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葉瑾聲立刻求助般地看向了謝青珣, “現在怎麽辦?”
見謝青珣似乎是想開口訓斥,葉瑾聲連忙阻止了他,“你別吓到她。”
謝青珣蹙眉, 對葉瑾聲的選擇并不贊同, 只是也沒有反駁就是了。
但實際上, 阿滿這一次也是真的覺得自己十分委屈, 她覺得自己和阿融明明什麽都沒有做錯,為什麽要被罵?
只是, 哭了一會兒後,見葉瑾聲和謝青珣一直都沒有來哄自己, 阿滿抽噎了幾聲, 哭聲慢慢地停了下來。
她小心翼翼地擡起頭, 然後就看到了謝青珣沉凝的臉色,阿滿被吓了一跳, 緊接着就打了一個哭嗝。
就在她以為自己又要被罵的時候, 腦袋上忽然傳來了溫柔的觸感。
葉瑾聲溫柔地摸了摸阿滿與阿融的腦袋,溫聲問道,“阿融,你呢?”
阿融看了仍舊抱着自己的阿滿一眼,點了點頭, “我也想和你們一起睡。”
葉瑾聲嘆了一口氣, 最終還是選擇答應了下來, “好,不過, 只有今晚,等你們睡了,我和玄玠就會離開。”
阿滿和阿融對視了一眼, 點了點頭,接受了葉瑾聲提出來的這個折中的方案。
将兩個小家夥兒放到床上後,葉瑾聲想了想,“想不想聽睡前故事?”
“睡前故事?”
阿融和阿滿對視了一眼,都在彼此的眼睛裏看到了同樣的疑惑,什麽叫做睡前故事?
謝青珣也覺得奇怪,但是他并沒有詢問,而是道,“想聽。”
頓了頓,謝青珣又補充了一句,“阿融和阿滿想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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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瑾聲:……
我看是你想聽吧?
只是,目光觸及一旁那兩雙亮晶晶的眸子,葉瑾聲嘆息一聲,道,“那……我就講一個稱象的故事好了。”
葉瑾聲其實也考慮過他前一世那些耳熟能詳的白雪公主與七個小矮人之類的童話故事,但是又一想,好像和這裏不怎麽搭調,便臨時更換了其他的故事。
但是,因為不知道這個世界是不是會出現曹操,葉瑾聲便模糊了背景,重點放在了稱象的方法上。
除此之外,還有司馬光砸缸、狼來了、小馬過河、愚公移山等等小故事。
原本的備選其實還有龜兔賽跑的來着,但葉瑾聲前一世曾經看到過烏龜跑,它跑得飛快,葉瑾聲覺得自己還是暫時不要誤人子弟了。
等兩個小家夥兒終于睡着了,葉瑾聲和謝青珣分別将兩個小家夥兒送回了房間,又叮囑了照顧他們的仆從幾聲,葉瑾聲這才長出了一口氣,“總算是睡着了,只希望以後別再犯熊了。”
謝青珣不太贊同地道,“瑾聲,你未免太寵溺他們了。”
“有嗎?”葉瑾聲有些茫然。
謝青珣點頭,“方才,阿滿的要求,你不應該答應的。”
葉瑾聲遲疑了一會兒後,低聲道,“我覺得還好?畢竟這個年紀的孩子,肯定會鬧騰一些。
“而且,我一直覺得,不管是阿融,還是阿滿,似乎都有些過分懂事了。”
“哦?”謝青珣問道,“何解?”
