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他欠顏家一份大恩情。◎
雨簾傾瀉,天地茫茫。這麽大的雨,各家各戶都關緊門窗。
鄉間小路上,一個身形瘦弱的男童跌跌撞撞的在雨裏奔跑,他身上單薄的衣物已經被雨水澆透了,渾身都是泥漿。
跌倒,他爬起來,又跌倒,他咬着牙再爬起來。
有紅色的血跡被雨水沖刷,很快就混到地上,消失不見。
袖子撕開一個口子,能清晰的看見男童胳膊被石頭劃傷,血水猶如雨水般,争先恐後的往外湧。他疼的面色發白,但是咬着牙不肯停下,深一腳淺一腳的往前跑。
等跑到村裏胡大夫的家裏時,身上又添了不少傷勢。
“胡大夫,胡大夫,救命啊!”男童大聲的喊,用沒受傷的那只手敲門。
可是,雨勢太大了,嘩嘩聲将他的呼喊淹沒。
屋裏,胡大夫老眼昏花的往外看,對妻子說道:“你聽聽,是不是有人叫我?”
妻子哎喲一聲,外面天色陰沉的像是墨,根本分不清哪裏是哪裏,她道:“這麽大的雨,不可能有人來的。”
胡大夫嗯了一聲,接着閉眼睛休息。不過,他總覺得好似有人叫他。他起身将房門打開,站在門口側耳聽着。
“胡大夫,救命啊!”
胡大夫一震,果然有人。
他取過旁邊的蓑衣鬥笠披上,趕緊去開門。剛一打開,就有個瘦弱的身影栽了進來,咕咚一聲跪在地上。
雨勢太大了,胡大夫瞪大了眼睛才看清這人是誰。
Advertisement
不到十歲的男童身子瘦弱的仿若只有骨頭架子,身上的衣物破破爛爛,沾滿了泥漿。胳膊呈現一種詭異的形狀,一看就知道傷的不輕。
“謝家小子?”胡大夫伸手去撫他:“快,快進屋我給你看傷。”
小謝硯拽住他的手,“胡大夫,求您,救救我妹妹。”
“可是你……”他的傷很重啊。
“求您了,求您。”
小謝硯跪在地上,受傷的胳膊還在不斷往外流血,他不顧自己的傷勢和疼痛,一下一下的磕着頭。
“快起來,這就去。”
胡大夫冒着大雨和小謝硯去了謝家。
謝家房頂漏雨,此刻屋裏積了不少雨水。外面大雨,裏面小雨。而屋裏唯一的幹爽地方便是一方桌子了,桌子上鋪着厚實的被子,上面蜷縮着一個女童。
女童面色呈現不正常的紅,眉頭皺着,嘴裏說着胡話。
胡大夫上前探手摸了摸額頭,燙的驚人。好在小謝硯口齒伶俐,之前便将妹妹的症狀一五一十的說了,胡大夫帶了不少藥,直接給她喂了幾個藥丸子。
“家裏可有酒?給你妹妹擦身子降溫。”
小謝硯愣了愣,搖着頭說沒有,“我去買。”
說着,他轉身就要往雨水裏跑,胡大夫将人抓住,“沒有也沒事,去燒些熱水。”
等小謝硯走了,胡大夫嘆了口氣。他差點忘了,謝家沒大人,只有兩個小孩子相依為命。環視一周,只能用家徒四壁來形容謝家。
将妹妹照顧好後,胡大夫幫忙處理了小謝硯的胳膊,他蹙眉問道:“疼嗎?”
小臂處劃破一條深深的口子,且胳膊脫臼了,也不知道他怎麽忍了這麽久。脫掉衣物的孩子身上瘦可見骨,後心處還有個青色的胎記。
小謝硯搖頭說不疼,胡大夫又嘆氣一聲。
兩個小孩子沒錢,就算有,胡大夫也不會收。畢竟活着對他們來說已經很是艱難了,他願意幫助他們。
只是過了幾天,胡大夫發現自家門口總是出現野雞兔子等野味。剛開始胡大夫還在思索,到底是誰做好事不留名。
等過了幾天,終于在天色微亮時将人抓住。
原來是小謝硯。
“你這麽小,怎麽敢進山!”
