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柴漾撂下這句話, 旁若無人地戴上耳機。
她十指交叉,手背撐着腦袋,盯着屏幕上賈宇的視角, 眼睛眨也不眨一下,整個人異常嚴肅, 宛如這場對決是她親自上陣一般。
“他從左路回了,你從水路走,遠程把路上的資源拿下, 去堵他,注意C哥的位置。”
她的聲音清亮而沉穩。
賈宇緊張的心情一點一點放松了下來。
在別的方面,他可能不算頂尖,但服從安排卻是他作為影子替補的絕對能力。
他微微轉了一下手腕,跳進水裏。
徐敬站在厲寧策身邊, 大氣不敢喘。
剛才柴漾那句驚人之語在他心裏驚起了不小的波瀾, 轉頭卻看見自家老板和對方都跟沒事人似的, 淡淡掀開了這一頁。
……仿佛剛才只是柴漾随口說了句騷話一樣。
在這之前,徐敬對游戲和電競并不算特別了解,認知幾乎來源于行研資料和媒體朋友的信息。
但他了解資本, 商業模式和盈利能力都只是符號和數據,就連厲寧策這個戰隊的組建,都是帶着其他目的出發的。
然而, 組建戰隊接觸了不少電競人後,他發現他們和其他領域從業者都不太一樣,每個人都或多或少有一些鮮明的個人特質。
柴漾是所有人裏最與衆不同的。
他狠狠補課,加上多年在厲寧策身邊的歷練, 他從未在候選人面前露怯, 可唯獨那次在UY俱樂部, 他對上那雙眼睛,一句花言巧語都說不出來。
那時他從她身上看不到一點情緒,看不到她對對數據分析師這一份工作的任何期待感。
Advertisement
現在,她陡然犀利的眼神仿佛變了一個人。
那是睥睨一切的壓迫感。
盡管他聽不太懂她指揮着賈宇在做什麽,但她身上的凜然氣息讓人跟着緊張,跟着心跳加速,根本不敢從畫面上移開眼。
“看得懂嗎?”厲寧策餘光瞥見自家助理緊張攥緊的手,問,“需要給你解說嗎?”
徐敬噎了一下,不想讓老板質疑自己惡補的結果,硬着頭皮說:“賈宇已經殘血很多次了,邢止如果還繼續窮追不舍的話,應該就結束了吧?”
厲寧策正要說話,瞥見柴漾微微舔了一下幹燥的嘴唇。
他緩緩起身,走到飲水機前,拿紙杯接了一杯溫水,輕輕放在她身邊。
“啊,謝謝。”柴漾頭也沒回地說。
徐敬已經看呆了。
他們厲總就靜靜等她自然而然地接過,轉身悠閑地靠回椅子上,目光一刻不錯地落在女人的側臉上。
厲寧策見她兩手捧着紙杯,小口小口地喝下去,清了清嗓子繼續指揮,心滿意足地笑了笑,繼續對徐敬說;“如果他還繼續追,就已經輸了。”
正說着,邢止的騎兵從橋上沖下。
徐敬張着嘴,看着邢止操縱着的角色僵在原地,血條一點一點降低,轉瞬之間就已經成了橋中央冰涼的屍體。
死亡降臨就在一瞬,他連逃的時間都沒有。
“別鞭屍啦,水邊的灌木裏打道具。別告訴我你就想用這個脆皮遠程單挑C哥的最強法師,誰給你的自信啊,有空把ID給我改回去。”
柴漾看着賈宇浪費了一個攻擊技能,打到血槽已經空的paperrr身上,頭皮發麻,沒有控制住自己的毒舌屬性,像當初訓UY那群小崽子一樣脫口而出。
賈宇臉一紅,回撤的同時連聲道歉;“對不起!對不起!”
她擺擺手,繼續安排:“看到左上角的山地了嗎?把他往那邊引,控制好距離,帶到懸崖邊。”
“好!”
徐敬怔怔站在原地,喃喃道:“邢止怎麽輸的?”
厲寧策笑笑不說話。
“咚!”
