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車子駛出基地, 開了有一段路,柴漾回神,輕輕拽了一下厲寧策:“能先送我去趟醫院嗎?”
厲寧策沒有過問原因, 徑直吩咐司機。
柴漾看着他的反應,若有所思。
司機在路口掉了頭, 景色向身後飛馳,她轉頭:“是……陶意許讓你來的?”
他的第一反應不是問她是不是身體不舒服,而是讓司機調整路線, 說明他知道她想去醫院做什麽。而這件事只可能是先前給她彙報過情況的陶意許透露出來的。
厲寧策沒有否認;“不親自去一趟你也不放心,不是嗎?”
柴漾看着他,沉默良久,而後轉頭看向窗外。
厲寧策安靜看了她一會兒,見她很快搖搖頭, 從包裏拿出筆記本來。
他眉眼柔和, 和她一左一右處理起工作來。
晚高峰的路途很堵, 兩人心中沒有任何不耐煩。
在一個紅綠燈前,厲寧策審完文件,擡眼便看見柴漾轉着筆, 她想一會兒在筆記本上寫一會兒,不知道寫的是什麽,思考時總是下意識地舔着嘴唇。
柴漾正對着賽事主辦方公布的聯賽參賽名單和各個隊伍本賽季的出戰人員, 評估各個戰隊的實力。
世界賽的參賽名額由各賽區區內聯賽和洲際聯賽的積分決定,而國內聯賽的結果又影響參與洲際聯賽時的分組。雖然第一次聯賽是以積累經驗為主,但也要考慮到各種各樣不同的情況。
觀看今天訓練賽之前,她還有那麽點信心。
結果輸給了剛升上來的隊伍, 讓她又有些沒底了, 甚至開始期待過幾天陶意許去分組抽簽能抽到實力相對較弱一些的戰隊。
忽然一個倒置的碗口放在她面前。
Advertisement
淡淡的清香從裏面飄出來。
轉頭, 厲寧策手裏抱着保溫杯,另一只手舉着保溫杯蓋:“看你口渴了,先喝點周姨做的銀耳湯。”
柴漾放下紙筆想去接。
沒想到厲寧策攥得緊緊的,不讓她代勞。
她只好将碎發別到耳邊,微微低頭湊到蓋的邊緣,他修長的指節捏着蓋子微微傾斜,清甜絲滑的銀耳湯順勢流淌進她口中。
她認真喝湯,旁邊男人目不轉睛地看着她。
柴漾被邊盯邊喂,不禁臉熱。
厲寧策看見她喝完輕舔嘴角,松開的碎發間露出淡淡泛紅的耳尖,不禁一愣。
而後低低笑出聲。
聽到笑聲,柴漾轉眸,含嗔瞪他,而後低下頭,繼續算着不同分組下可能出現的勝負情況。
莫約開了一個小時,車終于到了醫院。
醫院住院部的走廊很安靜,柴漾和厲寧策來的時候,陶意許正站在門外,兩手插兜靠在牆上。她往屋裏看了一眼,蛋卷坐在母親床前,背對他們,看不到表情。
“正好,這個表給你。”柴漾從本子上撕下一張紙遞給他,“一些勝率預測,希望你抽簽的時候能有一些好運氣。”
陶意許捏着薄薄的紙片,感覺一種命運的沉重感壓在身上。
他抿嘴:“從小學到中學,只要厲寧策是班長,我就是副班長,他是學生會會長,我就是副會長,你知道為什麽嗎?”
厲寧策在柴漾身後輕嗤了一聲。
陶意許;“有很多次我倆票數都相同,抽簽抽來的。”
持續性的抽簽落下風,也不知道該說他是倒黴還是牛逼。
柴漾;“……”
厲寧策捏了捏她的手腕,電流順着蔓延過來,她慢慢放下心裏那些莫名的緊張感。
在UY工作的時候,目标只是晉級世界賽,心态放得很平。
世界冠軍屬于是錦上添花的意外之喜。
但從她答應厲寧策接手撥雲這個戰隊起,就是沖着冠軍去的,何況它撥雲俱樂部還繼承的是曾經雨落所效力的戰隊,她的壓力格外大。
人只要有欲望,有所求,就會緊張,會失落,更會在結果來臨前輾轉反側,她亦不例外。
神奇的是,只要厲寧策握住她的手,一切焦躁都蕩然無存。
“許哥。”
蛋卷從病房裏出來,一轉身便看見柴漾站在陶意許身後,脫口而出道:“老大怎麽也來了?”
