽的社死現場，她已經無力辯解了，估計她說了大家也不會信。
正尴尬時，旁邊傳來一道沙啞的童聲：
“叔叔阿姨奶奶們，請不要說我阿娘不好。”
李澤瑞轉身面對衆人，用自己的身體擋住喻寧，雙手展開，把她護在身後。
喻寧低頭看着他，這孩子……什麽都不懂，護起媽媽來倒很勇敢呢。
大叔大媽們紛紛露出驚訝又憐愛的眼神：
“瞧瞧，這麽貼心的孩子！”
“哎喲，可人疼得很……”
“真乖呀這娃兒！”
李澤瑞字正腔圓，又說一句：
“我阿娘沒有不好，對我來說，她是天底下最好的阿娘。”
喻寧：有……有嗎？她就當了一天娘，就獲得這麽高評價了嗎……
叔叔阿姨們用懷疑的眼神，上下打量着喻寧。
喻寧一身揉皺的舊睡衣，頭發亂得像雞窩，五官精致的臉上卻總是有種揮之不去的懶意，眼睛永遠半眯，嘴巴時常微張，看起來總好像下一秒就會打出一個大哈欠。
怎麽看怎麽不像那種認真負責、天底下最好的娘啊。
不過小孩子都這麽說了，大家也就不再計較：
“看來母子倆感情挺好的。”
“以後多注意啊，給孩子多吃點肉，看把孩子瘦得！”
喻寧對叔叔阿姨們鞠躬致謝：
“謝謝叔叔阿姨……不是，哥哥姐姐們，幫忙敲門，這個孩子他剛來城裏，很快就會離開這小區的，不會打擾大家的……那我們就先回家了，謝謝大家幫忙啊。”
既然李澤瑞叫了她們叔叔阿姨，自己就成同輩了，害。
關門時，喻寧還聽見清潔工阿姨和鄰居大媽在說話：
“哎這孩子，太乖了。”
“你說他叫的阿姨和奶奶，分別是叫誰？反正我還年輕，最多就是他阿姨。”
“那你意思我老啊？不可能，奶奶肯定是你。”
喻寧“噗嗤”一聲笑出來，她平時不怎麽回家，都在影視城和公司裏，沒想到周圍的鄰居們這麽有趣，充滿了市井生活的煙火氣。
她哼着小曲進屋，發現桌上多了一個小塑料袋。
李澤瑞站在桌前，依然皺着眉頭，仿佛在深思什麽。喻寧沒在意，看了眼小袋子，驚訝道：
“你哪裏來的包子？你有錢嗎？”
李澤瑞單純道：
“我沒有，在樓下遇到一個奶奶，她說我看着好看，就把這個袋子硬塞給我了。”
喻寧：啧啧，牛啊，真正的靠臉吃飯！
“那你去吃包子，哦對了，先洗漱。”
喻寧拉着李澤瑞進了衛生間，教他洗漱，之後自己再洗臉刷牙。
等她出去，就看見李澤瑞把那可憐兮兮的一個包子掰成兩半，放在了塑料袋上面。
“阿娘，你吃這一半。”
喻寧看着她手裏餡料明顯多很多的一多半包子，心裏又被軟軟地戳了一下。
李澤瑞小口小口、很珍惜地吃完那一半包子，又目光灼灼地看向她。
喻寧說：
“給你啦，我還不至于一個包子都要跟你搶，你快點吃了長身體。”
李澤瑞猶豫半晌，見喻寧态度堅決，這才又把那半個包子吃了。
喻寧去沖了兩碗牛奶麥片，悲傷地發現這是最後的存貨了，看來她得趕快找活兒幹。
不過……先好好休息一天再說！
吃完早飯，李澤瑞看書學習，喻寧在沙發鹹魚癱玩手機。
她倒也不是光玩手機，也會刷一下招聘軟件，看看那種模特、平面廣告拍攝之類的活兒，還有什麽酒吧駐唱、飲品推廣、排隊當托兒、帶貨主播……怎麽看起來都好累的樣子……
她看都看累了，很快沉入夢鄉。
李澤瑞時刻關注着喻寧的動靜，看她睡着，用小毯子給她蓋住。
李澤瑞垂下眼睫看着她，小聲說：
“阿娘，你還是要送我走嗎……”
他聽見了，喻寧說的話。
“他很快就會離開小區的”。
也許，他和阿娘的相處時間，只有這些天了……
他眨眨眼，抑制住要落下來的一滴淚，又把毯子給阿娘蓋嚴實了些。
一星期時間很快過去。
喻寧簡直不敢相信，家裏多了個孩子，本該是讓她操心的事，結果除了第一天鬧出砸門事件，剩下時間裏，這孩子根本就是個全能型小管家。
別說讓她操心了，人家直接反過來操心她，她都快分不清誰才是小孩了！
只經過非常簡單快速的教學，李澤瑞就學會了買東西、開大門、帶鑰匙等一系列操作，從此他包攬了家裏的清潔打掃、收拾整理、洗衣買飯等等日常工作，學習還很努力，幾天時間就追上了小學二年級的進度。
喻寧後面幾天，時不時會出去接個現結的小活兒。
每次工作得身心俱疲，拖着身體一到家，還不等她敲門，李澤瑞就會打開房門，好像一直守候在門口一般，對她綻放出一個大大的笑容：
“阿娘，回家啦！累了吧，今天想先吃薯片還是先喝可樂？”
她進門，坐在沙發上，手邊就擺着愛吃的零食。
稍等一會兒，李澤瑞就端着一大盆熱水過來，擺在喻寧面前：
“阿娘，泡腳。”
剛開始那兩次，喻寧還不好意思，但很快……她就心安理得地接受了。
由儉入奢易啊！
這種神仙一樣的生活，讓喻寧不止一次地冒出念頭：要是能一直和這孩子生活下去，那不是美滋滋？
在她反複思量這個念頭時，一周時間很快就過去了。
第八天一大早，喻寧就接到了醫院的短信，通知她去拿檢測報告。
喻寧猶豫再猶豫，還是打算帶上李澤瑞一起去。
結果肯定是非親生，那到時候，她就要把這孩子送去警局的……可怎麽光是想一想，她心髒就一陣一陣地抽痛呢？
李澤瑞全程情緒非常低落，手一直緊緊握住喻寧的手，不願意放開。喻寧懷疑他知道自己要“抛棄”他，心裏就更難受了。
相處一周了，她很……喜歡這個孩子。
真的，打從心底裏，很喜歡。
但……他畢竟不是自己的孩子。
他……應該要擁有親生的家人才對，自己這樣一個落魄女演員，能給他什麽好的生活呢？
哪怕實在找不到他的親生父母，等他去了福利院，也能遇到真心對他好的領養人。
畢竟，他這麽乖，這麽好。
取結果時，喻寧忍不住回握李澤瑞的手。
一只大手和一只小手，緊緊握在一起，此時此刻，兩人心裏居然有同樣的情緒。
舍不得……
報告紙拿到手，喻寧的手微微顫抖。
先看結論，99.99%，肯定親子關系。
果然不是……等等？肯定？親子關系？
喻寧瞳孔地震！她一個沒交過男友的黃花大閨女，突然就無痛當媽了，是這意思嗎！
這不科學啊！她又不是生活在晉江文學裏的女主角，無痛當媽這種事怎麽就輪到她了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