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班珏在進來組織前, 就已經在街頭養了一批聰明的混混,主要目的是在指定地點的酒吧、餐廳甚至是市集裏徘徊, 然後用聊天的模式傳遞信息給探員。自從阿布事件之後,麥克跟羅伯特比以往更謹慎, 他們不會正面與線人交談,這些線人冒着生命風險協助他們,這舉動也會讓線人所屬的家族陷入危險, 一旦線人協助調查局的事情被發現,這将會讓他們被販毒團體或是反抗軍視為叛徒,下場就會跟阿布一樣, 因此他們不敢在這節骨眼上冒險。
這些混混除了替調查局工作外, 也能用來制造點麻煩,比如這起軍火失竊事件, 就是從街頭開始點燃這把火,最後迅速的燒回組織內引起大火。
通過班珏的幫忙,麥克從監聽裏知道了開會內容,還有幾個高級幹部們的互相猜忌與刺殺計劃, 由于這一批軍火是用特殊管道進來的違禁品,若是只埋一個坑的遺失就算了, 但卻是所有埋的軍火都不翼而飛, 這顯然就是有內奸所為,或是有人賣了這些東西為了賺錢。
這一周的街頭很不平靜,自從軍火失竊後,武裝的沖突幾乎天天都有, 讓民衆人心惶惶,調查局與大使跟官方代表開了會,加強了首都市區以及沖突頻傳的地區雙倍警力。
與此同時,山莊區裏的平民們,也悄悄開始移動,這中間當然不乏原本安插在裏頭的探員們策動勸離,但更大部分的原因是因為山莊區這幾天的夜晚很不平靜。
他們最尊敬的大善人,聽說發瘋似的殺了好幾個親信。
班珏跟喬書亞找來艾德華,約在一處被探員們清空的民房裏見面,三個人的表情各有不同,班珏的表情最嚴肅,艾德華則算得上平靜,喬書亞最輕松,還走去廚房裏拿了酒跟三個杯子出來。
三人坐定,艾德華打開打火機,叮的一聲打破寂靜。
“是時候了,今晚凱撒應該會找我們。”
班珏深深吸氣,看着艾德華。
“他殺了多少人?”
“全部,只要去的都沒活着,因為他問不出答案。”艾德華說。“我在想,他把組織內的高層都殺光的話,是要留個空殼子給你?”
“也可能不會留給我。”
“那還能留給誰?臺面上沒有人選了。”
班珏別過眼,背靠沙發,一手放到椅背上,艾德華又說:“後天是他生日,原定計劃是會離開山莊,去參加一場慈善拍賣會。”
“但我們不确定是不是本人。”喬書亞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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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生日還讓演員來僞裝的機率很低,凱撒會當場寫一幅書法作為公益買賣,所以這無疑是本人。”艾德華喝了一口酒。“我猜凱撒想要在生日之前解決軍火丢失的事,我們這七個人是他最後的希望。”
“哪七個?”
“身為兒子的你,資安部的我,還有兩個財務跟三個負責北中南區的主管幹部。”艾德華說。“進去開會生死未蔔,雖然我覺得凱撒不會真的動我們,但必要的東西還是要帶在身上防身。”
“我們要做好準備。”喬書亞開口。“我說的不只是開會,我們要在拍賣會上把人抓住,這是唯一一次機會。”
艾德華舉杯,淡淡一笑:“幹完這一票,我一定要去度假。”
喬書亞也笑了:“我只想離開這鬼地方,好好交個女朋友養個魚。”
班珏替他們倒滿了酒,艾德華笑着看他:“你呢?”
他拿起酒杯,腦中閃過很多畫面:與林隽的初次見面,還有與她争論關于《傲慢與偏見》的事……
良久,他喝了一口酒,才道:“可能是把《傲慢與偏見》再看一次。”
他從未如此想念她,他最傲慢的瑰拉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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辜仲生派人來通知班珏,淩晨12點去一處合成加工廠開會。
班珏先與艾德華聯系,确認兩人收到的時間跟地點一樣,接着就開始各自部屬行動。
一旁的喬書亞确認隐藏式的竊聽器跟側錄器能使用,随口一問:“班,你覺得凱撒會怎麽做?”
“不知道,我這幾天沒碰到他,我不清楚他想什麽。”他說。“無論今天狀況如何,最後我們要在他生日那天逮捕他。”
“好久沒有這麽刺激的感覺,上一回有相同感受的案子,就是跟你上馬爺船的時候。”喬書亞笑着說。“那時我還想,要是死了的話,我有什麽可值得留戀呢?我沒有父母、沒有朋友,但還好,我還有個兄弟。”
班珏看了喬書亞一眼,彎下身綁鞋帶:“還剩兩天,你撐得住嗎?”
