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她喜歡陸離
容嬌下意識地點了點頭, 将手放到沈陸離手中。
她是很相信沈陸離的。
而且潛意識裏,比起江尚宮忽然去世,她更能接受江尚宮是假死出宮的。
觸到寬厚堅韌的手掌, 容嬌才呆呆地眨了眨眼。
然後腦子裏有些遲緩地想道:這樣的場景, 她好似是見過許多回的。
在哪兒呢?
是在她曾經的夢裏面麽?
但容嬌已經無暇去想了。
因為沈陸離握緊了她的手,帶着她向宮門那裏奔去。
耳邊掠過風聲、蟲鳴與鳥啼。
彎月高懸, 灑下的光亮竟是比月圓之夜還要明亮。
容嬌擡首,望見的只有沈陸離颀長挺拔的背影。
忽地回頭向她一笑,端的是俊美出塵。
當真是……讓人心動。
也叫人心安。
掠過的風聲忽然變得大了, 一聲聲拂過容嬌粉軟的耳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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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她從前坐在床上看話本子的時候,鬓邊細碎的發,纏在耳朵上的感覺。
容嬌終于想起了,為何她會覺得方才那一幕有些眼熟。
——這不是話本子裏頭, 常見的私奔情節麽。
才子佳人, 在月下互許心意,但可惜有種種阻礙不能如願成婚。
或是父母不允, 或是他人劫親。
惟有私奔,可以實現圓滿。
容嬌每每看到這一段, 都是笑的, 在心裏頭默默祝願他們萬事順遂, 白首到老。
哪怕他們只是寫在話本子中的人物。
然後容嬌也會想象,被喜歡的人牽着,在月亮底下奔跑是一種怎樣的感覺。
原來、原來, 竟是這樣一種歡喜的觸動。
渾身輕盈像要飛起來一樣。
卻并不是柳絮那樣飄渺無依的輕盈,而是被人捧着的、安心的輕盈。
原本清脆的鳥鳴聲不知為何, 忽然急促放大了起來。
連帶起一整片的鳥兒啼鳴。
将容嬌本就怦怦的心, 擾得愈加活潑。
她忍不住又看了一眼沈陸離。
即便只有一個背影, 也能看出男子芝蘭玉樹般的貴氣。
喜、喜歡的人?
容嬌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識到,她對陸離,有的或許不止是朋友之間的情誼。
陸離于她而言,是極為特殊的存在。
容嬌此時若是能照一照鏡子,必然會驚嘆:她的臉怎麽紅成這個模樣!紅得就像熟透了的石榴似的,紅豔豔的。
但此時容嬌可顧不得這些,她現在滿心滿眼、颠來倒去地都是兩句話。
陸離,是她喜歡的人。
她原來是喜歡陸離的呀。
所以從前和陸離相處的時候,她會時不時贊他好看,會莫名地心跳神動起來。
容嬌覺得自己的一切小失常,都有了解釋。
腦袋暈乎乎地想着這件事情,容嬌被沈陸離拉着上了一輛黑木的馬車。
她甚至都沒發現宮門旁的侍衛們,對沈陸離格外恭敬的态度。
沈陸離想着馬車的坐墊堅硬,體貼地往容嬌身後塞了一個引枕。
想詢問容嬌是否坐得舒服時,他才發現容嬌有些不對勁。
一張俏面紅撲撲的,眸光流轉間都是明媚的笑意……與一點點的羞怯?