胡大夫氣的胡子都起來了,他這麽小,若是碰上猛獸,連塞牙縫都不夠。
小謝硯抿着唇不說話,倔強的猶如那個雨夜,讓胡大夫先給妹妹看病一樣。
此刻,謝硯薄唇微抿,騎着借來的馬匹往城外跑。遠處的雲黑壓壓的湧來,瞧着将要下場大雨。這種天氣出行,着實不是個好主意。
不過,謝硯等不了了。
謝蘭芝開始咳血,他懷裏的帕子上還沾着妹妹的血,他必須救妹妹。謝硯編了個由頭,讓謝蘭芝相信,大夫只是來診平安脈的。
謝硯送大夫出門,問大夫妹妹如何。那大夫搖着頭道:
“她是娘胎裏就病弱,小時候沒調養好,長大了體虛多病。我只能開猛藥,至于效果如何,那便要看天意了。”
體弱不算是病,只能說是身體虛弱,各種病邪容易入體。現在的謝蘭芝便是如此,她病的比常人更快,更嚴重。
原本還能說話的,可現在躺在床榻上,只能勉強睜開眼睛。
謝硯道:“大夫,勞煩您開最好的藥。”
大夫道:“我手裏倒是有個方子,效果卓越,不過需要的藥材很是貴重。”
謝硯立馬拿出銀錢,塞到大夫手裏,那大夫搖頭道:“其他的還好,缺一味龍骨,而我手裏并沒有。”
謝硯皺眉,那大夫道:“整個縣城的醫館怕是都沒有,京城倒是肯定會有,但是路途不近,來不及。”
謝硯心底一沉。
大夫沉思片刻,忽地拍了一下手,“我想起來了,早些年顏老爺好像從京城裏買過龍骨,龍骨入藥只需要一小塊,應當有剩餘,你可以去顏家問問。”
顏家?謝硯長眸垂下。
當然,他去了顏家,被告知顏老爺去鄰城談生意,而顏大小姐則是去莊子避暑去了。
疾馳的馬背上,青色的長衫飛揚,男人長眉入鬓,風姿俊逸。若不是他抿着唇,此刻的他堪當一句意氣風發。
身後的灰塵揚起,和天邊黑雲形成呼應。
“柳枝姐姐,有人來拜訪小姐”下人來報。
都在莊子上了,誰來拜訪?想來也不是什麽要緊的人。柳枝回頭看了一眼睡的正香的顏如月,她轉回頭低聲道:
“就說小姐不方便見客,打發了吧。”
“是。”
柳枝回到屋裏,放輕了腳步。天陰沉的厲害,屋裏也開始悶了起來,想來這場雨不小。她拿起扇子,打算給顏如月扇風。
“柳枝,”顏如月含糊的喊了一句,眼睛半睜着,道:“誰找我?”
剛睡醒的少女,頭發散亂,緊緊貼在臉上,顯得鵝蛋臉更加精致小巧。她翻了個身,絲滑的寝衣被帶的往上,露出纖細的腰肢來。
“應該是莊子裏的什麽人吧,小姐還困嗎?困就再睡一會,外面陰沉沉的,估計下午會下雨,您也出不去。”
顏如月打了個哈欠起身,“不睡了,怕晚上睡不着。”
“小姐,來了個姓謝的公子求見。”桃紅端着水盆子進來,說道。
謝?顏如月仔細回想到底是誰,而後猛的想到,是他。
“什麽事?”
桃紅搖頭,“不知道,不過瞧着好像挺急的。”
顏如月嗯了一聲,“我去看看。”
顏如月還記得每次碰見他,好像都是自己最糗的時候,所以她覺得碰見他就沒好事。不知道他來找自己做什麽。
等入了廳堂,就見男人負手而立,身姿挺拔的像是翠竹。
“顏大小姐,”謝硯拱手行禮道:“謝某有一事相求。”
顏如月有些驚訝,竟然這般直接了當。
“何事?”
她拎着裙擺坐在主座上,因着着急出來,頭發只随意的挽起,用碧玉簪子固定住。臉上未施粉黛,朱唇不點而紅。
慵懶的,美豔的女子。
謝硯迅速收回目光,如實說道:“家妹急需一味名為龍骨的藥材救命,聽聞貴府上有,所以冒昧前來想請顏小姐割舍一二。”
他沒坐下,一直站着和顏如月說話,态度放的很低,面容鎮定,不似之前見過的那般恣意。
他的長眸裏黑黝黝的壓抑着什麽,就像是外面的天色一般。
顏如月看着他,拿起茶盞的手放下,紅唇微啓:“柳枝。”
“去拿紙筆來。”
柳枝應聲,很快就取來東西。
顏如月揮筆灑墨,邊寫邊道:“你應當是騎馬來的吧?我的人跟你回去怕是來不及,你拿着我的親筆信去顏府,交給管家,他會帶你去庫房取東西。”
話音落,書信成。
他到底是個男子,顏如月不能将自己的東西給他,免得出什麽岔子,所以寫了信,想來管家九叔認出她的筆跡,知道怎麽辦事。
謝硯接過柳枝遞來的信,他小心翼翼的将其放好,然後将早就準備好的荷包放在桌子上。
“顏府大恩,謝某銘記在心,這是一點小心意,還望顏小姐收下。”
若是普通的女子,肯定要推脫說不用,畢竟顏家這般有錢。但是顏如月不是普通人,她笑着讓桃紅将錢收了。
“快去吧,一會天要下雨了。”
謝硯又行了一禮,轉身離開。
龍骨這味藥極其名貴,他給的錢根本不夠。這是他能拿出來的所有錢了,他想,他欠顏家一份大恩情。
作者有話說:
謝硯:救命之恩,當以身相許
顏如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