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有恙 抱緊了
聽到周卓的話, 沈镌白的眸色瞬間一沉。
岑虞也吓了一跳,下意識移動腳步,轉身要往背後看。
她剛來冰溪鎮的時候, 就聽人說過山上有野豬,偶爾會跑到鎮上的田地裏搗亂, 但也一直沒見過,還以為就是玩笑, 沒想到是真的。
“別動。”耳畔傳來低低地提醒,沈镌白穩住她的身體,锢着她的胳膊, 不讓她驚動到野豬。
“爬樹上去。”
他的視線看向離他們最近的一棵大樹, 反應極快地做出對策。
“......”岑虞雖然看不見後面的野豬, 但能清晰的聽見, 野豬粗壯的喘息聲越來越近, 越來越清晰。
她的腿不受控制有些抖,盡量壓低聲音地說:“我不會爬樹啊...”
其他幾個小孩看見野豬,也吓得臉色慘敗, 待在樹上不敢下來。
山裏的野豬不比家豬, 兇猛危險得很,三四百斤的大體積,背上的刺又硬又紮, 正常手無寸鐵的人,根本經不住它撞一下。
麗蘇坐在另一棵樹上幹着急, 周卓小聲焦急地催促,“快點快點,它要注意到你們那邊了。”
岑虞急的眼淚都要出來了,這跑又跑不掉的。
“沒事, 我托着你。”沈镌白手扶在她的腰上,語氣冷靜鎮定,耐心地安撫她,“你試試。”
在恐懼的情緒下,岑虞也不管她會不會爬樹了,手腳并用的扒着樹往上爬,只是樹幹粗糙筆直向上,根本沒有可以踩着用力的地方,即使下面有沈镌白托着,她還是爬了兩步就掉了下來。
一番折騰的動靜,反倒是吸引了在遠處游蕩的野豬。
野豬擡起頭,盯着他們,呼吸聲逐漸加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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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镌白朝後看了一眼,神色淩厲,動物的本能讓他察覺到了野豬下一步計劃。
他直接把岑虞的雙臂架在自己的肩膀上,腿分開挂在他的腰間,“你抱緊了。”
岑虞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被他以一種抱小孩的姿勢抱在前面。
而後他很快松開托住她大腿的手,就那麽帶着她,三步并兩步利落地往樹上爬。
沒了力支撐,岑虞環住他身體的手腳緊了緊,整個人像樹袋熊一樣挂在他的身上。
兩個人貼得很近,甚至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空氣裏野豬的惡臭濃烈,一陣撞擊聲,大樹晃蕩。
她再顧不上別的,吓得閉上了眼睛。
沈镌白腳下打了個滑,她感受到身體短暫急促地下墜,岑虞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所幸又很快停住。
他繼續向上爬,直到在樹冠的枝丫交叉處停下,用手撐了撐其中一條枝幹,在确定承重力足夠後,才把身體支撐了上去,後背抵住樹幹,兩條長腿踩在另一邊的枝幹上,在樹上穩住身體。
沈镌白騰出手,把越滑越下去的岑虞往上掂了掂。
“好了,沒事了。”他的聲音微微有些喘,任誰抱着個拖油瓶爬樹也吃不消。
岑虞緩慢地睜開眼睛,眼眶裏紅紅的,她視線向下移,看見了底下的野豬。
體型碩大,長相眦裂可怖,兩邊的獠牙尖銳,它像是不滿意獵物的逃脫,不斷用身體在撞樹,好在大樹足夠的粗壯,能夠抵禦住它的攻擊。
樹幹被撞的搖晃,發出樹葉摩挲的沙沙聲。
他們依然保持着剛才的姿勢,她坐在沈镌白的腿上,兩條腿懸于半空。
下半身沒有依仗,她只能把身體的重量全壓在沈镌白身上。
空氣裏野豬的氣味不好聞,岑虞勾着他的脖子,把半張臉埋進他肩膀裏。
男人衣服有清爽好聞的洗衣液味道,夾雜着淡淡的海鹽鼠尾草香。
野豬每撞一下,都讓岑虞心悸。
恐懼讓她沒有任何的思考能力,只知道死死抱着沈镌白,好像他是大海裏唯一的浮木。
沈镌白手臂攬着她的腰,大掌在她背後,一下一下地輕拍。
像是一劑安定,無聲而有力地紮進她心裏。
麗蘇躲在柚子樹上想了個辦法,她把剝了皮,擠出果肉汁水的柚子遞給周卓。
周卓的力氣大,捧着柚子,往遠離他們的位置丢。
野豬被聲音和柚子氣味吸引,終于不再撞樹,轉頭去了另一邊拱柚子吃。
樹幹的搖晃停下。
“......”
