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39章
“我們連目擊者都不算, 為什麽要留在這裏?”
雨山最後說出口的是這樣一句話。語氣十分暴躁。
從剛才開始不知道為什麽不再笑了的少年偵探瞥了他一眼,輕聲說道:“很不巧, 沒有哪個合格的偵探在遇到謀殺案的時候會轉身就走, 我還是有一個名聲要維護的。”
你不是只接灰色委托嗎——雨山很想質問,但形勢不允許,剛才荷見的話讓站在旁邊的一個警察把目光投過來了。
“荷見君,你說這個案子是謀殺案?”高木涉問道。
因為就在今天下午見識過荷見的推理能力, 他還是比較相信荷見的判斷的。
荷見看了一眼腳邊的小學生, 說道:“死者身上的衣服是禮服裙, 并沒有口袋, 就算她今天是約好了讓別人送她回去, 她身邊也至少有一個裝着鑰匙和手機的小包。在天臺和地面上都沒有發現這樣的東西,就只能是被人拿走了。至于是被人貪財拿走的這種可能性——”
他頓了一下,接着說道:“很遺憾因為我找到了那個包所以不可能。”
“在剛才看完了天臺的情況之後,我産生了一個不妙的猜測, 直接去23樓的垃圾桶那裏看了一眼,發現了一個小包, 裏面只有幾張紙鈔和一串鑰匙,沒有手機, 你們可以找慶功會的合照看看是不是死者的包。”
如果是的話,特意拿走手機的這一舉動就很微妙了。雖然不能因此直接說明拿走手機的人就是兇手,但本案是謀殺案的概率上升了許多。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豈不是只要定位那支手機就能找到當時在死者身邊的那個人了?”毛利小五郎興奮地說道。
有一個明确的嫌疑人, 可比有一大堆嫌疑人方便得多。
要是那個包上還有指紋的話就更好了。
“你說什麽?死者的手機定位在她家裏?”目暮十三對技術人員的彙報感到非常驚訝。
從負責人那裏拿到了照片對比确認,那只被扔在垃圾桶裏的包确實就是三末文惠的包, 但撥打她的號碼卻定位到了三末文惠的家裏——離這兒不遠的一棟一戶建。
目暮又對謀殺案的結論猶豫起來了。說不定死者只是忘記帶了手機, 但她的包會在垃圾桶裏這下根本就沒有什麽合理的解釋。
“你其實是通過別的地方确認這是謀殺的吧。”
柯南在想了一會兒之後, 拉着荷見在一邊輕聲問道。
——這個人在聽到定位在三末文惠家裏時一點驚訝的反應都沒有。
“确實是。”荷見也小聲地回答,“不過真正的那個因為涉及客戶隐私不能說,只能找別的理由。就算沒有找到包,死者指甲裏卡的頭發也能說明問題。”
發絲是卡在死者的左手指甲縫裏的,這點首先證明死者在掉下來之前一定有人在她旁邊,頭發還被她按住了;其次斷發的邊緣過分光滑還沒有應有的彎曲,說明斷裂的方式不是被拉斷,而是被什麽東西切斷——
暗示着死者當時左手吊在天臺的邊緣的同時,還有一把利器在靠近她的手。
很有可能她就是這樣下意識松手才掉下去的。
這一點柯南同樣也發現了。只不過這只是一種推論,對縮小嫌疑人的範圍并沒有幫助,所以在荷見提出更強有力的證據時就沒有開口。
“那……”
“假定你想知道,我說的涉及客戶隐私的部分對判斷嫌疑人是誰沒有幫助。”
被一句話直接堵嘴,柯南只好重新分析目前掌握的這些線索。
在慶功會結束之後一個小時,三末文惠出于某種原因來到這棟大樓的天臺,兇手或者是被死者叫來,或者是把死者叫來,總之,這兩個人一起出現在天臺之上。
兇手使用了某種方法讓死者從天臺的邊緣掉了下去,但兇手沒有料到的是,死者沒有立刻墜樓,而是挂在了邊沿上,左手壓住兇手的頭發的同時,右手還拽住了——
應該是兇手的手。
想象了一下相對位置,柯南做出了推論。
但死者的右手指甲裏并沒有留下皮屑或是血跡,也就是說兇手當時應該是穿着長袖。
再分析手機這個疑點。
三末文惠真的是把自己的手機忘在了家裏嗎?兇手把死者的包拿走的目的是什麽?
