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chapter 17
17
聞野推開家門的時候,只聽見禮炮筒砰得一聲巨響,彩帶瞬時間紛紛揚揚灑落。
他在灑落的彩帶中擡起頭,表情有些懵。
“小野哥哥生日快樂!”
抱着禮炮筒的許優優雙手拍掌,笑得一臉燦爛。
聞野想起今天是什麽日子,剛想說話,就見外公外婆捧着蛋糕出現,樓上還有鋼琴聲,應該是他媽媽在彈琴。
面對大家這麽大張旗鼓的賀生,聞野只能把那句“我不過生日”給噎了回去。
他勉強扯出個笑,把散落在頭發和衣服上的彩帶拿下來,說了聲:“謝謝外公外婆。”
年邁的外婆笑呵呵道:“都是優優這丫頭弄的,非要給你過生日。”
“我可費了好大的心思呢,小野哥哥你怎麽不謝謝我?”十來歲的小姑娘眨着一雙大眼睛,撲閃撲閃地求誇。
聞野拍拍她的頭,“謝謝優優。”
外公去一旁的櫥櫃裏拿酒,說着:“今天不用急着回去吧,來陪外公喝幾杯。”
樓上的鋼琴聲也斷了,溫卿從樓上下來。
回來海城的這三年,可能是因為生活平靜安谧,她的情況好了許多。
平時她就在家看看書,無聊的時候彈一彈琴。
樓上的鋼琴是她出嫁時留下的,已經有些老舊,有幾個琴鍵經常沒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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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野找人修了幾次,還是時好時壞。
不過這也不影響溫卿彈琴的樂趣。
一首生日歌,是溫卿送給兒子的生日禮物,外公外婆們準備一桌子的菜,許優優還把自己精心準備的禮物送上——
聞野被他們按在椅子上,被迫戴上買蛋糕附贈的生日禮帽。
已經二十幾歲,在家人眼裏仿佛還只是孩子。
但是聞野并不想過生日。
每一年的這一天,他都有刻意去遺忘這個日子。
因為再也沒人會在這一天,特意給他準備小狗蛋糕,對他說“生日快樂”。
算是熱鬧的生日會過後,外公外婆有早睡的習慣,就早早地回房睡覺了。
許優優還要寫作業,回家前還不忘順走剩下的蛋糕。她是聞野表舅家的孩子,住的不遠,經常跑過來玩。
他們走後,聞野和溫卿一塊收拾碗筷。溫卿見聞野一直低着頭不說話,便問:“怎麽了,心情不好嗎?”
“沒有,”聞野回神,不露聲色地笑了笑:“媽,你也去休息吧。這裏我來就好。”
溫卿看了聞野好一會,欲言又止:“媽媽知道這幾年你都不愛過生日,前幾年你都忙,不在家,今天剛好你輪休,所以才……”
“我今天很開心,謝謝媽。”
聞野打斷溫卿的話,端起收好的碗筷走進廚房。碗筷放進洗碗槽,他打開水龍頭,嘩嘩的水聲仿佛可以掩蓋許多東西。
頭頂一盞明亮的白熾燈安靜發着光,聞野在燈光底下,垂着眼,沉默地洗着碗。
夜越來越深,遠處的海浪聲在夜色之中逐漸清晰。
家裏人都睡了之後,聞野回到處于三樓的小閣樓,簡單洗漱,然後躺到了床上。
朦胧清冷的月光透過窗戶灑進來,在地板上留下漂亮的折痕。
光影之間,聞野毫無睡意。
他拿出手機,翻出一張存了很久的照片。
照片裏的兩個人,都沒在笑。
可是他知道,當時的他們都在笑。
時間好快,已經三年。
三年的時間裏,聞野的手機丢過一次。
那個寒冷冬夜,他找了好幾條街,都沒找到。
不過幸好,手機是被一個好心人撿到,在他失魂落魄之際,還給了他。
從那之後,他就将這張照片存到了移動網盤,不用再擔心會丢失。
聞野到雲津已經一年,三年前他送溫卿回來這邊,安頓好後,回了學校準備期末考。
他每天都有很多的事,每天都很忙,好像越忙,就越沒時間去想念什麽。
後來畢業,他從江市離開,就正式留在了這。
三年的時間不長也不短,聞野想,他喜歡的那個人,或許已經擁有了自己的家庭,擁有了自己的孩子。
或許,她早就忘了他這個人。
所有愛慕的苦澀,和曾經擁有的難過,他只能藏在心底。