“你覺得,在哪裏長大的孩子才會過分懂事?”葉瑾聲的眸子看向了遙遠的星空,“是離開了父母或者是其他親人庇護的孩子。”
就像是葉瑾聲前一世孤兒院裏的孩子。
“他們是沒有資格任性的,必須要讓自己變得乖巧,聽話,成為絕大多數人眼中的好孩子,才有可能被領養。
“但即便是被別人收養了,他們也不敢任性,不敢稍微提出來一些要求,都給你一口飯吃了,再要求這要求那,實在是很過分。”
越是說到最後,葉瑾聲的語氣越是飄忽,“有的時候,看着阿融和阿滿,我就會想,是不是我還是沒有給他們足夠的安全感,所以他們才會這樣乖巧,這樣懂事。”
謝青珣眉頭緊擰,從葉瑾聲方才說的只言片語裏,他隐約拼湊出了葉瑾聲以前生活的痕跡。
而這讓謝青珣覺得異常心疼。
“其實……”葉瑾聲垂下眸子,“我有的時候也會覺得矛盾,即希望他們聽話乖巧一點兒,又擔心他們太聽話了。”
“阿滿倒是還好。”葉瑾聲輕聲道,“她性子活潑,也喜歡和你我親近,我比較擔心阿融。”
阿融的性子未免太沉靜了一些,甚至有的時候,不是和阿滿在一起,葉瑾聲會無意中忽視掉他。
“阿融自小如此。”謝青珣撫了撫葉瑾聲的頭發,溫聲道,“并非是你做得不好。事實上,瑾聲,對于阿融和阿滿,你做得已經比我好了。”
葉瑾聲抿着唇,“你是說真的?”
“自然是真的。”謝青珣肯定地道。
說完後,他擡手,将葉瑾聲擁進了自己的懷裏,“以後,你有委屈,都盡可以說給我聽。”
謝青珣側頭,輕輕吻了吻葉瑾聲的頭發,“我永遠都不會責怪你。”
葉瑾聲眸子顫了顫,很快,他就閉上了眼睛,把即将湧出的眼淚眨了回去。
翌日。
因為熬到了半夜,葉瑾聲和謝青珣都起晚了。
不過,畢竟是過年,葉瑾聲也有些偷懶的念頭,再加上天氣寒冷,他只想縮在被窩裏,一點兒也不想起床,更不想穿衣服。
又在床上賴了好一會兒之後,葉瑾聲才小心翼翼地伸出了自己的胳膊,試了試溫度。
但是,只一秒鐘的時間,葉瑾聲就把自己的胳膊縮了回去,同時把被子給緊了緊,“我還是再躺一會兒吧。”
可惜的是,真正留給葉瑾聲賴床的時間已經不太多了,新年的第一天,葉瑾聲要穿好衣服,去親朋好友家中拜年。
最後,還是謝青珣親自過來,把葉瑾聲從被窩裏拉了出來,“瑾聲,該起身了。”
葉瑾聲生無可戀地被從被窩中拖了出來,一頭長發有些淩亂地頂在了他的腦袋上。
“玄玠,你就讓我再睡一會兒嘛!”葉瑾聲被拖出來的時候,身上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謝青珣嘆了一口氣,無奈地道,“瑾聲,待會兒黎瓊他們就要來拜年了,你确定要這樣見他們?”
黎瓊?
葉瑾聲的腦子終于舍得轉動了幾下,然後他猛地跳起身,“卧槽!玄玠!為什麽你現在才提醒我?!”
謝青珣不由得道,“我之前便來喊過你一次,只是那時瑾聲睡得正香,我便……”
葉瑾聲套上衣服之後,随手往謝青珣的手裏塞了一把梳子,“快,玄玠,幫我一把!”
謝青珣:……
嘆了一口氣後,他不得不以一種有些別扭的姿勢幫葉瑾聲梳起了頭發。
等葉瑾聲收拾好自己,來到正廳之後,之前一直等候的黎瓊、李茍等人也終于松了一口氣。
他們險些以為是自己做錯了什麽,所以葉瑾聲才不肯露面的,這就好,這就好。
與黎瓊、李茍幾人交談了幾句,葉瑾聲重點關注了原本楮宅內的造紙匠人的問題,知道匠人們在臨時的住宅內還算是安心,只是大家都在期待着開工,希望等過完年之後,就能盡快幹活兒。
葉瑾聲思索了一會兒之後,就同意了下來,提前開工也是安撫人心,雖然新的造紙工坊還沒有建好,但是造紙的工序完全可以在臨時住宅內提前進行。
只是,兩個人将要離開的時候,葉瑾聲卻将李茍喊住了。
“郎君可是有事情要吩咐?”李茍正色道。
“确實是有事。”葉瑾聲笑着道,“玻璃的事情如何了?”
李茍行了一禮,道,“不負郎君所托,再過些時日,應該就能成了。”
“真的?!”葉瑾聲眸子一亮,“那可真的是太好了!”
