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
既然已經做出了這個決定,我便不會再回頭。
青蓮此生,注定是我的愛人。
以青蓮紫府有恙、需要我來調理的借口把來接他的何仙姑打發走之後,我在仙洲的日子仍是悠哉地過着,只不過我不再是一個寂寞的仙人,身邊有了這天地間最好的眷侶作陪。沒有人會想到我與青蓮會是這般關系,包括與我最親密的呂洞賓師徒。呂洞賓忙着與他的雅媞恩愛,韓湘子與何仙姑則在各自的洞府修行,以争取早日突破真仙境界,誰都沒有多餘的心神來察覺這分異常。
呂洞賓顯然已經病入膏肓,盡管知道了那歌姬雅媞其實是威猛的男子,仍像灌了*湯般不管不顧。如今我已沒有立場去勸說他,只好想盡辦法來替他隐瞞,動用仙力魂化出最精巧的□在天界頂替他的官職,小心翼翼地掩飾着一切。
紙終究包不住火,其實這個時候的我和呂洞賓,顯然都做好了終有一日被發現、被嚴懲的覺悟,因此在這之前與伴侶相處的每一天,舒心也好争吵也罷,都甘之如饴。我早已到達修真者的至尊境界,再無修為可以提升,因此每一天都能與青蓮蜜裏調油地黏在一起,幸福得就像兩只水中擺尾的游魚。
韓湘子的寶器紫簫在我凡間的洞府修煉至大乘之時,我正與青蓮在玉榻上纏綿,情迷之時忽然感到百裏外的禁制有所異動異動,陌生的靈息從遠處侵襲而來,便停下親熱穿好衣物,半是疑惑半是憂懼地掀開雲綢織成的簾,擡眼朝遠處看去。這片仙洲已多年未曾有過旁人踏足,一瞬間我甚至覺得,這是某個發現我和青蓮破戒的上仙來興師問罪了。
不過當那抹靈息終于進入到神識可以探查的範圍時,我便打消了這個不着邊際的念頭,嘲笑自己草木皆兵的同時,也暗暗松了口氣。
一支華麗的紫金簫管破開雲層直直地沖過來,在我面前化作人形落定,擡起一雙與韓湘子有幾分相似的眼眸望着我道:
“老祖。”
我打量了他許久,笑道:“紫簫,想不到你竟真的以寶器之身大乘為仙,不愧為韓湘之子,沒有辜負八仙的期望。”
能得到身為衆仙之師的我的認可,本應是一件榮幸的事,可他聽罷卻頓了頓,目光投向自我身後走出來的青蓮,似是謙卑又似是傲然地道:“是,紫簫能在今日以靈君之名匍匐于老祖腳下,全靠這些年來未曾松懈過的修行;畢竟我雖有老祖賜予的洞府與珍獸,卻也是區區寶器一名,若只因魂化出人形而滿足,斷然是沒有資格站在老祖身邊的。”
這話一出,我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青蓮在作為寶器煉至八重的時候,因着我心中有愧,便動用仙力彌補了他的殘缺,日後也破例将他帶在身邊仔細調養,定然使一步步遵循修真者的規則艱難登仙的他有所不滿。他這話裏的諷意與嫉妒,我和青蓮都聽得很分明。
青蓮挑了挑眉,神色平靜如常,并沒有因此而氣惱。
我便也當作沒聽到那隐隐的酸意,示意紫簫随我一同入屋,待青蓮為我們端上靈茶後,便寒暄道:“紫簫,你這些年來獨居于神翼的洞府,可曾覺得寂寞?”
我說出這話的時候,其實是存了調侃的心思。這些年來我雖然沒怎麽關心過紫簫,不過對于他在凡間的光輝事跡,卻是有所耳聞的。紫簫的人形在面容上比韓湘子的清秀多了幾分漂亮,風流不輸于自己的師公呂洞賓,精研萬千雙修之法,若他都覺得寂寞,那這世上恐怕就沒有寥落之人了。
我早些時候通過神識感知凡間天下事的時候,常常不經意間來到神翼的洞府,也因此将他那些韻味十足的情.事盡收眼底。因為我才知曉情.欲的滋味不久,對這事很是好奇,通常都是津津有味地觀賞完,然後再将他對待情兒的那些法子盡數使在青蓮身上。仙軀自然不比*凡胎,往往做上數日也不會覺得疲累,如此一來我與青蓮更是沉浸在愛與欲的汪洋中,仿佛天地間只剩下彼此。
“修行之路極為漫長,寂寞是有的,不過好在紫簫熬到了頭,如今想來倒也不算難過。”紫簫矜持地啜着靈茶,看向我的目光頗有幾分深情,“天庭為紫簫安排好仙職還需要些日子,若是這幾日老祖得閑,不妨到昔日的府邸看上一看。邪月它,也很想老祖。”
聽到“也很想老祖”的時候,青蓮的臉色起了微妙的變化。我輕咳一聲,佯裝聽不懂紫簫的話中含義,很快又談起別的,将這一點不和諧掠過去。紫簫稱得上是極風趣之人,與他談天并不無聊,很是令我開懷。仙洲日沉之時,我們面前的靈茶已續了好幾次,我心情舒暢地結束談話,末了又将修改好的《溪客真經》贈予紫簫,吩咐他從高階後的鞏固篇修煉,這才起身去送行。
“……老祖。”紫簫臨走前,很是意味深長地看了我身邊的青蓮一眼,柔聲對我道,“觀音可以為你做的事,紫簫都可以做到。”
我呆了一下,随即有些尴尬地笑笑,決定裝傻到底。
注意到他挑釁的眼神,青蓮面無表情地揚手道:“靈君慢走。”