岑虞後背發麻,已經全是冷汗。
感受到頸窩處有些濡濕粘稠,沈镌白低低地輕笑,揶揄道:“這麽害怕啊。”
“......”岑虞吸了吸鼻子,老老實實‘嗯’了一聲。
“吓死我了。”她說,聲音軟軟糯糯的,一點沒了平時裏的刺。
這頭山裏的霸王野豬慢悠悠地吃着柚子,一點不着急。
幾個小孩躲在一棵樹上,瞪着圓溜溜的眼睛在竊竊私語。
“早聽我爸說山上有野豬,我還以為他騙我的。”
“這下可怎麽辦啊,咱們一起喊,能把山下的大人喊上來救我們嗎?”周卓楞楞地問。
麗蘇頗為認真地想了想,“應該喊不到吧,太遠了。”
而且就算喊到了,讓她叔叔知道,肯定又要說她丢人打她了。
“沒事,就等着吧,等野豬吃飽了,它肯定要回家睡覺的。咱們多喂它些柚子。”她說。
另一棵樹上,與柚子樹裏小孩輕松搞笑的氣氛格格不入。
當野豬自顧自悠閑地晃悠時,緊張的局勢解除,他們之間過于暧昧的姿勢就讓人難以忽視。
明明是十一月的涼爽天氣,岑虞手心裏卻滲出了薄薄的汗。
耳畔傳來沈镌白越來越沉的呼吸聲。
她不自在地動了動,原本是想讓他們之間的距離稍微寬松一些,只是沒想到動作間,臀腿蹭到了什麽不該碰的。
“……”
沈镌白倒吸了一口涼氣,锢着她的腰猛地把人往上擡,像是避蛇蠍一樣的緊繃。
“……”岑虞面色一滞,羞赧地道:“抱歉。”
藏在烏發裏的耳根子染上了緋紅,一直紅到脖子。
沈镌白往外挪了挪,騰出樹幹裏面更安全的位置,“你坐進去,我腿麻了。”他故作淡定道。
“哦。”岑虞自覺地越過他,艱難地爬進裏面坐穩。
兩個人肩挨着肩的并排坐着。
剛才不覺得,岑虞現在才發現,樹上的景色是那麽的好。
遠眺是空曠無垠的天地,盡收眼底。
除了樹底下,野豬的存在感始終讓人難以忽視。
藍天白雲裏,有一條長長的白線,是飛機攪動雲層畫出的圖案。
岑虞盯着那一條線,眯了眯眼睛,有些出神,想起之前夏訣和她說的事情。
半晌,她輕輕地開口,“我能問你個問題嗎?”
沈镌白側過頭,看她一眼,他似乎心情很好,低低地哼了一聲,示意她說。
“你來英國找過我嗎?”
“……”沈镌白臉色變了變,剛剛揚起的情緒又重新低落下去。
他垂下眼簾,露出單薄眼皮上那一刻小痣,“找過。”
岑虞皺了皺眉,“什麽時候?”為什麽她從來不知道。
沈镌白沒有看她,伸手揪下一片葉子,捏在手指間折疊。
近乎幹枯的葉子很快成了細碎的粉末。
“很早了。”他說。
當時岑虞和他提分手的時候,正好是公司發展最艱難的時候,負責劇情框架的姜芷被他辭退,投資方撤資,游戲做不出來。
那時候,他也起了脾氣。
輕飄飄說了一句——
“随你。”
後來等他反應過來時,聽到的就是岑虞出國的消息。
他立刻買了飛英國的機票去找她。
“然後我就看見你和一個英國男人在一起。”
“就是在冰島遇到的那個男人。”沈镌白的表情不太好,陰沉沉的,“岑虞,你不會是想讓眠眠叫他爸爸吧?”
