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1)
“客官, 您要些什麽?”總算排到隊的顧瑾言,被燒餅鋪老板熱情問道。
“兩個燒餅。”顧瑾言着急地要回去,等着老板夾燒餅的時候, 還擡頭看了眼酒樓上面的窗戶。
燒餅鋪老板将燒餅遞給顧瑾言,道:“客官, 您收好。”
顧瑾言伸手接下燒餅, 自重生來跟随他的系統白幕忽然消失了。
他愣怔眨了眨眼,卻聽身後的排隊的人催促他:“喂, 買好了快閃開。”
顧瑾言下意識避讓到一旁, 神色呆滞地應了句。“好。”
不安是一瞬間降臨并席卷全身的, 顧瑾言抓着燒餅沖回酒樓,與正要出門的客人撞個正着。
客人大罵:“走路不長眼……”
顧瑾言臉色發白, 沒有搭理客人的辱罵,徑直沖向樓。
顧瑾言推開的雅座房間裏有了新的客人, 三個打扮貴氣的公子哥正在喝酒對談, 被闖進來的顧瑾言吓得不輕。
“什麽人!你……”一個公子哥站起來阻攔,被顧瑾言狠狠推倒在一邊。
顧瑾言慌急地在雅間裏尋找,神色癫狂,一時竟無人敢攔。
“她在哪?她在哪!”找尋不到的顧瑾言猛地揪住其中一個公子哥的領口,逼問道:“你們把她藏哪了!”
“這位兄臺,有什麽話好好說……”另外兩人試圖上前救下自己的夥伴,轉眼被顧瑾言盯上,一打一踹, 根本不給講理的機會。
“小碧呢!原來在這裏的姑娘呢!”顧瑾言用僅存的一點理智克制着自己, 想着顧小碧是不是只是不喜歡這個位置, 換了個地方。又或者她只是走去了哪裏, 他才一時找不到。
“什麽姑娘?我們來的時候沒看見什麽姑娘啊!”
Advertisement
顧瑾言仍舊偏執道:“你撒謊!你們将她帶到哪了!”
“兄臺, 真的,我們一大早就來了,沒有看見你說的姑娘……”
被揪領口的公子哥連忙解釋,顧瑾言急惱地推開他,沖出雅間,在人群中一眼找到樓下的店小二。
顧瑾言沖上前去,店小二轉身看見他,還熱情與他道:“客官裏面請,後面有座……”
顧瑾言聽見店小二的話神情驚懼,他抓着店小二的胳膊便逼問他:“小碧呢!跟我在一起的姑娘呢?”
“什麽姑娘?”店小二被顧瑾言吓到,不解地反問道。
顧瑾言紅着眼眶急道:“我的夫人,我離開的時候不是還給你銀子,讓你多看顧她……”
店小二一聽拉長臉有些不喜,他覺得自己遇到碰瓷的了。店小二道:“客官你可別胡說,我可沒收過你什麽銀子……”
顧瑾言忽然暴起掐住店小二的脖子,原本正在旁邊看鬧劇的衆人終于察覺不對,驚呼着避讓開。
顧瑾言将店小二摁倒在桌子上,逼問道:“我不管你收沒收銀子,顧小碧呢,把她交出來,你要多少銀子我都可以給你!”
顧瑾言情緒過激,他下手的力度根本沒有給店小二回話的機會,店小二一張臉被掐漲得發紅。
掌櫃的見狀,連忙跑來勸道:“這位公子,我們确實沒有見過您的夫人,您看她是在哪裏丢的,我們幫您報官……”
顧瑾言穿着非富即貴,掌櫃的不敢惹事,摁着旁邊的打手不讓動。
可眼看顧瑾言來真的,真要将店小二掐死,掌櫃只能讓打手上前分開他們。
顧瑾言被人拉拽開,撿回一條命的店小二倒在地上,一個勁地咳嗽急喘。
顧瑾言還要再上前逼問,顧瑾言不會武、但他不顧一切要跟人拼命,足足四個打手才徹底摁倒他。
酒樓被人鬧事,街上巡邏的捕快聽到消息,急忙往這裏趕。
掌櫃的看見捕快到來,像是有了主心骨,趕忙上去禀冤道:“大人,就是他,打架鬧事、差點掐死我們店的小二……”
“光天化日……”帶隊的捕頭見狀,上前便要押人,他滿臉惡像,在見到顧瑾言時不由得一愣。“顧、顧相。”
捕頭身份低微,但顧瑾言作為京中名人,捕頭遠遠見過他。他急着推開打手,抓着刀一改态度,大喊着:“放開、放開!誰給你們膽子毆打京官的!”