紫簫笑着離去之後,青蓮有些陰沉地遙望着遠處的夕陽,看起來很是不爽。“這紫簫真是嚣張至極,全然沒個後輩模樣,若他真的做出什麽出格的事,我定要拆了他凡間的府邸。”他說着眼神一凜,又道,“不,就算他不會得逞,我也要給這小子點顏色瞧瞧。數年下來除卻修為有所長進,人倒是出落得更加愚蠢了。”
雖然當初是紫簫早一步煉至九重,但青蓮是率先被我用仙力幻化出來的,因此他向來以紫簫哥哥的身份自居,想必對紫簫這般不恭敬的态度極為不滿。我并沒有在意他方才的話,只摸着下巴沉吟道:“是嗎?我倒覺得紫簫如今出落得甚是漂亮,當真看不出是曾經那個白胖團子了。”
青蓮沒說話。
第二天,他下凡去和紫簫打了一架,幾乎拆毀了那處我贈予他的洞府。
何仙姑通過千裏傳音告知我這個消息時,我正仰躺在仙鶴背上悠然地看書,聞言登時坐起身,飛也似的奔回了仙洲府邸。掀開簾子進去的時候,青蓮正坐在裏面閑閑地喝茶,已然是成熟男子的面容俊逸無雙,唇邊隐隐挂着惬意的微笑。
“生氣了?”他淡淡地看着我道。
這話頓時将我噎在原地,質問也不是,訓斥也不是,半晌只得平靜地坐到他對面,看着他幽幽地嘆了口氣。“我身為天界老祖,自然不會同你一個小輩怄氣。”我見他搬出一把花紋繁麗的古琴,好似全然沒把我的話聽進耳裏,便板着臉道,“只是你也有些年紀了,怎會還如孩童般莽撞?拆掉紫簫的府邸是小事,可擾亂四方安寧,便是大事了。”
修長的手指在琴弦上撥動,圓潤動聽的樂聲輕盈悠揚地響了起來,我看着眼前已然褪去稚嫩的青蓮,感慨之意漸漸從心頭滋生,于是停下一本正經的教導,湊過去将他攬入懷中,像往常一樣吻上柔軟清香的青絲,與他溫存着一起消磨閑散的時光。
許久,琴聲漸歇,青蓮轉過頭來凝視着我,忽然靜靜地道:“定雲,我還記得自己第一次睜開雙眼的時候,看到的就是你。”
我不知道他為何會提起這個,将他鬓角垂下的發撩到耳後,點頭道:“不錯,那時你停留在寶器八重無法進階,靈氣又即将枯竭,是我動用了仙力來輔助,這才使你提早幻化出了人形。”
想到他當時那人畜無害的小模樣,再看看如今這慵懶俊逸的男子,我恍然生出些許滄桑之感,将他抱得緊了一些。“……我那時就像一只雛鳥,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母親,就是自己的全部。”他擦拭着面前的古琴,清淺地笑道,“也正因如此,我這一世,能看到的人都只有定雲。”
能聽到青蓮的告白,我自然是歡喜的;可如今我卻從他看似溫情的話語中嗅出了異樣的味道,敏銳地察覺到他有些疲憊,氣息也有些不穩,于是輕蹙起眉,伸出手來利落地解開他的衣襟,果然在那裏看到了高強靈力留下的傷痕,每一道都深可見骨,觸目驚心。
“嘶……”許是我的動作太大,青蓮那原本已抹過靈藥的傷口滲出絲絲殷紅,喃喃地道,“疼……”
我感到自己撫在他胸膛上的手在顫抖,怒火也從心頭竄起,眼見青蓮在我掌心下痛苦地掙紮了一下,便慌忙施展出治愈術,将溫和的靈息緩緩注入可怖的裂縫,看着它們逐漸閉合起來,最終還原成之前的光潔模樣。
紫簫竟是下了狠手,依這力道來看,他甚至是想要青蓮的命。
好幾道碎裂元神的法術拍在危險的部位,侵入體內的靈息也帶着陰邪的冰渣,我想若不是青蓮躲避得快,他此時早已化作天地間的一抹青煙了。這個認知讓我的脊背莫名一寒,收回的手緊緊地握成了拳頭。原先我以為這兩個同齡的小輩不過是在打打鬧鬧,可現下看來,此事顯然比我想象得更為複雜。
“定雲,紫簫那小子邪氣得很,這些日子你且讓韓湘看他緊些。”淤積的疼痛感消失之後,青蓮臉色蒼白地坐起身,扶額嘆道,“不過好在我身手敏捷,也未曾讓自己吃虧,他身上的傷怕是不比我少。”
我霍然站起身道:“我這就去找湘兒。”
“……等等。”青蓮拉住我的手,薄唇輕輕抿起,有些虛弱地說道,“紫簫就算是當真欲入魔道,如今也不過是個沒有官職的小仙,獨自一人不成氣候,晚些去找韓湘也無妨。定雲,先抱抱我吧。”
想到他受的傷,我在憐惜的同時,心頭怒火更盛。雖然很想立刻去找那個教子無方的韓湘子算賬,但現下撫慰重傷初愈的美人才是重中之重;于是我暫且斂下心中的怒意,伸手将青蓮輕攬入懷,與他對視許久後,便覆上了那紅潤的嘴唇。
就當他除去自己的衣物,俯□來親吻我的胸膛時,我遠遠放出的神識感受到了不屬于我們二人的靈息,正欲仔細探查一番,便聽到身邊傳來了一聲驚叫。
“……蓮兒?!”
兩人俱是一愣,下意識擡頭朝不遠處看去。
掀開的簾子旁,何仙姑怔怔地站在那裏,一雙杏眼瞪得渾圓無比,難以置信地掩起面,愕然地看着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