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溪山雅苑。
周姨往魚缸裏添完魚食, 往陽臺走去,看見厲楚河在打理花草盆栽,步伐頓了一下, 轉身離開。
陽臺上的花是夫人去世前養的。
厲楚河退休後一直是親自打理,基本不假她的手。
尤其是有心事時, 他能在陽臺藤椅上坐好久。
陽臺裏,厲楚河放下手裏的修剪刀,靠在藤椅上刷了兩下短視頻, 又煩躁地關掉。
兒子平時潔身自好他管不着。
這一遇上對的人,竟然能做出把人姑娘大半夜帶進房間這種糟糕事情,也不替人家考慮考慮。
這還能不傳出點負面消息就怪了!
他邊等圈內輿論苗頭,邊在心裏思考:他這兒子到底給別人灌了什麽迷魂湯?回來要不要當着他媽這些花花草草的面兒打一頓?
然而,刷了半天負面新聞沒等到, 卻等來了海市老朋友的電話。
“老厲你不厚道啊。”老朋友上來就怼他, “以前悶聲幹大事, 退休也不提前說,現在怎麽還這樣?”
厲楚河“呵”了一聲。
“張總,有事說事。”
這張總就是和他打小報告說看到他倆從一間房裏出來的那位。
老朋友直截了當:“你什麽時候給你兒子物色好對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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厲楚河:“?”
“我中午不是說看到他和女人一起出門了嗎?寧策晚宴就帶人來了, 還給女朋友要了邀請函。”
厲楚河嘴角抽了抽。
兒子要帶人去晚宴他知道,可之前他沒說是以女朋友的身份帶去的吧?
厲楚河又看了看手機。
按他對兒子的了解,一旦追上人估計會第一時間在家裏的群裏嘚瑟, 打他和寧筝的臉。
現在一點動靜都沒有。
前段時間還說自己連人都沒追上呢,難道他想用輿論逼人家姑娘答應嗎?這兒子在商場上是挺殺伐果斷的,但對女人沒這麽霸道狠厲啊。
片刻間,厲董的心思轉了幾個彎, 面上不顯, 心裏開始臭罵起兒子來。
電話那邊老朋友還在念叨。
“虧我之前還和幾個老總說, 可以把家裏的閨女帶上認識認識。得,名草有主了,還來什麽來啊。”
“寧策自己介紹說那是他女朋友了?”
“那倒沒有,我們都是聽小孟說的,他說十有九成是了,你兒子倒是什麽也沒說,他平時晚宴啥樣,現在還啥樣。”
厲楚河松了口氣:“聽聽就行,別亂傳,到時候把小姑娘吓跑就不好了。”
“瞧瞧,這還沒進你家門就護上了。知不知道你兒子把人帶進來引薦後都沒怎麽刻意關照啊?”
老友說着直搖頭。
“用不着他關照。”厲楚河從聞律師那裏已經了解了柴漾的情況,“可不要小瞧她。”
“哪敢小瞧喲。雖然還比不上你兒子那種成熟老辣吧,但在我們這些老油條面前也能滴水不漏。老王也還說呢,不該把她和那幾位家的女兒比,掉價。”
厲楚河聽着這番誇贊,不由坐直了。
這群人商界縱橫這麽多年,識人都各有一套,能從他口中得到這種評價,那可不單純是恭維。
是真贊許。
能讓人第一面就表露出傾向性的柴漾,是個有本事的人。
讨人喜歡也是一種本領。
“你這是從哪兒找的好閨女,我看除了小孟,峰會上有好幾個從海外回來搞科創的都知道她。”
“他自己找的。”
老朋友恍然,又嘟囔兩句:“聽名字不像是凜北世家出身的吧?”
厲楚河聲音沉下來:“世家裏的,他還看不上呢。”
那群人盤根錯節,家族利益連着家族利益,為的就是財富和地位的持續不倒。
厲家的市場表現固然這幾年很好,但在那群人眼裏他們依舊只能算“新貴”。
縱然寧策在這群小輩裏脫穎而出,他們甘心叫他一聲三哥,但厲楚河清楚,某些世家裏年長一輩的心中,依舊帶着固執和傲慢。
柴漾不就是被那群人傲慢無理摧毀出來的嗎?