邢止摘下耳機,一拳砸在桌上,兩腳一蹬,整個人從電競椅上站了起來。
楚博航在資源兌換欄裏給自己的武器換了個屬性,餘光瞥了身邊的男人一眼,那張偏陰柔的俊臉因為怒氣變得有些扭曲。
“抱歉,沒來得及過來支援。”楚博航邊前行邊說。
“……不是你的鍋。”邢止嘴角抽了抽,“草他大爺的!”
是他無敵自信,對楚博航說這波他必定能把對面拿下,才沒有讓他來支援。
沒想到被一個無法解開的控制技能拉進了對方在橋上布置好的陷阱裏!
怎麽可能?
邢止重新拉開椅子坐下,閉上眼睛一遍遍複盤。
怎麽可能會有人這麽無聊在那個窄窄的橋面上用那麽多陷阱道具給他布置天羅地網啊!
陷阱道具是他挑的這個地圖限定物品,需要大量的資源才能兌換。他說怎麽對方的攻擊怎麽低得那麽離譜,合着資源沒怎麽兌換裝備,全去換道具了?
他又回想起對方開始一直沒有理會他的挑釁,專注刷資源。
……難道一開始就準備好怎麽對付他了嗎?
邢止看着自己已經灰色的界面,心中忽然有一陣慌亂。
明明開場前,他還很憤怒對方用1V2來挑釁他們,現在他竟無端有一些緊張,不管對面對手究竟是誰,他的弱點暴露無遺。
“沒事,C哥你單挑應該沒……”
沒、問、題。
他還沒來得及自我安慰,就被楚博航的戰況驚變吸引了目光。
和對面艱難近戰單挑的楚博航在支撐了幾個回合後,和他一樣被控在懸崖上。
“解控啊!”他喊道。
話音剛落,就見對面那位刺客先生朝着懸崖縱身一躍,拉開距離的瞬間,開了他最強的爆發技能,三段疊加攻擊将楚博航的機甲兵擊殺在原地。
LOSE,敗者。
兩人的界面顯示對局失敗的下一秒,對方刺客因為技能全部用盡,重重摔在地上,血槽空空。
“這個路子太野了。”楚博航咽了一口唾沫,剛才籠罩在身上的步步緊逼的窒息依然消散,“近戰職業帶遠程武器,放棄裝備升級刷特殊道具,還有這種自殺式攻擊……”
他記得那個爆發技能有一個非常雞肋的附加屬性:當與攻擊目标達到最大距離時,攻擊力将變态地翻倍。
懸崖上的空間有限,根本達不到這個翻倍的距離。
楚博航始終是以翻倍前的屬性計算的,當時認為自己的血量還能夠抗得下對方的攻擊。
卻沒想到他毫不猶豫的跳崖,恰恰将這個距離完美拉開,直接将他打蒙。
“咚咚——”
訓練室的門被人敲響,兩人回過頭,看到徐敬欲言又止地站在門外。
徐敬滿充滿心疼地看了這兩人一眼。
一局下來,意氣風發的大男人們像霜打茄子似的,眉眼間浮起了一絲淡淡的挫敗感。
楚博航起身,問:“結束了嗎?”
邢止皺着眉頭,快步走上前:“再來一場可以嗎?一局不能說明任何問題。”
徐敬腦海裏浮現了柴漾的容顏,體貼地把她略帶尖銳刺耳的原話咽回去,笑道:“楚教練先跟我去會議室吧。”
說着看向邢止:“老板說,等你做完數據複盤再聊。”
“你要留下來聽嗎?擔心我做不好,還是想面試面試我?”
柴漾坐在會議室的皮椅上,仰頭看着站在她身後的男人,他端着水杯筆挺站立,低頭望進她的眼眸。
多稀奇。
凜北身價最貴重的男人之一親自端茶送水。
厲寧策放下水杯,往她對面的位置一推,薄唇輕啓:“你是我親自選的人,有什麽好擔心的。”
她眨眨眼,從他手裏接過水杯時,紅色指尖輕輕劃過他的手掌心:“哦?那就是想要我哄你了?”
