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8
◎8◎
歲榮相當口嫌體正直，隔天便仔細問了季恺的情況。在他印象裏，季恺這種狀态實屬詭異。
“你今天在家？”季恺問。
歲榮摘了橡膠手套，下颌抵着肩膀夾住手機，“今天我媽隔離結束，我去接她一下。”
“阿姨回來了？”季恺對歲榮母親的長相還停留在他們一起念小學的時候，那時只記得歲榮的媽媽是個特別漂亮的女人。
一場疫情，讓歲榮這一大家子終于能聚在了一起。
季恺的公司事情處理的七七八八，人一下閑了起來。他提議捎歲榮兄妹去接他媽。歲榮這麽大都不會開車，問起原因他都是懶洋洋的一嘴，“我懶得考駕照。”
車停在江裏酒店門口，不一會，一位體态年輕的女人從門內拖着行李箱走了出來。那身段，可不像五十多的女人。
那女人穿着貂，渾身的珠光寶氣。待女人擡頭，季恺怔住了。原來那天歲榮說的并無虛言，這女人的眉眼神态與許露竟如此相像。
她按住自己的領口，附身坐進副駕駛。“這位是小恺？”女人開口。季恺淡淡的點了點頭，目光還是未從女人身上挪走半分。
歲榮重拍了一下季恺的胳膊，“你盯着我媽看幹嘛？”
女人淺淺一笑，臉上浮起紅暈一片。這個年紀，竟然也不少少女氣。歲榮的臉遺傳多半自己母親的長相，五官秀氣精致。
季恺幹咳一聲，晃過神來，“許久不見阿姨了，和我印象裏的不一樣了。”
“你讓歲榮打車過來就行，還這麽麻煩你。”歲阿姨嗔怪道。
“老媽，他樂意的。”說完，歲榮還問道，“看我說吧，許露那丫頭是和我媽挺像。”
歲安在車後座頭也不擡的說：“好看的女人總是長得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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歲阿姨對歲安并未有對歲榮那樣的親近，聽歲安這麽說，她也沒說太多只是問：“許露是？”
歲榮搶答，“恺少的馬子。”說着還向季恺吐吐舌頭。歲阿姨是習慣歲榮這麽說話了，這小子從小到大頂着一副好皮囊做盡調皮搗蛋的事。如果不是幾年前的那場事故，說不定連醫科大學都畢不了業。
季恺并不準備搭理歲榮，兩人從歲阿姨上車一路拌嘴到歲榮家。歲安最後忍無可忍，“你倆幹脆在一起好了，累不累。”
許露收到了《孤城》的試鏡邀請，這下連袁樹也震驚到了。《孤城》這種級別的電影居然能對許露這種三四線小明星發邀請函，簡直離譜。
所以許露收到邀請的那天上午，袁樹秉持着将八卦發揚到底的精神和彭彭一左一右的拷問許露。
“你不會真的如外頭說的和季恺那小子在一起了吧？”袁樹問完以後又迅速否決了自己的猜測，“不可能。”
季恺這樣冷漠的人，怎麽會上了許露的頭。
“沒在一起。”許露回，“我說你們也大可不必這麽驚訝吧，”她揮手道，“也許是姐姐最近運氣爆發，或者是終于有千裏馬發現了我這個伯樂？”
“露姐，是伯樂發現千裏馬。”彭彭善意提醒。
比起什麽人品爆發的言論，袁樹更願意相信：“不會真在一起了吧。”
許露雙手交叉，“狗仔隊都沒你們這麽八卦！”
無論如何，這對于許露來說是一次絕好的機會。大概是許露拍FG代言的事小小轟動了一下，讓張導看見了她。
隔日，許露就和彭彭一起去張導的片場試鏡。張導到底是拿了無數大獎的導演，對于演員的苛求程度極高，他導的片子沒有太多的劇本大綱，往往是随他的性子而來，這無疑對演員的要求更多了幾分。
來到試鏡室，門外已經來了不少演員。彭彭一路小聲俯在許露耳邊低聲道，“好多流量明星哎。”許露不語，找了個僻靜的角落坐下。她試鏡的角色是個配角，在劇本裏的戲份并不是很多。鄰國的一位公主，美豔大方。在戲裏大概是個花瓶的角色。
哪怕是這樣一個花瓶的角色，許露都仔細研究了劇本很久。彭彭拿着粉撲給許露補了補妝，恍惚間，她聽到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
“露露？”
她擡頭，見一個穿着紅色長裙的女人半摘墨鏡很詫異地看着自己。女人個子不高，一張精致的娃娃臉，清純可人，乍一眼真看不出年紀。
許露也驚住了，“天藝？”
