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謝硯,你有沒有什麽想和我說的?”◎
在肖春雷看來,謝硯只是不願意相信自己是私生子,這才如此排斥回到京城。
而且侯爺發話了,讓他将在北山鎮的關系斷個幹淨,也就是說需要他休妻。
肖春雷在永安侯府多年,見識過很多大場面,甚至還曾經陪着永安侯進宮面聖。私底下也見過山野土匪,甚至外邦異族。
但是,從來沒有一個人能給他這樣的感覺。
在他說出下一個就是那位顏小姐的時候,謝硯眼神如刀子射了過來,似要化成實質紮在他身上。
肖春雷當即冒了冷汗,就連他自己都搞不清楚為什麽。
謝硯的眼神,着實有些可怕。
就像是他在山中見到的野獸,要撲上來将他撕碎一般。
肖春雷那一刻在想,若是他真的有什麽動作,謝硯定然不會放過自己。
直到謝硯離開,肖春雷才緩過神來。
他擡手擦了一把冷汗,卻又忽然頓住,嗤笑自己竟然被文弱書生給唬住了。
顏如月這些日子都起來的比較晚,醒來的時候見謝硯已經離開了。柳枝進來侍候她洗漱,桃紅去端早膳。
“姑爺什麽時候走的?”顏如月随口問了一句。
柳枝想了想,道:“姑爺今天好像比往日去的早一些。”
顏如月嗯了一聲,想來是私塾那邊有事情吧。吃完飯,就聽得桃紅進來,說是唐熠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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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熠這些日子并不總是在顏府,也不知道做什麽去了。顏如月擦嘴漱口,收拾一番才去會客的廳堂。
一進來,顏如月就覺得氣氛有些不對。
北山見她進來,行禮之後退了出去。唐熠正正坐在椅子上,低頭斂目的不知道在想什麽。顏如月下意識的覺得,平城那邊出事了。
“唐公子?”顏如月叫了他一聲。
唐熠聞聲才緩過神來,面色有些發白。他站起來,勉強擠出一個笑容,道:“你來了。”
顏如月示意他坐下,然後坐在對面的位置上,柳枝上來給二認倒茶水。唐熠看了柳枝一眼,道:“這裏暫時不需要你,先出去吧。”
柳枝沒動,在看見顏如月點頭後,她才退了出去。
屋裏一時只剩下他們二人,柳枝懂事,門沒關上,她和桃紅拽着北山離的稍微遠一些,卻也能看見屋裏的情況。
畢竟自家小姐是姑娘,柳枝怎麽也得注意些。
唐熠沒發現柳枝的想法,亦或者,他現在什麽都發現不了。
他覺得自己手涼的吓人,便想端過茶盞捂手。
顏如月靜靜的看着他,覺得有些不對。唐熠手在發抖,甚至要将茶水抖出來。
“發生了什麽事?”
和唐熠認識的時間不長,但唐家富裕,又在京城認識不少人。唐熠作為唐家的大公子,向來穩重和善,面上總是帶着笑,從沒像現在這樣——慌亂迷茫害怕。
他沒說話,顏如月便讀到了這些情緒。
唐熠擡起眸子,他喝了一口茶水後猛的吸了一口氣,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
“接下來我說的每一個字,你都千萬不要往外說,而且,不要告訴謝硯。”
外面等着的人有些無聊,桃紅逗北山,惹的小北山瞪了她好幾眼。柳枝則是一直在關注屋裏的動靜,她見自家小姐臉色越來越白。
唐公子說了什麽?為何小姐是這幅模樣?
柳枝不免有些擔憂。
直到唐熠從屋裏出來,帶着北山離開,柳枝進屋裏,見她家小姐保持着方才的動作,一直都沒動靜。
“小姐?”柳枝擔憂的叫人。
只見顏如月慢慢的擡起頭,面上慘白一片,手不由自主的在發抖,往日裏殷紅的嘴唇失了顏色,就像是花園裏開敗的花朵般。
“小姐,您這是怎麽了?”
怎麽了?顏如月腦袋裏什麽都沒有,只剩下唐熠說的話。
“我昨晚看見謝硯和一個黑衣人在說話,離的遠聽不清,但是我聽見黑衣人說,下一個就是你。”
唐熠深深的吸了口氣,在顏如月的困惑中繼續說道:“有人和我說,謝家的那兩個人并不是死于野獸之口,畢竟他們年齡大了,怎麽會突然上山?”
“是有人,殺了他們。”
唐熠只說了這些就沒再說話了,顏如月是聰明人,略一思索便明白是什麽意思。
但是她不信,不信謝硯會讓人殺她。
唐熠補充了一句,那人好像是拿她威脅謝硯,讓謝硯回京城。至于具體如何,唐熠沒聽清,也不敢離的過近。
顏如月腦子有點亂,她渾渾噩噩的往房間走去,就聽有人說道:“姑爺,您怎麽回來了?”
