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
觀蓮音抱過來的時候我心裏悲哀地想着,爹,娘,阿西對不住你們,在這條不歸路上恐怕是要越走越遠了。
大汗淋漓地如此這般幾個來回,帶着餍足表情的觀蓮音終于放過了我的小蠻腰,像個賢妻一般為我穿好衣物,又收起兩人身下的幻羽。陣眼的靈息盤旋着散去後,我軟綿綿地從水靈的氣泡中站起,幽怨地扶着腰看他;雖然升華過的軀體并無一絲疲累,心中卻委屈無比,只恨自己夫綱難振,活生生像個小媳婦。
觀蓮音理着散亂的長發,注意到我的眼神便湊上前來,意味深長地道:“怎麽?莫非世叔沒有滿足阿西?”
我哽咽道:“哪有,世叔……很厲害。”
低頭看看自己,浸潤着薄紅的小身板分明是一副被蹂躏過的滿足模樣;而觀蓮音則一身太極長袍,英姿飒爽好不得意。回想起方才激烈的場面,我沒來由地感到一絲難過。
莫非我們二人就要保持着這般詭異的反差過下去了麽?
“走吧,伽羅長老許是還要在敖雅的地盤待上幾個時辰,令狐兄還獨自在風城樓蘭,我們可不能讓他一個人在那裏生出什麽事端。”觀蓮音無視了我幽怨的眼神,從容地幻化出飛劍拉着我踩上去,拿出他繪制着微縮幻境的畫卷便點開了傳送陣。
正當我抓緊他腰間的衣裳,與他一同躍出綠洲朝樓蘭荒漠行去時,腳下懸着的傳送陣忽然傳來了異響,陣眼的篆體符文緊縮着變幻起來。觀蓮音低頭看了一眼,雙眉頓時蹙起,道:“不好!阿西,且拉我緊些。”說罷抽出我腰間的銀劍劈向陣眼,下一刻周遭景色便倏然一變,竟從樓蘭的荒漠變為了一座郁郁蔥蔥的山嶺。
我尚來不及回神,抱在他腰上的手一滞,頭暈目眩了許久才清醒過來,驚異道:“這是怎麽回事?”
“微縮幻境不但要有多餘的靈息涵養,還需以元氣支撐;我為助阿西修煉,自是不再有多餘的精力去探查幻境的情況,一時疏忽便使它坍塌了。”觀蓮音收起劍,神色凝重地打量着周圍的地勢,舉袖放出兩只青鳥,看着它們撲棱着翅膀消失在空中。“傳送陣方才發生異變,不知将我們送到了哪裏,但願不是什麽大能仙師搭建着靈氣壁的地方。”
我舉目一看,不遠處的山腳正冒着淡淡的炊煙,于是松了口氣道:“世叔,看來只是個小村子而已。”觀蓮音打開另一幅懸崖飛瀑的微縮幻境,指尖凝出的紫氣還未碰上符印,便被它擋了回來,凝眉道:“看來并不只是個普通的小村子。”
這時,遠處有個背着簍的農夫走了過來,觀蓮音收起手中的畫卷走上前去,禮貌地問道:“這位兄弟,在下是一名在修行途中誤入此地的修士,不知這裏地處何方?”
“龍骨嶺。”那健壯的農夫摘下鬥笠,憨憨地回道。
“龍骨嶺?”觀蓮音側頭看着連綿的山嶺,頗有些納悶地道,“我怎麽從未聽說過這個地方。”
農夫道:“俺們這裏窮得很,仙師未曾聽過也是應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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觀蓮音思索的時候,我的目光直直地盯在面前的農夫身上,圍着他轉了一圈,覺得他這平凡的面孔有些似曾相識。“這位兄弟,我看你似乎有些眼熟,莫非我們曾在哪裏見過?”見觀蓮音遲遲不言,我便好奇地問道。
那農夫呆了呆,和我對視着低下了頭,悶悶道:“俺、俺叫王大棍。”
“哦,大棍。乍一聽雖有些俗氣,卻也有幾分下裏巴人的精粹,好名!”我笑着随意恭維幾句,又疑惑了起來,“不過這名字聽起來也有些耳熟……”
“咳咳,阿西。”觀蓮音看清了農夫的面貌,咳嗽着扯了扯我的袖子,“焚香城,媒宴。”
“……”我的笑容僵住了。
……
……
農舍,牛圈,籬笆。
我蹲在籬笆外的土坑前,沉痛地捂着自己的胸口道:“世叔,阿西覺得好生丢臉。”
“阿西有什麽可丢臉的?”觀蓮音蹲下來拍了拍我的肩膀,溫聲安慰道,“是王大棍的冰人率先出言侮辱世叔,阿西本就沒有做錯,如今再度遇見他也是意料之外的事,不必放在心上。”
我淚眼婆娑地擡頭道:“可出言辱人的畢竟是那黃臉小媒,大棍兄為人憨厚,又願意送我們出這龍骨嶺,我還是覺得心中有愧……”
雖然做冰人的難免會在富家争婿時積下些仇怨,可我總會留點餘地,以免事後遇到正主時太過尴尬;而在焚香城時,我根本沒想到自己和王大棍還會再有交集。還好王大棍不是個記仇的人,否則只要他不告訴我們出這龍骨嶺的法子,行程就定要被耽擱了。
懷着內疚的心思和觀蓮音進到王大棍的農舍,只見他已在樸素的木桌上切了一斤熟牛肉,旁邊放着兩壺酒,正坐在那裏憨憨地候着我們。看到他這副淳樸的模樣,我沒來由地想起大哥,沉痛地說道:“大棍兄,在下實在對你不住,還望你不要對那日的事太過介意,西卿本沒有惡意,只是那媒人嘴巴太壞……”
“西卿兄弟,俺都知道的。”王大棍撓撓頭,有些腼腆地笑道,“俺本來就沒有娶親的心思,只是那日和幾個道友去往廣陵交易丹藥的時候遇見了些冰人,被硬拉着到了焚香城,怎料他竟會冒犯觀前輩。俺是個粗人,西卿兄弟的那些話也不曾放在心上,更何況……”
王大棍說着嘆了口氣:“更何況西卿公子說得的确沒錯,俺是有過不堪回首的往事。”
我腦中的某根神經一抽,下意識問道:“不堪回首的往事是指?”
