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不必破防
直到了玉帶池畔,姜恒才知道皇上帶她來幹什麽。
皇上指着水上遠遠游着兩只雪白優雅的天鵝,将她從身後拉過來:“朕在這裏,不用怕。一會兒你多瞧一瞧天鵝,再伸手摸一摸,慣了就不會再怕這些羽禽了。”
姜恒不由就笑了:皇上也太有意思了,居然還帶她來脫敏治療,讓她擺脫心理陰影。
于是順着這話笑答道:“好,臣妾一會兒拿出勇氣來摸一摸。”随即期待看着湖面。
皇上倒是奇怪:方才他格外囑咐她別怕,其實不光安慰她怕天鵝,還有安慰她方才被人誣陷的意思。
但見她立刻笑得無憂無慮甜甜蜜蜜的,不免好奇。
他吩咐蘇培盛去珍禽房拿些天鵝愛吃的糧食。
其實蘇培盛早準備好了一應逗鵝之物,珍禽房最有經驗的訓鵝太監也就在左近等着伺候,但蘇培盛看出皇上似乎有話要跟信貴人說,連忙立刻退下去重新拿鵝糧。
皇上負手立在水邊:“方才周氏誣你名聲,你瞧着倒不怕?人心詭谲不怕,竟是怕天鵝?”
姜恒知道自己‘怕鵝’已經才成為了皇上的固定印象,也不去辯解自己不怕周答應也不怕鵝,躲避只是出于尊重天鵝的戰鬥力。
但皇上這個問題,問的到走心似的。她想了想才回答皇上:“臣妾有無欺壓過周答應,只要皇上查,一定水落石出,臣妾相信皇上的英明,就不怕周答應。”又看向湖面笑道:“但這鵝可不會因為皇上英明,受了驚就不跳上來撞臣妾。”
皇上起先也是一笑,之後卻又忽然問她:“便是朕不會被人欺瞞冤枉了你去。可周氏心裏銜恨,估計在旁人跟前也會如此惺惺作态,故作受了你委屈的樣子。若別人因此不肯信你,閑話傳來傳去糟蹋了你的名聲,你又要怎麽辦呢?”
對上皇上眼神的一瞬間,姜恒宛如喝了福靈劑一樣,忽然就想明白了。
雍正帝,名聲,加上秋雪告訴自己的,廉親王這兩日接連被罰跪在養心殿門口,消息傳得飛快——皇上這是想到了自己吧!
換任何一個妃嫔,哪怕是皇後,都不會通過一個普通的周答應這麽聯想。
唯有姜恒,站在歷史的肩膀上,知道雍正帝一世是怎麽被名聲所困的,知道他晚年被人罵到破防,作為一個皇帝,居然親自寫書,下場去跟一個普通落魄書生對線,向着天下人發布《大義覺迷錄》解釋自己的清白,才能瞬間想到皇上這話的隐藏含義。
姜恒輕聲道:“皇上也說了,別人‘不肯信我’。那又有什麽法子呢?明白的人,如皇上般自然會洞見真相,不明白的人,就是不願意明白,臣妾的分辨,也只會徒增議論,讓人說臣妾是惱羞成怒心虛才多加辯解。”
此時蒙蒙月色初升,河面像是一條虛幻銀色的光影,只有兩只雪白的天鵝,緩慢靜谧地呆在水面上。
周圍寂靜無人,一時間這不像紫禁城,而像另外一個割裂的時空一樣。
他們兩個人像是無意間闖入了一幅畫的人間來客。
皇上被這樣的靜谧所安慰,見她目光也如銀月般清澈,還帶着笑意,不由道:“你這性子倒好,天生不知憂愁。”
姜恒擡眼望着皇上:“其實臣妾也憂愁的。被人惡語相向,尤其是被冤枉,是極令人心煩的事兒。但臣妾想着,又不是臣妾自個兒有問題,自己心安就罷了。”
姜恒非常感激父母的養育,其中有一點就是,父母親人給她的愛非常充足,她從小就不懷疑自己。
小時候遇到不良小團體搶她的東西,偏生還有老師和稀泥:“為什麽她們不搶別人的,就搶你的?”這樣的問題,也給年幼的她造成了困惑:是啊,班上這麽多女孩子,他們只搶我,是不是我招搖了?是不是我說話不夠和氣?是不是我做了什麽不該做的?
