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天雷
沈臨溯手中折扇将眼前幻境破開。
一身雪青長袍,墨色的秀發後佩環盤髻,環底部還有翠玉雕成的幾朵牡丹,碎劉海剛及眉宇,玉骨折扇合上剎那,又一聲驚雷響起。
天上電閃雷鳴,到了這一步,沈臨溯破罐子破摔,閉眼念咒,滑滑梯前浮出一道血符。
沈臨溯低聲道:“用你的血點上那道血符。”
秦珂點頭,咬破手指滑過符紙,耳邊傳來凄厲的尖叫聲。
滑梯上的小孩化為一陣煙霧。
秦珂看着不遠處,慢慢收攏還在滴血的指尖。
沈臨溯走到秦珂身邊:“那魂魄就算不消散,也下不了地府,用于祭臺運作的魂魄已經失去自我意識,只是殺人機器,那麽多年一個個早就是連怨魂厲鬼都算不上的怪物。”
“恩。”
沈臨溯道:“你想的話,以後我陪你一起把這裏的事情慢慢弄清。”
接連破開兩個與陣眼連接的地方,離陣眼越來越近。
沈臨溯時不時看向天空,動作一刻不停。
小區裏變了一副模樣,不再是一棟棟矗立的高樓,而是一排排相連的墓冢,每個墓碑上有這裏亡靈的名字、照片。
走到最後,在那個***而死的女人後面,赫然是秦珂的照片。
照片上的男人雙眸空洞地望着前方,就像在樓頂時那樣。
秦珂看了一眼照片上的自己,又回過頭看向身後密密麻麻的墓碑,上面的忌日一直從民國至現在,每年都有無辜的人成為祭品,靈魂永不得安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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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聲雷鳴,沈臨溯握住秦珂的手一緊:“得快些找點陣眼的位置。”
沈臨溯閉上眼睛,回想着四棟原處于什麽位置,睜開眼,牽着秦珂往另一邊的墓碑走去,只見左下角一個女人的墓碑就立于左下角,依稀能從黑白色的照片前看出與那青衣相似的容貌。
沈臨溯扇面于墓碑前一劃。
那女人的墓碑還未破開,一道天雷便将沈臨溯劈倒在地,身上雪青衣袍褪去,又變回頭之前的現代裝束,沈臨溯倒在地下嘔出一口朱紅。
沈臨溯剛要起身,又一道天雷緊接而來,将他打倒在地,鮮血順着唇邊不斷湧出。
電閃雷鳴愈演愈烈,秦珂眼看又一道天雷即将劈下,趕忙擋在沈臨溯身前,沈臨溯咬咬牙一把将秦珂拉到身下,又挨下一記天雷,唇邊湧出的血,穿過秦珂的魂體滲入地面。
他站起身拿起再度幻化出折扇朝女人的墓碑一劈。
又落下一擊天雷将沈臨溯打翻在地。
所在的墓群,周圍墓碑還是劇烈晃動,耳邊又傳來了那女人唱戲的聲音,沈臨溯站起身:“我先把你送回身體,有那個金球護着,他們應該近不了身。”
“怎麽回事?”
“這天雷早不來,晚不來,偏偏就差一步打下來。”沈臨溯掩着唇邊,鮮豔的紅透過指縫,滑過手背。
一只九尾狐貍,踏着墓碑趕來。
周圍傳來骨骼咔咔作響的聲音,墓碑的土丘往下掉落着土壤,這棟大樓連破了三處陣口,短短片刻,又再度複蘇,它如瘋了一樣需要新鮮的養料來滋潤受傷的「身體」。
從墓地裏蔓延出的藤蔓抓住沈臨溯的雙腿,從而向秦珂的生魂蔓延而去。
虧得大狐貍眼疾手快,急忙将秦珂扛到背上。
“我好餓……”仿若女人的聲線凄厲而空靈的喊叫着。
秦珂趴在九尾狐背上,眼看沈臨溯拿起折扇擊向藤蔓,又一道天雷将他打翻在地,藤蔓被天雷擊開,又不修不饒的再度纏上沈臨溯的身體,迅速拖拽着沈臨溯的身體進入女人的墓地內。
那墓碑像旁邊移開,原本被土掩埋好的丘壑,坍塌出一處大洞,正等着美味入口。
沈臨溯再度反抗,秦珂眼見天雷再度落下。
急忙從九尾狐身上跳下。
“秦珂!”
天雷落到秦珂魂體時,沈臨溯已經用手中仙器把藤蔓擊退。
黎爻化為人身落在沈臨溯身旁:“秦珂沒了?”
那一擊天雷,可以輕易将普通人的魂魄擊滅。
不多時,那日出現在門外的高馬尾少女,擡手劈向墓群,幾次重擊下,早就難以支撐的環境,徹底擊潰,一道曙光破開黑暗,天上雷電之象仍在。
沈臨溯站起身道:“秦珂呢?”