厲寧策不語。
他眸色深沉,等她拿穩水杯,淡淡地抽出手。
兩人距離分開的瞬間,楚博航推開了會議室的門。
“您好。”
“C哥,久仰。”
柴漾眼風輕輕掃過厲寧策,從他身邊繞過,将楚博航引到對面的位置坐下。
厲寧策神色淡淡,走出會議室,輕輕帶上門。
“厲總不留下來嗎?”楚博涵怔道。
“是哦。”柴漾探身,“聽說你們不太接受以後由我來負責戰隊的總決策,所以今天只有我把你們說服才行。”
楚博航視線落在眼前這個明媚張揚的女性身上,眸中閃過一絲詫異:“剛才……是您?”
“是隊裏替補的那個甲魚同學,我指揮他的。說說看,剛才什麽感覺?”
“有一種被人算計的感覺。”楚博航皺眉,“雖然地圖是邢止挑的,但還是感覺全程被牽着鼻子走了。”
“雖說我确實稍微研究過你們,但Vix就剩這一個替補小朋友都能給你打出這種感覺,你還是覺得未來完全無望嗎?”柴漾輕聲問。
“我……”
“我非常認可C哥你的能力。選手沒了可以再選,配置可以重組,但能将他們最大潛力激發出來的教練卻很難得,那需要真正的慧眼與手段。而你恰好就是這樣的人。”
楚博航進會議室前心情很沉重,他沒有想過對方會用一場失敗開啓談判,又忐忑于對方的态度。
沒想到進來就被人誇贊了一番。
老臉一紅。
可下一秒,就聽見對方話鋒一轉。
“你知道我為什麽要讓甲魚同學用那種方式了結你嗎?”柴漾手指輕輕搭在桌上,“我在賭,賭你敢不敢用唯一的向前位移解控技能墜崖。
楚博航瞪大眼睛。
“我贏了,用甲魚墜落的時間賭你先被困死。”柴漾拿出物理引擎的數據,放在他面前,“但事實上,如果你和他同時墜下,活下來的可能是你。”
“可你太求穩了,穩到不敢冒險,也穩到不想用自己的名譽去賭,只敢當一個100%概率把小隊伍帶進資格賽的教練。”
楚博航猛地擡頭,目光死死看着她。
難以置信,有人盡在他面前親自剝開他的盔甲,戳到他藏在心底的軟弱。
柴漾聲音微微柔下來:“在歐洲帶隊也并不怎麽開心吧?替別人做嫁衣的感覺,不是嗎?”
她看見楚博航,就仿佛能看到在UY的自己。
周圍都是金發碧眼的面孔,他們語言不相通,悲歡亦不相通。
他們的榮耀只是增添在她職業生涯裏的一抹色彩,卻無法真正成為她自己的榮耀。
“去年那個歐洲聯賽的那個冠軍,是不是人們都說是天選劇本?臨時搭起的草臺班子,随便拉了一個教練來都能打到冠軍,說明這群少年真天才……他們真的看到你的價值了嗎?
“C哥,告訴我,你甘心嗎?把人帶進資格賽,被踢掉,然後看他們登頂?
“重圍開始舉辦職業聯賽後,我們的少年拿過多少冠軍?雨落轉過來帶小朋友在八強和十六強折戟了多少次,好不容易打進了決賽,要被人罵得不堪入目。要不是死者為大,都不知道什麽才能堵住那些人的嘴。
“甘心嗎?你聽到海外賽區瞧不起我們的時候,不會難過嗎?”
楚博涵一句話沒有說,心裏重重跳着。
她好像和他感同身受一般,道盡了他一直以來的情緒。
“如果你不甘心,也願意和我賭,就留下。如果你僅僅因為Vix眼下的衰頹就想放棄離開,那麽請自便,回歐洲也好,另尋戰隊也罷,以後賽場上見面,我會把你打哭的。”
門外,仰靠着牆的厲寧策輕笑了一下。
虛掩的門裏傳來清越而堅定的聲音,是他一開始就認識的姑娘。
“我只想要冠軍,要那個別人覺得我們不配拿的冠軍。”
作者有話說:
厲總:(偷聽中)不愧是我老婆。
============================
游戲是私設,都是私設。
作者臉滾鍵盤,不要深究_(:з」∠)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