還好爸媽及時發現這種苗頭,不但護着她替她解決問題,還為這句話直接來找老師:“這話你應該去問搶東西的孩子,而不是我的孩子!”
壞人挑受害者,哪裏有什麽道理,或許根本不是你做錯了什麽才要遭受痛苦,反而是你做對了什麽,才招致了惡意。
父母從小就堅定的告訴她:遇到壞人和遭遇不幸,不是你的錯,旁人不喜歡你,也不是你的錯。
感受到惡意,可以難過,可以想辦法反擊,也可以選擇忘記不理會往前走,但一定不要為了問題而上升到否定自己的人格。
所以姜恒才可以攪着咖啡聽人背後議論自己。她是人,當然也有生氣難過心寒各種情緒,可情緒過去,她從來也不否認自己。她最愛的那真是自己,奮鬥為了自己,享受為了自己,她堅定地相信着愛護着自己。
姜恒是堅定樂觀,誰料皇上聽她這麽說,倒是打心裏覺得:真可憐啊,朕還能罰人下跪呢,她卻只好自我安慰:‘這不是我的問題’。
皇上是個極重規矩的人,在外從不與妃嫔舉動親密,所以在屋裏還會執着她的手,出門後就自然放下。
但此刻,卻在這湖畔天地之間伸出手臂,虛松松将她攬在懷裏,像哄什麽小動物似的摸了摸她的後背:“好了,不是你的問題,朕知道的,朕會相信你的。”
姜恒:……我不是在裝可憐啊,我在展示我的自信人格魅力,順便給您傳播點樂觀情緒。
皇上你的問題不是相信我,你的問題是要相信你自己啊!
別說做皇帝了,做科長那種小領導都會被人背後罵的。這世上,不被任何人指責的高位者并不存在。但您都是皇上了,只要你心理不破防,世界上是沒有人能拿你怎麽樣的,想想別人只能看着你腹诽,該跪還是得跪下,難道不是很快樂?
但這話姜恒是肯定沒法直說的,她只能就着這個安慰寬和的擁抱,表露出對領導關切和信任的動容:“皇上肯相信臣妾,臣妾就覺得夠了,只有皇上最重要。”這是大實話。
順便對領導表态:“皇上放心,臣妾為了您這句相信,也會警醒自身謹言慎行,不會辜負皇上的信任。”
皇上緊了緊手臂,心道:果然還是叫人的誣陷吓着了,朕都信她,她卻還是不忘朕連連保證。
真是可憐壞了!
姜恒想,蘇培盛能做到帝國第一秘書,果然是靠實力。
方才皇上跟她私下說話,舉止親近的時候,蘇培盛無影無蹤不說,連帶着皇上出行跟着的一串子人,都不知到哪兒去了。
整個湖畔安靜如話,直如無人之境。
而此時,皇上恢複了常态,準備帶她進行‘天鵝脫敏訓練’的時候,蘇培盛又神奇地出現了,身後還跟着珍禽房的太監。
就這份符合帝王心思的神出鬼沒,蘇培盛就是個絕頂高手。
珍禽房的人恭敬上來請安。
聽皇上吩咐要天鵝游到近前來,珍禽房的太監就連忙吹響了一只聲音有點尖細的竹哨,姜恒留心聽了是兩長兩短。
想來這對天鵝來說是吃飯的聲音,只見兩只想要幹飯的天鵝優雅但迅速地游到了岸邊。
天鵝上岸的時候,皇上自然地擋在她身前,然後親自接過一塊姜恒看不出是什麽原材料的方餅,逗鵝過來。
這兩只天鵝,明顯就是被精挑細選出來,給領導表演才藝的。
那走過來準備幹飯的動作又優雅又親人,而且特別乖巧,皇上如果不把手裏的食物扔在地上,只是拿在手裏,它們雖然渴望卻也不會上來啄人的手搶吃的,只是眼巴巴看着,可見訓練有素。
“摸一摸。”皇上在姜恒也喂了兩塊鵝餅後,仍舊不放棄讓她跟鵝親近一下。
姜恒就伸手摸了摸天鵝的脖子,又摸了摸它們身上的羽毛。
心道,這麽好的鵝絨,做成羽絨服應該挺貴的吧。
直到姜恒完成了喂鵝,摸鵝,跟鵝互動等一系列舉動後,皇上才認定:很好,經過自己的引導,她已經不怕禽類了。
這才對姜恒道:“等到了承德,朕就好帶你去看海東青了。”
就見眼前姑娘果然露出驚喜之色:“皇上要去行宮避暑嗎?”姜恒第一時間根本想不到什麽木蘭圍場,在她印象裏,承德是跟避暑山莊聯系起來的。
皇上一頓:“今年夏日過半,去熱河行宮有些晚了,且京中圓明園就好避暑,明年夏日可去。朕這回去承德,是預備秋日裏去獵苑圍獵的。”說完一笑:“不是行宮,是獵苑,你還敢去嗎?”
