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疼就與我說
瑄姬活了那麽多年, 從未見過向沈臨溯這般無賴之人。
催促了幾日都不肯走,還變着法子從她嘴裏套秦闵的去向,在這住了千百年來, 看着山河變化潮起潮落, 就連山川也與瑄姬通人性時有了翻天覆地的改變。
都沒遇見過沈臨溯這麽無賴的一個人。
明知秦闵是九天之上下來的仙人, 千年來凡人都捧着敬着,也有貢品不息的輝煌之時, 若不是秦闵嫌吵鬧、嫌出來透口氣都要撚匿身絕隐蔽, 想當初那些信衆在時, 沈臨溯想要進來看一眼都難。
更別說想如今能和秦闵飲酒賞月, 坐在此處談天說地。
瑄姬将今日打來的野果丢入沈臨溯懷中:“喂, 你到底什麽時候才走?”
沈臨溯咬了一口野果, 蹙緊眉頭,平日都是山珍海味,這幾日品着酸澀的野果, 身子多少有些吃不消:“都已經三日了, 他何時回來?”
“少則五六日, 多則…多則一年半載的誰說得準。”
說完瑄姬擡眼觀察着沈臨溯臉上的神情, 巴不得他聽完這句話後立刻滾。
沒料到沈臨溯往石床上一躺:“若吃這些果子一年半載我恐怕也得變成果子,”他翻了個身,側躺着看向瑄姬,“姐姐你長得那麽好看,能不能幫忙打點其他吃食?”
瑄姬一時被沈臨溯的話誇得雙頰泛紅,本都想應了, 又想起被蠱惑的秦闵, 趕忙搖了搖頭:“你小子要一直賴在着, 就只有果子吃!”
“啊?可秦闵不是說你們平常都會打些山間野味回來?和我一起吃果子多委屈, 要不然你打些回來我燒給你吃?”
瑄姬雙眼一亮,又趕忙背對着沈臨溯:“主人難道沒與你說我們無需進食,反…反正你一定要賴在這裏不走,便只能吃這些果子。”
沈臨溯咬了一口手中的野果發出「咔嚓」一聲脆響:“行吧,吃果子便吃果子,想到如今躺在美人睡過之處,吃食上我也是不挑的。”
聞言,瑄姬急忙回過頭看着沈臨溯臉上得以的笑容,本想将人從石榻上砸下來。
又回想起沈臨溯是秦闵口中交代需好好照顧的客人,只能憤憤捏起雙拳口中呵斥了聲「無賴」匆匆從石窟內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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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了兩日,秦闵仍未歸,見瑄姬再次送果子過來,他又問起秦闵的下落,瑄姬雙唇微啓,想起什麽仍舊閉口不言。
好在那天入夜,秦闵總算返回了仙府。
只可惜,還不等沈臨溯與秦闵說上話,随着一陣濃烈的血腥味,水柱而起,再一睜眼沈臨溯反倒是站在洞府外的石臺上。
啃了五日的野果,秦闵居然一聲不吭就将他從洞府內趕了出來?
瑄姬腳步輕盈落于他身邊:“定是又受傷了,主人受傷便喜歡一個人待着,傷好才肯出來,如今得有小半月才會再從洞窟裏出來。”
回想起剛剛濃烈的血腥味沈臨溯難以置信的指着眼前的瀑布:“他傷得那麽重,你就讓他一個人在裏面待着?”
“主人不願見人,為何還要湊上去惹他不快?你還是早些離開吧,上一次的時限是我诓你,這一次是真的。”
沈臨溯沉默了片刻道:“那…你送我去岸邊。”
見這凡人總算想明白了,瑄姬颔首,拎住沈臨溯後勁縱身一躍,将沈臨溯送至對岸。
不等沈臨溯離開,瑄姬拔劍對向沈臨溯脖頸:“我警告你,你走了後,若有其他人來此尋仙,我定殺了那人,再殺了你,你的氣息我已經記住了,無論你跑到哪裏,我都能找到你。”
沈臨溯輕笑,兩指夾着瑄姬的劍身,往後退了兩步:“姐姐若生氣就不好看了,多笑笑才是。”
“你個無賴。”
他背過身,揮了揮手,大步揚長而去。
瑄姬以為那凡人短期內不會再來,哪怕再出現,興許也是琢磨着她說得時限來碰碰運氣,誰料第二日午後,沈臨溯換一身裝束又來到臨江邊上。
見她坐在石臺上熱情的揮了揮手,生怕她聽不見,還站在對岸大喊着瑄姬姐姐。
她身姿矯健一躍落到沈臨溯跟前:“不都說了主人少則小半月才會出來,你又跑來這裏作甚?”
沈臨溯:“瑄姬姐姐,你能帶我進去嗎?”
瑄姬:“主人傷後不喜見人。”
“我想進去看看他。”
被沈臨溯纏了半個時辰,瑄姬憤憤甩開沈臨溯的手指向不遠處的瀑布:“你若真有心見他,自己游過去便是,你纏着我也沒用!”
說完,瑄姬撚了個匿身絕,身影再度落回石臺之上,就想看看這凡人能待到什麽時候。
不料,沈臨溯在岸邊站了片刻,卷起褲腿,将長袍往腰間一捋,大步向臨江內中走去。
還沒能靠近秦闵所在的瀑布,水已沒到沈臨溯咽喉。
沈臨溯試圖凫水向前,沒游多久,便溺水了,大口大口的江水灌入沈臨溯喉中,嗆得沈臨溯大腦一片空白,呼救聲根本無力喊出,只感覺身體不斷向下潛去。
眼神逐漸模糊,耳邊傳來聲響,身體像是被一股力量從水中擡起,意識散失下頭無力撞入對方胸口。
等再醒來時,随着一股暖流入體,沈臨溯伏在地上嘔出大口江水,在暖留下就連紊亂的心緒也被漸漸平息;
沈臨溯擡起頭,只見秦闵穿着一身白衣站在手攙着山壁,雙眸注視着他帶着一股滲人的寒意。
他起身在胸前摸索了一會,拿出一個黃褐色的瓷瓶靠近秦闵跟前。
見狀,秦闵手扶着山壁下意識向後退了半步。
沈臨溯道:“金瘡藥,專門給傷口用的,昨夜你回來我便嗅見腥味,不知道我能不能看看你身上的傷?”