兩人當年一個女團出道，後來女團解散，女團的幾人便各自發展。天藝當年女團解散後就早早嫁人，現如今已經是兩個孩子的母親。這次能在《孤城》試鏡的地方遇見她，真是讓人驚訝。
“你怎麽也在？”天藝詫異。
“我前段日子收到劇組的試鏡邀請。”許露抿唇，不怎麽想搭理天藝。當年兩人在團裏矛盾不小，但如今許久未見，還是有一些老朋友的熟絡感。
天藝當年嫁的不錯，聽聞婆家勢力在江裏十分了得。但具體嫁到哪裏，許露還真不知道。畢竟當年天藝那場豪門婚宴也未曾邀請許露參加。
“許露。”工作人員推門出來喊了許露的名字。
許露心裏有些忐忑，深呼吸了幾口總算調整好自己。她也是很久不演戲了，能接到《孤城》的本子絕屬意料之外。
張導和幾個副導坐在鏡頭後，幾人激烈商量着什麽。張導戴着圓墨鏡幾乎遮住了他的半張臉，等他注意到許露已經進來，摘了墨鏡那張蒼老威嚴的眼睛直勾勾地盯住許露。
“給她一點鏡頭，”張導開始說戲，“就演将軍初見公主，公主和他一見鐘情。”他說罷，許露便進了狀态，一分鐘的鏡頭，她媚态萬分。
張導卻不滿意，“許小姐，我們的戲不是讓你勾引将軍。”場上一時間都笑了起來，人們都知道許露漂亮，其實這個角色不難，只是一個花瓶。可張導還是不斷挑刺，一直批判許露像狐貍演不好公主的儀态大方。
許露壓着自己心裏的難受，眼眶裏的淚幾乎要忍不住的飚出。大家都覺得張導太苛刻，許露在演藝圈還是新手，能演到這樣的程度已經算是不錯。
“不如換個角色吧。”
“那個喪國的俠女，或許更适合她。”
許露訝異，見張導邊上站着自己的熟人。張導如此決斷的一人居然能聽進天藝的話，“她能演好麽？”
“俠女喪國喪家那種感受露露很了解。”天藝沖許露莞爾一笑。許露臉頓時燒的通紅，周圍一圈場工靜默了，眼神一下全數集中在許露的身上。
自己的助理彭彭再也看不下去，這場試鏡仿佛就是為了刁難許露而準備的。“姐，要不咱們走吧。”換裝間隙，彭彭心疼地問許露。
許露依舊無言，她默默地換好衣服，默默地将俠女的臺詞背好，等到上鏡時，她果真演出了俠女喪家無助的破碎感。
張導還是不滿意，他蹙着眉不耐煩地敲擊着桌面。許露演完，朝張導鞠了一躬。張導擺擺手，讓工作人員喊下一位進來。
許露很難過，她一向要強，從未被人如此苛責過。彭彭一直安慰許露，說她已經盡力而為。她喝了半杯咖啡，發了一個朋友圈：一張劇本的照片，一張試鏡室。配文：或許自己還能做到更好吧，可結果總是不盡如意。
季恺秒贊。
許露和彭彭去廁所間換衣服，很快廁所裏進了兩個《孤城》的工作人員，兩人對着鏡子一邊補妝一邊八卦道：“剛剛張導對許露也太狠了吧。”
“嗨，你不知道張導平生最讨厭關系戶麽？”
“許露是關系戶？”另一個工作人員有些驚訝。
“你不知道啊。”
随後，兩人的聲音漸漸小了下去。許露有些尴尬，難道自己能有《孤城》的試鏡機會都是因為季恺？
她思忖了許久，決定還是問一問季恺。
季恺很快承認了自己的行為，并強行解釋：“員工福利，別多想。”
“而且我只是給了你一個試鏡的機會，至于後續的結果還是要你自己的努力。”季恺也不知道為什麽自己要和許露解釋這麽多。
人家女明星有他這樣的人脈都千恩萬謝的，哪有人像許露一樣問自己還發朋友圈不高興的！早在好幾分鐘之前，季恺就明裏暗裏的讓助理分析了一波許露發這個朋友圈的意思。
助理研讀了許露朋友圈每一個字，放大了配圖仔仔細細地看了。“季總，她大概是失落自己沒被選上吧。”
“真的？”季恺追問。
“呃……”助理一度懷疑季恺是不是人格分裂，前一秒鐘還在為了公司的項目臭罵了幾個比他年紀大十幾歲的開發，冷酷無情地還想直接砍斷項目讓這幾個人直接滾蛋。下一秒刷了一下手機，整個人狀态開始不好了，恍恍惚惚的讓人給他做閱讀理解。
“哎。”季恺猶豫了許久還是叫住助理，“那個……”
他半天不好意思開口，想說的話仿佛凝固在了空氣中。
“要不你去調查一下劇組發生了什麽？”
“咳，我這個人好奇心比較重。”某些人死鴨子嘴硬道。
還好助理有點人脈，和幾個場務認識才知道那天究竟發生了什麽。助理和場務還得賣賣慘，
“伴君如伴虎，我一個行政秘書現在總有種情報局密探的意思。”
場務拍拍助理的肩膀，“所以總裁追女明星都是這樣的麽？”
“兄弟，俺們都明白！”
……
