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筆試
待衆人終于能夠坐下用膳後,姜恒發現,馬佳氏這人雖說很難相處,但有兩項長處。
一個就是目标明确:馬佳氏顯然是奔着當新人魁首來的,換言之,人家一開始就是要當老大,所以才一進儲秀宮就各處針對姜恒這個位份最高的貴人,準備把她捋順了,好讓其餘人乖乖俯首稱臣。
在馬佳氏看來,既然進了宮,就不是外頭相夫教子吃太平飯的婦人,總要做一回高位的娘娘,能高坐主位,逢年過節受內外命婦的行禮問安,才算不辜負進宮一趟。
第二就是在馬佳氏口頭抱怨雖多,實則頗有毅力,比如現在:姜恒夾了一筷子滑炒裏脊絲吃了,餘光看着馬佳氏繼續奮鬥——方才馬佳氏練習布菜磕磕絆絆終于勉強過關後,對自己表現很是不滿,硬是問嬷嬷們要了一雙沉重的烏木銀筷子,就決定以後用這個吃飯。
一副用不好布菜筷子,誓不罷休的勁頭。
這就是職場中那種雞血人物,從進單位起,就要處處争先,堅信一步落下步步落下,所以寸步不讓的人。
姜恒懷疑,作者在寫馬佳氏的時候,純粹是當成女主對照組來寫了。
姜恒餘光看了一會兒馬佳氏費勁倒騰沉重烏木銀筷後,目光倒是在郭氏那裏流連更多。
不為別的,為的是郭氏跟前有一道油焖春筍看起來特別好吃又下飯。
算時節是最新的春筍,想想就知道有多鮮。若是潑上幾滴麻油涼拌是清爽的好吃,而這樣濃油赤醬的與酥爛五花肉一起焖出來,又是另一種下飯。
且說她們雖然都在一處吃飯,但每人的膳食都不同,哪怕同是常在,也不會吃一樣的飯。
膳堂精明着呢:一樣的飯菜才會攀比,比如你的肉多一塊,我的點心擺放的更精致等。
上頭主子們別苗頭,倒黴的常常是下人,說不定就為了一盤子菜,兩塊點心被拖出去打死。
還不如盤碟數目相同,但菜色完全不同,叫人比都沒法比。
橫豎不同位置的妃嫔,每月份例都在那裏,膳房們背的滾瓜爛熟,不超了個人的例就是了。
姜恒就盼着,明兒膳房也給她上油焖筍。可別晚了,京城的天兒說熱就熱了,筍子一老可就不好吃了。
記挂着油焖筍,姜恒用完了這頓飯。
說來,一衆新人們不習慣聚在堂屋一起用膳,姜恒倒是挺習慣的。這就跟單位食堂差不多,分餐制,大家雖坐在一屋,但各吃各的。
她唯一要注意的就是控制自己吃飯的速度,之前她常迅速吃幾口飯就去工作,現在卻要舉止優美慢條斯理吃飯。
或許對別的秀女來說,得了進宮的青雲路,卻一進來就被困在儲秀宮學規矩,是純純受罪,但對姜恒來說,在儲秀宮這一個月卻是難得的緩沖。就像是參加了一個條有理的佛學班之類的活動,活動會規定你吃飯打坐日常作息,看着是拘束,卻正好能用一個月時間培養出一個适應當前生活的慣性。
諸位秀女入宮後對學習宮規的态度,都落在幾位嬷嬷們眼裏。
且說太後宮裏的一位嬷嬷,堪稱是後宮的‘掃地僧’。
表面上看起來,她不如皇後宮裏司嬷嬷、敬事房主管胡嬷嬷主講宮規來的正統,不如葉嬷嬷考察行止來的要緊,這位老嬷嬷,平時只是沉默,最多講一講後宮的舊事舊例。
仿佛她被太後點了來,就只是為了湊個雙數。
實則這位是從順治爺時期就入宮了,在宮裏待了五十多年,一雙眼已經見過了三個帝王的更疊,更別提後宮的風起雲湧了。
姜恒看過劇透,知道這位看上去不顯山露水,實則卻是太後娘娘初入宮時的前輩。太後娘娘出身包衣,入宮是從宮女做起的,當年就是跟這位周老嬷嬷學習的宮規和活計,還蒙她教了幾手針線。
後來烏雅氏雖從宮女做了嫔妃,卻也是步步維艱,處處小心,故而也沒有大張旗鼓挖這位老牌的嬷嬷到自己宮裏去。
直到現在做了太後,才将周嬷嬷名正言順調到了慈寧宮。
但周嬷嬷為人特別低調,完全不提起跟太後的淵源,人前人後依舊謙卑如普通的宮人。還是太後硬說她年紀大了,才撥了兩個小丫頭服侍她。