沈陸離有些疑心自己看錯了。
“怎麽不說話,可是高興傻了?”沈陸離生怕容嬌面紅是因為發了熱,用手背輕輕靠了一下,确定容嬌溫度正常,這才輕笑着問道。
話音剛落,他就見容嬌往後退了退,唇兒抿起,那股子羞意愈加明顯。
可容嬌又朝他點了點頭,眼中分明是亮亮的歡喜。
要是往常,嬌嬌必然要用軟軟的聲調反駁他,說他才是個傻子。
可今日的嬌嬌,卻是默默的。
沈陸離偏過頭去一笑:嬌嬌這一日經過了大悲大喜,恐怕是太累了。
讓嬌嬌歇一歇罷,橫豎距離出京城,還有一段時間。
容嬌卻是在此時拉了拉沈陸離的袖子。
意識到自己喜歡沈陸離後,容嬌下意識地帶上了點矜持與羞澀,卻抵擋不住自己對江尚宮的關心:“陸離,為什麽姑姑會假死出宮啊?我先前去看姑姑的時候,姑姑都說自己的病快要好了。”
說完這話,容嬌就将自己的所知所想說了一遍。
沈陸離想了想,将事情往簡單裏去說:“江尚宮在宮裏頭做事久了,難免察覺到了一些辛秘之事,就有涉及到的主子想要她永遠閉嘴,自然也會有人要保下江尚宮。至于先前江尚宮快要病好的消息,是故意放出來的。”
“是不是好趁此機會,讓姑姑假死出宮,既能夠徹底保全姑姑,也能揪住背後之人的把柄?”容嬌主動接了話。
這次江尚宮出事,讓容嬌有了個粗淺的想法。
她從前太過于依賴江尚宮了,又因着遇見采螢白芷等人,算是一路順遂與平安,幾乎沒有遇見什麽挫折。
正是這樣,她自己才沒有什麽心眼,每天都是單純地開心就好。
遇到真正的事情就會是一頭霧水。
姑姑從小就教育她,不可懷有害人之心,也不能做小惡。
但她從今天開始,要學學防人之心才好。
首先,就要看懂這些宮裏頭彎彎繞繞的事情。
沈陸離聞言微微驚詫一下,随後就微笑道:“前半句說對了,後半句稍稍有些不對。”
他本來不想和容嬌細講的。
嬌嬌性子單純,沒必要知道這些。
可沈陸離一擡頭,就看到容嬌閃着疑惑與求知的眼。
“有的時候,順着對方的心意來,不一定是意在抓住對方的把柄。”沈陸離無奈地一笑,對容嬌耐心解釋道:“也有可能是想要讓對方以為計謀得逞,從而讓其放松警惕,下一回再一擊即中。”
瞧着容嬌若有所思的模樣,沈陸離只覺得容嬌真是可愛。
告訴一些給嬌嬌也好。
皇宮中的情況瞬息萬變,幾乎每一處,都有為了一己私利而坑害他人的人。
即便他吩咐了人仔細看着、護着容嬌,卻也怕那一個“萬一”。
要是将來嬌嬌真是被騙了,那就輪到他沈陸離追悔莫及了。
容嬌在皺着眉頭思索:原來還能這樣……
她偏着頭,卻隐約透過車簾,聽見遠處有極熱鬧的聲響傳來。
車廂內好像也微微亮了一瞬。
“快要到鬧市區了。”沈陸離的嗓音忽然在容嬌的耳畔響起,有暖息拂過她的耳垂:“要不要掀開車簾子看一看?”
容嬌的耳垂生得精致小巧,更難得的是,抹上去格外軟乎,還有彈性,讓人忍不住要揉一揉,捏一捏。
譬如白芷,就是捏容嬌耳垂的一大愛好者。
被白芷捏了這許久的耳垂,容嬌以為自己都要長繭子了。
可只陸離的吐息拂過,她就輕輕一顫,渾身發軟。
容嬌頭一回知道,她的耳垂竟然是這樣地敏.感。
“嗯?怎的不說話?可是頭一回坐馬車,身子不大舒服?”偏生沈陸離關切地低了頭,沖着她的耳垂的方向說話。
頓時又是一股暖浪吹來。
容嬌渾身又是一顫,愈加綿軟無力。
甚至因為過于敏.感,她的眼尾泛出一點淚光。
“沒、沒有。”容嬌努力将臉偏到一邊,貼上涼涼的車廂牆壁,想降一降溫,說出的話卻綿得不像樣子:“為什麽方才有好一段都沒有聲音啊?”
沈陸離低低一笑,向容嬌細細解釋了一遍。
原來開國皇帝建國時,在皇宮外額外辟了一大圈地,稱為“外宮”,主要設置了各個朝廷部門、親王郡王府邸與國公侯爵的居所。
雖然沒有皇宮裏巡察那麽嚴,卻也是閑人免進的。
只有出了外宮,才能感受到這京城的煙火氣息。
外頭的燈光逐漸大盛,漸漸吸引了容嬌的注意。
沈陸離适時地将車簾子給卷了上去。
車窗外正巧是集市的所在地。
許是明日就是端午的緣故,即便入了夜,集市上也是人影憧憧,熱鬧無比。
路邊高高挂着巨大的燈籠照明,底下是不斷吆喝的小販與海一般的人潮。
明亮的光、底氣足的喊聲、和諧的笑鬧聲與傳來的食物香氣。
它們交織在一塊兒,在容嬌面前徐徐展開了一副從沒見過的集市圖。
容嬌眼中有驚嘆與向往。
她甚至有些迫不及待地想加入進去。
但她要先去找姑姑。
又看了一會兒,容嬌才将車簾給放下。
“陸離,還有多久到姑姑那兒呀?”容嬌眨巴着眼問道。
“為了遮掩蹤跡,就将江尚宮安排在了靠着京城的郊外。”沈陸離溫聲道:“還有一段呢,要不要吃一些東西墊一墊?”