說完他愣了愣,尴尬地低下頭。
隊伍正式組建完成後,柴漾親自帶所有隊員吃了頓火鍋。
那頓破冰飯之後。他們私下裏都叫她老大。可是他敢說,隊友們怕是還從來沒有人當面這麽叫過她。
“我是老大,那他是什麽?”
柴漾被他忽然社死的表情逗樂,目光落在厲寧策身上。
厲寧策眉梢也染了幾分笑意:“就是厲總而已,柴總的确是老大,你們聽她的話,沒毛病。”
“施阿姨還好嗎?”柴漾問道。
蛋卷是他成名時的游戲昵稱,本名施賢,和她一樣都是随母親姓。
“還行吧。”蛋卷垂下眼眸,“她還沒吃飯,我去食堂給她打點飯。”
柴漾盯着他低頭時的發旋:“我和你一起去。”
她擡步要走,忽然指尖被厲寧策勾住,他把她往後拉了一下,順着肩帶将她背的包拿在手上。
“去吧。”他輕輕推了她的肩胛骨,“包我幫你拿着。”
柴漾點頭,拍了拍蛋卷的肩,在他受寵若驚的目光注視下陪他走去電梯間。
陶意許瞥了一眼厲寧策手裏的包,一眼看上去就價值不菲。
“你送的?”
“什麽?”厲寧策順着他的目光,“不是,她自己的。你又不是不知道,醫院食堂這個時間點很擁擠,我怕湯汁什麽的濺上。”
陶意許一頓。
他以前怎麽沒覺得厲寧策在男女關系裏是這麽細心的人?
“我只是給你說了她好像因為蛋卷的事心情不好,你居然直接跑來接她了?”
“就是想陪着她,有什麽問題嗎?”
沒有人比他更了解柴漾的過往,蛋卷幾乎是她的複刻。
他知道,她很希望有人能走出與她不同的未來。那些事情必然會牽動她的情緒和狀态。
而他亦不希望她被舊日困擾。
若是在醫院勾起她脆弱的回憶,他希望自己能在她身邊。
陶意許看不懂厲寧策眼中的深意,他只是不住咋舌:“想當初你還教育程直,說不要談戀愛耽誤正事,你這路上來回輾轉的時間,不耽誤嗎?”
厲寧策;“所以她陪我在路上加班。”
陶意許;“……”
難得擠出一點時間,還不抓緊時間卿卿我我?
這對情侶有點可怕,可怕到變态。
約莫二十分鐘,柴漾和蛋卷拎着晚餐上來。他們不知道她對蛋卷說了什麽,這個少年眉眼中的慌亂和憂郁漸漸散去,推開門,臉上挂着開朗的淺淡笑意,把晚餐一一擺在母親病床上的移動餐桌前。
他們三個人不想給施媽媽壓力,就都沒有進去。
臨走前,蛋卷深深擁抱住母親。
“媽,你安心手術,我也安心訓練。等你手術結束,休息幾天就可以看我比賽了。”他目光堅定,“看你兒子重新站在領獎臺上!”
施媽媽眼角堆滿笑意:“好,好!”