姜恒又摸了兩把順滑大鵝:“托皇上的福,臣妾現在哪兒都敢去了。”
她是真的有點想出門了。
紫禁城挺大,但由得妃嫔去的地方太少了。
這還是當今皇上妃嫔少,連答應都能有六宮的兩間房子住。據說康熙爺晚年時候,答應官女子甚至年輕的小常在們,全都在乾清宮後頭一排排的下人房裏擠着住,除了打扮的好看,住宿條件跟宮女沒啥區別,可見後宮留給嫔妃的地方,實在不多。
而且皇宮裏的宮道都非常規整,兩側宮牆也都是一般顏色,總讓人覺得走在一個地方似的。
且為了屋子夏日生火暖和的快,夏日放冰涼爽的快。這紫禁城後宮住人的房舍,都是小小的屋子。連皇後宮裏也不例外,都是一間間小巧屋子。
姜恒想象的大平層,主要面積其實在院子上。
能去外頭玩一玩,尤其是去往茫茫草原獵苑,見一見鮮活的動物們,當真是讓姜恒很向往。
次日皇上離開永和宮時,天還是正經的黑。
因夜裏下起了雨,皇上起得就又早了一刻鐘,邊換衣裳還跟姜恒道:“雨天路上難行,早起一刻鐘,擡步辇的太監不趕時間,就不會忙中滑了腳。”
姜恒表示了解:皇上一看就是那種,跟人約定了時間就永不遲到,而且會早到的人。
姜恒撐着傘送到永和宮門口,見儀仗燈燭之光轉過拐角看不到了才打着傘回來。
“換濃茶吧。”上過夜班,還要連着上白班,姜恒覺得需要點濃茶提神。
秋雪帶着笑去換濃茶。
姜恒發現秋雪的嘴角就像是收不起來了:每回她去養心殿回來,或者皇上來過,秋雪的表情,就都是這樣容光煥發的喜悅。
像是農民伯伯看到滿地豐收的莊稼似的。
就在秋雪換濃茶的功夫,雨卻下的大了起來,漸有瓢潑之勢。雨勢變得極快,姜恒原本開着半扇窗看夜雨,然而雨陡然轉大,等她伸手關窗的時候,身上都已經錯不及防地淋了半只袖子的雨了。
秋雪端茶回來,聽着外面雨聲,猶豫要不要給主子遞濃茶:“這樣的天兒,必是免了請安的,主子要不別喝濃茶了,直接補補覺吧。”
皇後的承乾宮早就發過聲明,凡是中雨中雪及以上等惡劣天氣,就不必來請安。也不用等承乾宮額外通知——這樣的天兒,承乾宮太監忙着宮裏的事兒都不夠使喚的,沒空挨個通知你們,直接自覺歇班吧。
姜恒十分遺憾,要是換一天下雨就好了。在這後宮裏,沒有固定假期,惡劣天氣就是老天爺賞閑飯吃。
換一日,她必然能睡個回籠覺。
但今天是不行了。
周答應慘遭貶職,被皇上剝奪了宮嫔編制做了宮女,這事兒就發生在她眼前,還跟她有一定關系。
皇上那邊,自然會遣人将此事告知皇後。
但姜恒作為事中人之一,也不能像沒事人一樣就過去了。她要及時向皇後這位直系領導彙報一下整體事态,表達出後宮這位直接領導的尊重。
“等承乾宮裏有太監出來走動,咱們就去。”向領導彙報趕早不趕晚,姜恒将濃茶端過來喝半盞,準備繼續加班,忙完大領導,開始忙二領導。
姜恒從皇後宮裏彙報完昨日事出來時,剛剛停雨,樹上還不停低落水滴。
暴雨後的空氣清新的不像話,溫度也剛剛好。
姜恒對秋雪道:“咱們再去玉帶池邊吧!”
