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砒.霜?”
雖然黃三說着砒.霜買了是拿回去毒耗子的, 但是對于黃三這種時不時就會因為打架鬥毆而被押進打牢裏的人,徐大夫一直保持着警惕。
若是別人來買砒.霜,他大概不會覺得有什麽, 但是黃三的話……徐大夫卻會無法克制地多想。
思索了一會兒之後, 徐大夫還是覺得不放心, 找來自己的藥童,“朱瑞, 你去黃三的住處附近打聽一下,那附近是不是最近在鬧老鼠。”
“好的。”那小藥童點着頭, 也沒有多問,将手裏的活兒交給了別人之後, 就蹦着跑出去了。
徐大夫醫館裏的這些藥童其實大部分都是他撿回來的,都十分機靈, 平日裏幫打一打下手,也能讓徐大夫少忙一點兒。
雖然徐大夫醫術精湛,但是他畢竟年紀大了,精力不必從前, 為了不在診治病人的時候出錯,他平日裏也不大會管這些東西。
那小藥童對扶陽縣熟悉得很, 而且十分機靈,他沒有直接跑去問黃三附近的人,而是一路問了過去,他詢問的時候, 選的都是之前去過徐大夫醫館裏就診的病人,假托徐大夫的名字,詢問他們的恢複情況怎麽樣,再在閑聊的時候, 有意無意地将話題給引到了老鼠的身上。
如此,問了一圈兒之後,小藥童回到徐大夫的醫館,十分肯定地道,“先生,我已經問過了,最近這扶陽縣的老鼠确實有些多,不少人家都聘了貍奴來家裏抓老鼠呢。”
徐大夫摸了摸自己的胡子,“難道是我想錯了?”
小藥童見徐大夫神色為難,眸子一轉,繼續道,“先生,我覺得您擔心的不無道理,那黃三平日裏游手好閑,就算是發生了鼠災,他應該也不會去買砒.霜毒死老鼠。”
徐大夫摸着自己胡子的手一頓,贊賞地看向了自家醫館的小藥童,“朱瑞,你做得很好。”
“謝先生誇贊。”
被徐大夫誇了,朱瑞笑得眼睛都眯了起來。
“既如此,”徐大夫笑呵呵地道,“這幾天還要辛苦小瑞,多盯着點兒黃三那邊,看看他是不是真的會往外扔死老鼠。”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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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瑞拍着胸脯保證,“一定不會讓先生失望的!”
“那就好。”徐大夫鼓勵道。
實際上,在醫館裏意外撞上徐大夫之後,黃三的心裏也有些慌張。
他回到住處後,看着被放在桌子上的那一包砒.霜,眸光幾番變動,最終還是咬牙做下了決定。
他在住處翻了翻,好不容易才找出來個罐子,把那砒.霜分了一半兒進去,而剩下的那一半兒,黃三學着其他人的樣子,灑在了老鼠經常會出沒的地方,當然沒忘記放上誘餌。
或許是這附近的老鼠還比較“信任”人類,沾了砒.霜的誘餌,它們也是照吃不誤,幾天的時間過去,黃三哼着曲兒晃悠了出去,手裏還勾着幾只老鼠。
那老鼠的尾巴被他打成了結,一串好幾只,像是炫耀似的在路上轉了一圈兒。
“我說黃三,你什麽時候也變得勤快了,居然會藥老鼠了?”
黃三哼哼了兩聲,“怎麽,就只許你鐵頭改邪歸正,我就不行?”
鐵頭哼了一聲,不怎麽相信地道,“那我還是比較信母豬能上樹。”
黃三和鐵頭說話的時候,壓根就沒有避開旁人,所以,鐵頭話音剛落,周圍就響起了一陣陣的哄笑聲。
“哈哈哈!”
“我也信母豬上樹。”
“沒錯,我也是這樣認為的!”
