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柴漾等了幾分鐘,厲寧策再沒有發其他內容過來。
可能是發錯人了才撤回的吧?
她兀自搖頭,總覺得這種失誤不該出現在他身上。
“久等了吧?”女生清亮的聲音傳來。
柴漾收起手機,沒再去管被撤回的消息。只見她推開門探出頭,抱着換下來的衣服走到柴漾面前,盈盈一笑。
柴漾頓時眉開眼笑:“這套我穿起來一直覺得奇怪,你一穿就穿出了仙氣。”
小仙女側身看向半身鏡:“應該它版型的問題,這個牌子最近捧的設計師就喜歡這種奇怪的類型,不在咱們的審美上。我用我的發卡調整了一下腰,下回你也可以試試。”
她笑道:“那我更得好好對待你的衣服了。”
小仙女見她心意堅定,便沒有推脫,将衣裙遞給她,交換後聯系方式,沒過多久,就各自登機了。
飛機沖上雲層,柴漾一臉木然。
眼下這片生活了十二年的土地漸漸消失,除了袁青的吊兒郎當,似乎也沒有什麽留在心裏。
她像浮萍,漂泊無依。
沒有屬于自己的歸處,也就哪裏都可以是歸處。
跨洋的長途航班除了用餐時間外,她一路補覺,昏昏沉沉睡到飛機落地。過了海關,坐進出租車後才覺得清醒過來。
“姑娘上哪兒去啊?”司機字正腔圓,熱情招呼道。
她按了按太陽穴,想起自己對凜北的印象還停留在十來年前,打開地圖:“凜北第三體校還在主城區嗎?您帶我去體校附近找個酒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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搜索框和司機一同給了她回答。
“搬去外環啦,您要去嗎?”
“嗯要去。”
“好嘞,我從前面上高速了哈。那兒有個安盛酒店您看可以嗎?”
柴漾目光一凜:“不要。”
安盛是沈氏集團旗下的,現在是沈家那位二叔在打理,一想到沈長鶴的控制欲,柴漾連忙拒絕。
她放大地圖找着附近酒店:“去禾沁國際,就在下外環那條路上。”
“行!您系好安全帶!”
話音剛落,出租車飛馳上高架,柴漾在司機叭叭的聲音裏戴上了耳機。
勵雲集團總部,總裁辦公室。
徐敬敲敲門,聽見一聲淡淡的“進”,抱着大包小袋走了進來,蹲在茶幾前挨個往上放。
厲寧策擡頭:“這個辦公室從不收賄你沒忘吧?那是什麽?”
徐敬抱着一個小箱子,指着上面的快遞标簽,轉頭道:“小厲總寄到公司來的,桌上這些是要我分給高層的,沙發上是給秘書組的,給各部門的小禮物還在地庫,我準備加到元旦福利裏一并讓主管帶回各部門。”
厲寧策看了一眼時間,起身,走到徐敬旁邊。“寧筝也是今天回國?”
他挽起袖子,幫徐敬分禮物。
徐敬莫名地看了他一眼。
也?還有誰今天回國嗎?
他壓下疑問,回答道:“聽隋助理說是今天早晨落地凜北,然後她直接轉機去南城。這些禮物是她時裝周結束前就寄出來的。”
“我的呢?”
“寄到您家裏了,估計董事長已經在家開始拆了。”
厲寧策輕哂。
家裏的老父親最喜歡收小女兒的禮物,他的肯定也順便被拆了。
兩人分別整理好禮物,徐敬給秘書組發完消息,忽然想到厲寧策之後的日程,說:“今晚陶先生約了您去程總的俱樂部,那邊靠山,更冷些,您也多注意。”
“南城也要降溫吧?”
厲寧策低頭看了一眼天氣預報:“你讓隋岚接機的時候給寧筝帶件厚羽絨服,”
說完,他腦海裏浮現出袁青的那張送機朋友圈,她身上的裙子看上去材質輕薄,不像是能熬得過冬至後氣溫驟降的凜北。
厲寧策拿出手機,指尖從柴漾的頭像上劃過,又停下。
應當有人為她保駕護航,披上外套的。
不是嗎?
“阿——阿嚏!”