顏如月站住腳步,轉過身子,就見謝硯面色冷峻,大步流星的走了過來。
“臉色這麽不好,”謝硯走近後,伸手試探她額頭的溫度,見不熱才放下心。
顏如月張了張嘴,半響才找到自己的聲音。
“怎麽回來了?”
謝硯握住她的手,發覺有些涼,他不由得蹙眉,帶着她往室內走去。邊走邊輕聲道:
“我讓李乘風幫我帶帶孩子們,畢竟要會試了,在家看書。”
顏如月想到了什麽,面色又白了幾分。
唐熠說,那人拿她威脅謝硯。現在,謝硯又從私塾回來……是怕那人趁他不在的時候動手?
原本她只信兩分,現在也變成五分了。
進屋之後,謝硯讓柳枝端來熱水,親手給顏如月淨手,之後又讓她坐在靠窗戶的小榻上曬太陽。
“是不是冷?”謝硯一直握着她的手,發現她手一直冰涼涼的。
柳枝聽見後取來薄被,給顏如月蓋在腿上。謝硯調整了靠墊,讓顏如月靠在上頭。
許是他的大掌溫暖,許是薄被起了作用,顏如月漸漸的恢複如常。她看着謝硯,道:
“你在京城裏有認識的人嗎?”
謝硯眉頭一跳,不動聲色的道:“沒有,為什麽這麽問?”
顏如月哦了一聲,垂下眸子。一側的手指抓着衣袖,她道:
“想着過些日子進京看看蘇姐姐,她懷着孩子,也不知道現在肚子多大了,過的怎麽樣。若是你有認識的人,正好和我一起過去探親。”
蘇晴柔和顏如月關系好,謝硯一直都知道,也不疑有他。
“嗯,”他應了一聲,便不說話了。
顏如月輕輕的呼吸吐息,調整自己的表情,晃了晃兩人握在一起的手,笑着道:
“你不是說要看書的嗎?快去吧。”
謝硯沒動,反倒是讓柳枝去書房裏将書籍拿過來。
“我在這陪着你,還能說說話,”他回答道。
顏如月的一顆心往下沉了沉。
事情變得有些撲朔迷離,謝硯沒有要和她說的意思,而唐熠也不可能拿這種事情騙她。
“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謝硯覺得顏如月的臉色一直不太好,有些慘白。
顏如月回過神,擠出一個笑容,道:“我,那個要來了。”
謝硯剛開始還沒明白,想了半天才知道是什麽。他和謝蘭芝相依為命,自然是知道不少,畢竟小蘭芝沒人教,剛開始的時候吓的兄妹二人都要哭了。
還是鄰居嬸子過來,教小蘭芝,謝硯也因此知道一些。
謝硯耳朵有點紅,點點頭道:“那讓柳枝給你沖些姜糖水喝。”
顏如月應下。
一碗姜糖水還沒喝完,就見府裏的仆從匆匆趕來,大喊道:“小姐,九叔出事了!”
顏如月手裏的碗放下,趕忙站了起來,作勢就要出去。而謝硯,一臉凝重的跟着她往外去。
到了之後才知道,今日是顏德春安排九叔去城外接貨,是從京城來的一批好布料。誰成想,九叔的馬匹不知道怎麽回事,突然發狂,将背上的九叔甩了出去!