說着,沈陸離就掏出了裝着精致糕點的小盒子。
裏頭正中央放着的,正是沈陸離親手做的蜜煎櫻桃。
容嬌挑了正中央的蜜煎櫻桃,笑眯眯地含在嘴裏。
見此,沈陸離不禁滿意地點了點頭,在心裏記了盛長福一功。
當容嬌吃完第三個蜜煎櫻桃的時候,馬車穩穩當當地停了下來。
剛一停穩,容嬌就急急地掀開了車簾,想趕緊下去。
可容嬌一出去,她就傻了眼。
她是頭一回坐馬車,上去的時候有沈陸離帶着,也不覺得費勁。
此時要下來,容嬌往底下看着,只覺得這馬車好高。
沈陸離在後面看着容嬌猶豫的模樣,一下子就明白了容嬌猶豫道原因,就笑道:“怎麽了?可是腿坐麻了?”
容嬌聞言,立刻順着說道:“是、是有點麻——陸離你先下吧。”
沈陸離應了一聲,利落地一個翻身,就下了馬車。
然後他轉身,朝容嬌微微張開了雙臂。
“跳下來就好了。”沈陸離揚起長眉,對容嬌鼓勵道:“別怕,我在下面接着你呢。”
容嬌望着沈陸離的懷抱,就想起那寬闊溫暖的感覺來。
她雙眼一閉,為自己鼓了鼓勁,就跳了下去。
還未來得及感受墜落感,容嬌被穩穩接住了。
一時間,輕淺的竹香蔓延在容嬌的鼻息間。
“江尚宮就在院子裏、最中間的那個屋子裏頭。”容嬌剛睜開眼睛,沈陸離就伸手為她指了方向。
眼前是個很樸實的農家小院,樹枝籬笆稻草頂。
雖然不及宮裏頭的環境,但看着收拾得十分幹淨,想來住着也算是舒适。
薄薄的窗紙透着較暗的光,上頭映出來一個女子的影子。
只看那影子,容嬌就能認出來,裏頭是江尚宮。
姑姑真的沒有事情!
容嬌幾乎一瞬間就變得熱淚盈眶。
她已經好幾個月沒見姑姑了,心裏頭想得不行。
側首向沈陸離道了一句謝,容嬌就提着裙子,一溜煙小跑進屋。
沈陸離倒是不急着進屋,等容嬌進去後,他才向四周揮了揮手。
有幾道人影在角落驀然出現。
他低聲吩咐道:“你們接下來幾個月,要好好看護裏頭的人,容不得半點的閃失!”
幾人同時低頭作揖,以示明白,随即又消失在角落裏面。
容嬌是一下子沖進房間裏頭的。
房門驟然被打開,有一團黑影撲過來抱住自己,讓半躺在床上的江尚宮受了一點驚吓。
好在多年的經驗很快讓她平靜下來。
低頭一看那又圓又可愛的腦袋,像貓兒一樣不停地做撒嬌模樣,江尚宮就驚訝道:“阿嬌?你怎麽在這裏?”
說着,江尚宮就習慣性地摸了摸容嬌的腦袋。
容嬌一聽這話就落下了眼淚,一邊哭一邊問道:“我還要問問姑姑呢——怎得什麽事情都要自己一個人扛着呢?這幾個月還兇兇地對着我,趕我走!半個時辰前,我聽說你去了,差點哭死過去!”
向來沉靜的江尚宮,頭一回露出理屈的模樣,嘆氣道:“阿嬌,姑姑是為你好……但姑姑也的确莫名兇了你許多次,還請阿嬌要原諒姑姑。”
容嬌在江尚宮懷中蹭了蹭,小聲哭了一會兒,才低低道:“我知道姑姑是為我好的——我、我最近也懂了許多東西,以後姑姑可以告訴我,說不定我能為姑姑分憂呢。”
江尚宮笑了起來:“就你這見着我就哭的脾氣不改,還想為我分憂麽?”
雖是這般說着,江尚宮內心卻是感到十分地欣慰。
眼見着容嬌的嘴巴嘟起來,江尚宮替容嬌擦了擦淚:“好啦,別哭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