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有恙 他的星星丢了
第二天, 岑虞趁着拍戲的空檔,去找沈镌白拿U盤。
她去的時候,機房門口淩亂散落到處都是學生的鞋子, 應該是正在上課。
岑虞不方便打擾,她低頭看了眼腕處的手表, 離下課還有十幾分鐘,索性就靠在欄杆上等到下課再進去。
欄杆外正對着的是學校操場, 說是操場,其實就只是一片黃色的泥土地,跑起步來塵土飛揚, 不像其他城市學校裏, 是幹淨的橡膠和草地。
操場的兩邊立着兩根杆子, 拉出一條紅底白字的橫幅, “熱烈歡迎支教老師來到冰溪鎮中學!”
她之前只聽麗蘇提起過, 有一家愛心企業為學校捐贈了很多很多的書本文具,還給教室裏裝了投影和電腦,支教老師的課也很有意思。
倒是沒想到, 原來沈镌白就在其中。
下課的鈴聲響起。
機房裏陸陸續續有學生出來穿鞋, 等到不再有人出來,岑虞往機房走。
她餘光可以看見機房裏幾十臺電腦的屏幕還亮着,屏幕停留在PS繪圖工具的界面上, 每個屏幕裏都畫着千奇百怪的圖案。
機房門口正對着講臺,講臺上坐着的人卻不是沈镌白。
男人身形修長, 穿着黑色套頭衛衣,藍色牛仔褲,右耳帶着十字架形狀的銀色耳釘。
一條腿架在木質的凳子上,另一條腿伸得老長, 盯着講臺上的電腦顯示屏,不知道在看些什麽。
岑虞站在門口沒有直接進去,敲了敲防盜門示意,“打擾了,請問沈镌白在嗎?我來找他拿東西。”
“......”
夏訣擡起頭,視線淡淡地掃向她,而後在她臉上停留了一會兒,才慢慢收回目光,繼續看着電腦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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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盤是吧?”他聲音散漫,用腳踢了踢講臺右邊的三層鬥櫃,“應該在這裏,你自己翻吧。”
講話的時候也沒看岑虞,光顧着看電腦,也不知道上面是什麽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岑虞進了機房,彎腰在鬥櫃裏翻找,不用很費勁的就在第一層最外面找到了。
她握着U盤,看向旁邊的陌生男人,欲言又止,半天終于開口問道:“沈镌白他人呢?”
讓她來拿,自己又不在。
夏訣看她一眼,下巴微微揚起,朝着電腦屏幕的方向,“這裏呢。”
“......”岑虞順着他的方向,看到了電腦屏幕。
顯示屏裏,開着一個外文網站的視頻直播。
精致華麗的大型典禮會場,西裝革履的頒獎主持拿着手卡,故作懸念地說:“Well,the game of the year——”
(今年的年度最佳游戲是——)
夏訣盯着屏幕的視線焦灼,不自覺攥緊成拳,透露出他的緊張。
舞臺後方的大屏幕上依次播放每一款入選游戲的動畫CG。
恢弘而莊重,和奧斯卡電影頒獎典禮的儀式感有得一拼。
岑虞在眼花缭亂的動畫裏,看見了熟悉的游戲畫面。
她眨了眨眼睛,明明還搞不明白這是個什麽頒獎典禮,卻也跟着夏訣一樣緊張起來。
最後,主持人擡起頭,露出八顆雪白的牙齒,用不太标準的發音,一字一頓,說出了獲獎游戲的名字。
“FengHuaLu——”
(風華錄——)
“The first Chinese game!”
(第一款拿到年度最佳的中國游戲!)
聲音一落下,夏訣直接從凳子上幾乎是蹦了的彈起來,嘴角不可控制的上揚,肉眼可見的激動。
“......”岑虞雖然不懂主持人口中的‘年度最佳游戲’到底是什麽分量,但聽到他說‘第一款中國游戲’,也不由感到一股莫名的驕傲。
随着獎項的揭曉,直播裏鏡頭一轉,跟随着成蔟的聚光燈移到臺下。
耀眼刺目的聚光燈倏地聚焦在了觀衆席的某一處。
岑虞的瞳孔微微放大,目光凝在視頻直播畫面裏正中心的男人身上,仿佛磁石吸引人。
沈镌白穿着一身高定西裝筆挺,頭發也是提前打理過的,用發蠟順到後面,露出好看的額頭和眉骨,比起平時散漫随意的打扮,顯得更加驕矜貴氣。
白光将他的側臉勾勒得深邃精致,下颚線條明晰,好像不管走到哪裏,都難以壓抑住他的鋒芒與桀骜。
随着臺上主持人用別扭的中文發音,喊出他的名字請他上臺,沈镌白單薄的眼皮緩緩掀起,不卑不亢,慢條斯理地站起來。
直到鏡頭怼到面前,他才吝啬地勾了勾唇角,但明顯看得出沒怎麽往心裏去。
高興的程度,甚至不如圍繞在他身邊,紛紛起立,拼命鼓掌祝賀的一群外國友人來得熱情興奮。
最重要的結果宣布結束,夏訣移動鼠标,打開了直播的彈幕。
不開不知道,一開彈幕,滿屏滿屏,成百上千條的彈幕刷刷地滾過。
岑虞只能看見密密麻麻的字,看不見被字遮住的頒獎現場。
要不是看見這些彈幕互動,她真沒意識到,原來這一場全球游戲頒獎典禮有那麽多人在同時觀看。
千百條霸屏的彈幕只有一句話——
“神在空白的紙上,镌刻下了屬于我們的名字。”
很中二,又很令人感動。
話裏包含了沈镌白的名字,仿佛他成了衆人信仰的存在。
“......”