打手和掌櫃一聽‘顧相’吓得臉色發白,他們酒樓還在借用宰相‘狀元樓’造勢,結果人在眼皮子底下都沒認出來。
掌櫃急道:“不、不關我們的事,是、是……”
顧瑾言起身,眼睛裏流露着狠厲,他紅着眼與捕頭道:“他們藏了我夫人,封鎖整個酒樓,在找到人之前,一只蟲子都不許飛出去!”
“是!”捕頭下意識地接令,趕忙讓捕快們去看人。
等他做完這一切,才想起顧瑾言外傳根本沒有成親。
捕頭奉承堆笑,來到顧瑾言身側道:“大人您放心,我們一定看好這個酒樓。只是沒聽過您娶妻,不知您夫人……”
顧瑾言兇狠地看着捕頭,怒問道:“我們明天成親,你不知道?”
捕頭十分尴尬,他一個巡街的小捕頭,貴人們的事哪是他件件清楚的。
他該知道嗎?确實沒聽說啊。
捕頭擺出一無所知的表情,再度逼急了顧瑾言。
他目光在酒樓所有人中流轉,慌急大喊道:“皇上賜婚,我明天就要大婚,沒有人知道嗎?”
酒樓裏的人靜若寒蟬,臉上露出和捕頭一樣茫然的表情。
顧瑾言急于求證,推開捕頭往外跑去。他在人群中着急尋找,一路跑回顧府。
當顧瑾言停在顧府前,眼睛死盯着門上牌匾。為了明天成親,顧府牌匾上特意挂上紅綢,門前兩側有着他親手挑選的大喜燈籠……可如今、都沒有了。
顧瑾言沖進顧府,他入目的顧府,本應貼滿喜字、挂滿紅綢,喜氣洋洋。可是什麽都沒有,府內甚至比以往還要冷清。
顧瑾言忽然忘了今夕何夕,甚至誤以為這是一場夢,是他記錯了成親日子。
顧瑾言有些頭疼,擡手要去敲打,發現自己手裏還抓着剛剛排隊買來的燒餅。燒餅被他不知不覺間捏成了碎渣,可他卻一直抓着裝燒餅的油紙,從始至終都沒有松開過。
不,這不是夢!
小碧想吃燒餅,他排隊去給她買。她就坐在窗邊,他還朝她招手笑。
顧瑾言将油紙揣進懷裏,小心翼翼地捂了捂。
不能能丢,小碧想吃……
顧瑾言神情悲恸呆滞,本能驅使着他這麽做。顧瑾言餘光看見不遠處的管家,他瘋狂地沖上去,抓着管家的衣襟便罵問他。
“府裏的裝飾呢?你是怎麽看府的!明天就要成親,你讓他們把東西都撤哪去了!”
顧瑾言還懷抱着一絲希望,期盼着管家告訴他只是出意外把東西收了。可是管家也依舊茫然不解地看着他,道:“主子,什麽成親,您在找什麽?”
“顧小碧!”他不要那些了,他不管發生了什麽、出了什麽事,成不成親無所謂,他現在只要顧小碧。
“顧小碧?”管家疑惑的反問,恭敬道:“不知主子說的是那位貴人……”
“顧小碧!”顧瑾言憤怒地咆哮着:“我的顧小碧,從青州跟我出來的顧小碧,從小跟我一起長大的顧小碧!”
管家被顧瑾言弄得有些慌,他結巴道:“主、主子,我跟您不久,沒聽說過這位貴人……”
怎麽會沒聽說過,怎麽可能沒聽說過!
