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南城最近下雨, 出門帶好傘。”
“哎呀，知道知道。”
“少敷衍，你生理期就在這幾天, 小心吹空調感冒受涼。”
“你這話都念叨好久了。”
“不多說幾遍你不聽，上上周是誰在基地熬夜加班熬到差點暈在路上？箱子側面拉鏈拉開, 裏面的小藥箱什麽都有。”
區域賽亞軍讓撥雲俱樂部的積分猛漲，提前鎖定了世界賽的邀請名單，柴漾整個人都振奮起來, 想陪他們一路走到世界賽，于是每天加班的地點從非晚的辦公室和公寓搬去了戰隊的基地。
可是人沒有三頭六臂。
她要同時兼顧太多事，就意味着要燃燒自己。
他接了陶意許的電話趕到基地，看到她微微發白的嘴唇，心疼得不行。可是, 想逼着她把工作節奏放下來, 多考慮考慮自己的身體, 她卻又半夜偷偷爬起來加班。
為此，兩人又冷靜地吵了一番。
誰都還沒有消氣，第二天柴漾就和戰隊一起去了南城。
國內積分前十的幾支戰隊在世界賽前有一場偏商業性質的競賽, 賽事相對活潑，同時有1v1，3v3和6v6的比賽, 每人最多上場2次，很考驗各個戰隊排兵布陣的能力。
柴漾用那幾天加班的功夫，把非晚的工作處理得差不多，她把南城之行當做一次小長假, 準備好好休養一番, 順便在觀衆席觀察隊員場上的狀态。
臨走前, 厲寧策還在因她不聽話而氣悶。
但他卻一聲不吭地幫她收拾了行李，生怕她忘帶什麽東西。
小林那天陪她過安檢的時候，看着她琳琅滿目的箱子瞠目結舌。
Advertisement
一起住在濯心寓這段時間，她的生活空間幾乎被厲寧策添置的物品填得滿滿當當。
以往她都喜歡拎個空箱子，到了地方缺什麽就買什麽，一次性的最好，從不給自己多添置任何東西。和他在一起後，她舊有的習慣一點點被打破。
她低頭看了一眼角落裏沉甸甸的小箱子，勾起嘴角。
“三哥，你今天不上班嗎？”她揶揄道。
“會議間隙。”他輕描淡寫，從和董事們焦灼又拉扯的會議裏出來，第一時間就是問問她的情況，“袁青說你以前總是忘記打傘，我讓小林也多準備了一把傘。”
“袁青可真是，有問必答啊。”柴漾咬牙切齒。
“我和你的娘家人都在關心你。”厲寧策糾正她，“記得吃飯。”
“嗯，寧筝今天請我。”
他放下心來，結束通話前，又補了一句：“我開完會飛南城。”
沒有等她回答，他便挂了電話。
“厲總。”徐敬走進來，“趙總回來了，他說董事那邊他來說。”
“好，讓法務動作快一點。”
他起身，邊說邊給她發送了一條消息。
【尊敬的旅客，您乘坐的……】
柴漾看到他轉發來的航班信息，眉眼柔和了下來。
雖然他多餘的話一點都沒說，卻還是率先放下了姿态，給了她一個臺階。
柴漾放下手機，一臉欣賞地看着試衣鏡前的厲寧筝：“這套今年好像只在凜北的專賣店有，我感覺很适合你，正好你生日了，就順手買了。”
厲寧筝轉身，挑眉：“和我哥吵架了還惦記着我的生日，不愧是我的小嫂子。”
柴漾拿起她放在桌上的項鏈，替她戴上；“不算吵架，我也沒生他的氣。”
厲寧筝歪頭：“怎麽說？”
“我知道他是關心我，心疼我。”柴漾看着鏡子裏的自己，“但是我這麽多年一個人我行我素慣了，突然有一個人走進了我的生活，想改變我的步調和節奏，有一點點不太習慣。
“我生我自己的氣。
“我明知他的心意，卻還是忍不住因為他指責我的生活而不爽。”