柴漾剛打開車門,就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她連忙裹緊外套,拎着行李箱小碎步跑進禾沁國際酒店。
這個時間點入住的客人不算多,前臺遞給她房卡後,還吩咐了樓層服務員端了杯熱水給她。
她倒時差一向困難,凜北現在還是白天,如果不撐到晚上再睡,估計她接連幾天都要成為晝夜颠倒的夜貓子。
她先把小仙女留下的裙子交給袁青聯系到的人,對方很上心,說傍晚就能幫她打理好。
而後柴漾換了身睡衣,鑽進被窩,坐在床上打開電腦開始工作。
處理完公司的事,才剛剛早晨九點多。
她又開始給國內認識的合作方打電話邀約見面。
大學教授最近在外參加會議,要之後才有時間。之前聯系過的省隊教練正帶隊出省打比賽,同樣沒有空。
柴漾思來想去,打開了各個電競俱樂部新人隊員的直播間,一個接一個看着。
暖風又烘得人睡意朦胧。
她看了沒一會兒,便沒有知覺地抱着被子幽幽倒下,沉沉昏睡。
柴漾夢裏回到了她上一次來凜北的日子。
那時候的她尚有母親,還有一個租在老主城區、尚未被拆遷的家。
狹窄破敗卻很溫馨。
日子是得過且過的,母親的積蓄都用在治病上,少不了要委屈她。
她也混不在意。
整日穿着洗得發白的校服蹦蹦跳跳。
她的和普通學渣一樣會上課睡覺,但和他們不一樣的是,她會在母親病床前看書,考前幾個通宵突擊一下,便能把重要的知識點都記在腦子裏。
別人拼死拼活學習的時間,她分出了大部分時間精力給了母親和游戲。
她通常趕着放學前把作業做完,去醫院照顧母親。
等她用完藥入睡後,溜達到家附近的小商店,和辍學開店的老板借電腦,犧牲年輕人寶貴的睡眠時間玩會兒游戲。
後來老板給她弄了套臺式機回家。
只要柴漾周末幫她算賬,連游戲的錢都幫她充。
老板說,她不像那種整日混跡網吧游手好閑的小流氓,她只是需要一個沒有任何人知道她是誰的地方,需要一個宣洩生活壓力的出口。
母親出院後也沒說什麽。
她總是安靜地托着下巴,看她嚷嚷着要當世界第一女電競選手,嘴角忍不住地上揚。
她花了一年的時間為她和母親編織着一場夢。
她不斷精進自己,連課間都在算着技能克制和攻擊效率。她夢想自己能一戰成名,走上職業選手的道路,和隊友們所向披靡,身披旗幟,手捧獎杯,用高額的工資和電競賽事不菲的獎金為母親繼續治病。
這場夢是在某一天被生生揉碎的。
那天的支離破碎中,有倒在地上血流不止的母親,有一個陌生女人的歇斯底裏,還有她被人踩住碾壓的右手。
破敗的小出租屋,終究襯極了血與淚。
“叮——”
電話突然響了起來。
柴漾四肢條件反射地抽搐了一下。
她猛地睜開眼從夢中醒來,輕輕覆上自己的右手。
她接起電話,是幫她清理衣裙的人打來的。對方将袋子放在了前臺,等下會有服務員送來。
柴漾這才恍然,原來她一覺從早晨睡到傍晚了嗎?!
她捏着鼻梁從服務員手裏接過衣服,緩緩靠在門上,努力從剛才的夢中将自己掙脫出來。
混亂的終結,是沈長鶴将她從母親身邊帶走,最終送了她一紙機票。
而她也因此錯過了與母親最後的道別。
柴漾光着腳踩在地毯上,拉開窗簾,天色已經昏沉。
她迎着微弱的夕陽,輕輕搖了搖頭,将夢中那些疲憊不堪的過往甩掉,盤腿坐在床上,拿起酒店床頭櫃上的菜單,開始思考晚上吃點什麽。
她播通前臺的電話點餐。
挂斷後又百無聊賴地打開聊天軟件。
這邊,機場偶遇的小仙女給她留了凜北的地址:裙子送到這裏就好啦。
另一邊,袁青晝夜颠倒的作息仿佛和她沒有時差,像是喝多了一樣,一條挨着一條跳出來。
青青原上草:姐姐姐,你到了嗎?
青青原上草:落地好歹說一聲啊!我二哥都到了!
青青原上草:我上次跟你說的,楚少在凜北的射擊俱樂部你還感興趣嗎?
青青原上草:[俱樂部定位地址]
青青原上草:今天剛好另一位合夥人程總在,友情骨折價,你想去嗎?如果你之後還想找測試環境什麽的,可以提前探探有沒有合作的可能嘛。你想去我和對方打聲招呼啊?