“有什麽撐不住?相同的事也不是沒幹過。”喬書亞笑了一聲。“這件事結束,我一定要去酒吧夜店好好玩個幾天。”
“我會讓老黃提供酒水服務。”
喬書亞伸出拳頭跟班珏碰拳,由衷說道:“班,謝謝你這麽支援我,還有在緊要關頭的時候,尊重我的決定。”
“你是探員,我只不過是個線人,行動決定權仍是你,我只負責傳遞信息,然後建議你該怎麽做。”
“事實上,你若是為了要償還以前的債,到這種程度也夠了。”喬書亞伸手拍拍他的肩膀。“這件事過後,我跟羅伯特都會替你處理好身份跟案底的事,讓你能安穩的生活。”
“謝了,喬書亞。”
“哈,我還是習慣你叫我5號。”
兩人起身,互相握了一下手,這時門被敲了兩下,是在外面僞裝成平民的探員提醒離開的時間到了,班珏朝喬書亞點了頭。
“班,你曾經說,希望我還是一開始你認識的那個人。”喬書亞咧嘴一笑。“你覺得,我變過嗎?”
班珏凝視這個硬朗又忠實的夥伴,想起與眼前這位結緣,還是一開始在林隽的工作室,自己僞裝成“奶與蜜”的代號持有者,然後與他在競技場上打了一下,最後他們成為一個行動小組的同伴,培養出親密無間的探員與線人的互信關系。
所有配合的探員裏,喬書亞與自己最契合。
“不,你一直如此。”他說。“5號,我們兩天後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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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莊區的夜晚,沒有一天像今日一樣如此安靜。
大多數的居民已經撤離,少部分的老弱婦孺也由少數探員保護着,路上看到的行人大都是巡邏的首衛,或是僞裝成平民的探員們在小吃店前吃飯聊天。
但那一點點的歡聲笑語,也遮掩不了這座山莊區已然成了死城的氣氛。
班珏跟艾德華搭同一輛車去工廠,一路上兩人無話,反倒是前面的駕駛員跟助理聊得不少。
艾德華低下頭看手表,11點半,再點了一下表框邊的圓鈕,跳出當前溫度。
一抵達目的地,就見工廠外的黑衣保镳比平常還多,氣氛有些不對勁,兩人下車後就随着助理前往工廠的辦公室,這時裏頭已經有其他人。
“看來大家都提早到了。”艾德華脫下外套,走到一邊的長桌上拿起酒。“班,你要喝點什麽?”
班珏沉默搖頭,氣定神閑的走到一旁沙發上坐下。
除了他們倆,其他人的表情都是凝重的,這時其中一個負責財務的中年婦女主動對艾德華說:“這次東西會丢失,你們資訊中心那裏沒有任何紀錄嗎?”
“資訊中心管得了一般人,但在座的各位都是有獨立權限的人,管理層都采用報備制,你能确保每個人都老實報備?”
中年婦女被堵得說不出話來,反倒是另個負責中區營運的負責人意有所指地說:“就算全部報備,也抵不過你們這些懂技術的人改資料不是?”
艾德華喝着酒,冷笑一聲。
“開會的時候我們每個人都在,那批貨藏了不同地點,我剛跟其他人對過,不同時間被叫去開會的人,知道的地點都不同,能同時知道所有地點的,就是管理系統資料的你,還有……”北區營運負責人把視線瞄向班珏。“所有會議都有參加的人。”
班珏微微擡起頭,場面頓時陷入尴尬。
這時辦公室的門被推開,辜仲生在助理的攙扶下緩緩走進來,老人的臉色看得出來精神不太好,不過那雙眼睛依然銳利明亮。
“我還以為,今天會有一點新意。”辜仲生的聲音宏亮。“比如有個老實人,告訴我那些東西去了哪裏,而不是拉彼此拉下水。”
衆人一片沉默,從辜仲生進來的那一刻,至少十幾個保镖也都走進來,圍繞在他們附近。
“你們在不同時間、不同地點知道不同的藏貨位置,現在所有地方都沒了,你們覺得,這是怎麽樣的巧合?”
“凱撒,我們沒必要拿這批貨,同時要從這麽多地方運走,這個舉動太顯眼,我們沒有缺錢到需要拿這些東西。”南區負責人語氣平靜。“這可能是有任何一個周圍的人聽到不該聽的話,所以……”
“你要我相信,所有藏貨點在同一個晚上被清空,可能是你們各自手下偷聽,然後那些人又剛好有能力能把東西運走?”
