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以其人之道, 還治其人之身?”
葉瑾聲還是有些不太明白,“玄玠,你準備做什麽?”
謝青珣輕笑一聲, 故意賣了個關子,“瑾聲不妨猜一猜?”
葉瑾聲:……猜不着!
另一處, 謝宅。
王管事從夜半時分, 等到了天明,然而等到的卻只有照常升起的太陽。
方勢沒有回來。
是被發現了嗎?
還是說方勢自己跑了?
王管事其實很想相信方勢是自己跑了, 但是理智告訴他, 有非常大的可能,是方勢被發現了。
那麽,方勢會不會将自己給供出來?
想到這裏,王管事的臉色變得愈發難看了。
天亮後,謝青珣直接将方勢帶去了縣府。
宋昀看到人之後還有些驚訝, 但是聽了此人的所做作為後, 臉已經黑得不能看了。
七松齋的紙賣得非常好,完全是供不應求的狀态, 最近推出了染了顏色的紙張,雖然價格比白紙要貴一些,但是一經上架就被徹底搶空。
常言道, 斷人財路, 如殺人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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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方勢做的事, 也是差不多了。
但更讓宋昀惦記的, 還是指使方勢前去偷取造紙秘籍的謝家。
“玄玠準備如何做?”宋昀問道。
在這件事情上, 葉瑾聲和謝青珣才是真正的苦主。
但比較尴尬的是,古代可沒有所謂的專利法,對于刺探他人的商業機密也沒有任何的懲罰措施。
所以, 對于葉瑾聲和謝青珣而言,除了加強楮宅附近的防衛之外,沒什麽太好的辦法。
倒是那個方勢,私闖他人住宅,完全可以用偷竊罪扔進大牢。
“此事我自有計較。”謝青珣道。
宋昀仍舊狐疑,“你确定?”
“嗯。”
幾日後,宋昀就在街上被人給攔下了。
攔下他的兩個人,一人頭發花白,滿臉皺紋,手裏還拿着一根木棍當做拐杖,走路的時候一瘸一拐,幾乎是直接撲倒在了宋昀的面前。
而另外那人,是一名女子,她穿着一身粗糙的麻布衣服,原本梳得整齊的頭發有些散亂,小腹微微鼓起,但她本人卻很瘦,所以,應該是懷孕了。
她就跪在那個老丈的的身邊,聲音沙啞又絕望,“求宋明府為我等做主。”
“求宋明府明察。”那個老丈掙紮着支起身體,跪在了宋昀的面前,淚流滿臉地道,“扶陽縣謝家強買強賣,三百文便要強行買走我們家的數十畝良田,我等不願,卻被他們威逼,我兒本想與他們理論,卻反被毆打,兩條腿被齊齊打斷,最後病重不治,一命嗚呼!”
“求宋明府為我等做主!”
宋昀面色凝重,他伸出手,試圖扶起那位老丈,“老丈且先起來。”
那老丈卻不起身,而是又重重地在地上磕了幾個頭,“我兒媳身懷有孕,那謝家的人卻出言調戲,最後更是動手動腳,試圖強搶回去,老奴的這條腿,就是被他們給打斷的,可憐我兒媳,受驚過度,險些滑胎。”
說到最後,那老丈語氣哽咽,“求宋明府為我等做主,查明真相。”
老丈說話的時候,那個瘦瘦小小的女子就在一旁暗自流淚,她的手捧着自己的小腹,困難地彎下腰,想要給宋昀磕頭。
“快起來!”宋昀看得心驚,卻不好直接伸手去扶起那位女子。
正為難的時候,阿滿不知道從哪裏擠了過來,“娘子快快起身,宋明府一定會給你們伸冤的!”