誰也不知道,誰也無從知曉。
海邊小鎮的天亮得很早,天邊剛出現魚肚白的時候,聞野就起了床。
樓下的外婆已經準備好了早餐,包子饅頭,油條豆漿。
聞野跑下樓梯,像陣風一樣從外婆邊上經過,等外婆再回頭,桌上豆漿少了一杯。
“小野你不吃早飯啦——”
“回隊裏吃——”
外婆無奈搖搖頭,這孩子。
夏天清晨的陽光已經在天邊和屋頂灑落,聞野将空了的豆漿盒子扔進垃圾桶,再利落地騎上靠至在巷子邊的單車,在金燦的日光中迎着海風出發。
雲津消防站離得不是很遠。
一大早,裏面訓練場就傳出一陣一陣早練的聲響。
聞野到達之後,他身上的白t和帆布鞋,很快就換成了藏藍色的半袖作訓服。
聞野加入消防站已經快一年,畢業那會兒他不想做金融方面的工作,也不想留在大都市裏面朝九晚五,拒絕了導師提供的很多面試機會。
導師勸過他很多次,最後他還是義無反顧回了雲津。
回來後,他去考了消防員,成了這裏消防站的一名預備隊員。
雲津雖然是小地方,但是政/府的補貼和福利很不錯,地方小,事情少,人手足,所以在沒有特殊情況下,消防站裏一般兩三天就能安排一次調休。
不過聞野經常取消調休,或者像昨天一樣,只休息一晚上,第二天就回來——
他寧願自己忙一點。
小城鎮另一端,伫立在海岸邊的賓館安安靜靜,第一抹陽光落下的時候,桑晚才朦朦胧胧醒來。
聽了一夜的海浪聲,還挺催眠的,這一覺睡得還不錯。
桑晚住的應該也算海景房,推開陽臺的落地門,迎面就是海。
她靠在陽臺欄杆上吹風,姿态慵懶,開了免提的手機就放在邊上,梁芮竹的聲音從那傳出來。
“你真确定她就是你妹妹啊?”
“那你準備怎麽辦?把她帶回江市嗎?”
桑晚倒也沒完全想好,但是目前大致的方案就是先留在這,再慢慢打算。
“她還有一個多月放暑假,先讓她把這學期讀完吧。到時轉校手續辦一辦,帶她回江市。”桑晚緩慢說着,“等回了江市再看,跟我住,或者重新安排個地方。反正,不可能再留在這了。”
林曉桑要是留在這,桑晚絕對顧不上。
她是不可能一直留在這個地方的,而且來這一趟也不容易,一想到昨天坐的漫長又擁擠的客車,那種頭昏腦脹的感覺又回來了。
“唉行吧行吧,到時回了江市再說。那你現在就是打算先留在那,一直到放暑假?”
“差不多吧,這兒風景還不錯,就當來拍照了。”
一個月也不長。
桑晚反正沒什麽事,這回過來,電腦相機什麽的都帶了,她也就當自己是出來旅游一趟,拍點照片。
跟梁芮竹打完電話,桑晚又趴在欄杆上吹了好久的風。
今天周一,林曉桑回學校上課了,這兒的初中是走讀的,桑晚打算晚上等她放學再去看她。
時間好像一下子空了下來。
桑晚想了想,回房裏換上衣服,帶上相機出了門。
雲津說小,其實也大,桑晚逛了一天,才走完三分之一的城鎮。
聽說東海岸偶爾會有藍眼淚的奇觀,桑晚臨時取消了去看林曉桑的計劃,坐上環城公交車,去了東海岸。
藍眼淚其實是浮游生物夜光藻受海浪拍打,在夜裏發出淺藍色光的自然現象,在別的地方具有季節性,能經常碰上,但是在這兒并不常見,可遇不可求。
桑晚還沒親眼見過,就想去碰碰運氣。
但是到了之後,桑晚就覺得自己可能來錯地方了。
這兒的海灘上,入夜之後都是卿卿我我牽手約會的小情侶,夜色都掩不住他們的暧昧親熱。
這裏該是約會聖地吧。
來都來了,桑晚就打算耗下去,夜深了,他們總該要回去睡覺。
于是,桑晚就坐在離海灘遠一點的礁石上玩手機。
等她把游戲玩通關的時候,熱鬧的海岸終于安靜下來。
冷月高懸,海浪拍打,模模糊糊之間,好似有那麽一道淺藍色的光暈,随着海浪襲來。
桑晚敏銳地舉起相機,可是剛按了幾下快門,她就聽見不遠處噗通一聲——
消防救援站裏,警鈴滴滴響起。
很快,一輛滿載的消防車快速從站裏駛出。
海岸邊,陸陸續續圍過來幾個看熱鬧的人,議論紛紛。
桑晚渾身濕漉漉的,跪在跳水的年輕女孩身邊給她做心肺複蘇。
女孩的男朋友已經吓得面色慘白,哆哆嗦嗦站不穩。
桑晚剛才從海裏把女孩撈起來,再拖到海灘上,幾乎已經用光了力氣。
