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初秋的日頭有些毒，西裝革履的男人用手背擦着汗，站在UY俱樂部前臺，不時低頭看手機。
前臺端了杯水，滿臉歉意：“基地的空調壞了，維修的人下午才到。剛才幫您問過，我們數據分析組還在開會，她可能要晚點才有空接受采訪。”
徐敬點頭謝過，表情沒有任何不耐煩。
采訪是他托關系拿到的機會，只是為了掩蓋此行真正目的。
實際上，他是來替老板挖人的，多久都等得起。
短短一年時間，UY從一支名不見經傳的俱樂部變成了北美賽區頭號黑馬，占據《重圍》這款游戲世界總決賽8個邀請名額中的其中一個，唯一的變化就是教練團隊的重組。
徐敬分析過這個團隊每個人的履歷。
教練組放眼整個世界也只是中上水平，按理說不足以讓對戰成績産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除了某位一年前剛加入的、個人信息幾乎空白、只挂了個英文名的數據分析師。
“世界賽咱們是主場，準備起來更充分，具體細節下周領隊來講。”主教練放下白板筆，看向坐在角落裏碎發從耳邊垂落的女人，“Charlotte還有什麽要說的嗎？”
柴漾表情淡淡的，擡起頭：“該說的都說了，記不住就錄下來聽好了。”
主教練早就習慣她的直率和毒舌，搖頭輕笑，收拾東西離開會議室。
隊員們卻都沒有走，站在柴漾身旁插科打诨。
這幾個人都是英法雙語者，時不時在兩種語言中無縫銜接，除了一些常用俚語，柴漾多數時候都是聽個熱鬧，平時只用英語和他們溝通。
“Charlotte，世界賽的随行名單裏怎麽沒有你？”最年輕的隊員沉不住氣，最先開口。
柴漾手上動作不停，“沒我你們就不會打了嗎？我有私事。”
Advertisement
“可你不在我們心裏沒底。”
“上次是誰說我就會罵人的？我不去也挺好的，沒人罵你們了。”
“那不是因為我們戰術執行不好才被罵嗎？”
“所以我說，今天開會的內容記不住的都給我錄下來呀。”柴漾反拿圓珠筆，在桌上敲了敲，“這是屬于你們的比賽，我能做的都已經做完了，賽場上一切聽教練的。”
“Charlotte！”
會議室的門猛地被推開。
她挑眉看向氣喘籲籲的來人，轉頭看向隊員們，板起臉來：“行了，經理都來了，你們趕緊回去訓練吧。”
說着把人都趕出了會議室。
關上門，目光從少年們勾肩搭背的身影收回，看向經理：“看來您已經知道了。”
或許是她要離開的消息太過突然，經理眼中的震驚遲遲沒有被壓下去，瞪得圓極了。
“有什麽話您直說，別一驚一乍。”她繞過經理，重新坐下，“人事變動的手續也是推遲再辦，現在加上你也就三個高層知道。您這麽激動，萬一讓那群小孩知道，世界賽出征可就不好辦了。”
經理欲言又止。
收到老板發來要招人填補柴漾位置的消息時，他差點沒把手機扔掉，剛才也極力克制着自己的表情，生怕被隊員們觀察出端倪。
他靜默着看她收拾了許久，帶着些許期待道：“是真的要走了？那群孩子都特別喜歡你，萬一影響他們之後的心态怎麽辦？”
“我就簽了一年合同，不續約。交接工作已經有一段時間了。”柴漾回答他。
經理瞳孔放大。
“如果他們真的要做世界級電競選手，沒有強大的心态怎麽辦？說到底，他們能走到今天靠得都是自己的技術，我的作用沒有那麽大。”
“可是……”
柴漾拉上背包拉鏈，起身。
“一個沒有随隊資格的數據分析而已。”她挑了挑眉，“還記得初見的時候你對我說過的話嗎？打不出成績的空降就得滾蛋。”
經理苦笑，怎麽會不記得。
當初他不相信老板親自塞進俱樂部的一個不知名的數據分析師，陰陽怪氣地質疑了一句，誰知點燃了女人的暴脾氣。
只見她美眸一瞪，直接與他立下軍令狀：
——行，一年內拿不到世界賽四強，我滾。
這條件着實有些嚴格。
在一個上有領隊、教練、數據分析師，下有心理輔導師和營養師的戰隊裏，怎麽也輪不到她一個關系戶背這麽大一口鍋。
可偏偏她眼睛不眨一下就答應了。
“這都過去一年零一個月了。我哪還敢繼續厚着臉皮賴在這兒，當然得履行承諾。”
柴漾眨眼，甚至乖巧地勾起嘴角，從椅背上拿起外套，慢條斯理地穿上。
“那比賽推遲舉辦又不是你的問題！”經理氣結。
比起陰陽怪氣，他倒更希望柴漾能直接噴他。
且不說因為賽事運營方出的幺蛾子，單說他們UY俱樂部那群毫無大賽經驗的小鬼，能在選拔賽中脫穎而出都不容易。這回憑借選拔賽前三的名次獲得了邀請名額，百分之五十的功勞都得給柴漾。