黃三的臉一瞬間變得青青白白,另一只手不由自主地攥成了拳頭。
鐵頭是知道黃三的戰鬥力的,嘲諷了一句之後,他也沒有在這裏多留。
見鐵頭離開,其他起哄的人也不敢多做停留,都躲着黃三快步離開了。
黃三沖着地面啐了一口,“我呸!還真以為自己是個什麽玩意兒了。”
徐大夫醫館裏的那個小藥童将此事從頭看到了尾,回去後,便一字一句地說給了徐大夫聽。
“你說,他真的從自己的家裏提出來一串死老鼠?”徐大夫頓住,似乎是不太敢相信。
小藥童點頭,“先生,我偷偷跟在他的後面,确認他是真的從自己家裏拿出來的,還在扶陽縣裏晃了一圈兒,這才拿出去扔掉的。”
被扔進去的是一個亂葬崗,裏面已經積攢了不少的老鼠,都是被藥死的。
這附近的貍花貓也對那亂葬崗有了警惕,除非是自己咬死的耗子,不然都不肯吃下肚的。
“先生。”小藥童見徐大夫一臉沉思的模樣,忍不住開口道,“我前不久聽見了貓叫,不如我們也去聘幾只貍奴吧,我怕老鼠啃壞了藥材。”
徐大夫對此沒有異議,“可以,這種事,你自己做主就是 。”
“謝過先生!”
那小藥童開心地跳下椅子,去準備給貓媽媽的聘禮去了。
徐大夫見此,忍不住失笑,“果然,再怎麽機靈懂事,都還是個孩子。”
說到孩子,徐大夫便想起了阿融和阿滿。
阿融性子沉靜,更喜歡默默觀察,阿滿倒是對那些藥材有些興趣,而且記性極好,徐大夫只是玩笑着教他們認了認藥材,沒想到那小姑娘記得倒是快,還學着徐大夫的模樣給自己的同胞兄長診脈,瞧着也是有模有樣的。
只可惜……
徐大夫雖不知道謝青珣的身世,但是對方通身氣度不凡,兼之與宋明府交好,想來應該是出身世族。
而世族的姑娘,是不可能被允許來學習醫術的。
嘆了一口氣後,徐大夫感慨,“真是可惜啊……”
将此事壓在心底,徐大夫想道,或許黃三那邊,确實是自己先入為主了。
黃三扔掉了死老鼠之後,又默默觀察起了五味齋的後廚。
但是觀察過後,黃三卻覺得有些棘手,這五味齋的後廚看管非常嚴厲,只有幾個人被允許進入後廚,而且那幾個人全都是熟面孔,也就是所謂的刷臉進。
不認識的人只要靠太近就會被警告。
黃三被警告了一次之後,看着對面那膀大腰圓的幾個壯漢,咽回去了即将開口的辱罵。
哼,識時務者為俊傑。
既然不能從後廚下手,黃三又忍不住把心思打到了食材上。
但可惜是的是,這五味齋的食材也是特殊供應的,運送都是專人,而且在運送的時候也是非常警惕。
肉類、魚類、蔬菜……基本上每天都要送最新鮮的過去。
黃三觀察了一會兒後,只覺得有些無從下手。
然而,皇天不負有心人,終于讓他給尋到了一個機會。
“呦,這不是陸六嗎?”黃三眸子一閃,覺得自己終于找到了突破口。
那運送肉類的大車停下休息的時候,黃三猶豫了一會兒,最終還是克制住了自己想要上前攀談的欲.望。
這樣太刻意了。
黃三倒不是沒有腦子,只是他的腦子只會鑽研不是好事兒的東西。
“等他們這一次運完了,就去把陸六拉去喝酒。”黃三在心裏琢磨着,“看看能不能從他的嘴裏套出來點兒什麽。”
晚上,黃三回家的時候,剛點燃油燈,餘光忽然瞥見一旁的牆壁上有兩個人的影子!
他心裏一驚,手比嘴快,已經直接掄起了一把椅子扔了過去!
“誰在那裏!”
然而,可惜的是,椅子扔過去之後,卻被對方一手握住。
這速度和準頭,讓黃三心裏發沉。
這麽晚了,這個人特意潛入自己家裏,也不知道要對自己做什麽事,莫非……是自己以前的罪過的人,特意雇了打手來教訓自己的?