昨兒從玉帶池走之前,姜恒特意當着皇上要了幾袋子鵝糧,說是以後也想來喂天鵝。皇上覺得自己療效甚佳,愉悅同意,還讓珍禽房給做兩只新的竹哨:“再教給永和宮宮人怎麽喚天鵝過來。”
姜恒就準備帶着秋雪去領取屬于自己的叫鵝小哨子。
以後或許她會有好幾只天鵝朋友。
而皇上這日下了朝,則往太後慈寧宮來請安。
“今日下了暴雨天兒忽然轉涼,皇額娘仔細受風着涼。”
太後見到皇上就眉開眼笑的:“哀家還要囑咐你呢,哀家成日在宮裏坐着無事,閑着自會保養,你卻是萬事纏身累的很,可別傷風才是。”
現在皇上已經很熟練自然地能接受太後的關懷了。
他又将準備中秋後去承德之事說給太後聽。跟姜恒提一句是含糊的,但跟太後說當然就詳細多了,也是特意奉太後出去走走的意思。
太後現在閑着沒事兒只剩下玩了,一聽能出去玩自然也高興。
接着就道:“出去走動一二也好,宜子孫呢。”
皇上:……
他發現了太後什麽事兒都能扯到宜子孫上。
不但如此,太後還已經自顧自替他定了:“多帶幾個年輕嫔妃去。”
皇上婉轉表示拒絕之意:“到底是去獵苑,要緊事是會見蒙古諸親王并八旗演武……”弄一大半後宮去是算怎麽回事?
然而太後笑容慈愛卻不容拒絕:“唉,哀家老了,身邊沒人說話解悶心裏難受。多帶幾個年輕活潑的嫔妃就當陪着哀家吧。”
話已至此,皇上還有什麽說的,總不能讓親娘寂寞難受沒人陪聊,只好答應下來。
太後又‘哎’了一聲:“聽說恒親王家裏上月剛添了一兒一女,這樣的大喜事,皇上可賞了怡親王府?”然後又嘆息道:“恒親王這兒女上頭,真是好福氣啊,皇帝覺得呢?”
皇上遭不住了,很快告辭。
覺得自己就像是太後抱孫子的工具人。
出得慈寧宮坐在步辇上,皇上不免想起自己前一世:登基後十年過去,後宮都無子嗣誕生,甚至沒有妃嫔有孕。直到最後兩年,一貴人才很偶然的得寵生了六阿哥,提了謙嫔的位份。
之後他都沒看小兒子幾回,就病逝了。
皇上一直覺得自己與至親是有些緣薄的,如今生死都歷經過了,皇上對子嗣稀少差不多看開了。
然而這裏的太後顯然看不開,看太後那熱切的目光,皇上頭皮都發緊:這要是跟前世一般,一年、三年、五年、八年過去都沒有子嗣,太後會念叨成什麽樣啊!
‘周答應調離當前工作崗位,投身園藝事業’的消息,是在暴雨日的第二天,衆嫔妃往承乾宮請安時,皇後當衆宣布的。
此時永和宮西側兩間房都搬空了:屬于答應位份的各種陳設都已經重新回到內務府庫房,宮裏按位份發給答應的各色頭面也都已回收,金銀熔了預備以後再用。
周答應當日入宮時帶的箱籠倒是被太監擡走了,據說會交給她本人,但等箱籠到了周答應那,還有多少東西就不知道了。
永和宮西側間幹淨的像是沒有人住過。
各宮也多少聽聞了這個新聞,只是還沒來得及怎麽八卦,就被皇後當衆拿來當反面典型。
“周氏禦前失儀不說,竟還屢屢言語沖撞皇上!只罰為宮女是皇上仁慈,爾等都要引以為戒!”
皇後以往都是帶着笑稱大家一聲妹妹們,現在惱了,衆妹妹就變成了爾等。
‘爾等’都起身聽訓。
皇後沒有提及周氏言語構陷姜恒的事兒,只是将她言語沖撞,甚至想要拉扯皇上的事兒着重批評了一番,又說起周氏故意穿着簡素要讨皇上可憐,皇後臉色凝重極了:“在這宮裏,做嫔妃要守嫔妃的規矩!嫔妃的衣裳不肯穿,頭面不肯帶,裝腔作勢穿的跟個宮女似的,那就去做宮女!”