瘋了,這群人全都瘋了!
顧瑾言忽然想到肖遠,他跑去藥房找他。顧瑾言覺得這一定是場惡作劇,是他們跟他開的一場玩笑,怎麽會沒有顧小碧呢?她明明一直都在。
顧瑾言推開藥房,看到肖遠還在,整個人松了一口氣。
他看着肖遠,悲戚地向他求助道:“小碧不見了,他們都不記得她,神醫,你幫我找找她好不好?”
“誰?”肖遠仿佛第一次見顧瑾言失态般,他疏離地撓撓頭,與顧瑾言道:“顧相,我是個大夫,找人你可以派你的手下去……”
顧瑾言最後的希望湮滅,他瘋狂咆哮道:“顧小碧!你怎麽會不認識她!沒有她,你怎麽可能會出現在這!”
“你發什麽瘋?”肖遠覺得顧瑾言情緒不太正常,往後退了一步。“顧相你忘了,你在青州和亂賊交手受了傷,秦總将讓我照看你。”
不是!不是這樣的!
他受傷是上報朝廷的一個借口,肖遠是為了顧小碧來的,因為她有了一個孩子。
顧瑾言眼神空洞,呢喃自語道:“你還給她用過七瓣盤幽花,我沒有保護好她,害她落了胎,你明明知道的。”
提起七瓣盤幽花,肖遠反應極大,他像是怕被人搶東西的模樣,抗拒道:“顧相,你可別亂說。你怎麽知道我有七瓣盤幽花的,這可是我的寶貝,我絕對不會随随便便把它拿出來用的。”
顧瑾言眼中蓄淚,神情悲痛。他走到外面,召集全部的護衛,吩咐道:“方圓百米,給我找到她。”
護衛之首的李明表情疑惑。
顧瑾言問他道:“你也不知道顧小碧是誰?”
李明持劍行禮道:“還望主子明示。”
顧瑾言茫然地走回房內。屋裏幹幹淨淨,沒有堆滿的金銀首飾,也沒有第二個主人生活的痕跡。顧瑾言抖着手研磨,執筆在紙上畫下顧小碧的小像。
他将它交給李明等人,囑托道:“一定要找到她,千萬不要吓着她。”
“是。”李明等人領命便去辦。
房內只剩顧瑾言一人,他癱坐在書案後。
顧瑾言摸着案角想,這裏本該有一摞顧小碧的功課……
顧瑾言起身到榻邊尋找顧小碧的繡籃。她說給他做好了一件裏衣,他還想着明日成親要穿的。
沒有,什麽都沒有!
顧瑾言發洩着悲痛的情緒,甩落榻上的棋盤,大喊了一聲。
顧瑾言安慰着自己,沒事,一定能找到的。
系統說過,不能讓顧小碧離開他百米……她不會離開他百米,否則他早就要被懲罰,心髒發疾、痛不欲生。
可是他現在也好痛……
顧瑾言靠着榻沿坐在地上。
比系統懲罰他時痛得多了。
顧瑾言擡眸望着前方,視線內再不見白幕,他和顧小碧的聯系,仿佛瞬間被人全部抹去。
顧瑾言敲打着自己的頭,不停地在腦海裏呼喊着系統。
‘你出來!你還在對不對?我們可以談條件,你要什麽我都答應你!不要帶走顧小碧,不要傷害顧小碧,你要什麽我都給你!你把她還給我……’
他們明明就要成親了,她喊他相公,他馬上就可以跟她開啓幸福的一生。
顧小碧也答應了他。
她答應過他,他們會永遠在一起的!