若是這樣的話……
黃三冷靜地估量了一下自己和對方之間的物理差值,直接道,“兄弟,我不知道是誰派你來的,但是請相信我,一切都好商量。”
“你要是想要錢呢,我現在就能拿給你。你要是被人雇來揍我,那錢你也拿去,打得輕點兒,你好我也好。”
見黃三如此破罐子破摔,對面那人将椅子放下,饒有興趣地看着黃三,“你這人,倒是挺有趣。”
黃三扯了扯嘴角,也不知道自己應該做出個什麽模樣來。
燈光昏暗,黃三看不清楚那個人的模樣,只能感覺到那個人很高,身形很壯實,自己絕對打不過。
黃三欺負人也是特意挑選過的,那種看上去就很老實的人最好欺負了。
但是對面的這種人,黃三很警惕,壓根就不會去招惹他們。
很快,那個藏在了陰影裏的人開口,“你最近一直在觀察五味齋。”
他用的不是疑問的口氣,而是肯定的語氣,似乎在黃三觀察五味齋的同時,這個人也在觀察他。
黃三心裏一凜,但是他很快就冷靜了下來,努力給自己的行為找理由,“關注五味齋的人可不止是我。”
他這話說的也不錯,扶陽縣做酒樓生意的人,目光幾乎全都集中在了五味齋的身上。
他們不僅想搞垮五味齋,同樣也想得到五味齋的菜譜。
平心而論,五味齋的菜品味道,比這扶陽縣其他酒樓的好吃了不止一倍!
想到這裏,黃三看着那人的目光頓時多了幾分疑惑,莫非……這人不是自己得罪的人雇傭來打自己的?而是……想和自己合作的?
“你……”黃三小心翼翼地開口,“這位壯士,怎麽稱呼?”
藏在陰影裏的那個人“唔”了一聲,停頓了幾秒鐘之後,道,“我姓林。”
“原來是林郎君。”黃三試探着開口,“不知道林郎君這一次過來,是為了什麽?”
黃三言語裏的試探,那個人又怎麽會聽不出來,他嗤笑一聲,“我現在都還不曾動手,你難道猜不出來嗎?”
“莫非……”黃三咽了咽口水,“林郎君是有事要吩咐我去做?”
他當然不會說合作這個詞兒,合作意味着雙方地位平等,但現在,顯然黃三自己處于下風,當然要恭敬一些。
“不錯。”那人對于黃三的識相十分滿意,“你之前有什麽計劃,細細說來。”
媽的,這人還真把自己當成他的下人了。
黃三在心裏啐了一口,但是面上還是谄媚着道,“我原本是想偷偷潛入後廚下毒,但是他們看守地太嚴密了,我找不到機會,于是,想從他們的食材上想辦法,不過……我觀察了一段時間,他們運送食材的時候也十分謹慎。”
“但是,我在裏面看到了一個我以前認識的人。”黃三竹筒倒豆子似的把自己知道的一切都說了出來,“那個人叫做陸六,小時候和我一起玩兒過。”
“只是幼時的玩伴?”那個人明顯不太滿意,“那能做什麽?”
黃三谄笑着開口,“林郎君別着急。”
“陸六這個人其實有把柄在我的手上。”
“哦?”聽到這裏,那個人頓時起了興致,“是什麽把柄?”
“陸六這個人,其實有一個致命的缺點,他好色。”黃三舔了舔嘴唇,惡意道,“他娘早死了,父親新娶來的那個繼室,和陸六又那麽些不清不楚的關系。”
“我以前也不知道,後來還是去找他的時候,偷聽到的牆角。”黃三算是豁出去了,直接道,“我覺得,拿這個威脅他,說不定能有點兒用。”
黃三的話說完之後,現場就沉入了一片寂靜。
與繼母通奸,這罪名可不小。
若是此事捅出去,被治罪還是小事兒,陸六一家絕對會在這一片徹底擡不起頭來。
“很好。”藏在陰影裏的那個人笑着贊許,“你的計劃是什麽?”
“我的計劃是,買通他,在食材裏下毒。”黃三惡狠狠地道,“到時候,五味齋裏的人吃死了人,看他們還能怎麽開下去!”
“黃三。”那個男人說話的時候,仍舊在笑,但是說出來的話卻讓黃三毛骨悚然,“你盡管去做,若是出了事,我會幫你的。”
說完,那個人起身,在桌子上放下了一瓶藥,“用此物,無色無味,可比砒.霜好多了。”
将那個小藥瓶放下之後,那人便與黃三擦肩而過,以黃三的身高,只能看到對方略有些尖的下巴。
待那個人離開之後,黃三忍不住拿過那一只小藥瓶,打開塞子,聞了聞,确實沒有聞到什麽奇怪的味道。
“也不知道那個人到底是誰……”放松下來之後,黃三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但是,不管那個人是誰,現在,黃三和那個人的目标是一致的。
此事過後,黃三又在五味齋內吃了好幾次飯,說句實話,若不是這五味齋是葉瑾聲開起來的,黃三還真的不想讓它倒閉,但是麽……哼哼。
正吃着飯的時候,忽然有夥計從他的身後走過,“記得,這食盒是送去葉宅的。”
葉宅?
