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少年細嫩的臉頰上浮着一抹溫文爾雅的笑容,依舊用那雙清澈的眸眺望着偉岸的山川,漫不經意的問:“冬兒,我們離開京城多久了?”
冬兒低眉順目的應答:“已經三天了。”
“三天…”一聲委婉的嘆息從少年的唇中溢出,舉起杯輕輕的飲着茶,嘆息道:“時間過的很快,我當初的決定還是考慮欠佳了。不過,這應該也是天意。”
三天前她讓青衣務必将百裏晴遷接回京城,為的就是解決食物中毒事件。可就在青衣離去的當晚,父皇傳她到龍隐宮。
在見到白發蒼蒼的父皇時,她還是忍不住流下了滾燙而憂傷的淚。曾經氣宇軒昂威武不凡的父皇,如今竟被失去摯愛的痛苦折磨的像是蒼老了二十歲。他才不到四十,看起來卻像是垂垂的老者。
她痛不欲生的表情更加刺痛了父皇的心,父皇深深的嘆了口氣,用疲憊的聲音對她說:“你去一趟蘇州吧,食物中毒這件事情鬧的京城雞犬不寧,而且幾大州縣都已經受到了波及,唯有蘇州依舊完好如初。你親自去查查。”
她看着蒼顏白發神态虛弱的父皇,擔憂的問:“并非長歌不想查清事情真相,可您的身體…”
父皇打斷她的話,神情憂傷的說:“我早已行将就木,死也就死了,我早就想去陪你母後了!只是年輕還欠缺磨練的太子,我怕他難以擔當這江山。長歌,你一定要記住,無論何時,你與太子之間,千萬不能有隔閡。因為你的行為與思想,會直接影響他。而在你離開蘇州期間,我會親自監督太子處理朝政。”
她垂下眼簾,父皇态度極為堅決,看來她不得不走一趟了。可是,青衣已經在去往天一閣的路上了,如何讓一切扭轉乾坤?也要讓百裏晴遷知道三天之後,她本人會出現在蘇州地界呢?
一聲清醒的嘆息飄蕩在安穩的旅途中,柳長歌感嘆這是天意的同時,淡漠的眼神也一直在凝視手中的茶杯,以及這套看起來很奢華的茶具。
這套是母後曾經用過的茶具,除了那架古琴之外,母後唯一珍惜的就是這套茶具了。曾經父皇用過這套茶具喝過茶,是母後親自泡給父皇喝的。當時她年紀還小,只是隐約記得母後泡茶時的表情,那樣的專注,那樣的柔和。
不得不承認,父皇是幸福的,可是越感受過多的幸福,等失去的時候,就越會承受不住悲傷的逆襲。她明白父皇心中的苦,可是,她卻更想弄清楚那架琴的由來。因為她的身世之謎,還沒有完整的畫上句號。
柳長歌的眼裏劃過一絲隐晦之光,滴血認親!她根本就不相信,也許是百裏晴遷騙了她。原本很好的心情忽然像是陰雨天一樣陰沉不定了,就連喝茶的動作也失去了灑脫的韻味,變得有些僵硬。
冬兒将一切看在眼裏,公主每次露出這種神情她都清楚的明白,公主是想皇後娘娘了!皇後娘娘過早離開人世,留下公主一個人真的很孤單,她要如何安慰才能化解公主的悲傷呢?
柳長歌沉浸在思緒中,感覺一雙手輕輕揉按着她的雙肩,耳邊聽見冬兒溫柔輕緩的聲音:“在這秀麗的山川中徘徊,公主可不能讓其他不愉快的事情擾了您的雅興。過了這個湖就到蘇州了,奴婢知道蘇州有很多好玩的,比如每年錦繡坊都會舉辦一次刺繡大賽。還有許多及冠的男女若要成婚,必須要按規矩将名額報到官府,知府大人會集合三十對新人,選擇一個良辰吉日一起成親,場面會很轟動震撼。”
柳長歌聽來有趣,詫異問:“你怎麽知道這麽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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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兒親密的貼了過去,附在公主的耳邊解釋道:“因為奴婢的老家就在蘇州,所以我會知道當地的習俗。”
柳長歌了然點頭,抿唇微笑:“看來我這次帶你來是個正确的選擇,對了,你說的那個三十對新人一起成親這件事,的确很隆重也很熱鬧,我都忍不住要去湊熱鬧了。”
冬兒噗嗤一樂,連忙掩嘴故作驚訝:“若要湊熱鬧,您可要扮成新娘子的呢,難道公主急于找郎君嗎?”
柳長歌一怔,好氣又好笑的掐了一下她的臉,“小丫頭想太多了吧,我看要急着出嫁的是你!”
冬兒委屈的揉着臉,眼裏全是笑意,只要公主能擺脫悲傷的心情,她便是使出渾身解數轉移話題也在所不惜,甚至被公主誤以為她着急要出嫁,她其實真的不着急!