“你要是敢,我就——”他的語氣惡狠狠,說到一半又截住,好像反應過來,對她說不出什麽狠話。
“我要是敢,你就怎麽樣?”岑虞知道他是誤會了她和Noah的關系,覺得好笑,火上澆油地問他。
“......”沈镌白沉默半晌,最終卻是無奈地笑笑。
“能怎麽辦。”他的聲音低啞,“我只能站在原地等你們。”就像這麽些年一樣。
等她什麽時候回過頭來,看他一眼。
“......”岑虞直直地盯着他,婆娑的樹影打在他的臉上,半明半昧,鴉羽似的眼睫垂下,擋住了瞳孔裏的情緒。
他微微扛着背,明明是晴朗的天氣,卻仿佛在他周圍籠罩上了一層陰雲。
不知道為什麽,鼻子有些酸。
岑虞擡起手,指尖在他發頂輕拍,将不知什麽時候掉在上面的落葉掃走。
細碎的葉子,輕飄飄地從半空中向下墜,随着風打着轉兒,飄搖落至泥裏。
因為她的碰觸,沈镌白的肩膀微顫,詫異地擡起頭,不敢确定剛才是不是她主動的親近。
“你知道我以前有一個筆友的吧。”岑虞說起了毫不相關的事。
沈镌白愣了愣,在腦子裏想了很久。
他一直知道岑虞有一個筆友,關于筆友的事情,她很少和他提及,唯一只說過對方的性向,打消了他的顧慮,他也很少會去過問她和朋友之間私下的交往。
突然像是某一根神經串聯上了,他怔怔地看着她。
“那個人就是Noah,我去英國的時候,是他一直在照顧我和眠眠。”岑虞對上他的視線,坦然地解釋,不想他們之間再有什麽誤會。
“......”
沈镌白凝着她,漆黑的瞳仁裏一點點蹿出了火苗。
“這樣啊。”
聲音裏透着一股如釋重負,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放松。
幸好。
他還有機會。
——樹幹搖晃,掉下更多的落葉。
沈镌白踩在樹幹上的腳突然一打滑,差點懸空,身體微微後仰。
好像是緊繃的神經突然地松了,忘記了支撐與發力。
岑虞吓了一跳,條件反射地伸出手臂搭在他的背上。
當然憑她的力量是根本不可能接得住真要掉下去的男人。
沈镌白短暫的失神後,很快重新踩穩了樹幹。
“你小心一點啊。”岑虞的臉上泛白,往樹幹裏又挪了挪,騰出一點點的位置,“坐進來些吧。”
“......”沈镌白盯着她在兩個人之間騰出的空間,漆黑的眸子漸深,也沒有客氣,緊緊挨着她,擠在了一起。
兩個人胳膊貼胳膊,隔着衣服的布料,能清晰感受到彼此的體溫。
被剛才沈镌白的腳滑一打岔,他們的話題好像結束的潦草。
再也沒有人去提及。
他們默契地把這件事情翻了篇。
底下的野豬哼哧哼哧吃柚子吃得正香,只有個肥嘟嘟的屁股對着他們。
晃晃悠悠,就是不肯離開。
沈镌白一路上打了不知道多少個哈欠,眼下布着青紫,看上去好像是沒睡好。
岑虞注意到他上下眼皮不住地打架,怕他像剛才一樣不注意往樹下跌。
“你很困嗎?”她問。
沈镌白的手攏成拳,抵在唇邊,無聲地打了又一個哈欠,“有一點。”
“你昨晚幾點睡的啊?”岑虞知道今天五點多就要出門去爬山,頭一天晚上特地九點就睡了,這會兒倒是精神。
沈镌白的大腦好像沒怎麽在運轉,半眯着眸子,“不記得了,昨天晚上我應該還在美國,今天早上回來碰見周卓他們,然後就跟着來了。”
