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宮中風波(三)
鄭允浩與梁成章在一旁說得熱鬧,又是說朝堂之事,又是說金在中用梁成章的名號喬裝出去的事,金在中卻只是微笑靜觀,過了不久鄭允浩也發現了,道:
“皇子妃怎麽不說話,可是覺得我們的話題無趣了麽?”
金在中搖了搖頭,笑着看向一旁的梁成湄,道:“你們少說些朝堂事,表妹都插不上嘴了。”
梁成湄發覺話題一下子扯到自己身上,頓時有些慌張,絞着手帕低着頭緊張道:“你們不必管我,今兒也是我非要跟着哥哥來的……”她就是想來看一看自己表哥生活得如何,再來,便是看一看金在中到底是什麽樣的人,只是看了之後,心中是無限的失望和酸澀,哪裏還有心思說話玩笑。
“成湄今天怎麽了,像是有心事似的,難不成是有心上人了?”鄭允浩還不知曉自己表妹的心思,見她這樣就想逗逗她。
誰知梁成湄頓時滿臉通紅,頭都擡不起來,一旁的梁成章佯裝深沉道:“果然是女大不中留了……”
“不是的三哥……”梁成湄又羞又澀,拉了拉梁成章的袖子,随即又擡起頭看了鄭允浩一眼,卻發覺鄭允浩正湊在金在中耳邊說笑,頓時心中生出無限嫉妒和怨恨,看了一眼金在中後就低下了頭。
金在中将她眼中的怨恨盡收眼底,卻依舊保持着微笑。
前世這個表妹可是被人欺騙侮辱了之後自盡在了萬壽庵中,令梁家的清譽毀于一旦——很多時候,對自己也好,對別人也好,愚蠢是最大的惡。
此時花廳裏正慢慢安靜下來,卻只見溫岐快步從外頭進來了,對鄭允浩一行禮,道:“殿下,兵部剛得到南邊戰場的新消息……”
鄭允浩和金在中皆是一愣,随即兩人對視一眼,鄭允浩便道:“什麽消息?”
“七皇子首戰大捷!”溫岐說着,擡起頭雙目炯炯地看向了鄭允浩。
鄭允浩愣了愣,随即笑了道:“看不出來七哥有兩下子嘛!”
一旁的梁成章頓時不屑地說道:“表哥你還真別誇他,那家夥明明就是個繡花枕頭稻草包,這一次大捷一定是運氣,看他接下來怎麽收場!”
“是嗎?”鄭允浩挑了挑眉,望向一邊的金在中。“在中你覺得呢?”
金在中自然知道,這一次的大捷絕不是什麽好兆頭,因為前世的鄭允浩也是首戰大捷,可是接下來南祀的主帥韓翊利用地形和驕兵必敗的心理,打得鄭允浩率領的七萬大軍連連敗退,連本來在東神手裏的南城都丢了,為此懷慶帝還非常生氣,連發了兩道聖旨過去申斥加督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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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他不能把這個作為理由告訴鄭允浩,因此想了想道:“我也覺得沒那麽簡單,韓翊并非泛泛之輩,也許留有後招也說不定。”
梁成章頓時覺得這位皇子妃很有見地,忍不住對金在中又心生了幾分好感,抑制不住地附和道:“皇子妃說得十分有道理,韓翊戎馬一生,豈會敗在鄭允律那種人手裏!”
鄭允浩好笑:“怎麽成章,你倒是好像很希望韓翊打勝一樣……”
“嘿嘿嘿。”梁成章對着鄭允浩擠眉弄眼,悄聲道,“我可沒那麽說……不過鄭允律輸了,那我就可以和你一起去南祀打仗了。”
鄭允浩才不買他的賬,別過頭拉着金在中的手道:“誰要去打仗了,我每天練練劍,和皇子妃逛逛南浦,都不知道有多惬意,要去你自己去!”
梁成章頓時瞪大了眼睛,完全不相信自己那個一心想打仗恨不得每天都幹個一架的表哥竟然還會說出這種話來。
一旁的梁成湄聽着,心裏倒是更不是滋味,更想早些離開這裏回家去。
金在中忍不住笑着對梁成章道:“殿下是和你說笑呢,他晚上做夢都在嚷嚷‘南賊別跑,看劍’呢!”他故意說這些話,意在叫梁成湄死了心,好早點看開。
只是對面的梁成湄聽着這些話,越發覺得不是滋味,心中對金在中的嫉妒也多了幾分。
而梁成章頓時大笑起來,對鄭允浩叫道:“你還想騙我,我就知道你沒什麽仗打手癢癢得慌!回頭我與你去練練手怎麽樣?”
“那自然好,你可別反悔。”鄭允浩一副摩拳擦掌的樣子。
表兄弟約了出去比劃的時間,梁成章便告辭要走,金在中和鄭允浩本想留他們兩兄妹用午膳,梁成章卻說不打擾了,便和梁成湄一起坐了梁家的馬車離開了。
鄭允浩和金在中正要用午膳,宮裏卻來了人,傳召鄭允浩入宮議事。
金在中料到大概會是商議南邊戰事的事,便囑咐鄭允浩盡挑好的說,大大贊揚一番鄭允律,若是懷慶帝問封賞,更要往大了說,一來顯出鄭允浩手足情深,二來鄭允律現在被捧得越高,日後跌得也愈重,這種好事何樂而不為呢?