王大棍支吾了許久,憨厚的臉上浮了些許悵然:“俺是孤子,少年時比現在生得細嫩,又無依無靠,因此就被村中的老漢……如此接濟着直至姿色不再,在驢糞坑中拾到了仙丹,這才誤打誤撞步入仙途。築基成仙師後便再無人敢欺俺,這才真正過起好日子來。”
……
……
農舍,牛圈,籬笆。
我蹲在籬笆外的土坑前,沉痛地捂着自己的胸口道:“世叔,阿西是不是做了壞事?”
“阿西想必也沒料到會一語成谶,王大棍天命如此,怎能把它歸咎于那不經意的一言呢?”觀蓮音仍是溫聲安慰着我,原本似是還想說些什麽,卻被空中浮現的符箓金紋打斷了。
“蓮音,我已到了風城樓蘭,你和那個臭小子在哪兒?”符箓中傳來龍淵老頭那熟悉的讨嫌聲音,我撇撇嘴移開視線,仍是蹲在土坑前沉痛。
“師叔,我和阿西如今在一個名喚龍骨嶺的地方,很快就能趕回去。”觀蓮音站起身道,“風城樓蘭現在如何了?”
龍淵長老哼了一聲,想必是知道我就在觀蓮音身邊。“不如何,蕭瑟得看不見幾條人影,也無甚魔修的氣息。令狐家的大公子給師兄傳話,說是仙姑的殘頁就在這城中;我趕路趕得緊,令狐乾倒是在城門口瞧見了,祭司伽羅和他的閨女卻是沒看見。”
“他們二人正在追風平原的敖雅府邸,想必是還需要些時候才能回去。”
“敖雅?”龍淵長老思索了一會兒,欣然道,“也好,就讓他們龍族來會會這兩個陰人,反正就算出什麽岔子,老龍王也怪罪不到我們頭上。你們且不用急着回樓蘭,在追風平原附近監視那伽羅和他閨女,與他們一齊回來便是。”
“如此甚好,既然風城樓蘭有師叔在,我和阿西便放心了。”觀蓮音這話一出口,龍淵老頭明顯有些愉悅,也不再喋喋不休講其他的事,傳音符的金紋在空中漸漸淡了去。
“世叔,當真可以麽?”我瞥着那張消失的符箓,癟着嘴道,“龍淵老頭的資質雖比我爹好些,可骨子裏都是一樣蠢。連我這樣的小輩都能怄氣至今,能做出什麽大事來?”
觀蓮音湊過來,若有所思地打量着我的小身板,低聲笑道:“師叔和令狐兄雖蠢,修為卻遠勝阿西許多倍,我不放心他們,還能放心誰哪?”
察覺到他目光裏的深意,我感到自己幼小的心靈受到了傷害。“若我有朝一日修為與世叔齊平,世叔可會放心我?”我說着把腰杆一挺,心裏盤算着日後要加緊修行,争取讓觀蓮音刮目相看。
不過,若加緊修行的話,是不是意味着雙修也要……
我微妙的情緒變化都被觀蓮音盡數看進眼裏,他垂頭凝視着我,淡紅的薄唇漸漸挨了過來。“……世叔永遠都不會放心阿西的。”雙唇緊觸的一剎那,我的餘光瞥見王大棍從農舍中走了出來,略顯呆滞地看着我們道:“西卿兄弟,觀前輩,你們……”
天色已經暗了下來,夜幕中繁星閃爍,北鬥之柄天罡正巧直指王大棍的農舍。猛然間,我似乎想起了什麽。
龍骨之嶺,暗罡仙靈,焚琴煮鶴,東海葬情。
這王大棍居然也是個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