瑄姬腳步輕盈的落在二人面前坐下:“你還纏着我家主子轉世不放幹什麽?”
“他沒事吧……”
“放心,這一千年被你作賤都能好好活着,這一擊天雷還死不了。”
“他在哪裏?”
瑄姬雙手杵着花臺:“沈臨溯該滾回天上就滾回天上去,不要老說那些沒有意思的謊話去诓騙主子的轉世,主子說了,你要喜歡他轉世的皮相,肉身可以送給你,你少想着把他弄醒來惡心他。”
“他就連見我一面不敢?”
“不敢?主子是怕自己忍不住又動手,你到底是上仙,有什麽責罰回到天上說,上次一時怒急動了私刑,确實有礙天道,上了天上雲華上仙最好自己去天帝面前請罰。”
沈臨溯擦掉嘴角的血跡:“秦闵!秦闵!你出來啊!你本命劍都在這,你肯定已經醒了。”
“他不會理你的。”
沈臨溯冷笑道:“他怕見到我?他能力遠高于我,還怕和我見面嗎?”
“激将法沒用的,雲華上仙,當時是你跟我主子說得話本,說前世今生只要是真心相愛的人,哪怕入了輪回都會記得對方,你沒有真心喜歡他,一千年前你講得都是謊話,”
瑄姬起身縱至花臺,看着沈臨溯的雙眼,“主子不會再見你這個騙子了。”
說完瑄姬消失不見。
沈臨溯看着瑄姬消失的位置,接連幾聲咳嗽都帶着猩紅,那天雷不輕,哪怕是上仙挨上那麽多記仙體也會受損。
他剛向前走了兩步,又一口血從唇邊湧出。
黎爻趕忙上前攙扶。
沈臨溯冷着臉一把甩開了黎爻的手。
“你發什麽脾氣,又不是我不願見你,是你自己惹大美人生氣的,說到底你還因為感謝我才是,要不是我把大美人救起來,說不定他的魂體早就被拖走了。”
沈臨溯低聲道:“他憑什麽不見我。”
“那漂亮的小姑娘說了呀,因為你騙他,為什麽不想想你做了多少對不起他的事,才會變成這樣,”黎爻站在一旁嘆了口氣,“而且我覺得哪怕你真見到他,也不是件好事,他上一次怒擊,直接捅穿你的肩匣,說不定是為了避免自己把你一劍封喉。”
“你閉嘴。”
“我不怕你了,我剛剛知道了,你再用仙術一定會被天雷劈死,”
九尾狐叉起腰來,一副可把自己牛逼壞了的模樣:“你現在難說我都打不過,還是別那麽嚣張,小心我把你打得回不去天上。”
沈臨溯狠狠瞪了一眼黎爻。
黎爻不慌:“瞪什麽瞪,小心我把你眼睛挖出來吃了,讓你變成瞎子,這樣小美人更不可能會喜歡上一個瞎子。”
正在這時,四棟的玻璃門被打開。
“沈臨溯。”
沈臨溯回過頭,正對上秦珂焦急的神情,他笑了笑站直身子:“你回到身體了?”
秦珂道:“恩,一睜開眼就在售貨機邊醒來了,你沒事吧?”
“沒事。”
秦珂:“為什麽會被雷劈?”
黎爻在一旁懷抱着雙臂:“壞事做多的人,都會被雷劈,你看沈臨溯就是典型的例子,和他這樣的人走在路上可得事事小心,指不定突然被雷劈了呢?”
“臭狐貍,你信不信我把你狐貍毛扒了做狐皮褥子。”
之前還夾着尾巴做狐的黎爻,現在可不同了。
知道沈臨溯仙法用太多會遭雷劈,四百年餘年的大狐貍跳到沈臨溯跟前昂首挺胸:“你打啊,現在就把你的小扇子拿出來我們對打。”
沈臨溯氣得嘔出一口血,看着黎爻,手背擦了擦嘴角的血跡,指着黎爻緩了半天,憤憤将手收回:“你只不過是一只四百年的狐貍,看在你修行不容易,本君懶得與你計較。”
“哦豁,沒辦法動手就沒辦法動手,你們天上的人說話一個個都那麽冠冕堂皇嗎?”
秦珂看着兩人小學生鬥嘴的模樣,無奈的笑了笑。
突然一顆玻璃球滾到秦珂腳邊,他傾身撿起地上的玻璃球,四棟前又換了一副場景。
黑夜中,那戲服還未換下的男人好像在後院與誰拉扯。
另一個男人掩在牆邊,看着眼前這一幕緊咬着下唇。
“馮少爺,來找我們班主為什麽不進去。”
女人口中的馮少爺不滿道:“那人怎麽又來了?”