當晚，張導一行人就被季恺請去江裏酒店吃飯。張導去時，心裏也七七八八的猜到了不少。他本想着季家只是給自己要個試鏡的名額，應該只是和這女人淺交客套一下，未曾想還為此擺宴，難道傳聞是真的。
他還是不敢相信，直到他親眼見到季恺坐在包間裏。從前，他只是聽聞過季家老三的姓名，他是季家的獨子，季老爺子就算再和他不對付，該給的東西一個不拉的都給了。今日一見，未曾想季老三如此相貌堂堂。
“張導”季恺沖他客氣揮手。和他一起來的，還有制片老板娘，天藝。
張導原以為這只是一場寒暄的飯局，季恺一定是聽說了自己在試鏡場上苛責許露的事，他來之前也同天藝商量好了，既然季家這麽重視這個女演員，不如就把俠女安排給她。
許露演的是不錯，戲份權重也不大，不如就當個順水人情送給她。
天藝大抵是不服的，她很難想象季老三居然能為了這個女人特地請劇組吃飯。
飯局開始的寒暄工作都是助理在做，季恺始終冷着臉靜靜的看着眼前的人觥籌交錯。終于，一圈白酒下來，季恺開口，“聽聞張導素來不喜歡關系戶。”
張導的臉上挂不住，不知該回什麽。
季恺勾唇，“當時，我也只是托人要了個試鏡名額給許露，不知怎麽到張導眼裏，就成了關系戶了。”說完，他還自顧自的笑了笑。
“這不讓張導誤會了？”
場上的人見季恺笑了，紛紛陪着笑。張導雖在演藝圈赫赫有名，但季家他怎麽又能不忌憚幾分。
季恺小小年紀，說話禮貌又有分寸，可這話裏話外盡是刀子。
“季總說笑了，許露試鏡不錯，我本意就是讓她上的。”張導笑着端起酒杯，“不如我自賠一杯。”
季恺道，“我不勝酒力，就不賠張導喝了。”
張導僵住，心中莫名竄起一團火。這電影本就是他的戲，就因為白天在片場為難了一個關系戶女演員，這乳臭未幹的臭小子就對自己這般無禮？
他想發作，但還是壓住了。
季恺挑眉看他，“這頓飯我也不是這個意思，只是許露現在還是我司的代言人，代表着FG的形象，若是傳出去FG的形象代言人參加個試鏡被人……”
“季總，今天張導狀态不好，這杯酒我替他喝了。”天藝自知理虧，也知道許露這丫頭想必攀上高枝。
“顧總也說說，許露在您眼裏，怎麽就和喪家這個形象匹配了？”
季恺的語調冷冷的，藏着怒火。而他的助理，第一次見季恺對一個外人毫不掩飾自己的厭惡。他在季恺身邊，連圓場都不知道怎麽打了。
他甚至有些後悔，今天自己一五一十地和季恺說了實情。季恺這脾氣上來，那是幾頭牛都拉不回的。
氣氛一下跌下冰點，桌子上的十幾個人都感到了這焦灼的氛圍。季恺勾着唇，手舉半杯白酒。那邊被季恺敬酒的天藝，着實下不來臺。多年混跡酒局的自己，這會竟想不出什麽話來回敬季恺。
助理太了解季恺的脾氣，如果不是有法律約束，這丫絕對能飯後胖揍這些人一頓。大概自己也是腦抽了，居然發微信給許露。
不過多久，許露和自己的助理就到了。季恺見到許露，那股子劣氣消了一大半。許露心裏五味雜陳，她和天藝長久對視了一番。
“來遲了，不好意思各位。”許露還是會做人，端起酒杯飲了一口。“遲到的人自罰三杯。”
罰完，她坐到了季恺的身邊。季恺從剛剛的咄咄逼人，一下收斂了不少，助理都甚至能見到自家老總耳根微紅。
這頓飯，在許露來後不久就匆匆結束了。季恺而後也沒說什麽，安靜地吃完了整頓。散了局，張導先走，季恺去取車，門口一下只剩了天藝和許露兩個人。
兩人相顧無言，各自點煙。
許久，還是天藝先開了口，她說話還是同多年前那樣刻薄，“許露，可真有你的。這麽多年假清高終于裝夠了哈。”
許露回嗆，“怎麽，只準你嫁有權有勢的人，不準我吊有錢凱子？”
天藝冷笑，“你不會以為就憑你這樣的家庭能嫁進季家吧，姐妹我好心勸你一句，拿夠資源見好就收。”
“天藝，這麽久了你除了用我的家庭攻擊我，還能不能想想別的花樣了。”許露淡淡的回。
她側臉見許露，還是那副淡漠如水的樣子。許露确實好看，在娛樂圈美女如雲的地方都極為突出。可她許露除了好看還剩什麽。
過了會，季恺的白色大G停在了酒店門口。許露沖天藝笑笑，“車來了，我先走。”
“季總怎麽想起組這個飯局。”許露終究還是開口問了。
季恺阖眼，倚靠這後車座。良久，他回：“不知道。”
“嗯？”
他睜眼，凝視着許露。
他真的不知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