柴漾不禁挑眉,伸了個懶腰。
她可是從早晨一覺睡到晚飯前,晚上必然又是無比清醒,袁青的提議簡直恰到好處。
她活動了一下手腕,回複他。
在下是你爹:去,我吃完飯就過去。
袁青得令,麻溜地發揮了他高效交際花的作用,不一會兒就把俱樂部合夥人的名片發了過來。
青青原上草:程直,程總,我和他說好啦,你去了聯系他。
在下是你爹:嗯,感恩。
在下是你爹:你不想死就早點休息,別再通宵了。
柴漾吃過晚餐,換了一套緊身黑色高領上衣和闊腿收腳絨褲,搭了件米白色的羽絨外套,踩了雙鞋底偏厚的運動鞋就出了門。
也不知道袁青給程總說了什麽,她還沒走到俱樂部,就看見儀表堂堂的青年站在門口等她。
臉上的笑容和他的頭像一模一樣。
“程總。”她摘下羽絨服上毛茸茸的帽子,伸出手。
“你和小袁兒的關系,別生分,叫我程直就行。”程直簡單握了一下便松開,迎着她進去,“裏面暖氣足,先喝點熱水暖暖?”
柴漾跟着他一路走進去,目光瞥見走廊上挂的照片。
她看見一個花臂的金發男人,“咦”了一聲。
“他是我在國外的教練,現在應該在美國經營自己的俱樂部。”程直順着她的目光看過去,“認識?”
柴漾無奈地笑了一下:“何止認識。”
世界真小。
原來袁青在美國幫她找的射擊場地,也是他們這圈熟人開的。那位金發碧眼的先生還問彭岳要過她的聯系方式。
程直聽聞了這層關系,爽利地笑了笑,對柴漾的項目也有了一絲好奇。
他帶着她參觀完整個俱樂部,見柴漾兩眼發光,摩拳擦掌的模樣,拿來設備走到她面前:“指教指教?”
柴漾淡笑:“不敢當。”
程直有心禮讓,卻被柴漾拒絕。
他摸了一下鼻尖,不再推辭,率先出擊,接連射出五發,三發中靶心。
程直扭頭看了她一眼,似乎想等一個評價。
柴漾點了點他的肩:“你的身高不太占便宜,槍托得充實抵肩才行。”
程直瞬間調整了動作,背上冒了一滴虛汗。
他用餘光悄悄打量柴漾。
很奇怪,她的語調比教練還嚴肅,讓他條件反射地緊張起來了!
程直張了張嘴,臉上有一絲羞赧。
他正想說什麽挽回自己的面子,嘈雜的聲音從門口傳來,一群人走進了VIP訓練室。
壞了,他差點忘了今晚老陶和厲總要過來!
柴漾毫無察覺,一本正經地說;“還有重心控制得也不夠到位。我猜你可能很久沒有練習了,呼吸也沒有控制好,所以槍口會抖動,靶面散布也會受到影響。”
她的聲音清越。
整個訓練室都能聽見這不帶任何感情的指導。
程直的視線越過柴漾的肩,看見人群中的厲寧策。
他身後還圍了幾個冒着粉紅泡泡的女生,一看就是老陶帶來的人。
他臉色微紅,不想在衆多美女面前落了臉面,連忙收好退出子彈和彈夾,以安全的方式擺放好,和柴漾說了一聲,轉頭去招待這幫二世祖和小姐姐。
一個小姐妹撅起嘴:“直哥,這是你新請的教練嗎?你也太會以公謀私了吧!”
程直偷偷看了一眼柴漾:“她……”
另一個小姐妹笑道:“要不等下讓她來指導你們一下?”
很快便有人反對:“有寧策哥哥在,還找什麽女教練嘛,這是機會啊你懂不懂!”
柴漾後知後覺轉身,和人群中挺拔而立的男人對上了視線。
他臉色冷冷的,似乎不想有人打擾。
她眨眨眼,便不準備打擾他,轉身拿起程直放下的設備,開始組裝。
裝好子彈,忽然聽見一道嬌滴滴的聲音響起。
“厲總,你有過女朋友嗎?好想知道厲總究竟喜歡什麽樣的女人,你覺得我可以嗎?”
夠直球,夠大膽。
但柴漾不想繼續聽下去。
她端起槍,眯起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氣。
“砰!砰!砰!砰!砰!”
她打完程直剩下的五槍,又添了五發。
槍聲蓋過了厲寧策的回答。
她放下槍時,瞥見身後一群小姑娘把頭湊在一起,叽叽喳喳。
“你們剛才聽見厲總說什麽了嗎?他喜歡什麽樣的?”
“我好像聽到了什麽致命?”
而程直慌忙看向柴漾的結果。
“卧槽。”
十發全部正中靶心。
程直差點想給她跪下。
他剛才是哪根筋不對勁才想着讓她先手的?她要是先手,他豈不是更沒有面子了?
他立刻抛下老陶和美女們朝她走去。
沒想到,竟然有一個人步伐比他還要快。
作者有話說:
厲總:喜歡那個十發都打進我心裏的。
漾漾:曾經我想做能打掉你腦殼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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