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蔣聲聲連忙擺手:“不用不用,我打工的地方離學校不遠,坐地鐵過去就行。”
他想起上次她在他面前撿煙頭的事,這次沒把煙直接扔地上,拇指和食指捏住那點猩紅,摩挲着滅了煙,又朝她伸出沾上黑色煙漬的指:“有濕紙巾麽?”
蔣聲聲也回想起那天的事,低頭從包裏找到濕紙巾,抽出一張遞給他。他看到她的手和她的人一樣可愛,指甲被修得圓潤幹淨,透着點紅的指腹不小心碰到他指尖,軟軟的,帶着點怡人的溫度。
她又從他手裏接過煙,走到不遠處的垃圾桶邊扔進去,又折返回來,說:“200塊錢,你要現金,還是微信上打給你?”
蔚燃用濕紙巾把指尖擦幹淨,打開副駕駛座車門。
“上車。”他說。
語氣還算溫和,可态度卻是掩不住的強勢,蔣聲聲杵在原地沒動,小聲說:“我坐地鐵過去就行。”
蔚燃眯了眯眼,又把車門重新關上,順道按下車鎖,看她一眼:“走吧。”
蔣聲聲不明所以,她有些怵他,就像林茉莉沒來由地怵奚源一樣。她朝他點了下頭,而後轉身往前走,發現他跟上來,走在她身後,她回頭,正好迎上男人似笑非笑的目光,她驀地臉一紅,趕緊把頭扭回去:“你幹嘛跟着我?”
他沒回話,不知是不是在看她,蔣聲聲只感覺如芒在背,走路都要同手同腳了,她又扭頭看,發現他果然在盯着她看,眸子深而沉,兩人視線交錯,空氣中的溫度點燃了蔣聲聲臉頰紅暈,耳根發着燙,雙手揪住斜挎在胸前的包帶。
她有點緊張,不敢看他了。這個男人跟她才不過見了兩次,現在就這樣堂而皇之跟上她,可蔣聲聲心裏竟不覺得排斥,甚至還浮動出一絲隐秘的期待。她為自己的庸俗感到羞恥,和大部分普通女孩兒一樣,她對蔚燃這種年輕倜傥的上流翹楚,遠沒有想象中的招架能力。
兩人一前一後走進地鐵站,蔣聲聲始終低頭無措,直到聽到他在身後喊她名字:“蔣聲聲。”
她停下腳步,臉上愈發顯紅:“什,什麽事?”
他走來她面前,說:“我沒地鐵卡。”
蔣聲聲舉起手機:“支付寶就行,裏面可以添加電子地鐵卡。”
他攤手:“手機在車上。”
“啊?”蔣聲聲彷徨,實在不擅應付眼前的情況。見蔚燃垂着眸,瞳色格外好看,是一種不輕不重的黑,眸光透着狡黠篤定的亮,似乎在說:我什麽都沒帶就跟你出來了,你得對我負責。
她不自覺摸了摸發熱的臉,又指了下邊上的自動售票機:“我給你買張地鐵票。”
說完就走過去,在自動售票機前操作起來。
蔚燃看她背影,單薄的針織裙顯出秀氣的肩骨,細腰蜜臀,小腿筆直,個子不算高,皮膚白得有種透明感,臉稍微一紅就十分明顯。
是只容易害羞的小奶貓。
不一會兒功夫,她手裏拿着一張薄薄的小卡片走過來,遞給他:“地鐵票。”
他接過來,注意到她臉上紅暈未消,和那截白皙纖細的脖頸形成鮮明對比,可愛得有些過分。
他笑笑:“帶路吧,我沒坐過地鐵。”
蔣聲聲發現蔚燃這個人挺善變。拳擊臺上力量暴徒一樣的他,穿西裝咬着煙一身雅痞氣的他,還有現在不驕不躁風流清雅的他,不知哪一個才是真正的他。她也沒時間深究,轉身去刷手機進站,他跟着進來,和她一起乘長扶梯下到地下,地鐵正好到,她上去後發現沒有空位,和蔚燃一起站在細長的銀色圓柱邊。
他很高,比江勳還要高出幾厘米,蔣聲聲往他身邊一站,頓時更顯弱小,只覺頭頂一股壓迫感重得逼人,無形中壓得她擡不起頭來。
她很快就發現周圍乘客似乎都在看他們,不,準确來說應該都在看蔚燃,因為她以前出門沒被路人行過這般盛大的注目禮。
蔣聲聲心髒微微跳動,地鐵到了站,她喊他下車,蔚燃始終好整以暇,問起她的兼職。她說在一家酒吧駐唱,但不經常過來。出了站,蔚燃看了眼四周,說:“這附近不像是有酒吧的樣子。”
蔣聲聲莫名感到羞愧:“還要再轉公交。”
她領他往公交站臺走,偷偷拿眼瞥他,見他抿唇勾了一抹淡笑,沒說什麽。她頭低下去一些:“再坐五站就到了。”
他慢條斯理地走在她左邊,說:“下次還是讓我送你。”
這話令蔣聲聲心跳加快幾分,她提醒自己冷靜,身旁的男人不值得輕信,她努力說服自己蔚燃是那種風流子弟,假裝沒聽見他的話,卻下意識加快腳步往前走去,甩開他一段距離。
蔚燃看着蔣聲聲纖細的背影,有點兒落荒而逃的意思,他有些想笑,跟她一起走到公交站臺,側過頭去問她:“幾路公交?”