知子莫若父,兒子的眼光極高,柴漾必不會差到哪裏去,但深入了解過後他是又感慨又心疼。
從聞律師那裏了解情況後,他特地查了一番。
跌落泥濘裏重新爬起來,重建自尊心的過程并不輕松,作為女孩子更要面對額外的打量與聲音。
這一路極不容易,所以他對這個姑娘的經歷刮目相看,即使未嘗見面也依舊心生喜愛。
不查不要緊,他還發現柴漾之前在海外原本可以做大做強的幾次融資,過程都被沈家那位攪黃了。
這時候老友忽然提起凜北世家,他這個護短的心真是遭不住,氣不打一處來。
“不說了,我快到家了。”張總沒察覺到厲楚河的情緒變化,“我等着去凜北喝喜酒啊。”
“八字都沒一撇呢……”
厲楚河翻了翻眼睛,挂掉電話。
其他出席晚宴的幾個老朋友都發來消息向他打聽柴漾的身份。
還有人發了晚宴上的視頻給他看。
俊男美女,般配地站在一起。沒有親密的舉止,但眉眼間卻流淌着淡淡的信賴和默契。
厲楚河蹙眉。
他給厲寧策發消息:【晚宴結束了就給單獨給小姑娘訂一間房。】
厲寧策:【用不着,我在機場。】
厲楚河:【她要回了?】
厲寧策:【嗯。】
他的柴總最多騰出一天時間跑來看他。
之後的工作行程和會議和他一樣幾乎拉滿,春節前怕是沒有一天松懈。
厲楚河也明白,這兩位到底都是總裁,沒有大把時間容他們開啓戀愛腦回路去揮霍時間。
他想了想,發:【問問她除夕要不要來家裏吃飯。】
厲寧策收到消息時,柴漾剛準備過安檢。
她回頭,朝他潇灑揮了揮手。
他擡手示意,等她裹緊羽絨服大步走近頭等艙安檢通道。
步履輕快,好像煩惱盡散。
父親還是想得比他多。
除夕,阖家團圓的日子,這麽多年她一個人如何團圓呢。
“雖然他是我哥,我也希望你能和他在一起。但是——咱也不用這麽主動吧!”
柴漾在書房處理着工作,揚聲器裏是厲寧筝的清爽聲音。
她收到了自己寄回的衣服和首飾,前來八卦。
“我哥從小到大什麽東西得不到啊,要我說你就應該多吊吊他,多醋一醋,讓他知道媳婦兒沒那麽容易追!”
厲寧筝一副看好戲的模樣。
柴漾在一份文件上簽完字,轉了轉筆。
“我認為如果戀愛關系裏只有一方在主動,另一方只是被動承受對方的感情和付出,是畸形的。”
厲寧筝:“這我同意。”
她抿了一下唇。
“而且我這不叫主動。我從你哥哥身上感受到了多少,就回敬他多少的類型。”
厲寧筝咿了一聲。
從小到大瘋狂追求過厲寧策的那些人,哪個不是眼巴巴地想要得到他的關注和寵愛。
偏偏柴漾是個例外。
她看上去才是擁有掌控權的那一方,按着自己的喜好給予着另一個人寵愛和安全感。
她理智清醒。
好像如果哪天不愛了,也能輕而易舉地抽身,收回她的憐惜與寵愛。
“還有個事兒。”厲寧筝看了一眼時間,天色已晚,“你除夕怎麽安排?”