顧瑾言坐不住,想再去找顧小碧,可他怕自己離開,會影響李明他們找人,只能逼自己一直在原地等着。
方圓百米其實真的不遠,有些位置甚至還沒有出府。可李明等人拿着畫像足足找到下午,都沒有找到畫中的那個人。
李明反複确認,最後動心思是不是要往外搜尋。他不敢擅作主張,便跑回來回禀顧瑾言,詢問他的意見。
此時,距離顧小碧消失,已經過去了兩個多時辰。
顧瑾言依舊維持着靠榻沿的姿勢一動不動,聽見李明的回報,他撐着榻沿起身道:“到廣恩塔去。”
廣恩塔,就在遠郊的廣恩寺內。當時顧瑾言為了阻止進度條不敢與顧小碧相見,思念成疾不得不讓人将顧小碧引去寺內上香。他就躲在塔上高處,廣恩寺開闊,能讓他一眼看見顧小碧。
顧小碧還在的。
系統一直沒有懲罰他。
即使系統已經消失,顧瑾言仍舊這麽欺騙着自己。
他和顧小碧有着百米的聯系,顧小碧一定還在他看得見的位置。
顧瑾言和護衛們騎快馬趕到廣恩寺,顧瑾言急跑登塔,站在高處向四方遠眺。
一定在的,怎麽會不在呢?
顧瑾言喘着粗氣,将方圓百米每一寸土地反複巡望個遍。李明等人也在他的指示下,搜尋了每處可能遮擋藏身的地方。
他們找不到顧瑾言口中的那個人,也不知道那個人究竟是誰。
顧瑾言在高塔上、從白天找到黑夜。他左手的手背再度被扣挖得血肉模糊,整個人已見瘋态。
絕望之下,顧瑾言忽然想到了一個人。
一個可能記得顧小碧,知道顧小碧被帶去哪的人。
顧瑾言慌忙下塔,過程中踏空了樓梯,險些摔滾下去。李明連忙扶住顧瑾言,他不明白顧瑾言到底在找什麽人,為什麽會失态成這樣。
顧瑾言又帶着護衛,連夜趕回城內,強逼刑部同行,闖入沈淑敏的牢房。
……
此前,沈淑敏緩緩蘇醒。
她發現自己身處地牢,兩輩子的記憶正逐漸融合在一起。
沈淑敏是穿越而來的現代人,上輩子她半路穿到大雍朝,成為大雍宰相的嫡女。她先後認識三皇子陳元,和新科狀元顧瑾言,兩人無不例外地愛上了她。
她曾為顧瑾言動過心,但宰相利用女兒做交易、拉攏顧瑾言的行為令沈淑敏十分不恥。
在顧瑾言前往青州後,沈淑敏和三皇子陳元的來往越來越多。直到皇家狩獵,她遭人嫉妒陷害、遇襲被陳元所救,沈淑敏一顆心就落在了陳元身上。
那之後,顧瑾言回青州,宰相不顧沈淑敏意願,非讓她嫁給顧瑾言。成親當夜,她偷聽到宰相謀反的計劃,利用顧瑾言身邊的小婢女,逃婚跑到陳元的身邊。
沈淑敏以為自己是在打破束縛、追求自由和愛,她深信陳元,将宰相的計劃全盤拖出,随後被陳元安置在府內。
沈淑敏将謀反之事告知,本意是要保護陳元不受此牽連,畢竟宰相是原主的父親,對原主也很好,沈淑敏沒準備傷害宰相一家。
但她萬萬沒想到,陳元會将計就計,利用這個消息從中獲利。陳元借此大出風頭,成為奪位的熱門人選。沈淑敏深感被利用,察覺之前陳元是在有意接近,就連遇襲也是他故意安排的。沈淑敏祈求陳元放過宰相,最終得到的卻是陳元親自監刑,将宰相滿門處死。
當然,陳元放過了沈淑敏。可實際沒有母族相依的沈淑敏,只能成為他府內一個身份低微、不知名的侍妾。
“哈哈哈……”沈淑敏在牢內仰頭大笑。
真是可悲,這就是陳元的愛。
這輩子她同樣得知宰相謀反的消息,将它告知陳元。而陳元、上輩子還知道救她入府,這輩子僅僅因為她的消息無用,便将她丢在牢內自生自滅,從始至終都沒有派人來看過她。
沈淑敏理清這輩子發生的事。陳元現在野心暴露,黨羽被皇帝全部剪除,現在多半已經是給個廢人。沈淑敏再想其中差異,就猜到是顧瑾言重生了。
也正是這時,牢內傳來動靜,牢頭帶着顧瑾言來開沈淑敏的牢房。
沈淑敏和顧瑾言目光交彙。
……
系統進度條漲滿後,顧瑾言猜到沈淑敏可能已經重生。
顧瑾言逃避着不去關注沈淑敏的事。仿佛這樣就能否認進度條,就能保證他和顧小碧順利不受影響。
直到今天,顧小碧消失,顧瑾言才不得不來。
只需一眼,顧瑾言就認出了沈淑敏重生。
牢門打開後,顧瑾言神情狂躁地沖進牢內。他抓着沈淑敏的肩膀,用力之大,指甲陷進沈淑敏的皮肉內。
沈淑敏不服輸咬牙忍着,卻聽顧瑾言逼問道:“顧小碧呢!顧小碧在哪!”