“好在落在路邊的草地上,只是胳膊骨折,若是落在石頭上,那可就出了大事了。”
來給看診的大夫囑咐了幾句,離開了。
顏如月走上前去,就見九叔閉着眼睛。顏如月眼眶發酸,脹的她難受。
九叔在府裏多年,說是管家,實際上就是和家人一樣,他是看着顏如月長大的,為顏家盡心盡力,這麽多年了,她也一直對他尊敬有加。
九叔的歲數比顏德春小一些,身子骨更加硬朗,不過此刻面上都是擦傷,瞧着很是吓人。
顏德春就坐在旁邊,身側是九叔的妻子和兒子。
“好好在府裏養傷,”顏德春發話了,讓九叔的妻子好生照顧着。
出了屋子,顏德春皺眉,道:“怎麽就攤上這事兒了。”
說完擡起頭,見顏如月面色不好,他關切的問道:“月兒別擔心,大夫說好生養着,月旬就好了。”
顏如月點頭,悄悄看了看謝硯,就見他神色莫名。
顏如月當天叫來府裏的另外一位老人,告訴他将府裏的巡邏人手增加一倍。那老仆從皺眉道:
“小姐,現在兩人一隊已經夠了,而且也沒發生什麽事情,不必這樣緊張吧?主要是都安排好的,若是四人一隊,那衆人休息時間就少了。”
高瀚義已經被官差送去不毛之地,那個李婉兒也不見蹤影,巡邏了這些日子,并沒有感受到什麽危險。
顏如月深深的吐了口氣,道:“近日讓大家辛苦一些,月錢翻倍。”
老仆從方才只是覺得大小姐有些過于謹慎了,說完才覺得自己此話不對,但沒想到大小姐沒計較,還給多發錢。老仆從趕忙應下,出去安排了。
顏如月吩咐好後,又叫來柳枝低聲說了什麽,柳枝點頭走了出去。正好和回來的謝硯走個碰面,柳枝叫了聲姑爺。
謝硯神色冷淡,嗯了一聲。
往日裏,謝硯也都是這般沒什麽表情,但是今日柳枝覺得他好像哪裏不太對。不待柳枝細想,謝硯就進屋去了,柳枝也沒停留,趕緊去辦小姐交代的事情。
“我會不會打擾你?”顏如月問他。
謝硯掃了一眼桌子,就見上頭有幾冊賬本還有一個算盤。
“不會,”他将自己的書籍放在另一側,溫聲道。
顏如月嗯了一聲,夫妻二人各自做事。只是,顏如月沒心思對賬,她觑着謝硯,就見他正低頭認真的溫書。
不過,有些奇怪的是,半響也沒見他翻頁。
顏如月收回目光,拿過狼毫筆,慢吞吞的開始寫着什麽。
大概是她心裏有事,總是寫錯。柳葉眉擰在一起,她看着眼前洇濕成一團的黑色發愣。
“我去爹那裏一趟,”顏如月站起身,謝硯颔首。
待出了屋子,顏如月并沒有去顏德春那裏,反倒是坐在前院的廳室裏,桃紅在一旁侍候着。
桃紅還不解,為何小姐要騙姑爺,剛要問,就見柳枝匆忙趕了過來。
柳枝來這裏是顏如月之前就告訴好的,她進來後直接在顏如月耳邊說了什麽。桃紅看了看,就見自家小姐面色越來越難看。
“這件事沒讓別人知道吧?”她問。
柳枝點頭:“小姐放心,誰也不知道。”
“嗯,你們兩個先出去吧,把門帶上。”
臨出去前,桃紅看了一眼,就見往日裏那個明豔動人的大小姐,此刻如霜打的花兒一般,枯萎的靠在椅子上。
房門慢慢的關閉,也将外界的聲響一同隔絕。
顏如月肩膀松了下來,慢慢的從椅子上往下滑,然後仰起腦袋,将後脖頸子搭在靠背上。
一雙杏眸呆呆的看着房梁,她腦子空空。
方才,她讓柳枝去查九叔騎的那匹馬,看看是不是被人動了手腳。柳枝回來說是,有人下藥了。
那個黑衣人的身份是什麽,他的目的是什麽,這些顏如月統統不知道。她本想着,事情不一定是像唐熠說的那樣,直到九叔受傷。
直到她查出來是人為做的。
顏如月一下就想到那個黑衣人,是他暗地裏動了手腳。
顏如月閉了閉眼,深深的呼吸,在心裏告訴自己別慌。可手一直在抖,說到底,她只是個剛及笄的姑娘,若是生意上的事情就罷了,偏偏遇上這等要命的事情。
不怕是假的。
就這這時,房門開了。
顏如月沒睜眼,她有氣無力的道:“柳枝,不用送水,你先出去吧。”
她現在只想自己一個人靜靜,想想該怎麽辦。
“是我。”
熟悉的清冽聲音傳來,顏如月睜開眼睛,就見來人着一身竹青色的長衫,漂亮的長眸帶着擔憂。
“你來了。”顏如月坐好,擠出一個笑容。
謝硯走近,撩開袍子坐在她身側,問道:“是發生了什麽事情嗎?”
話音落下,卻沒人答話,謝硯轉過頭,就見顏如月神色晦暗的看着他。
“謝硯,你有沒有什麽想和我說的?”
謝硯長眸閃過一絲詫異,很快有恢複如常。但顏如月看見了,她手指扣着手心,努力讓自己鎮定。
外面日落西山,漸漸刮起了風,吹的窗戶吱呀作響,在寂靜的屋裏更加刺耳。
顏如月定定的看着謝硯,眼神随着時間的流逝慢慢黯淡下來。
他不想說,顏如月心裏有些難受,她都給了他這麽多次機會,讓他說出自己的難處,但是他依舊不肯說。
“沒有就算——”
“有。”
謝硯擡起眼簾,薄唇輕啓道:“我有事想和你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