食盒?
黃三不動聲色地看了他一眼,看着桌子上自己才吃了幾口的好肉好菜,狠了狠心,直接起身離開了。
暗中跟着那個送菜的人,黃三來到了一處自己熟悉的院落。
正是葉瑾聲的葉宅。
看着門房出來将飯菜取走,黃三的心裏頓時有了其他的計較。
或許,那毒.藥可以分兩邊下。
就在黃三盯着葉宅,笑得不懷好意的時候,一個提着獵物的男人走過拐角,逐漸靠近了葉宅。
黃三狠狠地看了那個人一眼,匆匆離開了。
帶着獵物過來的男人是錢大河,正是之前葉瑾聲從他手裏換來的三只虎崽。
因為經常買他家的獵物,錢大哥感念葉瑾聲與謝青珣的救命之恩,每次來扶陽縣賣獵物的時候,都會提前給葉瑾聲送來,讓他們先挑,挑剩下的才會去西市售賣。
将手裏的兔子野雞遞給門房之後,錢大河想起剛才在這裏轉悠的男人,忍不住提醒道,“還請轉告葉郎君,我過來的時候,在門口看到了一個男人,他一直盯着葉宅看,而且面相看上去有些兇惡,還請葉郎君和謝郎君多加小心。”
不等門房開口,一道溫潤如玉的聲音從錢大河的背後傳來,“兇惡之人?”
錢大河轉身,看到的便是操控着馬兒走過來的謝青珣,他立刻拱手行禮,“謝郎君。”
謝青珣勒緊缰繩,下馬後,摸了摸湊過來的飛黎,對于錢大河的提醒十分在意,“錢郎君可能細說?”
說完,看到錢大河身邊的獵物,吩咐門房,“這些獵物全都要了,取銀錢給錢郎君。”
“這……”錢大河不好意思,“謝郎君,您……”
謝青珣溫聲道,“珣還有一事,想請錢郎君幫忙。”
“您盡管說,我一定幫!”
“還請進府詳談。”
将錢大河請進葉宅後,謝青珣立刻準備起了筆墨,“錢郎君方才說有兇惡之人在觀察葉宅,還請詳細說一說那人的長相。”
“啊?”
錢大河懵了一回兒,狐疑開口,“這……謝郎君,您不會是想把人給畫下來吧?”
這……這能做得到嗎?
謝青珣笑了笑,“錢郎君盡管說就是了。”
“哦哦,好。”錢大河想了想,“那人長得賊眉鼠眼的,眼睛小……”
謝青珣凝神思索了一會兒後,手腕一動,開始落筆,中間他幾次打斷錢大河的話,詢問更詳細的特征。
等畫完之後,謝青珣将那畫給錢大河看,“錢郎君,可是此人?”
錢大河的眼睛都瞪圓了,“對!就是他!謝郎君可真是神了!”
謝青珣随意一笑,并未說話,事實上,若是他胞姐不曾離去,想必畫出來的人像會更加逼真一些。
将錢大河送出了葉宅之後,謝青珣看着那副畫像,只覺得這人似乎是有點兒眼熟,應該是來到扶陽縣之後才見到的。
“玄玠!”葉瑾聲的聲音從門外傳來,“我回來了!”
聽到葉瑾聲那活潑的聲音,謝青珣将畫紙放下,眉目間已經不自覺地盈滿了笑意,“瑾聲回來的正好,五味齋已經送來了飯菜。”
“我就是掐着點兒回來的!”葉瑾聲今天的心情挺不錯,聲音聽着朝氣滿滿,“楮宅那邊進度不錯,硝石的量總算是上去了,我心心念念的澄心紙很快就能做出來了!”
不對,更準确地來說,應該是仿澄心堂紙。
葉瑾聲直接推門,走了進來,然而,看到謝青珣面前的那幅畫之後,卻不由得愣住。
見葉瑾聲神色有異,謝青珣立刻問道,“瑾聲可是認識這人?”
葉瑾聲“嘶”了一聲,“有些眼熟,你等我想一想。”
抱臂思考了好一會兒之後,葉瑾聲一錘自己的手心,“我想起來了!這個人很像黃三啊!”