“顧小碧?”沈淑敏大概是這世上,除顧瑾言以外唯一記住顧小碧的人。她輕笑一聲,嘲諷顧瑾言道:“你還在找她?”
顧瑾言不在乎沈淑敏的态度,他只抓住一個信息。“你知道她、你記得她,你們将她藏到哪去了!”
“你想知道,就這麽對我說話?”沈淑敏眼神裏流露出恨意,她當了數十年的皇後,理所應當地用高位者的眼神,氣勢十足地看着顧瑾言。
更何況,她還拿捏着顧瑾言的命脈。
果不其然,顧瑾言被沈淑敏一句反問,茫然地松開手。
沈淑敏捂着傷到的肩膀,滿意地看顧瑾言為顧小碧癡狂。她做出大發慈悲的姿态,告訴顧瑾言一個消息。
沈淑敏道:“顧瑾言,你真可悲。你不會真以為、當初給你假死藥救你出地牢,是我的本意吧?”
顧瑾言擡眸用狠厲的眼神看向沈淑敏。
沈淑敏自以為百毒不侵,再面對顧瑾言時,竟還是有一絲心痛。沈淑敏笑道:“是顧小碧。她來磕頭求我,恨不得為你以命相抵。我看在她大婚夜放我離開的份上,才勉強答應幫你。”
沈淑敏臉不紅心不跳地撒着謊。
當初她被困在陳元身邊,只是一個低賤的侍妾,如何有這個能耐?是陳元見她心有郁結,又聽說顧小碧曾經相助過沈淑敏,做戲放顧瑾言一馬,以此博沈淑敏歡心。
陳元當時已經将顧瑾言雙腿打斷,折磨得不成人形。對陳元來說,他只是将顧瑾言挪位置軟禁,他要求顧小碧時不時地将顧瑾言的消息傳回,陳元哪裏想到、顧瑾言還能翻出風浪來。
沈淑敏恨陳元,同樣也恨顧瑾言和顧小碧。
後來,陳元登基,沈淑敏成為陳元後宮的一員。陳元看似對她心懷愧疚,結果連個妃位都舍不得給她。沈淑敏作為現代人,無法忍受皇帝的三宮六院,她忍氣吞聲,直到終于找到機會逃離陳元。
那時的顧瑾言已經在南塘拉起勢力,沈淑敏得知此事,得知顧瑾言仍在為她計劃謀反,以為顧瑾言才是真心愛她的人。她一路風餐露宿,受人追殺、腿上中箭,千裏迢迢也要趕到南塘見顧瑾言。
但顧瑾言又是怎麽待她的!