送了鄭允浩出去,金在中便乘了馬車也離開了皇子府,今日一早北祁在京都的聯絡點就叫人帶了話來,說有事請他親自過去一趟。
北祁在東神京都的聯絡點就在一家珠寶古玩店中,掌櫃是北祁後裔,現年二十三歲,本名叫完顏澈,“完顏”這個姓原為北祁古老的大姓,後來北祁與東神交好,受到漢儒文化的浸染,“完顏”這個姓也就被漢化成“金”姓,故現在化名金希澈,他自小住在京都,因此除了那濃眉大眼有些北國人的味道,已經完全看不出來是北祁人了。
因為金在中與他同姓,而且前世對他點撥頗多,故而金在中将他當作自己兄長看待,再加上金希澈生性豁達,不愛拘束那些虛煩的禮節,他就叫他一聲金大哥,他也不尊稱他旭郡王,直呼他名字。
金在中一進店中,就見金希澈一身天水碧錦袍,外頭罩着一件大紅色的藤紋織金錦大氅,一張比女人還要美豔三分的俊臉更被這紅配綠襯得越發俊俏起來,他笑道:“金大哥,這是要去哪兒?”
金希澈見他來了,愣了愣,随即拉着他進內堂,邊道:“你可來了,你再不來我就要親自去皇子府找你了。”
金在中聽他語氣焦急,不禁怔了怔:“北邊可是有什麽事?”
“你先坐下,我這裏有一封信,是永寧王爺送回來的回信,你先看看。”金希澈說着,邊在上首坐下,邊從自己那寬大的袖子中摸了一封信出來,交給了金在中。
永寧王爺便是金在中的父親金汝成,金在中得知自己父親回信,頓時心中一喜,忙拆了尺牍看起來。
信中如他所想,寫了北祁和金家的一些事,照例是報平安的,随後便回複了賽扁鵲的事,說是已經在辦,不日即可安排賽扁鵲來東神京都。
金希澈看着他眉頭舒緩,便知道正如自己心中所料,只好開口道:“在中,你父親定然沒有在信中告知你一件事。”
“什麽事?”金在中聞言心中咯噔一下,知道自己父親必定報喜不報憂,難不成是家中出事了?
金希澈搖了搖頭,道:“我剛剛得到的消息,說早朝時有人撺掇皇帝撕毀合約,趁東神和南祀酣戰的時候攻打東神的北方……”
金在中聞言,捏着信紙的手頓時一緊,手指關節皆泛出白色,那雙漂亮的眼眸中露出濃厚的殺意,咬牙道:“好歹毒的心思!”
他身為質子嫁到東神,若是北祁撕毀合約挑起戰争,他必定是首當其沖遭殃之人!
“你不好奇是誰嗎?”金希澈見到他這個樣子,倒是笑了,表情輕松地一手托腮看着他。
“與我金家有仇,又一心主戰之人還會是誰!”金在中将剛拿到手中的邢窯白瓷“砰”地一聲重重按在桌上,眸色更冷,“哼,鎮國公還真是唯恐天下不亂!”
北祁的鎮國公高桓與金家在私下是水火不容的對手,結怨多年,當初要選人嫁到東神時,高桓還費盡心思在北祁弘正皇帝面前撺掇,提議讓金在中嫁過去,結果弘正帝受不住他的巧言利口,真的下旨命金在中嫁到東神,事成後高桓在表面為金在中争取了不少封賞和嫁妝,可是暗地裏笑得嘴巴都快合不上了!
“這可是我前些天剛買的上好白瓷!還有我這紫檀木的八仙桌……”金希澈眼疾手快地拿過自己的茶具看有沒有裂痕,心疼地申訴道,“它又不是鎮國公,你輕拿輕放好不好!”
金在中蹙了眉頭,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
一旁的金希澈見他如此,又道:“其實鎮國公原本也不會撺掇這種事,不過是有人收買他罷了。”
金在中的眉頭蹙得更緊:“誰收買他?”
金希澈揚起唇角,得意地說道:“你知道我在京都眼線廣布,連盛京都無法比拟,這人自然只能是東神人了。”
盛京是北祁的帝都,金希澈只負責在東神的京都搜集消息,因此在盛京沒有眼線,他若是知道是誰,那定然只能是在京都得到的消息。
金在中已然猜到了,臉色又陰郁了幾分:“是鄭允逸?”
“不錯,就是四皇子。他其中一個謀士叫張易盛對吧,張先生的夫人最近收了一個婢女,這婢女正是我的人。”金希澈眼中盡是笑意,只是面上完全是疑惑之色,“真不知道這四皇子為何要做這種事,叫別的國家來打自己國家,我真是猜不透。”
金在中可是清楚得很,面上浮現冷笑:“呵,四皇子還真有心了!”
首先,若北祁與東神真的開戰,那麽自己定然無法全身而退,且不說這皇子妃的身份,連性命都十有八九保不住,那麽鄭允浩不僅徹底失去了北祁皇室這一靠山,而且還會因為自己的身份而變得裏外不是人,若是不救自己大義滅親倒還好,若是想救自己,懷慶帝必然會遷怒于他。
其次,開戰之後,只要鄭允逸前往北方戰場,那麽按照鄭允逸與北祁鎮國公高桓的約定,北祁定然退兵,那麽鄭允逸也就成為了受命于危難之際的第一大功臣!
這如意算盤,打得也太好了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