“你說陳家少爺啊?打從我們班主在玉滿樓開堂,陳少爺日日來捧場,班主楊貴妃最漂亮的那套點翠朱釵就是陳少爺送來的,陳老爺說他癡迷戲子,打斷了他的腿,休養了好些日子,這不如今陳老爺剛死還沒過半年,陳少又帶着一套定好的戲袍跑來捧場。”
馮少爺冷笑道:“一套戲袍,這些好東西我現在可給不了他。”
“也不能這麽說,班主與您在一起也不是為了錢財,您知道班主向來是數一數二的美人胚子,身邊難免有些愛慕者,您就別醋了,他為了養活整個戲班也不容易,他的心在您身上,不管您如何,班主總不會為了那些身外之物,斷了與馮少爺之間的情分。”
馮少爺看着後院裏兩人拉扯,那陳少忽然摟住班主後腰,他轉身快步我離去。
只聽女人在後面喊着馮少爺,随着那女人焦急的一回頭赫然是照片上那張臉眉目清秀的臉。
緊接着是女人慘叫聲,刀刃一次次劃破女人的面頰,鮮血染紅地面,在劇烈的疼痛下,一塊鏡子落到女人臉邊,原有的清秀眉目變得猙獰,全然看不出之間的模樣,緊接着一刀刺穿女人小腹,她怨恨地看着鏡子裏的自己,咽下了氣。
秦珂手中的玻璃球破裂,緊跟着一張被焚燒掉腦袋的舊照片落在秦珂腳邊。
留在這裏的冤魂随着化為灰燼的玻璃球消失不見。
黎爻走到秦珂身旁,撿起地上的照片。
照片燒毀的大半,已經看不清照片上的人究竟誰是誰。
黎爻低聲道:“剛才幻境裏那個女人我認識。”
“你認識?”
黎爻深吸了一口氣:“蔡老板的師姐,兩人師出同門一直好得很,蔡老板生得漂亮,以前被臭道士欺負,我蹲在他們戲班子宅院門口,他給我遞了傘,那雙手不愧是名角的手,可好看了,之後我就愛去聽他唱戲。”
沈臨溯冷笑:“你一只狐貍還會聽戲?”
“要你管,美人唱什麽都好聽,站在哪裏就好看,你個蠢貨知道什麽。”
秦珂看着黎爻手中的照片:“那為什麽他的戲班子會在這裏。”
“我不知道,戲班子一夜之間就消失了,原本第二天還有一場蔡老板的貴妃醉酒,這場戲終究是沒有等到蔡老板的戲班,有人說當時那塊地鬧了鬼,也有人說是蔡老板相好的小少爺家裏為了讓小少爺回家把戲班子裏的人都給殺了,無奈之下蔡老板帶着那小少爺逃去別處了。”
大狐貍收起那半張照片,看起來對照片上的人念念不舍。
“不過不管蔡老板去了哪裏,我還是希望蔡老板這樣的好人,能與心上人在另一個地方終成眷屬。”
秦珂抿了抿雙唇,看着這棟用屍骨砌成的兇樓:“丢下一個戲班的人就跑了,讓他們面臨殺身之禍,真的是好人嗎?”
黎爻聽到這句話,不滿的湊到秦珂面前:“蔡老板是好人!連我這樣的陌生人蔡老板都肯收留,又溫柔又漂亮,戲班子裏的人都喜歡蔡老板,他本來可以和心上人遠走高飛的。
可他是他們戲班的臺柱子,沒有他,這一戲班子的人到外面根本活不下去,戲班消失前,蔡老板還為她師姐找了一個好人家準備成婚呢!”
“那為什麽這裏沒有他的屍首。”
“我怎麽知道,可小美人,你再說蔡老板壞話我可要生氣了。”
沈臨溯一把将秦珂護在身後:“來啊,你對我生氣,我哪怕被雷劈都能把你一巴掌拍到牆上。”
黎爻咧咧嘴,摸了摸照片在的位置:“我就是吓吓小美人,再說了你以為我會怕你一個遭雷劈的嗎?”
聽着兩人又鬥嘴,秦珂攤開掌心,始終想不明白關于那戲班子的事情。
如果說着是祭臺,整個戲班子的人都是祭品,那大狐貍口中的蔡老板在哪。
他真在乎這群人為什麽會放任他們變成這樣,連輪回的機會都沒有了……
還在思考,突然有人一把将他摟入懷中,他匆匆擡起頭,對上了沈臨溯的笑容。
“你幹什麽,松手。”
沈臨溯耍無賴道:“我把陣眼破了,就不能抱一會嗎?”
秦珂嫌棄的推開沈臨溯的腦袋:“注意分寸,都說了不會喜歡你。”
“我破陣眼的樣子不帥嗎?”
秦珂無奈道:“行了,你再貼過來,我下一秒就讓你傷上加傷。”
“別想那些事了,這小區以後不會再吃人了,戲班子的事跟你沒有關系,他們沒有來生,那些事情只會成為過往雲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