“黃三?”謝青珣很快就在自己的記憶裏搜出了這個人,當初,在他的算計下,葉瑾聲被抓進大牢,和葉瑾聲同一個牢房的人,就是黃三。
“原來是他。”謝青珣喃喃。
“玄玠。”葉瑾聲坐到了謝青珣的身邊,奇怪問道,“你為什麽會畫黃三?”
葉瑾聲可不會認為謝青珣畫黃三是為了寄托相思,一定是一些其他的原因。
“方才,錢郎君來過。”謝青珣解釋,“和我說了一些事情。”
将剛才的事情言簡意赅地說給了葉瑾聲聽之後,讓謝青珣萬萬沒想到的是,葉瑾聲最關心的,居然不是黃三的惡意,而是自己的畫藝?
葉瑾聲忍不住又細細看了那一副黃三畫像一眼,贊嘆道,“玄玠,你要是……”
話說到一半兒,葉瑾聲忽然卡住。
他想說的是,若是謝青珣在自己的前一說,說不定能成為犯罪側寫畫師,這畫得也太絕了,雖然只是寥寥幾筆,但是卻将黃三最大的特征給描繪了出來,即便是照着抓人,應該也不會抓錯。
但是……要是黃三進行了僞裝的話,說不定還是能逃掉的。
謝青珣再一次為葉瑾聲這跳躍的思考方式而無奈。
誇贊完謝青珣的畫技之後,葉瑾聲繼續道,“在大牢裏的時候,黃三被我揍了一頓,我還搶了他的飯吃,說不定,他是知道這葉宅裏住的是我,想來報複我。”
“不過不用擔心。”葉瑾聲忍不住挺起了胸膛,“咱們家裏可是有一條細犬和三只老虎的!”
要是黃三敢翻.牆進來的話……一想起對方直面三頭猛虎和一條黑色細犬的模樣,葉瑾聲就忍不住想發笑。
“真可惜,這裏沒有攝像頭……”葉瑾聲喃喃,若是有的話,他一定要錄下來給別人看!
哼,他既然有那個本事來,就要有承擔後果的覺悟!
謝青珣忍不住失笑,寵溺地摸了摸他的頭發,拇指有意無意地擦過了葉瑾聲的耳朵,語氣無奈地道,“你啊……”
“咳咳……”葉瑾聲咳嗽了一聲,将謝青珣的手拉下來,握在自己的手裏,“走,吃飯去嗎,阿融和阿滿應該已經等着急了。”
吃過飯後,葉瑾聲去休息,謝青珣卻直接喚來了盛擇。
“郎君。”盛擇低下頭,恭敬開口。
“盛擇。”面對自己的下屬,謝青珣語氣平淡,“去盯緊了黃三。”
“是!”盛擇毫不遲疑地領命。
謝青珣捧着自己手裏的杯盞,沉默了許久。
若是黃三确實是想對葉瑾聲不利,謝青珣在猶豫,自己到底要不要将計就計?
若是将計就計,黃三的罪名自然無從抵賴,但……謝青珣會擔心。
揉了揉眉心,謝青珣起身,去了縣府。
宋昀正在處理公務,聽見進來的腳步聲後,直接道,“茶涼了,換一壺新茶來。”
謝青珣腳步一頓,擡手将茶壺取走,交給了房門外的仆人,吩咐他們去換新茶。
待謝青珣再次進來的時候,宋昀有些驚訝,頭也沒擡地道,“這麽快?”
沒有等到回應。
宋昀手一頓,擡起頭來,驚喜道,“玄玠?你是來幫我處理這些公務的嗎?”
謝青珣直接兜頭給宋昀澆了一盆涼水,“非也,我是來給你增加公務的。”
宋昀臉上的笑意頓時消失了個一幹二淨,擡手指了指大門,“你可以走了。”
謝青珣瞥了他一眼,道,“你還記得黃三嗎?”
“黃三?”宋昀只是略一思索,就想起了這個人到底是誰,沒辦法,他被判了太多次,宋昀就是想不記住都難。
“他在葉宅的門外鬼鬼祟祟。”謝青珣道,“我懷疑他要對瑾聲不利。”
聽到這裏,宋昀也微微皺眉,“你等我找一找。”
他在繁多的公文裏翻找了一會兒後,取出了幾卷卷宗,看了幾眼後,遞給了謝青珣,“看看吧。”
謝青珣接過竹簡,幾眼就把上面的東西掃完了,“這是?”