秦闵垂眸道:“沒什麽好看的。”
“我知道你不是常人,就算是神仙,受了傷也會疼的對吧?”
秦闵擡眸與沈臨溯四目相對,緩聲道:“可以疼嗎?”
沈臨溯柔聲:“疼嗎?”
秦闵低頭一身濕衣上印出的傷痕:“疼。”
“先将上衣脫下,讓我看看傷得重不重。”
聽着沈臨溯的話,秦闵沉默了半響,輕輕将腰間的綁帶抽開,上身衣袍向兩邊敞開,胸口是三道醒目的爪印,皮肉向兩旁敞開傷處足有一指寬。
沈臨溯拉着秦闵的手到石榻旁坐下,小心翼翼将手中的白色粉末于秦闵傷口上傾灑。
秦闵輕聲道:“妖魔留下的傷口有邪氣攀附,凡間的傷藥無用的。”
沈臨溯握着瓷瓶的手一僵:“那天上呢?”
“有用,但不能用,天父說,我生來為戰,戰者不可将脆弱之處袒露人前。”
沈臨溯雙手托住秦闵臉頰:“誰說不可以有,說這話的人自己也并非無懈可擊,他都做不到,憑什麽要求你做到,像如今疼了就要說出來。”
“說與不說有何差別?不都一樣……”
沈臨溯想了想,突然想到什麽,從懷中摸索掏出被水浸濕的糖餅,看着手中油紙上水帶着糖漿往下滴落,拎着一根麻繩那油紙包臨空轉了一圈:
“說了,有糖餅吃,不過今日是壞了,我現在就出去給你買新的吃。”
秦闵淺笑,一把抓住沈臨溯腕口,将沈臨溯手中油紙包順了過來。
指尖一揮,油紙包自動揭開,秦闵拿起一塊被水浸壞的糖餅咬了一口。
“秦闵這壞了不能……”
秦闵打斷道:“往後與你說,就有糖餅吃?”
沈臨溯欲意阻止的手僵在半空:“恩,只要你與我說,不止是糖餅,你想吃什麽我都給你帶來。”
他望着沈臨溯的雙眼,淺笑道:“沈臨溯,我疼,”淺色的唇瓣抿上糖餅邊緣,那雙眸子雖看上去沒有過多的波瀾。
哪怕如此,沈臨溯仍舊能感覺到秦闵那時是歡喜的……
一陣寒風襲來,傷口的疼痛讓沈臨溯從幻夢中清醒,明明已經在曾經的記憶中過了許久,懸在半空的漏鬥,才漏下三分之一。
他茫然的躺在地上。
不多時強撐着站起身來,緩步向避水寒境深處走去,已有百年未有人在此處面壁思過,避水寒鏡冰面上仍殘留着秦闵來時所留下的刺目血跡。
血跡被一層層漸漸加厚的冰雪淡去些許,沈臨溯身體一軟,倒在血跡面前,指腹試圖将那一層層凝結的冰面扒開。
許久溫熱的淚水浸濕冰層,騰起一層寒氣。
——沈臨溯,我疼。
落在掌心的光忽明忽暗,他側臉貼着冰層,身體微微顫抖,手仍扒扣着攀附在秦闵血跡上的冰層。
千年來,他忘了與秦闵如何相遇,忘了是自己主動招惹的秦闵靠近……
似哭似笑的聲音從嗓音中傳來,他貼着臉邊的血跡,就連身上的疼痛也逐漸麻木。
安放在手中的光再度閃起。
思緒再度回到千年前。
看記憶中的四時變化,應當是距秦闵重傷後,又過去了一段時間。
“師弟,自從你消失了兩次回來,怎麽越來越小氣了,都不願請我們師兄弟出去吃點什麽。”
沈臨溯擡了擡腰間的錢袋子:“錢在我身上,我愛怎麽用便怎麽用,你們管得着嗎?”
平日混吃混喝的師兄吃了癟,又不敢招惹這位小少爺只能讪笑道:“我是擔心你被那些花樓裏的姑娘騙去錢財。”
“我愛被誰騙,就被誰騙,用得着你們操心?”
說完,他小手一背哼着歌從仙門離開。
眼見周圍沒有師兄弟們偷摸跟在身後,趕忙買了不少美味帶去臨江邊與秦闵見面。
他拎着食盒看見在江邊撫琴的秦闵,笑着揮了揮手:“木頭美人!”
剛喊完,瑄姬從背後一腳将沈臨溯踹翻在地:“誰讓你這樣稱呼我們家主人的,你這輕浮小人!”
“瑄姬,你又欺他作甚。”
秦闵以落到二人跟前,攙着沈臨溯起身,俯身為沈臨溯拍去身上的灰塵。
沈臨溯攤開手心,将掌心擦破處湊到秦闵跟前:“好疼,要木頭美人親一口才能好。”
本只想逗弄秦闵,卻忘了秦闵不懂這些。
柔軟的唇落上沈臨溯的傷處,秦闵擡眸道:“這樣好些了嗎?還疼嗎?”
作者有話說: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