柴漾擡眸:“沒安排。你哥讓我去你家吃飯。”
厲寧筝也是為這個事而來的。
父親一直沒收到厲寧策的回複,怕她哥辦不好事情,讓她來打聽打聽。
“那你願意來嗎?”厲寧筝小心翼翼。
柴漾沒有直面回答。
只淡淡地說:“看情況吧。”
那邊厲寧筝認為這是柴漾的婉拒,又和她随意聊了一會兒,結束了通話。
轉頭給厲楚河發:【我哥可能真的搞不定。】
柴漾這邊卻是真的看情況。
吳教練早先說要帶她在春節前去給母親上個墳,結果因為要帶隊特訓,迎戰春節後的全國賽事,集訓要到大年二十九才結束。
如果除夕那天早晨去上墳,按吳教練的性格,一定會讓她去他家過年。
她給厲寧策也說的是“看情況”。
神奇的是,這倆兄妹竟都沒有問她緣由。
果然不出所料,除夕那天吳教練才有空。他來濯心寓接上柴漾,驅車前往市郊公墓。
路上吳教練還說:“我記得上次來看我的學生也住在這小區,又高檔隐私又好。”
停了一下:“我一直想讓你倆認識認識。”
柴漾:“……”
“您就別操心着給我相親了。”
好在吳教練也只是提了一嘴,柴漾問起他們集訓,他立刻轉移了注意力,竹筒倒豆子般吐槽着自家隊員。
晨思是最不讓他省心的那個。
年輕貪玩,但又是悟性最高,最能出成績的。
柴漾聽着,從包裏掏出了筆記本,從吳教練的三言兩語中記錄着他的執教精華。
射擊選手和電競選手之間只是項目上的差別,教練角色卻是一致的。
不僅是專業技能的提升,而且要關注隊員的全面發展,和隊伍的整體精神面貌。
雨落似乎就是一個反例,也是她想回來的契機。
電競選手普遍年齡較小,訓練過程中的溝通、心理問題的疏導以及身體發育的情況,都需要重視。
吳教練的經驗之談,都是俱樂部日後開會讨論的好主題。
吳教練從執教讨論到育兒經驗,又聊到怎麽和青春期的少年相處和解。柴漾走到母親墓前時,心裏的凄然竟不知不覺消散了許多。
她看着照片上笑容明媚的女人,輕輕嘆了口氣。
她到死還是想着那個男人,寧願葬在凜北的落魄角落,也不願意讓吳教練把她的骨灰送回海市。
“她這張照片還是我從家裏翻出來的。”
吳教練簡單清掃了墓前的垃圾,給柴漾讓出位置。
“媽,好久不見。”
柴漾俯身,把買的花放在她的碑前。
“這些年我做了什麽,你應該在天上看着吧。不管你怎麽想,我都會按照我的想法活過這一生,放心吧。”
她以為自己會哭,但當她站在冰冷的墓前,卻又一點眼淚都落不下來。
母親重病時,她就已經做好了與她分離的準備。
被沈長鶴砸碎重塑的這十年,也不過是用時間去去證明:人總有一天要與牽挂的人分離。
或早或晚。
她沒有在時間中被治愈。
她只在時間中逐漸習慣活着要面臨的一切殘忍。
倒是吳教練點了一支煙,老淚縱橫地絮絮叨叨了很久。說晨思那個孩子像當年的她,一定要培養出一個世界冠軍讓她瞧瞧。
兩人下臺階準備離開墓園時,夕陽餘晖照在身上。
柴漾從口袋裏摸出餐巾紙遞給吳教練:“大冷天的,小心眼淚凍臉上。”
吳教練捂着鼻子擦了擦。
而後把紙巾四四方方疊好,轉身找垃圾桶找扔掉的時候,突然頓了一下腳步。
“小厲?”吳教練詫異地看着迎面抱了一捧花從小徑走上來的男人。
又回頭看了一眼正在低頭看手機的柴漾。
眸光一亮。
“你怎麽也今天才來啊?”
厲寧策停在路中央,“忙年會,今天才有空。我爸和我妹都已經來看過我媽了,我也來得來瞧瞧她。”
“新一年了,是得來看看。”吳移笑呵呵,擡手抹掉臉上的眼淚,“我來看看我以前的學生。”
說着轉頭:“漾漾,來。”
柴漾放下手機,轉過身,看見厲寧策抱着花筆直地站在不遠處。
看見她的瞬間,眉頭跳了一下。
柴漾也愣了一下,旋即想到吳教練要給她介紹對象的事情來。
開公司的,人住在濯心寓。
原來是他。
厲寧策也想到了陪袁墨給吳教練送生日宴邀請的那天。
他準備給他介紹對象。
學生的女兒。
柴漾沒細說過她母親的經歷,他也沒去細細調查過柴逸的經歷,全是聽她說的。
真是……
“這就是你那天要給我介紹的對象?”
柴漾嘴角噙笑,走到吳移身邊,好整以暇地看着厲寧策,“早說嘛,要知道這麽帥,我就不拒絕了。”
厲寧策深深看了她一眼。
吳移尚未看出兩人眼神的流動。
他懊惱道:“可惜,人家小厲已經有心儀的人了。”
柴漾抿嘴,正經點頭。
她黯淡垂眸,語氣幽幽:“哦?那确實挺可惜的。”
吳移哪見過柴漾這麽認真又失落的模樣,連忙拍着胸脯:“沒事兒,想談我幫你找!你師母那邊有好多帥哥照片,晚上回去一起挑!”
厲寧策:“……”
作者有話說:
厲總:……早知道能直接和老婆相親,當初還拒絕什麽?
感謝在2022-05-26 21:09:11~2022-05-27 20:25:19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Ww 1個;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