“這些人,都是曾經和瑾聲關在一起的人,他們出來之後,幾乎都被黃三給報複了。”
謝青珣眉頭一皺。
“只有瑾聲和周染寧,逃過了一劫。”宋昀道,“周染寧這段時間一直在編制竹簾,瑾聲一直和你在一起,黃三就是想報複都找不到人。”
“但是他自私自利,報複心極重,你的擔心,也是很有可能的。”宋昀道,“我會派人多盯着他那邊。”
“嗯。”謝青珣點頭。
黃三到底是宋昀治下的人,謝青珣是特意過來知會他一聲的,說完,就準備離開。
但他轉身的時候,袖子卻被宋昀抓住了。
宋昀滿臉都是猙獰,“你人既然來了,就別想走了。”
說完,直接将謝青珣按坐在了一處,一整摞竹簡和紙質公文搬了過去。
放下的時候,桌子上的鎮紙都跳了一下。
謝青珣:……
“放心。”宋昀笑眯眯地道,“我已經遣人去和瑾聲說了。”
謝青珣:……
出乎幾人預料的是,接下來的幾天,黃三還是和以前一樣游手好閑,沒有什麽異常的舉動。
但是,不管是謝青珣的人,還是宋昀的人,都沒與放松警惕,既然郎君說了要盯緊了這個人,在沒有接到撤回的命令之前,他們當然要恪守本分。
黃三這幾天都有意無意地去五味齋吃飯,沒能進去的時候,也會在外面觀察,他基本上能夠确定,這五味齋每天都會特意派人去葉宅送飯。
而這一行為,就讓黃三更加肯定了自己之前的猜測,葉瑾聲一定是這五味齋背後的主人!
如果不是的話,為什麽五味齋會在每天這麽忙的時候,還特意讓人給葉宅送飯?
在行動之前,黃三在腦海裏反反複複模拟了許多遍,幾乎是将自己能夠想到的每一個細節都想到了。
只差一個動手的黃道吉日了。
梁朝的人普遍都比較迷信,無論做什麽事兒,都比較喜歡挑選個黃道吉日,就算是出門打劫也是同樣,在他們的心裏,如果不挑選黃道吉日的話,說不定打劫的時候也會出問題。
而黃三挑選好的黃道吉日,是三天後。
三天後。
黃三還是和平時一樣,在街上游手好閑地逛着,偶爾還會去撩幾下閑,從別人的攤子上硬是拿走不給錢。
這附近的人,對他是敢怒不敢言,沒辦法,黃三是光腳的不怕穿鞋的,若是自己惹了他,那之後他經常來自己的攤子上搗亂可怎麽辦?
只能忍一時風平浪靜。
五味齋內的夥計也将飯盒拿好,快步趕去了葉宅。
然而,經過一片矮牆的時候,那夥計卻忽然哎呦一聲,捂着自己的腦袋,踉跄了幾步,直直撞到了黃三的身上。
等那個夥計站穩了身體之後,看清楚自己撞到的到底是誰,心裏一個咯噔,壞了,自己怎麽就撞上了這個殺才!
黃三正要發火,餘光卻瞥見了那個食盒上的标志,五味齋。
他死死地盯着那個标志,滿連陰郁地看着那個送飯的夥計,片刻後,只甩給了他一句,“你給我等着!”就悻悻離開了。
那個送飯的夥計膽戰心驚了好一會兒之後,确認黃三是真的離開了,這才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剛才真的是吓死我了。”
他立刻打開食盒,确認裏面的東西沒有撒出來後,這才算是徹底放下了心,“幸好幸好。”
東西沒有撒,不然的話,自己還要往五味齋裏再跑一趟,說不定就耽誤了時辰。
不過,剛才到底是怎麽回事?
那送飯的夥計在附近看了一會兒後,目光落在了不遠處的一個小石子兒上。
“估計是哪個熊孩子射的彈弓。”送飯夥計忍不住在心裏抱怨,“真該收拾收拾他們!”
他摸了摸自己的額頭,還有些後怕,這要是那個石子兒沒有打到自己的額頭上,而是直接打到了自己的眼睛上,那可怎麽辦?
一條偏僻的小巷子裏,一個半大的孩子翹着腿躺在床上,嘴裏還叼着一根草,正在百無聊賴地看着天空裏緩緩飄過的雲彩。
忽然,小巷子裏傳來了一陣輕微的腳步聲。
小孩兒立刻擡頭,看到是黃三,一下子就從牆頭上跳了下去,“我按照你說的做了,錢呢?”
