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一顆
荔枝最近很忙。
暑假剛一開始，她就被荔成和陳美美夫婦攜手扔進了各大輔導班。
今天是小提琴和繪畫，明天是數英理化生。
她像個沒有感情的上課機器，在盛夏三十多度四十度的高溫裏來回奔波。
她之所以被這麽安排，全是因為這對夫婦要在這個暑假進行第二十二次蜜月旅行，生怕寶貝女兒沒有去處。
這麽堅持了一個半月，終于到課程最後一天。
跟各位老師告別時，荔枝真是神清氣爽，短短幾秒鐘就已經想好接下來假期做什麽來浪費時間。
她前腳走出寫字樓大門，後腳瓢潑大雨傾盆而至。
荔枝第N次慶幸自己出門有看天氣預報的好習慣，以及從不怕麻煩的備把傘。
盛夏裏的大暴雨，從來不講道理。
她撐着傘看了會雨，沒幾分鐘接到荔焰電話。
南海路那邊嚴重堵車，他要過會才能過來接她，讓她找個地方乖乖等着。
荔枝回頭看看寫字樓，不是沒想過回輔導班，但是是真的覺得麻煩。
她所在的輔導班租的是這座寫字樓裏最高的一層，只等電梯一來一回就要不少時間，而且沒幾層就要停一下。
荔枝堅決拒絕這種來回的失重感。
這樣想着就打算去馬路對面那家貓咖館，上課前還有人跟她說環境不錯，而且荔焰也不用掉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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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像個巨人一樣走進雨中，沒幾秒鐘就被教育重新做人。
一襲又一襲的風差點把她傘骨掀斷，耳邊還能聽到電動車被刮倒在地上導致的一連串警報聲。
她是真低估了這暴雨！
她硬着頭皮艱難前行，有緩慢行駛的車子路過她，依舊被濺了一身水。
荔枝已經被淋到麻木，這點程度根本算不上什麽。
她甚至苦中作樂的想幸好自己今天穿的是短褲，不然等兩條腿都被濕漉漉的褲子黏着，滋味一定更不好受。
好在距離不遠，她終于走到街對面。
貓咖館面積挺大，荔枝一進門就被左手邊貓籠裏的貓貓吸引。
吧臺站着的小姐姐很熱情地對她說了聲歡迎光臨，荔枝禮貌笑笑。
她甩了甩身上雨水把傘放到傘桶裏才走進來。
走近了她才發現吧臺裏面還坐着個人，因為吧臺高度關系，荔枝一開始沒有看到。
他頭上戴了個黑色的棒球帽，大半張臉被擋得嚴嚴實實。從荔枝這個角度，只能看到他清晰利落的下颌線條。
他似乎沒什麽好奇心，也一點不關心是什麽人來到店裏。
大概只有他手裏的手機能引起他興趣。
荔枝收回視線看臺面上清單。
她點了個白桃烏龍茶和水果撻，又買了幾包貓貓吃的小零食。
她說話時吧臺裏那個原本正在玩手機的男生突然擡頭直直看向她。
很突兀一個動作，正好和點完單視線還沒找到落腳點的荔枝對視。
蔣易澤下意識垂眼避開。
她個子似乎又高了點，也生長的比記憶裏更耀眼。
像是水蜜桃汁裏被扔了泡騰片，他唇角不受控制地彎了彎，又努力壓下。
他背對着荔枝做東西，露出來的手臂線條只看着就非常有力量感。
荔枝結帳時眼睛沒控制住多看了幾眼。