“很正常呀。”厲寧筝笑了笑，正色道，“我們有自己的工作和生活節奏，也有自己的驕傲，無論做什麽都會先考慮自己的目的，誰過度幹涉我們都會不開心的。不過弟弟的好處就是，他怕我生氣，不敢太管我。”
柴漾難得聽她将自己的戀情，微微擡眸看她。
“我哥這個人呢，和弟弟天差地別。他和你保持距離的時候會很克己守禮，可一旦你走進他的領地，成為他放在心上的人，他就會變得絮絮叨叨。可能是因為我們媽媽走得比較早，從小哥哥照顧我和教育我的時間比我爸要長得多，所以他在很長一段時間內都承擔了她的角色。
“簡單來說就是，關心則亂吧。”
柴漾驀然想到從前。
其實很久以前他就總是催她不要熬夜，只是很少催得動罷了。很多習慣是他下意識的，刻在骨子裏的，他們需要的是時間和磨合。
“從你姐妹的立場，我支持你按照自己的節奏努力适應。”厲寧筝眨眨眼，轉過身看着她，“但是我想從他妹妹的角度替他說兩句有私心的話。”
柴漾莞爾；“這算什麽私心，你替他說話多正常。”
厲寧筝攤手，“他肯定不希望我說的。”
“沒事，我允許了，他還能不同意？”她揚眉道。
得了柴漾的許諾，厲寧筝輕輕吐了一口氣。
“如果你真的願意……一直和他在一起，我希望你能更主動與他磨合。”厲寧筝一向張揚，替哥哥說起話來難得扭捏，“畢竟他從學生時代就想和你在一起，想了這麽多年，我不是很忍心看他一直為了他在意的人，一直隐忍着自己真實的狀态。”
柴漾皺眉：“這話是什麽意思？”
她知道厲寧策有過很痛苦絕望的時光，難道他現在依然備受困擾嗎？
厲寧筝見她一臉嚴肅，連忙擺手：“不不不要多想。”
“就是……我以前用我哥電腦的時候，發現他有一整個文件夾的錄音，都是和你一起相處時的語音。”
柴漾微怔：“隊內語音的錄音？”
“我不懂，大概是吧。”她回憶了一下，“反正程直哥和意許哥交女朋友後偶爾會調侃他，他一言不發，回到家就拿着錄音聽，被我撞見過好幾次。我記得你那時候說，以後有獎金了要在暖心街買房，後來他才一聲不吭地買下了濯心寓的頂層。”
得知柴漾就是他當初“網戀對象”時，厲寧筝還偷偷哭了一番。
原來現在住在濯心寓的人，正是本該就住在那裏的人。
“他能等到你真的好不容易。”她擡手抱了抱小嫂子，“如果你能朝他多跑兩步，他一定會開心得瘋掉，這點小吵架算什麽啊。”
柴漾環住可愛的妹妹，拍了拍她的腦袋。
她不只喜歡他，更喜歡他的家人，喜歡把她當家人的他們。
“朝他跑兩步可能不太夠。”
多虧厲寧筝，她才第一次知道錄音的事。
難怪他和她單獨相處的時候總是穿得那麽少年氣，他怕是一直在用感官的氛圍悄悄彌補着自己的遺憾，他們共同錯過的另一種可能性。
她穿過厲寧筝的肩，看向等身鏡裏的自己。
目光灼灼，若有所思：“百米沖刺可能更适合我。”
厲寧策下了飛機，走過廊橋的時候，看見玻璃上豆大的雨滴化成的雨幕，不禁皺眉。
他不确定她會不會來接機，也沒有親口說想讓她來接。
他想看見她，可看着這瓢潑大雨，他又不希望她來。戰隊活動要明天才開始，也不知道今天寧筝會不會帶她去吃吃飯逛逛街。
驚雷從遠處劈下。
電閃雷鳴的時候，他的手機震了震。
【在一號出口等你，旁邊有一個舉着紅色旗子的導游大哥，很顯眼的。】
厲寧策的胸腔裏仿佛炸開了煙花。
他的步伐快了起來，在水平扶梯上健步如飛。
穿過人群，他看見她抱臂站在一出來就能看見的地方，墨鏡遮住了整張臉。上身的牛仔外套扣了一排，熱辣的牛仔短褲卻遮不住修長又白皙的雙腿，腳尖不耐煩地在地上一下一下踩着。
