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賽扁鵲
北祁的六皇子元昱和長安公主元嘉還未到北祁,賽扁鵲倒是來了。這日下午,鄭允浩出去見顧凡了,金在中因為身份不便留在了皇子府中,未時剛過便聽管家來報,說是有人拿着信物要見皇子妃。
金在中一看那刻有“寧”字的玉佩,便知是自己父親的信物,一準是他請的賽扁鵲到了,也不含糊,連忙整衣出去迎接。
賽扁鵲在北祁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三年前他曾救過北祁的獨孤太後一命,因此名聲大噪,他雖脾氣古怪,然醫術了得,因此被譽為“活華佗”和“賽扁鵲”,連皇太後也欽賜“賽扁鵲”匾牌,故而百姓都喊他“賽扁鵲”,其真名倒是漸漸被人遺忘至于不為人所知。
金在中曾在北祁皇宮有幸匆匆見過賽扁鵲一面,雖時隔久遠,但也還依稀記得七分賽扁鵲的容貌,再加上對方手持金汝成的信物,他也不怕有人冒充。
走到皇子府門口,只見一輛非常不起眼的馬車停在門口,一個十四五歲的黝黑童子正站在一旁,見到金在中出來,上下打量了他一下,随後上前恭敬地行了一禮,道:
“敢問貴人可是旭郡王?”
北祁來人,自然不會喊他作“皇子妃”,金在中聽着對方一口北人口音,會意地點點頭,看了一眼馬車道:“在下正是,馬車中可是賽扁鵲神醫?”
“正是家師。”童子點點頭,轉身走到馬車邊,對馬車內的人道,“師父,旭郡王來了。”
話音一落,只見馬車簾子動了動,一只蒼老的手伸了出來,随即一個鶴發雞皮的老者探身出來,望向金在中後就上下打量着他,小眼中的光芒十分怪異,邊打量邊還笑了,那笑容十分奇怪,甚至于有些猥瑣和詭谲,配合着那張蒼老的臉,真是要多詭異就有多詭異。
金在中被他盯得不舒服,咳了一聲道:“見過神醫。”
賽扁鵲這才回過神似的,呵呵笑了笑,從馬車上緩緩走了下來,他雖駝着背,卻人比一旁的童子要高得多,他走到金在中面前,捋着山羊須道:“三年不見,旭郡王可還安好?”
他的聲音并沒有想象中那麽滄桑,只是比一般中年人沙啞些。
金在中點了點頭,正想說話,卻見賽扁鵲一把握住他的手腕,将手指放到了他的脈息處,金在中下意識地要躲,卻發現對方的手十分有力,握着自己的力道不亞于鄭允浩一個練過武的少年。
“旭郡王虛火上浮,身子虛疲,要節制房事了。”賽扁鵲說着,一雙小眼睛笑眯眯地看着金在中,表情十分暧昧。
金在中的臉上頓時浮上了一層紅暈,下意識猛地抽回了手,在心裏嗔了一句鄭允浩。他假咳了一聲以掩飾尴尬,對依舊笑得意味深長的賽扁鵲道:“神醫請裏面坐吧。”、
賽扁鵲點點頭,跟着金在中進了皇子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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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在花廳落座,侍婢送了茶果上來,金在中才邊喝着茶邊道:“神醫遠道而來,辛苦了。”
賽扁鵲喝了一口茶,擺了擺手道:“小老兒喜游歷,颠簸慣了,不辛苦。”
“那我父王可有預付診金與神醫?”金在中說着,一雙漂亮的眸子緊緊地盯着賽扁鵲的表情。
“那是自然。”賽扁鵲放下茶杯,面有得意神色的笑着看向金在中,“小老兒向來先收診金後治病,什麽病多少錢,小老兒明碼标價,童叟無欺。”
金在中了然似的點點頭,垂着的眸子看了看茶葉,又擡起來看着賽扁鵲道:“是呀,神醫自然是神醫,出多少錢也是值得的,想當年給太後治病時,多少太醫都束手無策,後來七皇子舉薦了您,果然藥到病除,妙手回春……”
金在中說着,只見賽扁鵲眯起眼,一臉得意地點着頭:“那是自然……”
“呵……”金在中随着他笑,眼中卻泛着冷冷的意味,“敢問神醫來此的目的是什麽?”