“......”這可不得困嗎,時差沒倒過來,下了飛機就往冰溪鎮趕,完了還爬山,也不怕過勞猝死。
“岑虞,”沈镌白垂下腦袋,聲音越來越低,“我太困了,借我靠靠。”
“......”沒等岑虞反應,他已經把頭斜斜地靠在了她的肩膀上。
空氣裏散發出一股淡淡的清爽海鹽味道。
肩膀上的重物沉沉,岑虞張了張嘴,嗫嚅了兩下,最後什麽也沒說的,任由他搭着。
男人的呼吸噴灑在她的頸窩,潮濕溫熱。
她睜着眼睛,一眨不敢眨,心髒仿佛漏跳一拍。
等待的過程分外難熬。
柚子樹上的孩子們等的是野豬什麽時候走。
岑虞等的是沈镌白什麽時候醒。
麗蘇專心地剝柚子,旁邊的周卓用手肘捅了捅她。
“你看那邊。”麗蘇的視線順着他指的方向看過去。
遠處茂密的樹冠裏,坐着的兩個人。
她揉了揉眼睛,以為是自己看錯了。
為什麽沈老師會靠在姐姐的肩膀上睡覺?
為什麽姐姐的臉那麽紅啊?
而且沈老師嘴角勾起的弧度,是她這麽久以來,見過他笑得最深的。
在麗蘇的記憶裏,就從來沒有見過沈老師怎麽笑及眼底過,和他們出來爬山這次,倒是總笑。
麗蘇小小的腦袋裏裝了大大的問號。
直到周卓擠眉弄眼地問她:“沈老師是不是喜歡你姐姐啊?”
“......”
麗蘇腦子裏‘啪’靈光一閃。
原來是這樣啊。
她瞬間警惕,心裏有種說不出來的滋味。
雖然她也很喜歡沈老師,長得好看又聰明,但是她私心就是不想姐姐嫁人。
她很怕姐姐嫁給沈老師以後,會像她媽媽一樣。
每天有做不完的家務活,累也不敢說,說了就會被罵,被爺爺奶奶,小叔叔罵,雖然爸爸從來不罵媽媽,但他卻也什麽都不說。
而媽媽只能偷偷跑到河邊,邊洗衣服邊抹眼淚。
麗蘇懵懵懂懂,以她的視角,狹隘地看見了女人嫁人後的命運。
她盯着沈老師的臉,帶上了些許的敵意,突然覺得沈老師長得也不是那麽好看了。
和樹下的野豬差不多。
樹下那位和沈镌白長得差不多的野豬,在遠山周圍的霧霭被晨光染成漂亮的玫瑰色時,終于吃飽餍足。
最後回到了它之前拱過的樹下,排洩了一通之後,大搖大擺地離開。
一股更加濃烈的惡臭在樹林裏散發出來,簡直跟毒氣彈有得一拼。
岑虞他們離生化污染源最近,氣味最為濃烈,她差點沒忍住幹嘔,幸好早餐吃得不多,不然真要吐了。
在這樣的味道刺激之下,即使是睡沉了的沈镌白,也下意識地皺了皺眉,睜開眼醒了。
“野豬走了,我們也快走吧。”察覺到旁邊的人蘇醒,岑虞推了推他的肩膀催促。
在這樣污濁的空氣裏,真是一秒鐘都待不下去。
沈镌白迷茫地環顧四周,好像還處于睡蒙了的狀态,半天才緩過神,直到确定沒有看到野豬的影子,才道:“行,我下先去接你。”
說完,他手掌撐着樹幹,三步兩步利落地翻身下樹,一氣呵成。
“下面有——”岑虞阻止的話還沒來得及說出口,沈镌白已經落地,啪叽,一腳踩進他同類的屎尿裏。
“屎...”岑虞顫抖着把話說完。
與她話音落下的同時,沈镌白感受到了腳下泥土觸感的異樣,低下頭看,臉色瞬間僵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