救護車還沒到,現場只有她會急救措施,這會兒她除了拼了命地按壓女孩心髒,沒有別的辦法。
終于,在桑晚的努力下,女孩吐出了喉嚨裏嗆着的水,醒了過來。
“親愛的你沒事了——你別再幹傻事了——我錯了,我再也不跟你吵架了——”
女孩的男朋友抱住女孩痛哭流涕,周圍人紛紛說着話,都是些本地方言,桑晚聽不大懂。
她現在就是覺得累,以及冷。
身上已經濕透,海風一吹,感覺風都往自己的毛孔裏鑽。
這時候,消防車和救護車都到了,女孩被送上救護車,跟着上去的男孩還哭哭啼啼的。
桑晚在人群中看了一會,才猛然想起自己跑去救人時丢下的手機和相機——
糟糕,別是掉到海裏了。
桑晚預備跑回礁石那裏尋找,手臂卻忽然被人拉住。
“姑娘你那去幹什麽,那兒黑,太危險。”
說話的人是個身材魁梧的中年男人,穿着橙色的消防服,在夜色之中格外醒目。
“我相機和手機還在那。”
蔣天看渾身濕透的桑晚,一下猜到什麽,說:“剛才就是你把那個女孩救上來的?沒想到你一個小姑娘還這麽有力氣。”
蔣天很佩服地說着,然後還不忘提醒桑晚:“不過下次還是注意安全,天黑容易有危險,要是救人把自己搭進去就糟了。”
“相機和手機你別管了,我讓我們同事過去找。”
随後蔣天就往身後吩咐了一聲:“你們幾個,去礁石那邊看一下,這位姑娘的手機和相機可能落在那裏了。找不到就在底下撈一下,也有可能掉下去了。”
收到任務的隊員馬上去準備打撈的工具。
夜色太黑,只一點微弱的光從岸邊路燈那傳來,桑晚在夜風中瑟瑟發抖。
蔣天很細心,找人拿了條毯子過來,遞給桑晚。
“謝謝。”
桑晚接過毯子披到身上,終于有了一點點的暖意。
她跳下水的時候,腦子是一片空白的,什麽都沒來得及想。
現在再想想,是有點後怕。
要不是因為小時候在海邊長大學過游泳,可能她現在也在救護車上了。
“姑娘,你不是本地人吧?”
在等待尋找相機和手機的時候,蔣天問。
桑晚裹在毯子裏,冷得聲音微微發顫。
她回答:“不是。”
“那是來旅游的?哪裏過來的?”
“江市。”
“江市啊,我們隊裏也有個江市人,跟你是老鄉呢。”
桑晚并未将蔣天的話放在心上,蔣天又問:“你是特意來這拍照的吧,拍那個什麽……藍眼淚?每年這時候都有好多外地游客過來拍,小情侶們也愛來這約會。”
“……”桑晚禮貌地動動唇,算是回應。
她沒想到眼前這位魁梧的大漢,是個話痨。
“對了,你既然會拍照,那一定拍得還不錯吧?正好我要找個攝影師,正愁這事呢。”
“我們隊裏要求拍個宣傳片,不知道姑娘你有沒有興趣?”
桑晚剛想拒絕,在礁石那邊尋找相機的其中一人回來了。
“班長。”那人喊了一聲。
蔣天指着帶回來的電子設備,問桑晚:“是這兩個嗎?”
桑晚點點頭,接過相機和手機。
看濕漉漉的樣子,就知道它們肯定掉海裏了。
“沒壞吧?”蔣天問。
桑晚也不确定,相機比較重要,就沒管手機,她用手抹去相機上的水,嘗試着開機。
“宣傳照的事姑娘考慮一下吧,要不留個聯系方式,姑娘你叫什麽名字?”
“我姓桑。桑晚。”
離他們幾步遠的地方,剛剛下水打撈回相機和手機的人,聽到這個名字,倏地停頓下往消防車那邊走的腳步。
他的頭發和下颌不斷往下低着水,身上的衣服都是濕的,防護服的裏衣緊緊貼在皮膚上,少年身形輪廓明顯。
他不可置信地回過頭,望着昏暗燈光下的桑晚,漆黑的眸子光影震蕩,又似暗流湧動。
而仔細查看相機的桑晚,似乎覺察到他的目光,緩緩擡頭看過來。
越過人群,穿過黑暗,他們的目光,猝不及防地碰撞上。
作者有話說:
感謝在2022-04-12 20:09:00~2022-04-13 20:51:26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零度可樂 2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總是睡不醒 10瓶;30743256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