這會子太後讓她來這儲秀宮看着秀女們,正是不放心年貴妃,甚至也不太放心皇後的緣故,就請了這位周嬷嬷出山。
旁人看她只是太後宮裏的尋常嬷嬷,不過年資老些熬年齡罷了,可實則她在太後心裏的地位僅次于烏雅嬷嬷——這還是親近數上,要是論敬重,她可以排頭名,太後很是信賴她的眼光和智慧。
姜恒也想在周嬷嬷面前做的好一點。
畢竟在《信妃錄》的前半本書裏,皇上基本上還處于與年貴妃的熾熱感情中。
對年貴妃的态度那是‘喜歡的不行’,對其餘嫔妃的态度就是‘基本不行’。
太後的關照,在後宮裏是非常珍貴的庇護。
女主前期在皇上那裏完全排不上號,被皇上記住姓名,還是因為【我的從一品父親】這項家世光環。
倒是太後,一開始對瓜爾佳氏寄予厚望。
只是太後在聽這位周嬷嬷提起女主心性太過‘小心忍讓’後,就有些失望。待女主離開儲秀宮的頭半年,太後倒是還記得這個合自己眼緣的姑娘,在皇上跟前兒提了好幾回。
只是女主一直是躲避忍讓的性子,從不冒頭。後來太後也就漸漸把她忘了。畢竟後宮中除了妃嫔,還有數不清的宮女,都是皇上新人的預備役。女子之多,真是亂花漸欲迷人眼。
被太後遺忘後,女主就進入了最凄涼的四年。
吃過了這頓進宮來耗時最長的午膳後,衆人都有些累了,尤其是堅持用長而沉重烏木銀筷吃飯的馬佳氏,只吃了個半飽,就開始悄悄在桌下活動手腕。
勞累緊繃的布菜練習,加上一頓餐食,衆人都有些頭腦昏昏起來,很想略躺躺歇個午。
姜恒跟其它人一樣,帶了點期待看着四位教頭:按着以往下午兩點一刻就開堂學規矩的話,中午根本沒法歇一歇喘口氣。
四大教頭之首的司嬷嬷站出來,給了大家一個甜棗吃:“諸位小主學着布菜也辛苦了,今兒下晌的課,晚半個時辰。”
然而随着甜棗發下來的,還有一棒子。
司嬷嬷板着臉道:“還有一事需叫小主們知曉,皇後娘娘原想着小主們學規矩必會用心倍甚,滿了一月期就分配宮室,命敬事房做綠頭牌好侍奉聖駕的。只是……”
她頓了頓加深自己的語氣:“只是貴妃娘娘仔細,道若只學不考,豈非有人蒙混過關,故而小主們要想離了這儲秀宮,除了要過奴婢們的眼外,還必得通過貴妃娘娘親自出的題面才行。”
司嬷嬷此話一出,姜恒環視四周,立刻明白了一個成語,那就是‘花容失色’。
葉嬷嬷聽皇後宮裏的人将此事都推到貴妃身上,眉毛不由跳了跳,可司嬷嬷眼風都沒有給她一個,宣布完這個噩耗,不給新人們反應的時間,就宣布了下一個噩耗。
“如今小主們也學了七日規矩了,貴妃娘娘的意思,到第十日上,就先考一回!”
言下之意:看吧,你們不用擔心一月後的最終考試過不了,先擔心三天後的階段考試能不能過吧!
姜恒有幸再次見證了“花容大驚失色”。
說來她也有些驚訝,《信妃錄》裏,新人們出儲秀宮确實有考核,但只是一月到頭後,嬷嬷們考察她們替人更衣、布菜、行走、請安等基本操作考試,并沒有筆試一說。
是自己蝴蝶了嗎?
确實是。因她不是女主那種忍讓乖巧的性子,葉嬷嬷沒拿捏住她自然跟年貴妃如實彙報。
于是年貴妃借着秀女之間因滿漢軍旗發生口角之事,便要十日一考,還要加上筆試好好考!
貴妃對皇後提起此事,只是笑道:“也該讓她們心裏知道些敬畏尊卑,省的天天雞聲鵝鬥,連學個規矩都像吃了多大委屈似的——臣妾倒想看看,她們學這宮規有了幾成火候!”
因将秀女扔進儲秀宮,原本就是年貴妃的主意,也是她求了皇上的旨意。皇後索性懶得管了,你折騰去吧!種什麽因得什麽果,貴妃最好盼着這一年的秀女裏沒有出挑人物,将來別三十年河西的時候落在人家手裏受磋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