被紮着兩個發髻的小姑娘扶起,那女子看向阿滿的目光滿是感激與憐愛,“謝過這位小娘子。”
另一邊,那位老丈也被扶了起來。
因為鬧出來的動靜太大,不少人都停下來看熱鬧。
只是聽了那位老丈和女子的控訴後,紛紛議論了起來。
“真是可憐啊……”
“誰說不是呢,那謝家人可真不是個東西。”
“一畝上好的良田怎麽也得一兩銀子,才三百文,誰肯賣?”
“是啊,強買強賣還不算,還把人家的兒子給打死了,真的是作孽呦……”
“得虧那娘子的肚子裏還有一個,不然可是要斷子絕孫了。”
“說不定啊,不是說那娘子受驚過度,險些滑胎嗎?”
“看他們這模樣,身上怕是也沒多少銀兩,怕是連安胎藥都買不起。”
“哎……可憐吶……”.
周圍的議論聲宋昀自然也聽見了,他眉頭微微皺起,對阿滿道,“還請阿滿幫忙,将這位娘子送去醫館。”
阿滿立刻點頭,“好的!”
而那位老丈,自然有差役扶着。
也是這兩個人幸運,攔下宋昀的地點離醫館不遠,也就是幾步路的距離。
雖然宋昀很想問個清楚,但是看着一老一少的情況,還是先去醫館比較靠譜。
阿滿既然在,那麽一直和她形影不離的阿融自然也不會缺席。
兩個小孩兒才五六歲,然而被養得很好,唇紅齒白,鬓發齊整,身上的衣服也是剪裁精致,價值不菲。
那女子看着圍在自己身邊的兩個小家夥兒,眸子裏忍不住染上了幾分歆羨,也不知道自己的孩子,以後會不會和這兩個小家夥兒一樣。
一樣的活潑,一樣的健康。
幾人走進醫館,來為兩個人診治的還是熟人。
“徐大夫好!”
“徐大夫好!”
阿融和阿滿兩個小家夥兒乖乖叫人。
徐大夫摸着自己的胡子,笑呵呵地應道,“好好。”
但很快,徐大夫的目光就落到了那一老一少上。
“他們這是……”
宋昀上前一步,“還請徐大夫幫忙看看。”
見到扶陽縣的縣令,徐大夫有些驚訝,但很快他就反應了過來,眼前的這兩個人,應當是去伸冤的苦主,不然的話,宋昀怕是也不會好心地将人帶來醫館。
為兩個人把脈之後,徐大夫便刷刷刷地在紙上寫下了兩份藥方,送去給夥計抓藥了。
紙用的自然是三松齋賣的白紙,只是被裁成了更小的尺寸,一張剛好能寫一份藥方。
當然,若是方子裏的藥材過多,那就多寫一張。
雖然可以用竹簡,但是對于徐大夫而言,還是更喜歡用白紙,夥計拿着去抓藥的時候也更加方便。
“徐大夫,如何?”宋昀問道。
“這位娘子的情況不大好。”徐大夫沉聲道,“接下來的一段時間要好好休養,不然的話……”
接下來的話,徐大夫沒有說出口,但是在場的人都能明白他的言外之意。
那女子更是直接撫上了自己的小腹,紅唇微張,卻是半個字都沒有說出來。
她又能說什麽呢?
饒是公公盡力保全自己,可他們現在又哪裏有錢去抓藥?
“不必擔心。”宋昀寬慰道,“此事我必會調查清楚,兩位可暫居驿站。至于藥,我會遣人煎好後送過去。”“這……”
那老丈和女子都有些不知所措。
“這怎麽行,”老丈無措地站了起來,“怎麽能讓宋明府破費,這……這不行……”
宋昀擺了擺手,“老丈,你與這位娘子既然在我治下,我便有責任護你等安全。”
然而,謝家人卻在宋昀的眼皮子底下強買強賣,簡直是“啪啪啪”地往宋昀的臉上扇巴掌!