這樣一來,新建起來的造紙工坊,就完全可以安裝玻璃窗了!
李茍非常肯定地道,“是真的,這段時間,在瓷窯中煅燒砂石的時候,已經有了郎君之前所言的琉璃珠出現。”
“那就好!”葉瑾聲忍不住重重地拍了李茍的肩膀一下,豪放地道,“等玻璃制成,李茍,我給你加工錢,翻一倍!”
不對,葉瑾聲又想了一會兒,道,“不然,翻兩倍?”
見李茍的呼吸變得急促起來,葉瑾聲又試探性地問道,“那……翻三倍?”
對于李茍這樣的技術性人才,葉瑾聲還是非常希望能把人給留下來的。
等李茍終于緩過氣來之後,他連忙道,“願為郎君牛馬!”
葉瑾聲笑着道,“不要有太大的負擔,這都是你應該得到的。”
以李茍的技術,葉瑾聲還真擔心有人把他給挖走了。
等別人拜訪完之後,葉瑾聲又換了一身比較正式的衣服,提上了準備好的木制禮盒,與謝青珣一起坐進了馬車,前去縣府拜訪宋昀宋縣令。
和葉瑾聲以及謝青珣的惬意比較起來,宋昀的這個年過得可實在是不怎麽樣。
別人吃着熱氣騰騰的餃子,他還在伏案調查;別人聽着外面的鞭炮聲祈福,他還在審訊;別人和自家的孩子玩鬧,他還在寫縣府公文。
總而言之,一個字,慘。
等到謝青珣和葉瑾聲前來拜訪的時候,宋昀的眼睛下面已經挂上了兩個大大的黑眼圈!
“宋先生,你這是……”葉瑾聲有些吃驚,明明之前宋昀的黑眼圈兒還沒有這麽嚴重的來着?
宋昀打了個哈欠,“你們來做什麽?”
因為謝青珣和葉瑾聲也不算是外人,宋昀的語氣也十分随意。
葉瑾聲提了提手裏的木制禮盒,“我和玄玠過來,是給你送吃的和新年禮物的。”
吃的?
宋昀把書案上的東西一推,“正好,我還沒吃早飯呢,你們來的正好。”
葉瑾聲看了一眼外面的太陽,雖然冬天的太陽不是那麽刺眼,但是看太陽的高度,現在已經是中午了,早飯?
難不成宋昀是從昨天晚上一直忙到了現在?就連過年都沒有歇下來?
想到這裏,葉瑾聲不由得對宋昀産生了些許的同情。
食盒中放着的是劉娘子一早就起來準備好的餃子,仍舊是白菜豬肉餡兒,剛出鍋沒多久,還是熱氣騰騰的呢。
宋昀夾起來一個,有些好奇地問道,“這是……”
“餃子。”葉瑾聲連忙道,“還記得宋先生之前吃的餡兒餅嗎?餃子也是把餡料包進去的面食,但是做法和餡兒餅不太一樣。
“餡兒餅是蒸出來的,但是餃子是在水裏煮出來的。”
“煮出來的?”宋昀想了想,“聽着倒是有些像湯面。”
葉瑾聲立刻笑了起來,“其實餃子要是煮散了的話,确實就變成片兒湯了。”
“還有這麽多種吃法?”宋昀笑了一聲,然後将那一只小巧的餃子送進了嘴裏。
面皮被咬破,鎖在面皮中的湯汁随之滲出,白菜和豬肉混雜,鮮香的味道彌漫在唇齒間,讓宋昀不由得微微眯起了眼睛。
幾口咽下肚之後,宋昀立刻道,“好吃!”
葉瑾聲立刻笑彎了眼睛,“宋先生若是喜歡吃,這裏還有很多。”
原本是想着讓宋昀把餃子分一分的,所以葉瑾聲帶過來的餃子有很多,但是現在看宋昀吃飯的架勢,葉瑾聲覺得,或者只是宋昀一個人,就能把這一整盤餃子給吃完。
而事實也正如葉瑾聲所猜測的那般,宋昀或許是真的餓了,一個人風卷殘雲般把那一大盤的餃子吃了個幹幹淨淨,末了還端着一碗餃子湯,慢慢喝着。
“宋先生。”葉瑾聲忍不住有些擔憂地看着宋昀的肚子,“你一下子吃這麽多,胃能受得了嗎?”