所有人都沒說話,中年婦女的臉色看起來很蒼白,看起來有點反胃,一旁的保镖扶着她往旁邊的洗手間去。
辜仲生語氣緩慢,一手把玩着槍,微笑開口。
“我10歲時父母因為工作忙,請了個女傭叫安琪,來照顧我跟我外婆,我很喜歡她,她是個溫柔又細心的人,煮飯好吃,家裏打掃得特別幹淨,在我們家做了快6年。有一天,我提早放學回家,就見到安琪拿走了我母親放在櫃子上的珍珠耳環,我跟着她出去,才發現到她把耳環拿去當鋪,然後把錢交給一個男人,我把這件事告訴我父親,父親立刻找來安琪詢問她原因,她說她有個病重的孩子,需要錢給孩子治病,并發誓以後再也不會這麽做,乞求我們能原諒她,要是你們,會怎麽做?”
“如果她一直以來都把工作做得很好,那可以給她一次機會,錢從薪資扣除。”另一個男財務說。“畢竟每個人生活都有難處,可以寬恕一次。”
辜仲生笑了一聲:“寬恕?我真喜歡你這樣虔誠的教徒,強尼,你怎麽看?”
叫做強尼的北區負責人吞了口口水:“一個細心的家庭傭人不好找,除了要花時間訓練,也要跟家人們磨合,我認為能給她一次機會。”
辜仲生挑起眉頭,這時一旁的助理把電腦交給他,他把屏幕轉過來,而正在播放的照片,是強尼與中年女財務的耳鬓厮磨,還有中區負責人與南區負責人,與另個財務在一間賭場裏交談的情景,桌上擺放好幾袋的美金。
照片的主角們臉色難看,有人咬牙低頭,有人雙手叉腰退了一步,另外有人捧着酒杯微微顫抖。
“我父親從一開始就跟安琪約法三章,除了主卧室以外的地方她都能自由進出,她能把這裏當成自己的家,就算是請朋友來也無所謂,但要是違反規定,那就沒這麽簡單了。”老人慢條斯理地開口。“我記得我也告訴過你們,這批貨的據點跟詳細資料不能洩漏,一級幹部之間不準在行動前私下見面。”
場面陷入膠着,辜仲生望着強尼捧着酒杯的手,忍不住笑道:“有話就說,別撒了我的酒。”
強尼的臉色已經蒼白,慢慢的把酒杯放到桌面上,雙手不自在的握拳又張開,聲線聽起來非常虛弱:“我、我跟瑪莉安只不過是床伴關系,不談公事……”
辜仲生笑了笑,顯然對這句話不相信,随即又問:“你不是才結婚?你老婆呢?”
“我跟她吵架半年多了,因為孩子的問題。”
“所以,你才找瑪莉安?”辜仲生湊近他。“那請你告訴我,你什麽人不找?非得找我的會計?”
強尼雙手發抖,緊緊地抓着辜仲生的手,只見老人無奈地嘆了口氣:“所以?是瑪莉安誘惑你?”
“是、是……我跟她什麽都沒講,我……”
這句話說完,辜仲生朝靠近洗手間的保镖示意,只見保镖拿起槍,朝洗手間進去,下一秒槍聲大響,發射了至少10槍才停止。
兩個保镖走進去,把已經斷氣的女財務給拖出來,拉到強尼能看清楚的位置,這男人已經吓到雙腿發軟,整個人跪在辜仲生前面,哭着哀求。
“你對睡過的人都能背叛,那我看起來也不值得你忠誠。”
辜仲生把話說完,拿起放在一旁的槍,直接對準強尼的額頭一開,對方瞪大眼睛就往旁邊一倒。
鮮血濺到白色唐衫上,助理作勢要擦,但辜仲生拒絕,只是起身慢慢地走到女財務的屍體旁,伸出腳碰了碰,确定人死了才擡頭看其他人:“你們相信嗎?他們不談公事?純粹上床?”說完後就往外走。
站在他們身後的保镖都靠近他們,把他們全部抓出去工廠外,他們都被綁住雙手,跪在地上,中區跟南區的負責人這時突然起了內哄,在吵鬧之際不小心供出跟財務們在運貨途中偷偷調了計量的工具,藉此撈油水的事。
或許他們以為坦承這樣的小事,就能洗刷軍火被竊的嫌疑,但辜仲生僅是微微擺了手,一旁的助理拿起槍砰了兩個負責人,他們雙雙倒地。
現在,只剩下班珏跟艾德華。
辜仲生拿着槍,走到艾德華面前,轉頭又看了班珏一眼,最後對艾德華說:“你們兩個,誰是調查局的?”