但宋昀沒有想到的是,這所謂的強買強賣,竟然只是謝家作威作福的冰山一角。
比如,故意與良籍男女簽訂契約,哄着他們簽訂了契約之後,立刻變臉,因為他們簽下的是賣身契。
但因為大部分百姓都不識字,所以謝家用這個法子,坑了不少良籍男女。
如今的梁朝,良籍便是普通百姓。
良籍之外還有商籍,便是商戶了。而在商戶之下,便是奴籍,一旦落入奴籍,除非主家願意花錢,不然的話,這輩子都別想從奴籍轉為良籍了。
而在奴籍之下,還有賤籍,大都是抄沒家産的官員子女,且累及子孫,生生世世無法脫離。
而謝家讓那些不識字的男女簽訂的是賣身契,也就是自願賣身為奴,比賤籍還好一些,至少有脫離奴籍的機會,雖然那機會也和沒有差不多了。
除此之外,毆打他人,調戲甚至強.奸民女等罪行更是罄竹難書。
宋昀氣到直接摔了竹簡,“好一個謝家!”
簡直是膽大包天,視大梁律法為無物!
“查!給我查到底!”
“是。”差役們紛紛領命。
稍稍冷靜下來之後,宋昀直接去了葉宅。
“看看吧。”宋昀将查到的東西往謝青珣那邊一扔,“玄玠,你是故意的吧?”
謝青珣将竹簡接過,簡單地掃了一眼上面的東西,眸子裏劃過了一絲驚訝。
“玄玠,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謝家的事了?”
謝青珣微微點頭,“之前在縣府內整理公文的時候,發現了一些端倪,只是不曾想到,謝家居然如此猖狂。”
最開始,謝青珣是發現了某些田産的交易有些不對。
進行土地交易的時候,地契上會詳細寫明那一塊地的具體位置,上等良田還是此等甚至是下等田。
但詭異的是,謝家買的田産,居然都是下等田,這不正常。
原本謝青珣只是想将謝家強買強賣,以極地的價格強行購買他人手中良田的事情給翻出來,卻沒想到,拔出蘿蔔帶出泥,這扶陽縣謝家,說是五毒俱全都不為過。
“晖之準備如何做。”謝青珣問道。
“能怎麽做,自然是秉公執法。”宋昀冷笑一聲,“就查出來的這些東西,夠他們喝上好幾壺的了。”
就算夠不上死刑,流放千裏也是妥妥的。
不想去?可以,拿錢來贖。
等穿着皂衣的差役沖進謝宅的時候,王管事臉色一變,“宋明府,您這是要做什麽?”
看着迎上來的王管事,宋昀的臉色愈發陰沉,他手一揮,直接道,“抓起來!”
王管事雙手被扭到身後,但他仍舊堅持道,“宋明府,為何抓我!”
宋昀撣了撣身上不存在的灰塵,“你自己做了什麽,自己清楚。”
王管事心裏一沉,卻仍舊嘴硬,“宋明府的話,我不是很明白。”
“你現在不明白沒關系。”宋昀笑了笑,“待回到縣府,自然就明白了。不管你是想要人證,還是物證。”
前院的動靜很快就傳到了後院,
謝夫人正在哄着謝寶丁吃飯,好不容易哄着謝寶丁吃了一口,就聽到王管事被抓的消息。
“什麽?”
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謝夫人猶自不信,“不可能。”
然而,前來報信的那個小厮臉上的焦急卻不像是作假,“夫人,是真的,宋明府這一次都親自過來了。”
宋昀親自過來了?
謝夫人猛得起身,“就算他宋昀是扶陽縣縣令,也沒有随意抓人的道理!”
謝夫人親自趕到縣府,然而卻被攔在了大門之外,她臉色難看得很,語氣不善地道,“我要見宋縣令。”
看守的差役翻了個白眼,“謝夫人,宋明府正在審問,您不能進去。”
“容我提醒您一句,謝夫人,擾亂公堂,按照大梁律法,是要杖十五的。”
謝夫人被看門的這個差役氣了個半死,聲音都變得尖銳了幾分,“你是個什麽東西,也配和我這樣說話?!”
