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章節
來服侍我吃藥,如今不過打個簾子的事兒,許先生居然還要親自給我道歉。”
在水玖說話的時候,許季珊就一直盯着他那兩片小而豔的唇。
哐當,許季珊手裏的簾子沒挂住銅鈎,再次墜落。
水玖似笑非笑地撩起眼皮,一雙點漆眸直勾勾地回望許季珊。
幾秒後,許季珊擡手扶眼鏡,卻扶了個空,于是只能幹咳。“咳咳,水老板太客氣了。”
許季珊借機轉過身,抓着半扇簾子想要再挂上銅鈎,身後卻傳來水玖清淩淩的聲音。
—“許先生打算怎樣安置我?”
許季珊一怔,回過頭,簾子再次沉沉地墜落。
水玖眼神一動不動地望着他,說話時很細很慢,每個字都像是特地送入他耳底。“秦二少是個不肯善罷甘休的人,我先前駁過他幾次面子,班主與戲班裏的人日子都不太好過。如今我又徹底惹怒了他,留我在這,只怕會連累許先生你。”
許季珊吃不準他話裏的意思是想留還是想走,喉結滾了滾,斟酌着慢慢兒地一句句答他。“秦二少确實想要索你,我攔了,不過,我到底只是個行商的,道臺府上還須一層層打點,這事兒急不得。眼下依我看,水老板倒是先不回去的好。”
水玖垂下眼,靜靜地道:“水某不過一個飄零人,昨夜承了許先生的情,已是過了。如今秦二少既然來索我,許先生也不必為難,直接将我交出去就是。”
許季珊沉默了會兒,忽然間呼吸粗重,大步走近雙手按在床沿,濃眉下一對鷹眼十分暴戾。“在水老板你心裏,我許季珊是個什麽樣的人?”
水玖猝不及防,倒是教他吓了一跳,挑眉望着這人。
“我昨晚上既然把你從秦二少那種人手裏救出來,就斷舍不得再眼睜睜推你入火坑。”許季珊擰眉咬牙,字字咬字不清,卻莫名透出股狠勁。“水老板你只要在這待着就行。”
水玖嘴角一抽。“許先生這是在命令我?”
許季珊張嘴哈了一聲,懶洋洋擡直身子,濃眉下那雙鷹眼依然鎖着水玖,字字誅心。“又或者,水老板更樂意自動送去給秦二少玩?”
“你……!”水玖一瞬間面皮漲得通紅,眼底都充了血。“許先生你放尊重些!”
許季珊煩躁地扯亂領帶,咬字不清地發狠。“這件事我會解決,水老板只管在我家養着就行。”
他不說這句還好,說了,水玖頓時就連躺都躺不住了,猛地坐起身,也不管頭暈目眩眼發黑,也咬着一口銀牙恨恨地道:“水某與許先生素昧平生,不敢勞動!”
水玖說着就要掙紮着起身,一雙大手牢牢地按住了他。
許季珊居高臨下地以環抱姿勢俯視他,鷹眼在他緋紅臉皮掃了幾眼,最後慢吞吞地笑了一聲。“水老板好大的脾氣。”
5、05
◎“貌若天仙的表小姐”◎
兩個人正鬧的不可開交,外頭亂哄哄地響起腳步聲,先前伺候過水玖的女傭阿梅形色倉惶地立在門口急切道:“先生不好了,道臺府那位又帶着官差來門上鬧了。”
許季珊嘆氣,擡手捏了捏鼻梁骨,沉聲對水玖道:“水老板,現在不是鬧意氣的時候。”
确實不是時候。
但他也犯不着欠下素昧平生的許季珊這個天大的人情。
水玖略一沉吟,肅然整容。“許先生還是将我交出去的好,我自幼唱戲,這些場面上的事體,我大致還兜得住。”
許季珊沉默,居高臨下地審視他。在昏沉沉半邊簾子映照的天光下望着水玖那兩瓣小而豔的唇,忽然勾起嘴角笑了笑。“這些話,在平常或許還可說得,可眼下那位秦二少早叫褲. !裆沖昏了腦子,怕是只要一見到水老板,就得抓着你當衆哔【——】。”
“你……!”