柯南覺得這一舉動很可能關系着兇手殺人的動機。
就在他思考的時候,目暮又接到了一個新的電話。
“有證詞表明死者在今天晚上回過家?然後是一邊接電話一邊沖了出去?你确定是聽電話?表情非常緊張?我知道了。”
新發現的線索更支持有預謀的謀殺。
以及,兇手的确拿走了一支手機,只不過死者有兩支手機。
“不是工作用的手機,而是另一支嗎?”荷見若有所思地說道,“看來兇手和死者的關系可能很微妙啊。”
但這也同時增加了非同事作案的可能性——考慮到負責人并不知道三末文惠有另一支手機這一點。
調查了半天,嫌疑人的範圍反而還變大了。
正當柯南考慮要不要找個什麽借口讓目暮警部把這裏穿着長袖且是黑發的人全部把手臂露出來看看有沒有可疑的淤青時,荷見退後了幾步,走到雨山身邊。
“你想走了嗎?”他一副很理所當然的樣子問道。
雨山覺得自己心頭突生一股無名怒火,勉強從牙縫裏憋出問句:“不是你自己說有名聲要維護,不能對謀殺案置之不理的?”
荷見遞給雨山一個很假的驚訝眼神。
“只是突然意識到為了番藤先生的委托,不查下去比較好。我還以為你是比我先看出這一點才想要拉我離開呢。”
雨山一下子說不出話來。
因為他的确是在猶豫這件事。
在今晚第一眼看到那具屍體時,他就感到一種莫名的熟悉,只是因為是從二十幾層墜樓,臉部損壞過于嚴重,他一時沒能認出來。
等到負責人出示死者的照片後,雨山不由得在心裏怒罵一百句髒話——這個被同事認為是‘完人’的三末文惠是澀谷本地一個幫派老大的情人,而這棟大樓裏的酒吧和那家23樓的餐廳,都是這個幫派的産業。雨山要是接着留在這裏,等到對方發現自己的情人死了,把大樓一圍,他這個稻川會的成員萬一被認出來就搞笑了。
而荷見指的‘不查下去比較好’是指如果這個幫派接下來幾天都忙于搜索殺死三末文惠的兇手,他們兩個要想渾水摸魚地調查新品的事就比較容易。
雨山不得不意識到盡管剛才荷見表現的像個普通的高中生偵探,但實際上還是更關心灰色的委托。
——又或者荷見是在逼他表态。
他不知道荷見究竟知道多少情報,已經有太多東西荷見不該知道卻一清二楚了。
荷見不該知道三末文惠的身份。荷見不該對這個城市的各種勢力了解得如此之深。
(荷見也不該猜出他的身份。)
但如果。
如果荷見其實知道的更多,對找到那批貨有更多沒有說出口的頭緒的話。
如果荷見願意為了哪怕是戲弄他而給出更多信息的話。
雨山布滿傷疤的手輕輕地動了一下。
“你還是算了吧。”他露出一個完美的輕蔑冷笑,眼神陰冷,“就說是這個娘兒們的死法,你覺得無聊。”
因為他的話聲音略響,周圍聽見了的幾個人都朝雨山投來不滿或是譴責的目光,而雨山只是一臉不耐煩地看着荷見。
“收到你的請求了。”
少年偵探露出一個轉瞬即逝的微笑,輕聲回答,然後重新走回到前面去。
這個案件最大問題就在于有作案條件的人實在太多。
知道三末文惠供職的公司今天在這裏舉辦慶功會的人很多,今晚還在商城裏的人也很多,作為設計師,三末文惠可能私下裏認識的人也非常多。
在這麽大的一個範圍內,又沒有什麽突出的動機,要找到兇手似乎過于困難了。
或者說,這完全不是一個推理番的單元案件該有的樣子,既不是證明題,也不是幾選一。