她有那麽點肌肉線條控，可能和她學畫畫有關，一直到付款成功才心滿意足地收回視線。
有只橘貓走過來在她腳邊蹲下，正好奇盯着她看。
荔枝跟它對視了幾秒，她蹲下去摸摸它頭，大橘眼睛一眯，順勢躺在地上。
裴茹隔着吧臺看了兩眼，荔枝還在摸大橘的頭。
女孩和貓。
裴茹有點控制不住自己想拍照的手。
荔枝又摸了會才試探着把貓抱起來，大橘也乖乖讓她抱着。
裴茹咦了聲：“你也養貓吧？”
荔枝好奇地看她：“能看得出來呀？”
裴茹努了努下巴：“它們平常在店裏跑慣了很少讓人抱着的，你抱它的姿勢看着就很舒服。”
荔枝看着懷裏的貓笑了下：“家裏是養了兩只。”
裴茹忍不住了：“我能不能給你們拍張合影呀？”
蔣易澤手下動作頓了頓。
荔枝有點懵：“什麽？”
裴茹拿着拍立得從吧臺走出來，她指着一面牆上的照片：“就這種。”
荔枝抱着貓走過去，她看了一會：“拍的很好看。”
裴茹摩拳擦掌：“你要不要考慮一下？”
荔枝想了想：“是只挂在店裏吧？”
裴茹連點好幾下頭：“對，我們肯定不會往外傳的。”
幾秒鐘後照片顯像，蔣易澤也做好了水果撻。
裴茹對荔枝指了指樓梯的位置：“樓上也有位置。”
荔枝沒去樓上，她找了個一樓角落的位置坐下。
她把大橘放在一邊，大橘又粘上來，荔枝檢查了下書包發現沒被淋濕後才又抱起貓。
手機在桌面上輕微震動了下，是荔焰發來的消息。
因為這場大雨，他要更晚些才能到。
荔枝摸了會大橘，裴茹端着水果撻先過來了一趟，沒幾分鐘蔣易澤也端着茶壺和茶杯過來，放東西時一只美短突然跳上桌子，蔣易澤立刻往左邊避了避。
荔枝把美短抱下桌子，蔣易澤順勢将東西放好。
他們對視了一眼，荔枝終于看清他長相。
之前在吧臺時荔枝就隐約覺得他很帥，這下終于确定。
他也十六七歲的樣子，跟她差不多年紀。
他長的跟她家裏那些BJD娃娃一樣，她有種娃娃變真人的錯覺。
他眼睛是桃花眼的形狀，視線漫不經心掃過來時像一樹耀武揚威的玫瑰灼灼誘人采摘。
荔枝忽然覺得他有幾分眼熟。
她盯着他看了好一會也沒能看出個大概。
這樣一直盯着也不太禮貌，荔枝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她低頭摸着懷裏的大橘，默默将此定義為這人臉太過建模。
從荔枝身邊走過來後蔣易澤心跳才逐漸恢複正常，他站在吧臺那裏靜靜看着荔枝。
荔枝剛剛的反應證明她确實沒認出來他。
但那點微不可察的期待落空後，他又無比慶幸沒被她認出。
裴茹挂完照片回來見蔣易澤站在吧臺位置看荔枝，所謂的八卦雷達瞬間就有了信號。
好歹相處大半年，蔣易澤脾氣和性格她也有幾分了解。
這人什麽時候盯着姑娘看過？！這顯然是有情況呀！
她不動聲色調整了下位置，一雙眼睛炯炯有神地八卦兩人。
蔣易澤走時荔枝扭頭又看了看，依舊沒能想起什麽。
不過這樣平白無故盯着人家好看的男孩子一直看什麽的…
她用力搓了搓自己臉想讓自己清醒點，但效果似乎一般。
于是默默從書包裏拿出一本數學精講題集。
OK，瞬間下頭。
她把貓零食拆開放在手心裏喂大橘，中間還湊過來好幾只貓。
她和貓咪玩鬧時蔣易澤終于敢光明正大的把視線放在她身上。
裴茹湊過來小聲跟他說話，她一副調笑語氣：“你什麽情況呀？喜歡人小姑娘？”