賽扁鵲疑惑了:“咦,不是旭郡王把小老兒請來的嗎?”
“我請的是賽扁鵲,不是你,這位‘神醫’……”金在中說着,臉色猛然變了,肅然地看着“賽扁鵲”,口中冷冷道,“來人啊,拿下!”
話音一落,頓時七八個侍衛從四周沖了出來,目标正是坐在下首的賽扁鵲。
皇子府的侍衛們都訓練有素,武功高強,那賽扁鵲沒有準備,頓時被五花大綁起來,金在中一手撥着茶盞蓋子,冷冷地看着他,似乎在看一只不知死活的動物。
之前他在北祁皇宮見到賽扁鵲時,對方老态龍鐘,聲音滄桑卻沉穩有力,一雙小眼睛透出光彩的同時有一股遁隐塵世的氣質,然而眼前這個賽扁鵲,雖然樣子蒼老,聲音卻像是刻意僞裝的,一雙眼睛分明沒有遁世老人該有的出塵之氣!更何況,剛剛金在中試探他時說是七皇子舉薦他,他竟然沒有反駁,事實上三年前分明是北祁太子元嗣舉薦的賽扁鵲!
“你不是賽扁鵲,你是誰?!”金在中橫眉,一雙墨色的眸子冷冷地盯着對面的人。其實他心中已然有數,此人不是高桓派來的,便是鄭允逸派來的,目的不言而明!
對面的“賽扁鵲”見金在中如此,竟哈哈一笑,道:“真是虎父無犬子,旭郡王和永寧王果真都是人物啊!”
金在中皺着眉,一言不發地盯着他。
“在中,你連我都不認識了嗎?”“賽扁鵲”突然對着金在中擠眉弄眼,那調皮的樣子,與那張蒼老的臉搭配在一起,極其滑稽又極其詭異。
金在中更加疑惑,放下了茶盞緩緩站了起來,對方似乎認識自己?!
只見“賽扁鵲”掙脫那些侍衛,一直駝着的腰猛然站直了,随後右手手法迅速地揭下了自己的臉——那下面竟還有一張臉,那張臉是十七八歲少年的臉,一雙眼睛清澈深邃,下巴微有些尖俏,鼻梁直挺,十分英氣,而這張臉正是金在中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
“阿碩!”金在中驚喜地叫了起來——此人正是他的多年好友,北祁永壽王爺元胤的嫡子,元碩!
元碩是金在中從小一起長大的好友,也是表兄弟,從小到大就逗貓惹狗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十分愛闖禍,三年前因為将家裏的兵符砸斷了,故而永壽王爺一氣之下将他送去了外邊學藝,自此之後他再也沒有和金在中見過面,就連金在中出嫁到東神,他都沒有回來送行。
而在前世,金在中只在他生涵兒的時候見過他一面,原因是金汝成不放心他生孩子,請了當時已經從賽扁鵲那裏學成歸來的元碩過來幫忙。後來涵兒生下之後元碩就因為北祁朝中的變故回北祁了,兩人之後再也沒見過。
“你怎麽會突然到東神來?”金在中揮退侍衛,一臉激動地握住元碩的手問道。時隔兩世,再見到兒時的兄弟,他真是太高興了!且根據前世的發展,此時的元碩應該已經是賽扁鵲的嫡傳弟子了!
元碩揭掉自己的白發,露出一頭烏發,笑嘻嘻道:“說來話長,你先讓我吃口熱飯吧,我快餓得前胸貼後背了!”
