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強(3)
“魯框教授,您過來一下,”青年臉上帶着笑,“這邊還需要您再晃一下,不然到時候會有點假。”
“唔……好。”
魯框覺得現在已經是這個處境了,青年就算有企圖,這個情況下,他也沒法從他們這裏拿到利益,所以無論如何他都會把自己和陸子成帶出去。
綜上所述,青年現在的要求沒必要違抗,同意便可。
至于出去之後,那就是天高任鳥飛海闊任魚躍了。
“陸大師,您也過來一下。”
“好。”陸子成的想法與魯框大同小異,現在這個情況下沒必要得罪這個青年。
兩人并肩走過去。
迎接他們的是從青年十指指尖伸出的十根尖刃。
微涼的刃尖狠狠地插進二人的腹腔,扭動着。
內髒在劇痛中被攪地稀巴爛。
“二位還記得張淩雲嗎?”青年眼睛已然充血,他露出一個巨大的笑,笑得嘴角幾乎都要撕裂,“正是家父。”
張淩雲這個名字将正在掙紮的二人擊穿。
怎麽會不記得?
如果說魯框機械之神時期一半的成果來自姜樓,剩下的一半裏面有三分之二原來的署名應該是張淩雲。
陸子成的K1機甲有一半的設計靈感出自他的草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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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個不折不扣的天才。
而這個天才有着跟他名字“淩雲”一樣讨人厭的不屈與傲氣,堅持要為自己正名,甚至要為周邊的因為魯框與陸子成而沉默的同僚而正名。
他在逆着局勢走,身為一顆石子在大勢所趨他人沉默的洪流中逆行。
結局自然不會是成功。
他太弱了。
什麽成效都沒有。
只得到了同僚的埋怨,家人的不理解。
最後這個原本擁有淩雲之志、不世之才的男人用自己發明的強效麻醉劑殺死了自己。
“我爸自殺那天,是新年,我十五歲。”青年看着魯框與陸子成痛苦的表情,“那時候他已經很瘦了,他不願意去調養,因為要付我的學費,一個沒有項目的教授不會有項目費,而他從前為了申訴欠下了太多債,所以除了我的學費和基本的營養膏的錢,其他的工資都被借債人收走了。”
“他摸了摸我的臉,跟我說,‘小谷,我後悔了。’,那時候的我還沒懂,也天真,我跟他說,‘沒關系的,爸,你盡管去做,我很快就畢業了,到時候幾年應該就能把錢還上了。然後爸你就可以繼續,屬于你的東西你一定要拿回來。’我自以為體諒,卻忘記了我爸最怕的就是拖累人。”
“我回去的時候,看見我爸躺在床上,已經沒了,手邊是一管針劑,他簡單配的,麻醉劑,”青年用滿是鮮血的手從衣兜裏拿出一個針筒,上面标注着“魯框教授力作新世代麻醉劑”,“本來就是他的發明,他對配方再熟悉不過,就算沒有現成的材料,他也能從周邊的東西裏面提煉出來,麻醉劑這種東西,其中大部分都是在減少藥品毒性,但是那個時候爸他根本就不想活,配比就極其簡單。”
已經痛到恍惚的魯框和陸子成聽到麻醉劑三個字,又看到針筒,本能地伸出手想要抓取。
“你們想用?”青年将針筒往外狠狠地一擲,針筒碎裂,裏面的麻醉劑飛濺出來,“你們也配?”
“你!”魯框看見希望碎裂,怒火漫過疼痛,他掙脫束縛猛地坐起身,往麻醉劑方向爬去。
被青年一把拉住,掼在地上。
已然年老的骨頭發出噠噠地脆響。
碎了。
跟針筒一樣。
陸子成在青年去抓魯框的時候,捂住自己血肉模糊的肚子,往座位爬去。
他現在稍微清醒過來了。
理智回籠的陸子成明白,身上這傷雖然嚴重,但是只要有修複艙,那就完全不是問題。
聯盟标榜人性化,特別是二人還是有代表性的囚犯,只要撥打求助,那邊不能夠坐視不理。
三步。
兩步。
一步。
按上了。
通訊失效。
“你在想什麽啊?”青年一把将他揪回來,笑得可怖,“我怎麽會犯這種低級錯誤呢?你知道我規劃了多久嗎?十五歲我爸走了之後我就離開了M1在四周亂晃,每一刻都想着怎麽殺了你們。”
青年将二人放在一處,蹲下身問道:“這麽多年,你們都沒有一點點的愧疚嗎?”
“雜……雜種!”陸子成忍着劇痛,罵道。
“雜種?”青年原本笑着的臉冷下來,手指與刀尖形成的利爪精準地落在陸子成的心髒,“哦,這樣啊,也對,我在做什麽夢啊,真是。”
魯框看着陸子成的屍體軟塌塌地落在身側,面上泛起極深的恐懼。
越是年老,越是怕死。
“對不起,當年我不應該搶你父親的成果,但是那不是我自願的,參加這個計劃之後我就身不由己了,”看着青年的神情,魯框現在也顧不上之後的事了,他現在只想保命,他連腹部的疼痛都管不着了,求生意志發揮到了極致,“當時首相白隆聯系我,問我要不要參加他的計劃,我沒法拒絕,你知道他的……唔!”