蔣易澤掀掀眼皮沒說話。
他平常話就不多，裴茹并不覺得有什麽。
她以一種過來人的語氣勸告他：“喜歡的話就要勇敢告訴他，不然像我一樣，一直放在心裏只能成為遺憾。”
這還是他們第一次談及感情問題，蔣易澤意外看了她一眼。
裴茹蠻無所謂地聳了聳肩：“他上個月和我最好的朋友在一起了。”
蔣易澤一時無話可說。
雨下無可下，逐漸變緩和。
荔枝在這坐了快一個小時才接到荔焰電話，他人和車現在都在店門口等她。
“好，那你想喝點什麽嘛？”她邊背書包邊問他，語氣是對很親近的人才獨有的軟糯。
她聲音不算大，但還是被蔣易澤輕易捕捉。
像有只小貓在耳邊撒嬌。
他也很想擁有這只貓。
蔣易澤控制着自己不去看她，他怕眼睛裏洩漏出的露骨東西引起她反感。
他聽到她挂斷電話，腳步聲也朝着他這邊走來，然後他沒一點防備的被裴茹推到點單機面前。
他們視線短暫接觸，荔枝對他笑笑：“能打包帶走嗎？”
蔣易澤點點頭。
荔枝這次沒敢多看蔣易澤，怕人家誤會自己圖謀不軌。
遞小票時他們手指短暫接觸，荔枝恍若未覺。
蔣易澤輕輕撚了撚指尖，有細小微弱的電流連通他全身，連耳朵都跟着莫名泛紅。
他忙轉身小幅度做了個深呼吸。
飲料很快做好，蔣易澤把袋子遞給她，荔枝再次禮貌道謝。
她拿着飲料和傘出門，然後上了那輛在店門口前停了有一會的車。
車子很快就不見蹤影。
裴茹隔着玻璃門看了一眼：“大G？人家裏挺有實力呀。”
蔣易澤沒什麽反應。
原本還有玫瑰在他心裏起舞，這會正和這場風一起呼嘯而過。
他低頭擦着料理臺，餘光看了眼指尖。
有些荒唐想法，原本從一開始就不該有。
裴茹也識趣的不說話，她大概知道點他家情況。
沒爹沒媽，連學費都要靠自己掙。
這樣的情況，擁有喜歡這種情緒都是奢侈。
“她那張照片你等會下班拿走吧。”
蔣易澤頓了下，但一直到下班他也沒過去拿。
裴茹往自己嘴裏塞了顆糖，就覺得人生可真難呀。
……
上車後荔枝才發現後座也坐了個人，是荔焰高中同學，他很熱情的跟她打招呼。
現在問題就有點尴尬，她手裏只有一杯果茶。
所以荔焰為什麽不告訴她車上還有別人？
他為什麽老幹這種不是人幹的事…
荔枝只能把果茶塞自己書包的側兜裏，她很乖的和路明揚問好：“明揚哥。”
路明揚眉眼蕩漾着一股春色，他聲音拖腔拿調的：“小荔枝～”
荔枝禮貌笑笑，不是很想接他話。
荔焰受不了的罵他：“你跟誰在這兒發騷呢？！打招呼就他媽不能正常點？！”
路明揚一臉矜持：“是麽？我已經收斂很多了呀。”
荔焰：“……”
他很有把這人扔路上的沖動。
于是就真的這麽做了。
過完這個紅綠燈，他不打商量就靠邊一停：“你自己滾回家。”
很有拔*無情的渣男樣。
路明揚看眼窗外的雨：“這還沒停呢。”
荔焰直接扔了把傘給他。
路明揚樂了樂，他撐着下巴看荔枝，語氣半真半假：“我們小荔枝也要對哥哥這麽無情嘛？”
不是很明白為什麽就扯上了自己的荔枝：“？”
她不确定喊荔焰：“哥？”
荔焰從鼻腔裏應了她一聲：“快滾。”
路明揚可憐巴巴地看着荔枝。
這麽僵持了幾秒，荔枝在心裏嘆了口氣：“哥，我們去吃烤肉吧？”
荔焰看她一眼：“餓了？”
荔枝搖搖頭：“不，給明揚哥一個請我們吃飯的理由。”
荔焰：“？”