她有如神助，對整個游戲生态的數據了如指掌。
第一次戰術分析會議上，她就用比賽數據精準指出了UY目前的打法劣勢和薄弱環節，同時對所有角色技能的數值與歷史技能改動都信手拈來，甚至預測了下個版本的流行配置和打法趨勢。
教練組醍醐灌頂，都巴不得她能每天講兩個小時。
然而她除了訓練賽要收集數據和固定會議出現，平時只會不定時露兩面。
那時他才認識到，她不是空降，而是老板請來的重量級外援。
除了實力，她毒舌的能力也對UY這群臭小子改變極大。
他們原本都是青訓選手中的頂尖。
然而都想成為全隊核心，毫無合作精神，玻璃心。世界級別的賽事沒打進過，反而成績一退再退。
柴漾來的第一周，這盤散沙直接罵成抱團史萊姆。後來她的例行會議，他們絕不敢遲到。這樣的進步和改觀是從前不敢想的。
她勞苦功高，現在說這些話單純是想氣死他吧！還不如和當初一樣，罵他有眼無珠呢。
“到時候呢，怎麽交代是你的事。世界賽結束，贏或輸的情緒總歸會比我離開這件事要更強烈。”柴漾從手腕上取下一根皮筋，随意将頭發盤成丸子頭，“我先走了，等下趕飛機要去紐約，bye~”
經理皺起眉，看着她的背影，忽然想到剛聽到的傳聞。
亞洲區有新的資本要入場《重圍》這款游戲的競技賽事，UY的亮眼表現也被人盯上，有傳言說，對方似乎想要高薪聘請的教練團隊。
鬼使神差地，他問：“是被聘請去其他俱樂部了嗎？如果是待遇問題，我們還是可以談的呀。”
柴漾歪頭看了他一眼，認真道：“你覺得我像是能被錢打動的人嗎？”
“可是……”
“後會有期吧，讓他們別偷懶。”
如果不是因為錢，還有什麽會讓她這麽果斷又隐秘地離開呢？
明明她在開會、在做分析、在聊游戲時滿眼都放着光，這樣熱愛的人怎麽會甘願在勝利的曙光到來之前就退場呢？
經理想不通。
挺拔的背影消失在門口，一如她當初走進俱樂部。
空氣微微攪動，又趨于寧靜。
柴漾剛到樓下，就看見前臺那個丸子頭的可愛妹妹蹬着小高跟朝她跑來。
“有先生說約了你采訪，已經等很久了。”她用眼神示意，“我看你今天預約了很長時間的會議室，就沒敢叫你。”
“哪家啊？”柴漾把鬓邊頭發別到耳後，“我不記得我答應過接受采訪。”
前臺妹妹遞給她一張名片：“草莓電競TV，說是那邊跟咱老板直接聯系的。”
“和老板直接聯系的？那去采訪老板呀，采訪我幹什麽？”柴漾沒好氣地說，對着小姑娘她一向不怎麽爆粗口。
前臺妹妹也有些尴尬，可還沒等她開口，在沙發上等待了許久的男人已經走到了他們身邊。
“您好。”男人開口。
他自我介紹了一番，說明來意後，頗為紳士地邀請她在沙發上坐下慢慢交談。
柴漾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看了看手中的名片：“Lee先生？您這趟采訪有點突然，我們老板也沒提前和我說。我等下還趕飛機，方便的話邊走邊說？”
說着她沖前臺妹妹揮揮手，信步往電梯間走去。
徐敬從來沒見過這麽幹脆利落又不太講情面的人，連忙跟在她身後進了電梯間：“如果您今天時間不合适，我們也可以之後再協商，或者安排線上采訪，或許您的聯系方式……”
叮地一聲，電梯到了，生生打斷了徐敬的話。
柴漾一步走進，按下地下一層的樓層。
“草莓電競的Lee我認識，您有事找我倒也不必這麽迂回，不妨直接說。”
她邊說邊将名片塞回徐敬西裝外套的口袋裏。
亮紅的指甲看得徐敬心驚肉跳。
他掏出自己真正的名片，雙手遞上：“是這樣，我們集團最近在拓展業務，老板想從《重圍》這款游戲入手，搭建一支俱樂部，目前正在組建團隊，希望能夠邀請您加入我們的團隊。當然，年薪這部分您也完全不用擔心。”
柴漾聽着，伸手接過名片，眼睛亮了亮。
勵雲集團總裁助理，徐敬。
勵雲……
腦海裏有一道低沉缱绻的聲音一閃而過，心間酥麻，卷起她久遠的記憶。
她勾起唇角，收下名片：“徐先生，是這樣的。因為個人原因，我暫時不考慮任何機會。”
徐敬動了動嘴唇，正要進一步詢問，就聽見她拖長的慵懶聲音：“除非……”
除非？
“除非你家老板也和UY的老板一樣，親自和我談。”
作者有話說：
漾漾：頂級獵手會以獵物的方式出現：）
厲總：沒時間，換下一個候選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