現在可沒有健胃消食片,吃撐了就只能自己慢慢等着消化了。
宋昀十分沒有形象地打了一個飽嗝,“沒事兒,我從昨天晚上開始就沒吃過飯了,你們來的實在是很及時。”
謝青珣看了宋昀一眼,開口道,“若是宋伯父在此,晖之定會被打手心。”
打手心?
葉瑾聲好奇地看向了謝青珣,眸子裏是滿滿的探究之意,原來,宋先生小的時候,也會被打手心?
乍然間被謝青珣掀了老底,宋昀的臉上有些挂不住,忍不住對葉瑾聲道,“瑾聲可知,玄玠幼年的時候都做過什麽?”
葉瑾聲眸子一亮,立刻道,“當然想知道!”
宋昀挑釁地看了謝青珣一眼,道,“玄玠幼時總是生病,他又不喜歡喝藥,就天天把藥汁倒進花盆裏,最後直接廢了一盆萬松雪景。”
萬松雪景?
那是什麽?
想了一會兒之後,葉瑾聲恍然,應該是盆栽?
他不由得看向了謝青珣,道,“玄玠現在還是一樣不愛喝藥。”
謝青珣垂下眸子,“那些藥喝了也沒有用處。”
他身體孱弱生病,根本在于他曾經看到過的那些記憶碎片,與其他的事情無關,那些苦澀的藥汁自然是沒有用處的。
既然無用,謝青珣自然不肯喝藥,何必自己給自己找不痛快?
更何況,有的時候,就是謝青珣自己都不敢确定,自己喝下去的那碗藥,到底是救救命的,還是害命的。
當然,這些話他是肯定不能說的。
但是讓謝青珣意外的是,葉瑾聲聽了之後,卻自動想歪了。
他遲疑了一會兒後,問道,“難道……玄玠,你那時候喝的藥,裏面摻了毒藥嗎?”
聽到這裏,宋昀也不由得一愣,繼而沉思了起來。
“是啊,若是藥汁無毒,那麽為何那一盆萬松雪景會那麽快就死掉呢?”
越琢磨越覺得不對勁兒,宋昀忍不住開口,“玄玠,此事……是真的嗎?”
謝青珣沉默了一會兒後,緩緩開口,“都過去了。”
是啊,都過去了。
現在的他,并不是當年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小少年,他擁有了能夠保護自己在乎的人的力量。
但是……當年自己承諾過要保護好的人,卻永遠的長眠在了地下。
葉瑾聲張了張嘴,卻最終什麽話都說不出來。
他覺得,與謝青珣曾經經歷過的一切比較起來,自己的過去,不過是小巫見大巫罷了。
然而,想起昨天晚上,自己還躲在謝青珣的懷裏,這讓葉瑾聲覺得非常不是滋味兒。
雖然自己的過去也十分艱難,但是,至少性命無虞。
但是謝青珣呢?
想到謝青珣早就已經離世的同胞姐姐,葉瑾聲伸出手,借着袍袖的遮掩,緊緊地握住了謝青珣的手。
謝青珣眉毛動了動,似乎是在克制着什麽。
而坐在他們對面的宋昀,也沒有再開口,有些事情,想來謝青珣并不願意拿來博取同情。
即便宋昀是真心,但這所謂的同情之與謝青珣而言,仍舊有些……
一時間,整個房間都陷入了一種詭異的安靜裏。
好在,葉瑾聲還記得自己這一次和謝青珣過來的目的,又把另外的盒子取了過來,“這一件,是送給宋先生的新年禮物。”
“哦?”宋昀将木盒接過,笑着道,“瑾聲送的禮物,必定獨一無二。”
葉瑾聲笑了一下,“希望宋先生能夠喜歡。”
“放心。”宋昀直接當場打開了盒子,“我一定會喜歡的。”
其實,當場打開禮物的盒子,在梁朝,是一件非常沒禮貌的事情。
但是宋昀和葉瑾聲、謝青珣早就十分熟悉,并不怎麽在意這些虛禮。
将盒子打開後,出現在宋昀面前的,便是一只精致的紫砂陶壺。
“這是……茶壺?”宋昀将那一只巴掌大的茶壺取了出來,放在掌心細細觀察。
葉瑾聲道,“這是瓷窯裏燒制出來的紫砂壺,非常适合泡茶。”
宋昀欣賞了一會兒紫砂壺之後,也不喚來仆人,親自動手,沏了一壺茶。
“咦?”宋昀又重新握上了那紫砂陶壺,驚訝地道,“居然是溫的。”
葉瑾聲笑着道,“是的,這便是紫砂壺的一個特點了。”
宋昀又拿起了同樣是紫砂燒制而成的茶杯,嘗了一口茶之後,宋昀感慨,“瑾聲的妙思,實在是讓我汗顏。”
葉瑾聲連忙道,“能燒制出來這紫砂壺,還是多虧了李茍。”
若不是李茍燒制陶瓷的經驗非常豐富,能夠随時調整,葉瑾聲其實也沒有太大的希望。
“說起來,我這一次過來,還是有一件事情想請宋先生幫忙。”
“哦?何事?”