說起蘇州每年一次的成親規模,那才真叫輝煌隆重。當地的富商不在少數,出了京城這檔子事,更導致許多富戶商賈攜帶巨額資産跑到蘇州定居,一下子多出許多富商的蘇州,更是在華貴的上頭增加了一個錦上添花的光環。
知府霍修平正在庭院中逗着他的蛐蛐,兩個衙役一直從清晨開始就像是木樁子一樣站在他身後,炙熱的午陽像個火爐一樣烘烤着他們的身體,額頭上的汗珠顫抖的翻滾順着臉頰掉落!
安靜庭院裏的一處龐大碧綠而且看起來很清涼的草地上,一個身穿錦袍頭戴玉冠的年輕男子撅着屁股滿臉趣味的趴在地上,雙眼瞪大目光如炬的盯着草地上那兩只特大號的黑蛐蛐。
兩只蛐蛐的觸角先是互相觸碰了一下,接着便開始新一輪的交鋒。兩個衙役熱汗滋滋,根本不敢挪動半分,痛不欲生的繼續保持着木頭樁子一樣的姿勢,兩人對視的眼裏全是無奈。每次他們要彙報大事的時候,老爺總是會提前鬥一會蛐蛐,這是老爺唯一的樂趣,沒辦法,等吧!
庭院裏一直徘徊着蛐蛐鳴叫的聲音,就在它們打得你死我活的時候,一只蛐蛐的觸角被另一只蛐蛐咬斷,瞬間,那兇狠的程度立時在男子的眼中放大了無數倍,他驚喜的瞪大眼尖叫:“哎呦!我的小寶貝兒啊!快點咬它的腿,咬他的腿!”
兩個衙役苦着臉實在熱的暈頭轉向,頂着那麽大的太陽,不中暑算他們命大!老爺還一直叫着咬腿咬腿的,他們的腿居然下意識的哆嗦起來。
“哎呦喂!老爺!”兩個衙役滿臉都是虛弱的汗水,終于支撐不住身體撲通跪了下來。這一跪不要緊,竟将兩個蛐蛐吓跑了。
霍修平瞪大眼睛嘶叫一聲:“別讓它們跑了!快!”
兩個衙役立刻膽戰心驚的去抓蛐蛐,可是那麽小的小不點,哪能一把抓住?筋疲力盡而又頭暈目眩的他們硬挺着疲憊的身體鑽過一個草叢又竄到另一頭,慌忙的尋找着。
霍修平頂着暴曬的日頭,尖長的臉孔上全是汗水,只是他皮膚卻像女人一般細膩白皙,根本不怕曬黑,可他好像也有點中暑的征兆了。頭暈目眩之時,他狹長的眸子裏卻看到了一個婀娜多姿的身影來回重疊。
顧菲菲今日打扮的格外端莊,一身粉紅色的衣裙襯托着她清美秀雅的高挑身姿,烏發用一根精致的玉簪輕輕挽住,部分發絲如瀑一樣散下來,秀麗的臉頰光澤閃耀,眼珠咕嚕咕嚕一轉,更顯一種靈動玩味的神采。
她之所以會來府衙,是因為再過兩天就是蘇州每年一度的集體成親儀式,她提前一天來找修平,就是要為她的好姐妹若煙登記一門親事,她要與若煙一起成親,那場面一定非常有意義!
她來到霍修平的面前,曼妙的身姿擋住了陽光的照射,目光詫異的盯着他滿臉汗水一副呆愣的模樣,她來時候聽到了那兩個衙役雞飛狗跳的動靜,肯定是那兩只蛐蛐又跑丢了。這個修平還能不能幹點大事了?成天就只知道鬥蛐蛐,一點成就也沒有,氣死她得了!
顧菲菲像是懶貓一樣半眯着眼睛,雙手從背後伸出,竟不知從哪變出了一套鑼鼓,咣當一聲震響像是寺院裏莊嚴的鐘聲也像是驚雷般震撼了霍修平的耳朵,一并驚吓了他一顆易碎的玻璃心。
“我的寶貝兒!”霍修平痛苦的捂着耳朵,眼淚都要飙出來了,可他仍然惦記他那兩只消失無蹤的蛐蛐,“青大青二,你們找到了沒有!”
草叢裏一左一右同時鑽出兩張苦哈哈的臉,兩人異口同聲:“回老爺,還沒呢!”
霍修平剛要發火,耳朵就被一只手給狠狠揪住,他疼得呲牙咧嘴,“菲菲,慢點!慢點!耳朵要掉了!”
顧菲菲一手叉腰,一手揪着他的耳朵,把他像拎小雞仔一樣拎回了大堂,直接甩在地上,瞪眼道:“你到底有沒有把我放心上!再過兩天就成親了,你還有心情陪你的蛐蛐,你信不信我把它們變成烤蛐蛐!”
霍修平捂着發疼的耳朵,滿臉哀怨的氣沖沖吼:“不是說三天內不能相見的嗎?你怎麽冒冒失失的跑來了?這裏是府衙!你還當着衙役的面對我動手動腳,你想過我感受了嗎?我是他們的老爺!一點面子都不給我,還叫我怎麽混下去!”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