帝後兩人的怒氣點不相同。
皇上的怒,主要是對周答應對自己三番五次沖臉而來,并蓄意誣賴信貴人。
但皇後的憤怒,更多是周答應不守規矩,還裝出一副受了苛待衣裳都穿不起的樣子。
這是磕碜誰呢。
甭管周答應言語裏扯不扯信貴人,但同宮的信貴人連個主位都不是呢。在宮外命婦們看來,周答應有錯也怪不到同住的一個小貴人身上。
那周答應這種被人虐待的樣子傳了出去,最終丢臉的還是她這位六宮之主的皇後。
玩歸玩鬧歸鬧,別拿宮規開玩笑!
皇後不怎麽管後宮女子争寵,誰能讨皇上喜歡都行。但要是壓着宮規越了底線,危及她的臉面,皇後就要怒了。
好在這回皇上龍目灼灼,沒有理會這茬。若是讓周氏裝可憐争寵成功,日後人人效仿,這形成了例子,那将來在親貴跟前,也來個嫔妃打扮的跟外頭賣身葬父的小丫鬟似的,那可太丢人了。
在要面子這一點,皇上皇後的腦回路空前一致起來。
這對夫妻是國家的皇上和皇後,是當家人,就要守着皇家的顏面。
皇後說完周答應的結局後,還着意看了兩眼貴妃:她可是知道,周氏犯事兒的前兩日,可是連着去了貴妃宮裏!
皇後在看貴妃,貴妃卻在盯着姜恒。
皇後訓話的聲音剛落,貴妃就冷笑道:“信貴人倒是好本事,皇上去你宮裏一回,周氏就從答應變成了宮女。”
姜恒真誠疑惑道:“請貴妃娘娘指教,這事兒怎麽能是臣妾的本事?難道臣妾還能拉着周答應去沖撞皇上?”她嘆惋道:“倒是臣妾沒本事,并沒有拉住她往禦前沖,以至于皇上動怒。”
皇後接過話來,對姜恒表面蹙眉,實則幫了兩句道:“也怨不得你沒本事,蘇培盛來回禀本宮時也很是驚詫,道周氏怕是失心瘋了,皇上都命蘇培盛帶她下去,她還掙紮出來撲到皇上跟前去,上趕着作死!”
說完這一茬,皇後就着怒火,索性對準貴妃提起了舊事:“貴妃還說信貴人有本事,怎麽,貴妃是忘了當年的自己嗎?不若本宮回禀皇上,将吳氏等人都接進宮來給貴妃提個醒如何?”
姜恒看到貴妃的臉立刻沉了下去。
事後姜恒才得知‘吳氏’等人的緣故:皇上還是雍親王的時候,先帝和太後也常賞賜宮人到王府做侍妾,只是後幾年皇上一心都在年氏身上,新入王府的人當然連皇上的邊兒都摸不着。不但如此,在皇上登基遷入紫禁城的時候,貴妃還對皇上道,這些人也沒服侍過聖駕,只是尋常宮女一般,不如就留在雍親王府看家。
吳氏等人在王府做了多年冷板凳,本就不指望得寵了,只想着靠年齡混個貴人之類的宮中品級養老,誰知卻連進紫禁城的門票都沒拿到,繼續留在沒有了主子的雍親王府當老宮女。
皇後當時提過異議,覺得此事不妥,且宮裏也不差這點銀子和地方養着幾個低位嫔妃,何苦要她們在外頭沒品級沒下場的孤苦看房子。
然而皇上卻依舊按照年貴妃的心意定了此事。
這會子皇後拿出這件事來警示年貴妃:就你,還說信貴人,你自己讓好幾個王府後宅的女人,痛失嫔妃稱號都忘了嗎?
姜恒進宮以來,最為讓人緊張的一次請安,終于落下帷幕後,衆妃嫔都有逃出生天之感。
而姜恒看着貴妃臨走時看自己的目光,也非常無奈。
或許貴妃自己也明白,從來不是哪個嫔妃要争寵就能争來的,根源總在皇上身上。
可貴妃不能敵視皇上,還是敵視她看起來簡單多了。
對貴妃而言,是直到今日,才把信貴人真正看在了眼裏,當成了有威脅性的敵人。
比起幾個月的恩寵,貴妃更在意自己在皇上那裏的特權被人染指。
皇上的性情一貫如此,喜歡誰,就格外偏愛誰。當初聽她一句話,可以讓雍親王府沒侍寝過的侍妾都無名無分留在王府,現在卻也會為了信貴人,把周答應貶成宮女。
回宮後,貴妃坐了凝神片刻,就叫來貼身宮女甘棠:“把敬事房的陳得寶叫了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