他娶了顧小碧,有了一個小妻子。
沈淑敏恨顧小碧,便将當初顧小碧上門求她的事情隐瞞起來,認下救顧瑾言的這份功勞。
反正,顧瑾言确實是因為她得以逃出,真論起來顧小碧也不能怪她。
彼時的沈淑敏經歷了陳元的事,已經身心俱疲。她渴望得到顧瑾言的愛,連他身邊有個顧小碧,也逼自己忍下了。
顧瑾言喜歡的是她,怎麽會喜歡一個大字不識的小婢女。
顧瑾言真正愛的是她,只不過是那個婢女趁虛而入,挾恩威脅了顧瑾言。
但是這些借口,直到她聽說顧瑾言和顧小碧早就有染後,被徹底打破了。
沈淑敏好恨,但更多的是恨顧小碧。她覺得顧小碧當初欺騙她、放她逃婚根本就是別有用心。
正巧,大夫為她的腿傷開了一味盤幽花。
沈淑敏心思細膩,她發現顧小碧身體有孕,正在用盤幽花調養。沈淑敏想賭一把,賭在顧瑾言心裏,她和顧小碧究竟誰更重要些。
沈淑敏也沒有惡毒到要傷害顧小碧。她知道皇宮會有此藥,特意寫信去求陳元,只為能及時将藥給到顧小碧手中。
果然,顧瑾言為她拿來盤幽花,治好了她的腿傷。沈淑敏歡喜不已,等陳元的盤幽花一到手,她便以一個勝利者的姿态,準備将它施舍給顧小碧。
她真的沒想到,顧小碧用的盤幽花不一樣。
她不是故意的,她從沒想過要害人。
顧小碧落胎時,沈淑敏遠遠看了一下那五個多月大的孩子。已經成型的孩子,蜷縮成一團、一點生氣都沒有。
沈淑敏自穿越來就沒這麽恐懼害怕過。
她只想好好活下去,從沒想過為惡當個壞人。可陳元和顧瑾言,他們令她幹淨的雙手沾滿鮮血,令她背上人命血債,再也回不去了。
那時候的她多天真啊,她惶惶不安,卻還是将希望寄托到顧瑾言身上。她盼着顧瑾言喜歡她、愛護她,安慰她,抱着她跟她說一句‘沒關系’。
但是顧瑾言沒有。
他甚至不知道那個孩子的存在,就因為顧小碧與他冷戰而徹底慌了心神。
顧瑾言以為自己隐藏得很好,但府裏誰看不出來,他在意顧小碧,變着法地想要親近她,每天一有機會就找借口去‘偶遇’她。顧瑾言眼裏只有顧小碧,沈淑敏不敢去想,當顧瑾言得知孩子的事會怎麽待她。
她明明不是故意的啊!
是顧小碧自己瞞着,她有什麽錯!
沈淑敏開始每日每夜地安慰自己,府裏的人對她議論紛紛,顧瑾言的心思又不在她身上,她不敢見顧小碧,每次一提起顧小碧,就仿佛自己低她一等。
不過是一個小婢女而已。
她是宰相的嫡女,新帝的寵妃,為什麽要跟這群反賊糾纏在一起!
沈淑敏想走了,但她仍舊對顧瑾言懷抱一絲希望。
畢竟顧瑾言願意将盤幽花給她,他心裏怎麽可能沒有自己。
沈淑敏做了自我妥協,她故意告訴顧瑾言自己要離開,她在心裏做着決定,只要顧瑾言挽留她,她願意接受顧小碧,嫁給顧瑾言,跟他在一起。
結果顧瑾言呢?
他幫她打包好行禮,派人親自護送,一副恨不得她趕快走的模樣。
顧瑾言巴不得她快點離開,好去哄那個顧小碧。
沈淑敏對顧瑾言徹底死心了,她不明白,自己身為現代人、怎麽會贏不了一個封建社會的小婢女。
沈淑敏在顧瑾言面前強裝鎮定,維護自己僅剩的最後一點自尊。
結果她離開南塘,剛過了幾天為柴米油鹽苦惱的日子,陳元就追來了。
陳元是真的愛她,願意放下皇位來找她。這個認知令沈淑敏深受感動,她重新回到陳元的身邊,後宮佳麗三千又如何,她擁有着陳元的愛。只要陳元是愛她的,她就可以贏過任何人,不用像在南塘那樣,輸得一敗塗地。
她有大好的前程,為什麽要蜷縮在鄉野,當個為生計奔波的村婦呢?
沈淑敏就這樣跟陳元走了,她需要一個依靠,陳元深愛她這件事,能令她心裏安定。
但是顧小碧又毀了這一切!
牢房內,沈淑敏再看顧瑾言,已有幾分瘋态。
她惡毒地刺激着顧瑾言,說道:“顧瑾言,你那麽愛她,為什麽要抛棄她,讓她死呢?”