鐵爪刺進了魯框的心髒。
“算了,”青年看着沾滿鮮血的手,“我怎麽還期待你真心道歉呢?就算道歉了認錯了也沒什麽用,不如直接去見我爸。”
他嘆了口氣,撥通了通訊。
自首。
他的父親一輩子遵守規矩,他不能讓父親失望。
他殺了人,就該承擔刑罰,即使殺的人是人渣。
帝國的即位典禮後一天,魯框與陸子成被人殺死的消息在聯盟與帝國傳得沸沸揚揚,顧溪也得到了這個消息。
新聞報道殺死兩人的是一名名叫張谷的青年男性,據本人口述,他是當年蒙冤的張淩雲教授的兒子。
他說,他因為自己的情緒殺了人,也會承擔相應的懲罰。
這也是他自首的原因。
“張淩雲教授蒙冤自殺是聯盟的遺憾,但是這不是張谷先生違反聯盟法律的理由。罪人的罪行将由法律做出最公正的裁決,而不應該交由私人的屠刀之下。”女主持義正言辭地說道,“聯盟不支持私自尋仇,即使違法事出有因,也是錯誤,張谷先生的行為會得到法律的判決,請大家引以為鑒。”
“屁。”蔣輕輕吐槽道,“張教授守規矩一輩子,最後就被人欺負了一輩子,法律就對老實人有用。”
蔣輕輕無聊地劃着光腦,劃到前面幾天的報道。
“等一下!”她驚呼,“這女主持好像是陸子成的粉絲,怪不得。”
“但是她說的是對的,”不知道什麽時候出現的西瑞爾走到顧溪身邊,在轉椅上坐下,“用法律約束不會違反法律的人,再用監管打擊那些違反法律的人。”
“而像是張淩雲教授這種情況的出現,是時代的錯誤,”西瑞爾轉着手上的金筆,“監管者操控着錯誤的法律碾壓在民衆的身上,僅此而已。”
“那不是還是不公平,就算找到理由也還是不公平。”蔣輕輕哼了一聲,看向顧溪。
顧溪從檔案裏找出張淩雲的那張,家屬一欄下面是空白,這代表着不是失蹤就是已經斷絕關系。
顧溪從旁邊的筆筒裏拿出一支筆,在欄目裏端端正正地寫上“張谷”二字。
“雖然這麽做是錯的,”顧溪擡起頭看着二人,“但如果是我,我也會這麽做。甚至比他做的更加不理智。法律沒有庇護我的家人朋友,我便沒有繼續遵守的必要。”
“我也是,”蔣輕輕舉手,“要是有人動顧溪,我就殺了他。”
西瑞爾眯起眸子看向二人,忽然笑了:“好,本來我也就沒有這麽說的權力,要是你們信那些套話,我就得重新考慮合作的意向了。”
他指了指胸前的喪花。
“別一臉懷疑,我跟你們是一樣的。他們殺了我哥哥,所以我殺了他們。”
氣氛一時有些凝滞。
但很快被打破。
“顧溪,輕輕,殷茶有話跟你們說,”程素素開了門,在門口看着裏面的三人,“殿下您就在這裏稍等一下。”
“無妨。”西瑞爾笑着答應。
“什麽事?”蔣輕輕走到程素素邊上,小聲詢問道,“她要離開了?”
“嗯。”程素素點頭,“族內召回。她父親下的令。”
“她難道不知道嗎?”蔣輕輕蹙眉,“現在叫她回去絕對是心懷鬼胎,西瑞爾……”
“她知道,”程素素嘆了口氣,“她不可能不知道。”
“但是放不下。”顧溪道。
三人到達殷茶所在的茶室,殷茶坐在四人座上,四杯熱氣騰騰的茶在杯墊上冒着熱氣。
三人紛紛入座,顧溪與殷茶面對面。
沒有人說話,蔣輕輕和程素素本能性地沉默,她們倆明白,這場對話的主角是殷茶和顧溪。
只有顧溪有可能說服殷茶。
“你要回去。”顧溪先開口。
“是。”殷茶唇角勾起,眼神卻有些悵然,“我必須回去。”
“你決定好了?”
“是。”
“好。”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顧溪答應道,“如果是你的決定,我沒有意見。”
程素素和蔣輕輕差點壓不住脫口而出的“啊”,就連殷茶都稍稍有些錯愕。
“不過,”顧溪向殷茶伸出手,“随時歡迎你回來。”
殷茶的眼眶微微有些濕潤,她強行止住眼淚,笑着回握住顧溪的手。
“謝謝。”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