“好好好,你跟我來。”金在中帶着元碩進去,吩咐了廚房做菜,随後便陪着元碩吃飯,聽他說來東神的緣由。
原來,此時的元碩果然已經是賽扁鵲的嫡傳弟子了,因為金在中的父親金汝成去請賽扁鵲,賽扁鵲年邁不能長途奔襲,正好元碩也想來,于是便讓元碩來了。
“你真是的,悄悄嫁了,都不跟我說一聲!”元碩邊吃着邊不滿地埋怨道,“我連你喜酒都沒有吃到。”
“我來東神,辦什麽酒宴?”金在中失笑,作為質子嫁到東神來,可并不是什麽榮耀的事。
“那倒也是……對了,我還沒見過鄭允浩呢,不知道他長得如何?為人如何?”元碩一臉八卦地問,雙眼滿是好奇。
金在中說到鄭允浩,臉上頓時溫柔了七分,連元碩也沒見過他如此溫柔的神情,頓時有些愣了,金在中還沒說,就聽門口傳來一個男聲:
“皇子妃,聽說來客人了?”
兩人轉頭望去,正是一身常服的鄭允浩回來了,他大步進來,見到正與自家皇子妃樣子十分親密地一起吃飯的元碩,臉上頓時生了三分敵意:“這位是?”
金在中微笑着站起來介紹道:“這位是我的表兄,北祁永壽王爺的嫡子、世子元碩。元碩,這位就是九皇子。”
“原來是表兄啊,失禮失禮。”鄭允浩笑着道,臉上的敵意也褪去了,在他眼裏,表兄等于皇子妃娘家人等于大舅子,是一定要好好對待的。
元碩也站起身子,笑嘻嘻道:“弟夫不必多禮,論品級我還差你一級呢!”
“你知道就好……”金在中不滿地睨了一眼元碩。
“嗚……在中你護犢子……”元碩一臉受傷,以前自己表弟都是護着自己的,現下護犢子的對象突然變成另一個男人了!“你才嫁過來兩個月啊……”
鄭允浩滿臉得意,蹭着蹭着就要往金在中身邊蹭過去,誰知道被金在中瞪了一眼:“離我遠點,元碩說我身子虛疲,都是被你折騰的!”
鄭允浩滿臉的得意頓時被秋風掃落葉,委屈地坐到了邊上。
“嘿嘿嘿,就是這樣嘛。對了在中,我有個東西要給你,你看了保證會喜歡的。”元碩神神秘秘地對一旁的童子使了個眼色,那童子連忙大步出去了。
不久只見那童子疾步進了來,手裏捧着什麽,像是一件大氅,金在中疑惑地看着,不知道元碩葫蘆裏賣得什麽藥。
“在中你打開看看。”元碩對着金在中努努嘴,一副神秘的樣子。
金在中将信将疑地伸出手,伸手拿起了那大氅,只見下面還放着一雙鞋,他疑惑地抖開大氅,大氅是用北祁的白狐皮做的,毛色漂亮而柔順,一看就知道是上好的東西,再看那雙鞋,尺寸分明就是金在中的,他頓時會意過來,眼中噙上了熱淚,看向元碩道:“是我母親做給我的?”
“正是皇姑姑做的,接到你書信的那天起就開始做了,我臨來時叫我帶上了,說到了這裏正好可以穿了。”元碩興奮地說着,一副“誇獎我”的表情。
“謝謝你,阿碩!”金在中激動地不能自已,将大氅緊緊地抱進了懷裏。時隔兩世,還能夠穿到自己母親親手做的衣服和鞋子,他真是太幸福了!
一旁的鄭允浩見了,輕輕拍了拍他的背,眼神溫柔地看着他。
“不必客氣,我們什麽關系!”元碩笑嘻嘻地說,“我父王說反正我在那邊也幫不上什麽忙,索性就來東神幫你的忙好了!”
“那就再好不過了。”金在中拉住元碩的手,誠懇道,“你來了我們真是如虎添翼,對吧,允浩。”
鄭允浩點點頭,笑着道:“我五哥的病就要靠表兄了!”
“沒問題,全包在我身上。”元碩自信地拍拍胸脯,“你們就請好吧!”
鄭允浩和金在中對視一眼,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