顧瑾言因為沈淑敏的話痛苦抱頭,他搖頭抗拒着這段記憶,不斷後退、最後撞到牢房欄杆癱坐在地上。
為什麽,為什麽要抛棄顧小碧?
顧瑾言抱頭絕望地悲鳴着,像只受傷的小獸,蜷縮保護着自己。
因為顧小碧不要他。
顧小碧不要他了。
沈淑敏似乎對顧瑾言的瘋态已經習以為常,她冷笑道:“顧瑾言,你不知道吧?你最後放南塘進城,顧小碧寫信給我了,她背叛你,将事情提前告訴了陳元。”
如果不是這樣,沈淑敏怎麽會那麽恨。
顧小碧打碎了她最後一個夢。
她将信交給陳元,陳元明知道永王進攻邺城,也知道蠻族即将破關入侵南塘,可他為剿滅永王大軍,默認了顧瑾言的做法,甚至不顧她的安危,不願将她從邺城救出,把她留在邺城、當抓捕顧瑾言的誘餌。
陳元以所謂的繞道突圍為借口,避開這件可能影響他帝王名譽的事。而她,則成了禍國殃民的妖妃,連帶顧瑾言這個與蠻族勾結的反賊,一并遺臭萬年。
沈淑敏重複着、再度刺激顧瑾言道:“顧瑾言,你那麽愛她,為什麽要殺她呢?你知不知道她最後是怎麽死的?我派人去接她,她站在你逃走的那條水路上等你,她不肯走,又不想接她的護衛白白為她喪命,自己跳進了冰冷的河裏。顧瑾言,你都不知道,他們找到她時,撈出來的屍體浮腫成什麽樣了……”
“不是的!不是的!”
顧瑾言抱頭大喊着,不願去聽沈淑敏的話。
他想起來了,全都想起來了。
他要從南塘離開時,下人傳報說顧小碧要見他。有了前車之鑒,他本來是不敢信的。可是聽下人說,顧小碧特意打扮了一番,他們都不知道他有多開心。
他一刻不停地奔向顧小碧,有好多話想跟她說。
他可以道歉,他可以挨罵,顧小碧如果想打他出氣也行。就是千萬不要再不理他了。
可是顧小碧讓他不要去邺城,她知道他和蠻族勾結,她不贊同他、她逼他守關。
他跟顧小碧争執間,顧小碧用匕首紮了他一刀。那刀刺在右邊胸口,刀刺得不深,也避開了要害。
他不覺得顧小碧要殺他,但這跟殺了他也不無不同。
顧小碧看他的目光,是深深的自責和懊悔,她後悔救他、後悔跟着他顧瑾言。她覺得他是一個殘忍、不折手段,無惡不作的壞人。
顧瑾言無從反駁,因為偏偏,他就是這樣一個人。
他覺得顧小碧不要他了,她要抛棄他,就像他娘親那樣,寧願死去也不肯再照看他。
全天下的人都可以背叛他顧瑾言。
全天下的人都可以抛棄他顧瑾言。
唯獨顧小碧不可以,只有她不行。
她一直陪着他,從小到大,無論他貧窮、卑賤、斷腿……她從來沒有嫌棄過他。
既然當初顧府散去的時候她沒有抛棄他,那麽未來也不可以,她失去了選擇的機會,她必須永遠陪着他。
那時候的顧瑾言,怎麽會知道顧小碧刺那一刀,是希望他能留下。
他不知道顧小碧寫信給沈淑敏,不知道她害怕前面有天羅地網等着他。
顧小碧求過他。就像她求那兩瓣花一樣,抓着他的衣角,祈求他留下來守關保護百姓,甚至還說過、等事情結束一起找地方隐居。
可顧瑾言只覺得這是顧小碧欺騙他的說辭,她都能拿刀傷他,又怎麽可能再跟他在一起。
顧瑾言不容許抛棄,于是他在顧小碧抛棄他之前,提前丢下了她。
回想起記憶的顧瑾言悲痛欲絕,他不斷敲打着腦袋哀嚎着。
他騙她,他讓顧小碧站在河邊等他。
他說他會回去,說到時候會派人接她。
他沒有,他把顧小碧丢下了。
沈淑敏眼眶裏蓄着淚,為自己曾經愛過這個男人不值。
很好,她又把顧瑾言逼瘋了。
沈淑敏殘忍的笑着。
顧瑾言被擒後,沈淑敏不是沒有為他動搖過。陳元抛棄了她,可顧瑾言來救她了啊!