看見他，她踮起腳招了招手。
也就一天左右沒有見，他卻好像很久沒有見到她了一樣。
确切地說，像是換了一個人似的，不似往常那樣成熟知性，連一貫披散的大波浪頭發都被挽在腦後，紮成蓬松又俏皮的丸子頭。
他伸手将她抱了起來，在空中轉了小半圈放下。
上下打量一番，很清爽，沒有淋雨。
手上拿着的傘是他給她裝進行李箱的那一把，他俯身啄了啄她的嘴角，想表揚表揚她。
沒想到被她輕飄飄地躲開。
“哎，先別急。”她反手拉着他往停車場走，“車上有夜宵，你随便吃點，我帶你去個地方。”
像是給他準備了什麽似的，她的神情認真極了。
原本因為不知道怎麽緩和氣氛而一直懸着的心緩緩落了下來，他任由她拉着，亦步亦趨跟在她身後。
目光落在她的丸子頭多出的幾根發絲，和她修長的天鵝頸上。
這是……要做什麽呢？
她是一個人開車來接他的，沒帶助理。
當然，他也沒帶。
雨刮器嘩嘩作響，他們穿過整個南城，過江又過橋，左轉右轉，拐進了偌大的停車場。
厲寧策在路上吃她帶的夜宵，沒有關心路況。
他很好奇她要帶他去哪裏，但是他沒有問也沒有看，不忍心破壞難得從她這裏得到的驚喜。
下車時，雨已經漸漸停了。
好像小朋友用力宣洩一陣，又抽抽涕涕地捂着臉恢複平靜。
夏夜的晚風徐徐吹過。
他跟在她身後，往前走，轉了一個彎，忽然看見了夜幕下的南城體育館。
明天的戰隊活動就是在這裏。
柴漾在他遠處幾步的地方停了下來，解開身上牛仔外套的那一排扣子，脫了外套挂在手臂上。
轉過身，他看見她裏面的短袖。
是厲寧筝給戰隊設計的隊服。
她穿了淺色的那款，上面的紋樣是金色與紅色的。
就這樣直勾勾地看着他，眼神清澈。
這一瞬間厲寧策有一些恍惚，這樣的場景似乎似曾相識。
去年冬天，他在雪夜将她帶到了凜北體育館前，對她剖白。
“厲寧策。”
她長腿并攏，嬌嗔地跺了跺地，仿佛在埋怨他的晃神。
他重新對上她的目光，看她走近，歪頭；“請問，你是零零壹貳叁嗎？”
厲寧策身體顫了顫，他知道她在做什麽了。
他啓唇：“是我。”
“我……是三水晚呀。”她跳到他面前，“你怎麽站在這裏？”
——那天我就站在這裏等你。
他滾了滾喉嚨：“我知道，我在等你。”
——如果你贏了比賽，我會在這裏祝賀你；如果你輸了，我會陪着你偷偷哭。如果你需要的話，我的懷抱也可以給你。
她穿着屬于自己的隊服，打扮成青春的模樣，陪他重演着他的遺憾。
她與他的遺憾。
“你，可以抱我嗎？”她張開雙臂。
他漂亮的嘴唇緊抿成一道弧線。
下一秒，整個人跌入溫暖又用力的懷抱。
在她看不見的地方，是渴望又柔軟的目光。
他雙臂環得頗緊，像是要把她融進自己的心裏.
仿佛穿越了十年的時間長河，擁住了一寸獨屬于他的光陰。
柴漾想起自己少年時恬不知恥地給他賦予了一個備注。
她還從來沒有那樣叫過他。
鬼使神差地，喊了出來。
輕輕的，軟軟的：“老——公？”
唇瓣瞬間被人銜住了，堵住了她所有要說的話。
體育館前廣場的燈光照在他們身上，仿佛舞臺上的追光。
他們相擁着，眼裏只有彼此。
她輕輕喘息，靠在他懷裏：“你之前說的那句話，我也想對你說一遍。”
厲寧策低眸看她。
“我是一個很執拗的人，不願意輕易改變的人。”
“但請不用懷疑，我也想成為你的現在和未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