但對于荷見來說,他很熟悉這種案件。在哥譚每天都可能發生這樣的‘無頭’案,死者莫名其妙死了,沒什麽明顯的誘因,平時想殺死者的人或者沒有,或者太多了,死法平平無奇,甚至看起來像意外。
荷見知道調查這種案件的要點是體會兇手的心态。
以這個案子為例,柯南可能會因為兇手身上帶有利器認為這是一起預謀殺人,而那起電話就是兇手故意把死者引到這裏來的方法,但按照荷見的經驗來看,多半是兇手一念之差,沖動犯罪。
對一個還沒把奪走別人生命當成習慣的人來說,當他預先計劃要殺掉一個人時,總是會做很多沒必要的事,而做不到簡潔幹脆,比如說他會想要僞造一個不在場證明,制造一些機關,總之想盡辦法把自己的嫌疑降得很低——不做到這個程度,他一般不會動手。
而能在沒人注意的時候一腳把目标踢到河裏,或者在一個非常普通的早上給自己的鄰居一刀,然後就當什麽都沒發生過,其實對普通人來說難度非常大,反而是情況緊急,怒氣上頭的時候能做到。
死者先回家再折返也側面說明了這起案件的無預謀性。
也就是說本起案件中誘使兇手殺死死者的原因應該就發生在天臺之上。
更激進一點,那就是天臺邊緣。
其實死者還有機會挂在天臺邊緣一會兒就說明了很多。
真實的情形恐怕是這樣的。兇手用某個理由讓死者非常緊張地來到天臺之上,然後死者和兇手在一番交談和拉鋸之後都位處天臺邊緣,然後兇手在激動之下把死者推下了天臺,死者試圖自救,但最後還是墜樓死亡。在死者掉下去之後,兇手想起來自己給死者打的電話,于是把包扔進垃圾桶,把手機拿走。
而死者會來的理由也不難猜。兇手原本就處于天臺邊緣,那麽最有可能的無非就是他/她原本準備跳樓,然後在死前給三末文惠打了一個電話。
要縮小兇手的可能範圍最關鍵的點在于此人打的電話是三末文惠的另一個手機,也就是她作為黑bang老大的情人用的那個手機。另一個關鍵在于兇手原先為什麽要在這裏跳樓。
這個位置對兇手有特殊意義或者只是就近都有可能,但既然此人會在自殺前給三末文惠打電話,說明兩人關系匪淺,應該至少知道這棟樓其實是本地幫派的地盤——
這麽想下去,荷見就覺得這個案件真的沒有偵探存在的必要,推理來推理去,還不如找一樓的調酒師要個老板的號碼,讓他們直接定位另一臺手機,要是等到把死者的人際關系老老實實排查一遍,這個案子最主要的兩個證據手機和兇手手臂上的淤痕就都該消失了。
但要是這麽破案,好像對柯南君不太尊重。
荷見把表面上能說的線索在腦子裏重新轉了一遍,決定還是作個弊得了。他掏出手機連發了三條簡訊,然後在五分鐘後又收到了一條。
又過了五分鐘,被攔下來的人群中的某個人在一臺不屬于自己的手機上收到了一條簡訊。
她在不可置信地反複看了那條簡訊好幾遍之後,顫抖着手把簡訊删除。
雖然是個笨辦法,但不如還是搜索長袖,兩個手機以及手臂上有淤痕這個組合。柯南在思考到底是要麻醉大叔向目暮警部這麽提議,還是暗示荷見去的時候,突然餘光看到有一個女人從人群中離開,朝着樓上走去。
等一下。
黑發。長袖。手上拿着一個手機,口袋裏似乎還有東西。
該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