她為了報複陳元,也為了顧瑾言,以命相逼,逼得陳元放顧瑾言一命。
顧瑾言又重新回到了那個貧鄉小屋。她在皇宮裏過得不順心時,就會去看顧瑾言。她故意讓陳元誤會她心裏放不下顧瑾言,以此來不斷折磨陳元。
陳元是個自以為深情,自我感動的男人,沈淑敏抓住陳元的弱點,利用顧瑾言一次次打破陳元的底線。
沈淑敏想過,讓顧瑾言安穩度過餘生。
可顧瑾言太過可恨。她每次去看他,他都有些漫不經心,跟她的對話,更多的是為了挑撥離間她和陳元的感情。
顧瑾言是何等厲害之人,可他連挑撥離間都做得坦蕩明白,一看根本就沒有用心。
沈淑敏越是從顧瑾言身上占不到上風,就越忍不住打壓他,逼他向自己低頭。
彼時她已經收服陳元,成為了陳元的愛妃,她在後宮說一不二,習慣掌握別人的生殺大權,早就不是當初穿越時,那個天真無邪的小姑娘。
她看得出顧瑾言心存死志。顧瑾言的身體每況愈下,每次跟她聊及過往,都竭力避開顧小碧。
顧瑾言越怕什麽,沈淑敏便越要利用什麽。她故意提出要幫顧瑾言找顧小碧。她說的話尤為惡毒,甚至說要顧小碧來給顧瑾言送喪。
可顧瑾言無視了她的辱罵,或者說,他聽不見、并不在意這些。
如果有面鏡子,顧瑾言就會知道自己當時有多失态。
他慌張地假意摩搓手上的黑棋,像怕她反悔一樣,急急忙忙應了聲‘好’。
顧瑾言真的想找顧小碧,他甚至懷抱希望顧小碧能活着。
沈淑敏覺得這樣的顧瑾言可悲又可笑,可是她好嫉妒,她窮極一生都沒能得到的愛,被顧瑾言交給了一個小婢女。
每當沈淑敏看着陳元的後宮佳麗時,對顧小碧的嫉妒便會更重一分。沈淑敏自覺對顧小碧有愧,她沒辦法對顧小碧做些什麽,卻可以變着法的折磨顧瑾言。
她心情好時,便讓人帶信,說找到顧小碧的蹤跡了。
顧瑾言可笑的很,護衛回禀,顧瑾言收到消息後,竟然提木桶到院子的井裏打水,他花了兩天的時間,把那間小屋裏外打掃得锃亮,每一個桌腿都趴着擦得幹幹淨淨。
沈淑敏不知道顧瑾言究竟在期待些什麽,哪怕顧小碧真的活着,又怎麽可能原諒他的抛棄。
沈淑敏覺得顧瑾言瘋了,後來,他的舉動越來越符合沈淑敏的猜測。
顧瑾言每天都在熬着,他不想死了,甚至為了能活着,他什麽都願意做。他往自己身體裏灌了不少藥,藥性猛烈,極為傷身,他一點不在意,每天都逼着自己喝。
沈淑敏看着這樣的顧瑾言,心情不爽到極點。
她心情不好,又派人去告訴顧瑾言,消息有誤,他們沒找到顧小碧。
顧瑾言又是怎麽回應的?
他精神一陣的臉色瞬間頹悲起來,顧瑾言努力逼自己跟護衛們道謝,害怕惹他們不開心,就沒人願意幫他找顧小碧一般。
他強逼自己笑着道謝,笑得比哭還難看。
沈淑敏覺得顧瑾言沒意思了,這不是她當初喜歡的那個狀元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