葉瑾聲指了指紫砂陶壺,“還請宋先生幫忙為這紫砂壺寫首詩或者是寫篇文章。”
宋昀眸子眯起,立刻就明白了葉瑾聲的意思,這是準備借着自己的名頭,幫着紫砂壺打廣告啊。
不過……
宋昀笑了笑,指着謝青珣道,“瑾聲這可是找錯了人,這種事,還是應該尋玄玠才是。”
“啊?”葉瑾聲有些茫然地看向了謝青珣,“為什麽?”
宋昀道,“玄玠的老師可是梁朝的名儒,松實先生。”
“松實先生,那是誰?”葉瑾聲顯然對這個人的名字非常陌生。
說到松實先生,宋昀的目光頓時變得嚴肅了起來,“松實先生以先師孔子為榜樣,立志教化天下百姓。”
以孔子作為榜樣?
教化天下百姓?
葉瑾聲不由得咋舌,這位松實先生的志向可是真的遠大。
不過……聽宋昀的意思,似乎這位松實先生非常受尊重?
“這是自然。”
說到這裏,宋昀不由得十分怨念,“說起來,當初去拜訪松實先生的時候,我原本還是有那麽點兒希望拜入松實先生門下的,結果……”
見宋昀的目光直接落到了謝青珣的身上,葉瑾聲試探性地開口,“結果被玄玠給截胡了?”
宋昀雖然沒說話,但是看那怨念的模樣,顯然,被葉瑾聲給說中了。
在場三人之中,只有謝青珣一個人氣定神閑,似乎他們說的人不是自己一般。
不過,知道了這件事之後,葉瑾聲對于宋昀頓時又高看了幾分,自己的拜師機會被謝青珣截胡,若是換了一般人,必定會心裏怨恨。
但是宋昀卻還是和謝青珣保持着如此真摯的友人關系,由此可見,宋昀此人,性情豁達,确實是一個非常适合做朋友的人。
只是……
葉瑾聲也覺得奇怪,“玄玠,之前怎麽沒有聽你提過?”
謝青珣沉默了一回兒後,忽然嘆氣,“珣胸無大志,說出來,也不過是辱沒了老師的門風罷了。”
“怎麽可能!”葉瑾聲立刻道,“聽宋先生的意思,那位松實先生應該也是一位非常講道理的人,他怎麽可能會覺得你辱沒了他的門風呢?”
“如果真的要這麽算的話,玄玠還真的能算得上是松實先生幾個弟子中,最沒有出息的。”
宋昀話說得不客氣,葉瑾聲忍不住皺眉。
但是,面對葉瑾聲的怒視,宋昀卻視而不見,徑自道,“松實先生雖然不肯入仕,但是他教導出來的弟子,卻有不少都入了朝堂,且,松實先生的親傳弟子,更是身居高位。”
唯獨謝青珣一人,當年京城一事之後,便直接帶着兩個小家夥兒來了扶陽,似乎并沒有出士的打算。
宋昀以前一直以為謝青珣會走一條和自己差不多的道路,但是讓他意外的是,面對朝廷的征辟,謝青珣直接拒絕了。
宋昀現在将這些事情和盤托出,未必不是存着讓葉瑾聲多勸一勸謝青珣的意思。
葉瑾聲看向了謝青珣,然而,謝青珣那一張俊逸的臉上,卻古井無波。
片刻後,謝青珣直接轉移了話題,問道,“那個楚珩如何了?”