艾德華神色平靜,望着眼前的老人:“調查局?”
助理走上前,把手機交給辜仲生,手機屏幕畫面,停在一個公車站前,班珏的手上拿了一張糖果紙,這麽超高分辨率的圖,清楚看到銀箔紙上面的微小數字。
“看到了?告訴我是怎麽回事?”老人很有耐心地半蹲下來,看着他們。
好半晌,艾德華緩緩開口:“是我。”
辜仲生轉頭,低聲問道:“那是怎麽做的?”
“那張糖果紙,是我的失誤,我以為班是支援我的人,那場攻擊系統的惡意軟件也是我做的,平常我會逐漸降低防護層級,但被班發現了,所以他逮住我,進了中控室。”
辜仲生緩緩起身,艾德華轉頭望着班珏:“班,你壞了我的計劃,我本來想……”
這句話還沒說完,一聲槍響終止了後語,艾德華眉心被開了個孔,迅速倒地。
“班珏。”老人用中文喊他。
地上的大塊頭什麽話都沒說,老人拿着槍敲了他的肩膀。
“你知道,我把你留在最後是什麽意思嗎?至少,我們父子最後還能有些話可以交代。”
班珏依舊沒說話。
“顯然你對我無話可說,因為我殺了你的朋友。”老人改回英語,蹲下來看他。“艾德華想要幫你脫罪,我替你高興,你總算交了個朋友,雖然是個壞朋友。”
辜仲生用槍管把班珏的臉給擡起來,在他的下巴來回游移,而他卻別過臉。
“你害怕了?”老人用槍口貼在班珏的心髒位置。“我們都要為自己的錯誤負起責任,艾德華想幫你脫罪,但他顯然暴露了你的身份,如果你不是調查局的人,怎麽會知道那串號碼什麽意思?還能來得及阻止系統被入侵?”
班珏眯起眼。
“所有的軍火被迅速轉移,能做得到這樣大調度的只有調查局,所以你已經讓調查局監控了我。”老人邊說邊嘆氣,緩緩起身後退了幾步。“剛才那些人或許跟軍火這件事無關,不過他們偷了我的錢,違反我的規定,正巧一并解決,你不用為他們的死感到遺憾。”
他抿緊嘴唇,吐了口氣。
“準備好了嗎?”
大塊頭只是擡起頭,在光線不足的狀況下,那張臉顯得格外冷靜。
“再見,我的兒子。”
按下板機的那瞬間,辜仲生閉起了眼睛,只聽到一陣重重的聲音砰然倒下,老人依舊閉緊雙眼,直到助理的聲音在自己耳邊響起:“老板。”
空氣中的煙硝味與血味交融,那味道說不上好聞。
“死了嗎?”
“他死了。”
辜仲生張開眼,眼前的位置已經沒人,只留下地上的血跡,他輕輕地摸了槍管,然後把槍丢給一旁的助理,握緊拳頭,緩緩地走上車。
老人抿緊唇,他閉上眼調整呼吸,手依然緊握着,深怕手上那一抹濕潤會消失。
每個人都要為錯誤的決定付出代價,他認為他付的已經夠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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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的大使館內,調查局資訊組探員被兩條信息搞得人仰馬翻,他們立刻打電話給麥可跟羅伯特,兩人5分鐘後就來到資訊室,只見中間的監控探員神情凝重:“班跟艾德華……系統讀不到他們的生命征象。”
麥可瞪大眼,羅伯特雙拳握緊,難以置信地抓住探員的肩膀:“你在開什麽玩笑!他們怎麽回事!?”
“剛才我們還能連結他們的信息,艾德華在11點半的時候按了手表上的定位回報,那時他們的生命征象、體溫都還正常,可是剛才突然系統就判讀不到內容,體溫降到了10幾度,我們已經聯系還在山莊區的探員去确認狀況。”
“可能只是誤判,他們或許真遇上麻煩,所以把手表丢掉而已。”羅伯特說。“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他們……”
突然資訊室的門被推開,探員拿了電話沖進來給麥克,麥克接過後走到角落,聲音聽起來漸漸沉重,到最後只剩下單音回複。
“好,我知道了。”
電話一挂,羅伯特走上前抓住麥克,見麥克的表情不對,他的心髒跳得很快,幾乎都要跳出嘴,他的手更加用力的握着麥克的手臂。
“羅伯特。”麥克的聲音低沉,卻隐隐有些不穩。“确定了,凱撒殺了今晚去工廠開會的所有人,包含他們兩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