那差役冷笑一聲,“我說謝夫人,您縱容惡仆,強買強賣,侵占他人良田,甚至毆打苦主,致人死亡,這樁樁件件的罪名,不光是那位王管事,您也逃不了。”
謝夫人的眼神閃爍了幾下,嘴硬道,“不可能,王管事在謝家多年,一直兢兢業業,不可能做出這種事情!”
“謝夫人啊。”差役慢悠悠地開口,“這事兒呢,您說了不算,我說了也不算,得證據說了才能算。”
巧得很,這事兒上的人證、物證可真不少,人自然就是那些被強買的苦主,而物證,自然是縣府內留檔的那些地契。
那些苦主之所以不敢輕舉妄動,便是因為一入奴籍,他們就算是主家的所有物,即使被主人打死,也不會濺起什麽水花。
已經連田地都沒了,若是再沒有了命,豈不是更慘?
但是現在可不一樣了,有宋明府親自為他們撐腰,這些可憐人更是孤注一擲,有什麽就說什麽。
有幾個渾身肌肉的漢子,竟是說着說着就忍不住落下了淚來。
一旁的王管事,哦,現在應該叫做王餘了,低着頭,也不說話。
王餘很清楚,現在不管他說什麽,都沒有用了。
人證物證齊全,這一次,他根本就沒有任何翻身的餘地。
王餘的那張老臉上多了幾分頹靡,他不知道等待着自己的是什麽,但可以相見的是,絕對不會太好。
一項項罪名落下後,王餘被判流放三千裏,其他牽扯進來的犯人,也各自獲得了應有的刑罰。
解決了王餘這群人後,宋昀終于想起了那位謝夫人。
見到對方後,宋昀挑了挑眉,“謝夫人,您看上去起色不太好。”
謝夫人咬着牙,一字一頓道,“勞宋明府擔心。”
宋昀其實也想直接把這位謝夫人也抓進牢裏的,奈何出面且簽訂了契約的人全都是王管事,至少明面上是找不到和這位謝夫人的牽連。
但是王管事強買強賣這麽多年,要說這些謝夫人不知,宋昀是一點兒也不信。
“對了,還有一事忘記告知謝夫人了。”宋昀笑得十分開心。
可在他對面的謝夫人就不怎麽開心了,想也知道,宋昀笑的開心了,她就要不開心了。
“謝夫人回去後,不妨仔細查一查賬。”宋昀只提醒了這樣一句話後,就起身離開了。
在審問過程裏,王管事幹脆把自己做的事情全都招了,但最讓宋昀吃驚的還是他中飽私囊的本事。
憑借着謝夫人對他的信任,王餘早就悄悄地将金銀、田産慢慢地往自己手裏劃。
若是謝夫人閑暇的時候能夠查一查賬,想必很快就能發現這裏面的貓膩,但可惜啊……
“你的意思是,那個叫做王餘的王管事,幾乎把扶陽縣謝家給掏空了?”葉瑾聲忍不住瞪圓了眼睛,這……這聽起來也太魔幻了一些。
謝青珣克制住了自己想去捏一捏的欲望,垂下眸子,繼續道,“嗯,晖之做主,将那些沒入奴籍的人重新錄入了良籍。”
至于所需要的銀兩,自然是直接從王餘的兜裏掏了。
“且看着吧。”謝青珣語氣平淡地道,“好戲還在後頭呢。”
謝寶丁早就被慣得無法無天了,花起錢來更是大手大腳。
但是經此一遭,良田都被還了回去,所留下的那點兒田地出産,壓根養不起扶陽縣謝家的那一大家子人。
這一次,宋昀宋青天的名聲愈發響亮,謝青珣也算是借刀殺人了,彼此互惠互利,合作十分愉快。
葉瑾聲去并未意識到這一點,知道事情解決了之後,他立刻抛下謝青珣,扭頭就跑去了趙道長的住處。
謝青珣:……
作者有話要說:謝青珣:不誇我嗎?委屈.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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