見謝青珣似乎不怎麽想多談這些事情,宋昀不再糾結,沒好氣地道,“你以為我放着年不過,在這兒忙什麽?”
葉瑾聲眸子一亮,“宋先生的意思是,有結果了?”
“嗯。”宋昀點頭,忽然感慨道,“那個叫做楚肅的,倒真的是個硬骨頭,什麽刑都上了,他就是一聲不吭,只可惜啊,遇人不淑。”
葉瑾聲:……
遇人不淑是這麽個用法的嗎?
不過,在古代經常用夫妻來比喻君臣或者是其他上下級之間的關系,這樣一想的話,好像……也确實可以?
“楚珩這人,色厲內荏,我只是讓人拿了條鞭子吓唬吓唬他,他就自己什麽都說了。”
“都說了?”葉瑾聲遲疑了一下,“宋先生确定他說的都是真的嗎?”
宋昀笑道,“楚珩不敢撒謊。”
“為什麽”
“他不知道我們到底掌握了什麽證據,所以,他擔心自己一撒謊,我們就會發現,然後……”宋昀意味深長地道,“到時候,他要經受的,可就不僅僅是鞭子了。”
葉瑾聲恍然。
“那楚肅也是死腦筋。”宋昀的語氣中頗有些恨鐵不成鋼的意思,“楚珩此人,完全不值得效忠,也不知道他到底在堅持個什麽。”
葉瑾聲沉默了一會兒,忽然道,“是楚珩辜負了他。”
“誰說不是呢?”宋昀唏噓了幾聲。
“那……”葉瑾聲問道,“這個案子會怎麽判?”
說到此處,宋昀神色嚴肅了起來,“此事牽涉諸平楚氏,我這邊雖然可以直接處理,但楚珩已經給楚氏去信,最後……”
雖然宋昀沒有明說,但是葉瑾聲也明白了宋昀話裏隐含的意思。
葉瑾聲也不能怪宋昀,事情牽涉到了另外一個世族,就是宋昀自己,也不能輕舉妄動,他畢竟是宋氏的子弟,不能給家族招禍。
抓人審問什麽的,是查案所需,旁人也說不出個什麽來。而最終的裁定,或許……這背後是兩個家族之間的博弈。“不過,有一點,瑾聲可以放心。”宋昀安慰葉瑾聲道,“楚珩暫時還未将造紙秘術通知楚氏。”
這一點,是楚珩自己給自己弄到的籌碼,八成是想回到族中之後,借此當作晉身的資本。
不,或許不需要楚珩回到族中,現在,他就已經能用上了。
單是為了那已經掌握在楚珩手裏的造紙秘術,楚氏應該就不會坐視不理。
宋昀看着葉瑾聲,良久後道,“瑾聲放心,此事,我一定會給你一個交代的。”
葉瑾聲想了想後,道,“宋先生,既然楚珩已經知道了造紙的秘密,那他應該不會輕易放手,早晚是要交給楚氏的。”
宋昀沉默了下來,其實他也是如此想的。
他倒是有一個辦法,能夠保證葉瑾聲的平安,但是那個辦法說出來之後,只會顯得宋昀自己想要借着家族實力,獨占秘方似的。
所以,他有些難以啓齒。
“我想,我們可以直接賣秘方。”葉瑾聲道。
“賣秘方?”宋昀眉頭皺起,“瑾聲這是何意?你可知……”
“我知道,獨占造紙的利潤很大。”葉瑾聲開口道,“但是,這個世界上是不可能會出現永遠保密的秘方的,與其如此,倒不如趁着現在,多賣幾家。”
宋昀想了想,也覺得葉瑾聲的這個辦法更好一些,到時候,這秘方賣的人多了,就成為了世族之間的競争,而葉瑾聲自己,就可以完美地隐藏過去。
畢竟,在外人看來,葉瑾聲只是一個被逼無奈,賣出自己獨家秘方的小可憐,而不會認為,是葉瑾聲策劃了這一切。
因為在當下的觀念裏,沒有人會選擇賣出秘方,這完全是舍本逐末的行為!