許季珊說這話時完全不顧及女傭阿梅也在場。水玖臊得蒼白臉頰緋紅,手指揪住床沿,恨恨地道:“那也是我自家的事。”
許季珊卻已經擡直身子,重新整肅了下領帶西裝,操着一口南洋普通話吩咐阿梅。“我先下去周旋,你帶水老板去換件衣裳。”
“是,先生。”
許季珊不戴眼鏡的時候總透着莫名兇相,濃眉下一對鷹眼銳利地盯着阿梅,唬得阿梅連頭都不敢擡。“就拿去年表小姐留下來的衣裳,西洋裙子有鯨魚骨,拿來給水老板換上正合适。”
“是。”
水玖詫異挑眉,剛要開口,許季珊又扭過頭對他說話了,勉強算是句解釋。
—“秦二少帶了二十幾個官兵,一會兒可能要搜樓,水老板你這副模樣,掙紮都掙紮不得,倒不如換上女裝暫時避開的好。”
水玖在戲班子裏唱的是男旦,穿女裝扮演白娘子穆桂英,鬓邊還貼着花钿,換女裝對他來說不是什麽大事體。
但他還是得問一句。“許先生這樣幫水某,水某……還不起。”
水玖那雙一波三折的天然丹鳳眼微挑,眼底說的話,與嘴裏說的,完全不是同一回事。
許季珊大約是看懂了,故意慢吞吞地目光下瞥,在水玖多情籠煙眉多停留了幾秒,然後沿着高挺鼻梁往下,到兩瓣小而豔的唇,最後他目光留在水玖只穿着件薄薄貼身裏衫兒的身子。
水玖下意識脊背拔直雙手攥拳,戒備如一只被獵人瞄準的鹿。
許季珊鷹眼裏的笑意微漾,唇角也勾起,當着女傭阿梅的面大剌剌地笑了,道:“你我之間的事,回頭再說。眼下最要緊的是把你藏好。”
水玖眉頭皺的要打結。
樓梯上咚咚咚的腳步聲再次逼近,許宅的老管家不得不親自上樓,隔着五六步遠,就急惶惶地喊道:“先生,許先生,官兵說要抄家搜人。”
許季珊匆匆地往門外走,在門口迎上老管家,低聲說了句什麽。
幾秒後,許季珊帶着老管家一道下樓。
水玖與女傭阿梅面面相觑。水玖總覺得這位許先生分外別扭,對他态度也不分明,眼下他寄身于許宅,沒來由倒給許季珊惹下莫大麻煩。他嘆了口氣,望着阿梅。“勞煩,帶我去換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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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樓,西洋的大玻璃鏡子前。
女傭阿梅低頭在背後替水玖束腰,勒緊了後,又小心翼翼地問:“會不會太緊?”
水玖望着立地玻璃鏡裏的自己,蒼白兩頰微染緋紅。他原本就生的皮膚冷白,脖頸子也颀長優美,眼下穿着件泡泡袖淺雲青色鑲嵌粉色玫瑰的落地蓬蓬裙,大幅裙擺一瀉如注,似大幅月華傾照入屋。
“講真的,水先生您穿這件洋裝真好看!”女傭阿梅低頭抿嘴笑。“就連表小姐穿着都沒水先生這樣有氣勢,活脫脫的西洋公主似的。”
水玖皺眉。
嗤啦嗤啦束腰帶的聲音清晰入耳。
鯨魚骨束腰帶和內襯鋼條勒得他有點透不上氣,加上樓內燥熱,兩頰那抹緋色便漲成了紅霞。“只是暫時借穿,不必弄那樣講究。”
“那可使不得,”女傭阿梅又抿嘴偷笑。“先生交代了,說待會兒還得給您把遮臉的扇子拿上,防備着官差們搜到這兒來。”
女傭阿梅的話音還沒落地,外頭果然紛紛擾擾地傳來許季珊與人寒暄的聲音。
—“你把德勝班的水老板藏哪兒去了?”
—“沒藏,昨夜鄙人獨自回來的。”
—“呸!你糊弄誰呢?嗯?昨兒個晚上我分明瞧見是你親手把他給抱出百樂門的!”
外頭對話聲靜默了一會兒。
許季珊南洋口音重,水玖過耳不忘。另一個啐了許季珊的,自然就是昨晚在百樂門給他下藥的秦二少。
水玖下意識從玻璃鏡子前扭過頭,冷白手背上青筋暴起。
許季珊操着濃重南洋口音的聲音再次響起,帶着點賠笑意味。“昨晚上鄙人真的是酒喝迷了眼,沒能看清是秦二少,要看見了,我那兩只拳頭也揮不出去。”
秦二少響亮地哼了一聲,頓了頓,陰陽怪氣地笑了。“你果然沒騙我?”
“真沒,鄙人真的出了百樂門就把人丢下了,等回頭再去找二少賠罪,二少已經叫人擡走了。嗐這事兒真的是,真的是鄙人過錯。”
腳步聲矼矼矼再次響起,夾雜着一亮聲皮鞋底踩地的聲響。
“就剩下這個屋了,”秦二少怪笑了一聲。“給我搜!”
“哎哎——”許季珊慌忙阻攔,賠着笑道:“這處再沒別人了,就我從南洋來的一個表妹。這個辰光,想必她還在午睡。”
秦二少刺耳的怪笑聲越發響亮。“南洋來的大小姐?正好,本少爺我還沒見過,正好見識見識。給我搜!”
兩分鐘後。
哐當一聲門被人惡狠狠地從外頭踹開了。
水玖拿淺雲青色絲絹折扇遮住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