母子話別後,陶意許帶蛋卷回基地。
柴漾牽着厲寧策的手,緩緩往前走着。
走到車裏,她默默鑽進後座,在良久的靜默後開口;“當年我媽媽也很期待我的比賽。”
她也像施媽媽一樣,溫柔地看着孩子渾身散發着光芒,滿心滿眼都是期待。
“當時術後觀察的時候,醫生給我打過預防針。我知道她或許活不到比賽那天。”她啞聲說,眼眶中蓄起了淚水,“他們剛開始叫三水晚逃兵的時候,我根本生不起來氣。那時候我想,就算沒有沈長鶴他們來我家折騰,我可能也會因為媽媽的離開,在賽前一蹶不振。”
她還想過,沒有參與的“逃兵”比公開首秀失誤好多了。
至少一個是永遠的遺憾,另一個是永遠的公開處刑。
她正說着,厲寧策便一把把她摟進懷裏。
柴漾挪了挪,在他懷裏找了一個舒适的姿勢靠着,他的吻輕輕落在她的睫羽之上。
淚水一點點被吮去。
“至少那些可能性都不曾發生。”他的指尖沒入她的指縫,緊緊扣住,一字一句說。
“你說得對。”柴漾仰頭,回握住他漂亮的手指,“我還有無數機會可以創造的現在和未來。”
厲寧策糾正道;“是我們。”
她內心一悸,靠在他懷裏,擡起下颌吻上了他的脖頸。
夜色悠長,厲寧策回以深吻。
柴漾在厲寧策這裏充滿了電,不安的情緒一掃而空。
第二天邢止激動得告訴她,蛋卷過了一天像變了一個人似的,訓練狀态格外投入。
他的熱情和充沛的精力讓其他幾位隊員産生了危機感,自發地卷了起來,各自找楚博航安排了弱點加訓,甚至連普通訓練局都要湊在一起複盤。
她欣慰地笑着,叮囑他們加訓不能過量,要保證時間足夠的休息和肌肉放松時間。邢止和楚博航連忙把視頻電話放在基地新請的營養師和體能師面前,讓柴漾知道他們絕對按照健康科學的方法訓練。
俱樂部逐漸步入正軌,和凜大宋教授的項目合作也開始緩步推進。柴漾忙于兩邊工作的同時,依舊會抽時間去練車。
她以為厲寧策也是短暫的出差,沒想到這次他離開凜北的時間異常久。
久到第一場聯賽都結束了,久到她都拿駕照了,他還沒回來。
袁墨甚至親自來非晚科技的辦公樓,問她:“他有說什麽時候回來嗎?”
“沒有。”柴漾從徐敬那裏拿到的日程表并沒有寫返程時間,“他似乎準備駐紮在海市那邊了。那邊的子公司天高皇帝遠,他這是準備親自整頓了。”
她這幾天應厲楚河的邀請回溪山雅苑吃了幾頓飯,餐桌上聽他聊了聊勵雲內部的問題和股東之間錯綜複雜的關系,逐漸對他所面臨的懸崖峭壁的境地有了更深入的了解。
厲寧策上要與股東、董事會周旋,下要管理整個集團諸多公司的經營狀态,稍有疏忽就容易行差踏錯,每天都要這樣消耗體力和情緒,和她相處時卻還依然游刃有餘,給她提供充分的情緒價值。
簡直是個菩薩。
“袁大哥找我恐怕不是專門來問厲總的事吧?”她頓了頓,把自己備的好茶拿出來,“發生什麽了?”
袁墨拿出請柬;“我爺爺的大壽,務必來參加。”
柴漾接過;“兩份?”
“厲寧策的那份他說讓你幫他收着。”
“哦,好呀。”
她看了看時間,3月31日,恐怕厲寧策還是回不來。
“我到時候和他商量一下吧,如果他來不了,我把賀禮幫他帶過去。”
“身外之物,不用那麽在意。”袁墨擺擺手,沉下臉色,“另一件事是關于袁青的。”
袁青?柴漾已經好久沒聽到這個名字了。
看他之前的朋友圈,不是回來以後重新過上了蹦迪泡吧撩妹賽車的快樂生活嗎?
“他怎麽啦?”她歪頭。
袁墨神情複雜:“他想在你這兒找份工作,又不好意思和你說,所以拜托我來。”
“……?”
她極力忍住自己想要陰陽怪氣的話語——
啊?就那大傻子還有不好意思的時候呢?
作者有話說:
袁青:扭捏.JPG
厲總:嫌棄.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