就算是葉瑾聲選擇賣出造紙秘方,也一定是受到了別人的逼迫,沒有第二個可能!
“既如此,”宋昀道,“瑾聲可想好了,要與哪些人合作?”
世家之間關系錯綜複雜,一個處理不好,也很容易出問題。
葉瑾聲看了謝青珣一眼,“我對這些世家不是很清楚,還請宋先生與……玄玠,教我。”
接下來,一整個下午的時間,宋昀與謝青珣都在指點葉瑾聲梁朝如今世家的分布情況,與勢力範圍。
聽完之後,葉瑾聲不由得感慨道,“這樣看來,皇室還是很争氣的嘛,居然沒有被架空!”
一般而言,這種世家林立的朝代,皇權會受到極大的掣肘。
但是梁朝皇室,雖然也需要平衡世家之間的關系,但是比葉瑾聲所以為的那種傀儡要好很多了。
宋昀有些驚訝地看了葉瑾聲一眼,似乎不曾想到,葉瑾聲居然能想到這一點。
他點了點頭,道,“确實如此,在梁朝初建的時候,皇室就已經在防備着那些大世族了。”
後來,經過了一代又一代的努力與制衡,如今的皇室與世族處于一種微妙的平衡狀态,就如同天平的兩端,只要某一方再有一個輕微的砝碼,整個天平的平衡就将徹底打破。
謝青珣眸色漸深,他看了葉瑾聲一眼,眸光再次落到紙上的時候,他的腦海裏忽然間閃過了一個有些荒誕的念頭,或許,那個最輕的砝碼,就是葉瑾聲。
又商讨了幾天之後,三人終于拟定了具體的交易名單。
然而,葉瑾聲還是覺得有些擔憂,“他們憑什麽要和我交易?”
宋昀笑了起來,“這個很簡單,你只要說明,你也給其他的幾家去了信,暫時還未收到回信便是了。”
知道自己不是唯一的買家之後,那個認為自己是第一個買家的人,必定會想辦法獨自吞下這一份秘方。
而且,這樣一來,也是為了葉瑾聲的安全着想。
“到時候,瑾聲,無論他們開價多少,你直接應下就是。”宋昀笑眯眯地道,“但是不要答應他們獨占秘方的要求。”
“放心,他們肯定會在背後紮你小人兒。”宋昀拍了拍葉瑾聲的肩膀,“但他們肯定早就紮了無數次了,你現在不也是沒事兒嗎?”
葉瑾聲:……
有這樣安慰人的嗎?
回到葉宅之後,葉瑾聲親手寫了信,交給謝青珣看過,确認沒有什麽問題之後,他就把這一封信抄了好幾份,然後分別寄了出去。
至于收到信之後,那些世家會如何做,會不會直接把這封信當成廢紙扔掉,那就不是葉瑾聲所關注的事情了。
若是真的扔了,那他們也只能自認倒黴了。
“終于走到這一步了。”将所有的信都寄出之後,葉瑾聲忽然覺得有些恍惚。
謝青珣從背後輕輕地抱住了葉瑾聲,下巴抵在了葉瑾聲的肩窩上,良久之後,他才輕聲道,“謝謝。”
葉瑾聲側過頭,輕輕蹭了蹭謝青珣的臉頰,柔聲道,“那畢竟是你的家。”
謝青珣沉默了一會兒後,道,“那不是。”
葉瑾聲也不和他争辯,轉過身,吻上了謝青珣的唇。
交換了一個綿長的吻之後,葉瑾聲笑着對謝青珣道,“過幾天就是十五元宵節了,我們要不要一起出門去逛燈會?”
謝青珣眸色變得溫柔無比,“好。”
葉瑾聲在心裏美滋滋地想道,認真算起來,這也算是他們确定關系之後,第一次約會。
想想還真的非常期待呢!
作者有話要說:有一件事要告訴大家,原本我設定的是攻以科舉晉升,不過後來做設定與大綱的時候做了修改,快要寫到攻入仕才想起來。
簡而言之,會入仕升官,但不是通過科舉。後期會出現科舉的雛形,大概就是這個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