岑虞以前從來沒有想到,原來一款游戲的影響力,可以有那麽的大。
彈幕裏有人在零碎地破壞隊形。
“誰說風華錄是國産游戲天花板?現在它不是了!它是全世界游戲天花板!”
“相信懷宇游戲未來一定能做出更好的游戲。”
“镌神是真的淡定,我光看直播激動的手都抖了,他一點反應也沒有。”
夏訣餘光撇見岑虞彎着腰,吃力地去看彈幕,伸手從旁邊拖了條凳子,“坐。”
岑虞低頭看一眼凳子,“謝謝。”
她坐在凳子上,好奇地發問,“年度最佳游戲是什麽分量很重的獎項嗎?”為什麽彈幕裏的大家都那麽激動。
夏訣此時的心情很好,輕輕哼了一聲,“你可以想象一下,如果你拍的電影拿了奧斯卡,會是什麽分量。”
那她可能這一輩子都值了,岑虞想。
“這個獎項對于游戲制作者來說,就是電影人的奧斯卡。”夏訣說。
“......”聞言,岑虞愣了愣。
她的思緒突然飄到了很遠。
飄到了那個蟬鳴聲萦繞的午後。
少年的沈镌白手裏抱着黑色的PSV游戲機,十字鍵被他按得聲響。
岑虞懵懵懂懂,不理解游戲對他意味着什麽,只知道學校老師不客氣地稱呼游戲為‘精神鴉片’。
他漆黑的瞳仁凝着她,眼睛裏仿佛綴着漫天的星子,讓人一下子墜入星河。
他反駁說——
“電子游戲是世界上的第九藝術。”
排在她熱愛着的第八藝術之後的,第九藝術。
雖然過去的幾年裏,他們之間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常常鬧得不愉快。
但岑虞依然由衷的為他感到高興。
她知道,那個眼裏有星星的少年終于夠到了他的星星。
這時,音響裏傳來一道男人的聲音,低低沉沉很有磁性,用标準好聽的英語講着致辭與感謝。
夏訣眉頭微皺,發現開着彈幕實在影響觀看,又重新把彈幕關掉。
沈镌白的身影重新出現在屏幕正中央。
官方的致辭結束,就進入了比較輕松随意的采訪環節,換了一個會說中文的主持。
主持人笑問:“沈,你有什麽做游戲的方法可以分享嗎?怎麽樣才能做到讓那麽多人喜歡你的游戲?”
“......”
沈镌白抿了抿唇,目光平靜無波地看向鏡頭,“其實我在設計游戲的時候,沒想過要有多少人喜歡。”
他頓了頓,“因為以前我女朋友不喜歡玩游戲,我只是想做出讓她喜歡的游戲。”
“很早以前,我就拿過風華錄的demo給她玩,玩的過程中看她的反應,根據她的表情反饋,重新改進游戲的內容。”
沈镌白說着說着,笑了笑,像是在開玩笑,“不過大家還是別學我,以自己女朋友對游戲的感興趣程度作為可不可以的指标。”
只是岑虞卻覺得,他的笑意卻好像不及眼底。
仔細回想,以前沈镌白确實很喜歡在辦公室裏帶她玩游戲。
只不過那時候給她玩的游戲demo,基本上就是兩根火柴人打架的完成度水平,完全看不出來一丁點兒風華錄的影子。
每次她玩完游戲,沈镌白就把她丢到一邊,一頭紮進工作裏,開各種優化的會議,原來都是因為從她這裏觀察到了反饋。
她從來不知道是這樣,還以為沈镌白是單純的用游戲哄她玩。
“......”
“那看來你的女朋友功不可沒啊,她來現場了嗎?”主持人接着問。
“......”沈镌白沉默半晌,單薄的眼皮低垂,斂去了瞳孔裏的落寞。
“沒有,她離開了。”他低低地說。
頭也不回的。
他的星星丢了。
突然‘哐當’一聲,夏訣甩開鼠标。
他不耐煩地啧道:“真服了,好好的頒獎典禮,被他弄的那麽喪。”
“......”岑虞眨了眨眼睛,散掉了瞳孔裏氤氲出來的水汽,被他突然的吐槽,打斷了剛剛醞釀出來的感動情緒。
“他還好意思說,把我叫回國給他打工,自己跑去英國追女朋友去了,結果一個人從英國回來以後就說不做游戲了,耽誤了大半年才重新開始。”
聞言,岑虞眼睫微顫,不可置信地擡起頭問:“他什麽時候去英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