他突然靠近,身上有淡淡的須後水的味道,挺清新的,像是夏夜的海風。蔣聲聲肩頭碰到他胳膊,發現白襯衫包裹下的肌肉結識而硬朗,像是蓄滿了力量,不像看上去那麽清雅風俊,令她回想起他在拳擊臺上踩住江勳胳膊時那股狠勁兒,蔣聲聲後背忽地竄起涼氣,不自然地說:“十九路。”
今天公交上人蠻多,蔣聲聲上車後刷了兩下手機,往裏走時有些艱難,她擠到中間靠窗的單人座邊旁,那裏坐着一個中年女人,她扶住座位背沿,剛站穩身體,不知身後是誰擡了下胳膊,将她頭上的八角帽瞬間掀翻落地,她驚呼一聲,彎腰想撿時,看到一只白玉般明淨的手撿起她的八角帽,視線往上,蔚燃站在她旁邊,他将八角帽壓在她頭頂,又替她捋了兩下劉海,指尖不小心觸到她額頭,過電一樣令她心裏泛起異樣。
她不知道蔚燃為什麽要這樣,盯上她似的,是存心要戲弄她,還是突然起了玩心,拿她消遣?
她只知道自己跟蔚燃明顯不是一路人,不該有多餘的交集。
蔣聲聲說了句“謝謝”,接着就把目光投向車窗外。蔚燃看到她小小的耳垂上戴着一粒潤白的珍珠,狹小的空間裏,他能聞到她身上甜呼呼的奶香味,是越看越可愛的類型。
他視線沒在她身上停留多久,很快看向他處。
等到了Mr.Dream酒吧,蔣聲聲已經習慣身邊有個人跟着,雖然她對這個人始終有那麽一點戒備心理。
酒吧現在人不多,幽暗的環境被五彩斑斓的射燈照出幾分紙醉金迷,蔣聲聲一眼就看到站在吧臺前跟調酒師說話的鄭啓臨,走過去跟他打招呼:“老板。”
鄭啓臨今年二十六七,因為一手打造了B市網紅酒吧Mr.Dream,長得又有明星相,為人也高調,所以在網上算是個紅人,B市喜歡泡酒吧的幾乎都知道他。
雖然玩得很開,但對員工卻不錯,撇除私生活不談,當老板,他屬于随和大方又熱心腸的那種最佳雇主,所以蔣聲聲對他印象還行。
聽到有人喊,鄭啓臨循聲望去,第一眼看到的卻不是蔣聲聲,而是走在她旁邊的蔚燃。鄭啓臨愣了下,見蔚燃跟着蔣聲聲一起走到他面前,他這才回神:“蔚燃?”
蔚燃朝他笑笑:“沒想到你這兒還挺人傑地靈。”
蔣聲聲一頭霧水:“你們認識?”
鄭啓臨努力不去皺眉,幹笑了兩聲,說:“你們一起過來的?什麽時候認識的?”
蔣聲聲不知道怎麽回答,說:“我要去後臺準備了。”走之前把兩百塊錢放在吧臺上,對蔚燃說:“拿這個買酒喝。”
之後就像兔子一樣逃走,生怕被獵人抓住後頸似的。
蔚燃覺得有些意思,拉開高腳凳坐到吧臺前,問鄭啓臨:“她在你這兒唱多久了?”
鄭啓臨按照蔚燃的喜好要給他點酒,他擺擺手:“待會兒要開車。”
鄭啓臨只好作罷,坐到蔚燃旁邊,說:“斷斷續續唱了也有兩三年了,但不常來。”又問他,“燃哥,你跟蔣聲聲什麽關系啊?在談戀愛?”
蔚燃挑起眼尾睨他:“是以朋友身份問我?還是以蔣聲聲老板的身份問我?”
鄭啓臨腹诽,有區別麽?但在蔚燃面前卻不敢放肆,畢竟蔚燃雖然嘴上這麽說,但他明白自己可算不上蔚燃朋友,在蔚燃那個圈子混過一段時間後來又被擠出來了而已。霍宸、薛沐洋那樣的才是蔚燃真正意義上的朋友。
他有些尴尬地撓了下耳後,說:“燃哥,蔣聲聲沒談過戀愛,人特單純,就是一張白紙。跟我們這種人......不是一路人。”
“我們這種人?”蔚燃輕輕咀嚼着鄭啓臨的這句話,忽而嗤笑一聲,“她跟你不是一種人,我跟你就是一種人了?”
鄭啓臨怔然,表情變得有些難看,但很快就恢複如常,賠着笑說:“我不是那個意思。”
他想說:蔣聲聲跟你以前那些女人不一樣,你以前那些是千年聊齋裝純情,蔣聲聲是真純。
他還想說:蔣聲聲是好女孩兒,你別招她惹她。
可當着蔚燃的面,他當然不能這麽說,只好繞着彎告訴他:“燃哥,蔣聲聲心髒有點兒問題,受不了刺激,玩兒不起。性格也溫溫吞吞,挺沒勁兒的。太寡淡了,就像一杯白開水。”
他說着話,那邊蔣聲聲登臺,随着音樂前奏緩緩響起,她的歌聲透過麥克風回繞在酒吧明暗的空氣裏,吸引了蔚燃的目光,他見少女換上一襲潔白的魚尾裙,安安靜靜坐在一弧亮光下,靈動得像是童話裏的仙子,她一聲一調婉轉悠揚,蕩進他心裏。他眸光深沉些,說:“她可不是白開水。”
有那麽一瞬間,蔚燃心裏挑起了一微新鮮而绮麗的欲念,他看向鄭啓臨,說:“甜牛奶。她像我小時候愛喝的那種甜牛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