黃三看着這個還不到自己胸口的小孩兒,嗤笑一聲,扔給了他幾個銅板,“記住了,這事兒不許說出去。”
“知道了知道了!”那個小孩兒敷衍地道,“我的嘴你還不知道嗎?只要你給錢夠多,我就不會說出去。”
他話裏話外的意思也是很明顯了,給錢,封口。
黃三看着那個小孩兒,感覺像是看到了小時候的自己,他冷笑一聲,忽然擡手掐住了那個小孩兒的脖子,手臂微微用力,就将人給提了起來。
那個小孩兒完全沒想到黃三居然敢這樣做,手裏的彈弓直接掉在了地上,雙腳不停踢動着,手指死命地扣着黃三的手指,臉色漲得通紅,眼睛也逐漸充血 。
就在他覺得自己好像要被黃三給掐死的時候,黃三忽然松開了手。
那個小孩兒摔在地上,劇烈咳嗽了起來,同時兩腳不停踢蹬着,試圖距離黃三更遠一點兒。
黃三邁開腳步,走到小孩兒的面前,版蹲下神,看着小孩兒那驚恐的目光,冷笑一聲,又扔下了幾個銅板,“還要往外說嗎?”那小孩兒瘋狂搖頭,“不敢,不敢說了!”
“真的?!”
“真的真的!”
黃三笑了笑,“但是我不信。”
那個小孩兒一頓,有些心虛地移開了視線,他其實也是想逃過去這一劫的話,就立刻去找人告狀。
“所以……”黃三的臉上,堅定的神色一閃而逝,“你還是死吧!”
說完,他一把捏住那小孩兒的腦袋,猛地一扭——
“咔嚓——”
骨骼移位碎裂的聲音響起,那個小孩兒的神色凝固在了那一個瞬間。
黃三不慌不忙地将之前扔給那小孩兒的銅板撿回來,收好,優哉游哉地離開了那條小巷子。
黃三的動作太快了,宋昀和謝青珣安排的人壓根來不及出手,他就已經殺了一個小孩兒。
暗處的人權衡了一下利弊之後,沒有當場出現,而是準備等黃三離開後,立刻回去彙報。
縣府
謝青珣這幾日都被宋昀抓了壯丁,秋收已至,每年的稅收也在進行,宋昀這段時間幾乎是忙得腳打後腦勺。
饒是如此,他仍舊每天都會抽出時間關注一下黃三的事情。
派出去監視的人回來禀報的時候,宋昀猛地擡頭,眼中染上了怒意“你說黃三殺了一個小孩兒?”
“是。”那個差役低着頭,将自己所看到的一切和盤托出。
聽到黃三撞上了那個前去送飯的夥計時,謝青珣手一抖,豆大的墨點落下,直接廢了一張紙。
他将手裏的毛筆一扔,語氣有些着急,“晖之,我先回去,我有些擔心。”
宋昀只是稍微一想,就明白了謝青珣到底在擔心些什麽,沒有阻止,他倒是也想一起過去,但是看一看那一堆的公文,只能強自按捺下來,兩邊的事情都一樣重要,而葉宅那邊有謝青珣在,肯定不會出什麽大事兒。
他敢肯定,謝青珣絕對不會讓葉瑾聲出事兒的。
謝青珣腳步匆匆,直接牽了馬廄裏的一匹馬出來,甚至來不及将馬牽着走出縣府。
在将馬牽出了馬廄的時候,就翻身上馬,風馳電掣般跑了出去。
一路上,謝青珣心急如焚,只希望葉瑾聲還沒有入口。
葉宅
葉瑾聲提着食盒,喚道,“阿融,阿滿,吃飯了!”
“來啦!”阿滿飛快地從屋子裏跑了出來,阿融緊随其後,“舅舅今天還是不回來吃飯嗎?”
“嗯。”葉瑾聲将食盒放到飯桌上,摸了摸阿滿的腦袋,“最近縣府內很忙,玄玠也在幫忙,晚上才能回來一起吃飯。”
“哦……”阿滿有些不開心,但她很快就調整好了自己的心态。
葉瑾聲打開食盒,取出了裏面的飯菜,一一擺好,“洗過手了嗎?”
“洗了!”
“那吃飯吧。”
葉瑾聲将筷子遞給了兩個小家夥兒。
阿滿拿起筷子,立刻就沖着自己最愛吃的酥肉夾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