他邊啓動車子邊哈哈笑： “沒毛病。”
路明揚也很上道：“對呀，給我一個機會請你們吃飯好不好？”
荔枝眼睛沒忍住彎起來。
路明揚就撐着下巴看她，他唇角高高揚起，像是讨到糖吃的小孩子。
到目的地停好車時，荔焰突然斜了荔枝一眼，荔枝有些莫名地看他：“？”
荔焰嗤了聲：“小鬼，我要的東西呢？”
荔枝啊了下，她把飲料從書包側兜裏拿出來，順帶把吸管插上：“你怎麽不告訴我還有明揚哥呀？”
荔焰喝了一口才漫不經心的回她：“他也配？”
荔枝：“……”
她忍不住反思，都是第一次做人，為什麽她的哥哥就可以狗的這麽理所當然？
路明揚見怪不怪。
他們下了車，路明揚特意拐了一下走到荔枝右手邊：“沒事，等會哥哥自己買。小荔枝，你有什麽想喝的嗎？哥哥請你呀～”
荔焰三兩口把東西喝完，他以目示意荔枝去把杯子扔垃圾桶裏，等人走後，他斜睨着路明揚：“你不騷一下能死？”
路明揚笑而不語。
正是用餐高峰期，他們要去的這家烤肉店也不例外。
路明揚領了號，排在他們前面至少還有十桌。
他留了電話，順帶關注公衆號方便随時查看叫號信息。
在這兒幹等也沒意思，路明揚邀請荔枝一起去買奶茶。
荔焰當然不可能讓荔枝跟這種臭男人呆在一起。
等東西時有小姐姐過來管荔焰要微信號。
她的哥哥性格雖然一般，但長得确實人模狗樣。
荔枝靜靜聽着。
就見荔焰掀了掀眼皮，一副散漫樣子：“什麽微信？不好意思，我平常都玩漂流瓶。”
荔枝：“……”
漂流瓶個鬼啊！
“那加個漂流瓶號也行。”女孩很爽朗。
荔焰看她一眼：“都說漂流瓶了，當然随緣聯系。”
路明揚沒忍住輕笑出聲。
女孩把視線轉移到他臉上，她掙紮了幾秒：“你不要告訴我你也玩的漂流瓶。”
“那倒沒有。”他笑的溫和又舒服。
“那……”女孩解鎖手機。
路明揚一臉矜持：“只不過有喜歡的人了而已。”
“……”
“行吧。”她收起手機，很幹脆的走人。
然後她被兩個女生圍住，路明揚見她搖了搖頭，另外兩個女生一臉失望。
八成是個僚機。
荔焰跟荔枝并排站在不遠處，兩人看着樓下不知道再說什麽。
路明揚低頭刷新了下消息，他對着他們晃晃手機：“還有3桌，要不要過去？”
荔枝點點頭。
他們到的時候門口等了不少人，但好在沒多久就叫到他們。
一路跟着引導的人去了最裏面的一桌，有個男生正在擦桌子，荔枝遠遠瞧着他背影，覺得有些眼熟。
等他轉過臉時，荔枝在心裏啊了聲。
他沒帶帽子，視覺效果就更有沖擊感。
寸頭，劍眉，星目。
白熾燈光交映在他臉上，他膚色幾近透明。
有點像歐洲文化裏的吸血鬼，冷峻又神秘。
荔枝一瞬間有被他吸引到，她很有拿起畫筆的沖動。
她忍住了。
蔣易澤也注意到她。
他神情稍微有些錯愕，他沒想到自己運氣居然這樣好，好到一天之內遇到她兩次。
是可以去買彩票的水平，他有點想原地起飛。
但很快他也發現她旁邊還站着兩個男生。
個子最高那個跟她長得很像，大概率就是她嘴裏提過的哥哥。
另一個男生他無從辨認，但從對方時不時落在她身上的眼神來看，直覺讓他明白他們是同類。
這樣想着，他心裏瞬間很堵。
等三人落座後，他下意識把菜單推到荔枝面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