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胸口發悶，思緒不斷下沉，她像是溺水了般無力，無法掙紮，但似乎有一雙手穿過無邊黑暗将她拉起，溫暖且有力，他的臉近在咫尺，她想叫出他的名字，卻見他的身影愈發淡去，在她終将喚出時，徹徹底底的消失不見……
——“霧往！”
這是個夢對嗎？舒瑜醒來時，她一度以為這是個夢。看着自己被紗布成一團的身體，疼痛讓她分外清醒，眼前熟悉的父母一下子蒼老了許多。她看着他們匆匆忙忙的喚來了醫生，匆匆忙忙地擠到她面前喊她的小名，眼睛酸痛，淚水奪眶而出。
在醫生檢查完後，舒瑜說了一句話——“你們知道蘇念安在哪裏嗎？”她躺在病床上，幾乎是無法動彈，剛剛蘇醒的人，哪裏都是痛的。可她沒由來的一句話，卻讓眼前本激動着的父母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率先打破沉默的是她的母親，“上次我見到他媽媽，說是去國外留學了。其餘的我也不知道了”她頓了頓，随後問道“怎麽問起他來了？”
“突然想起他來了，随便問問。”她表情淡淡的，眼角耷拉下來，心中泛着苦楚和疑惑。
騙子……霧往給他看的鏡像明顯不是國外，父母與蘇念安家這麽多年的交情，肯定知道些什麽。他們究竟在瞞着她什麽呢？
腦海裏劃過霧往的身影，熟悉的眉眼與記憶中的蘇念安完全的重疊，眼眶不禁的發酸，她知道這不是夢，也知道蘇念安或者說霧往一定發生了什麽，他怎麽會同她一起穿越，甚至是變成了她的系統。
她的身體在逐漸恢複，在這段時間她無數次旁敲側擊的詢問父母蘇念安的下落，卻依舊得到的是他們含糊其辭的回答。
這天夜裏，她起身上廁所，身體已經恢複的差不多了，便自己扶着牆顫顫巍巍地前去。
醫院的走廊裏靜悄悄的，唯有白色燈光下舒瑜的影子伴着她同行，這不由的使她緊張起來。
忽然眼底略過一縷紅光，她捕捉到了，也因為一時的好奇而回了頭。心髒撲通撲通，呼吸瞬間凝滞。
那是離她病房不遠處的一間病房，她透過門上的玻璃清楚地看見了一個男人的影子站在病床前，手中泛着紅光，是那樣的突兀，在她看見他的一瞬間，便被他發現轉過腦袋來，眼前的場景更讓她吃驚。紅光下那人的臉顯得異常清晰，她發現這個人沒有鼻子眼睛耳朵等五官，唯獨生了嘴，鮮紅鮮紅的，豁然咧開着，沒有牙齒，卻生了舌頭，也是鮮紅鮮紅的，舌頭非常長遠超一般人的長度，吐露在外，像是淌着的血，随時便會滴下。
舒瑜無法忍住內心的恐懼，張開口想叫喚卻發現自己無法發出聲音。她捂着喉嚨，迫使自己開口，卻依舊不行。
面前那原本離得她很遠的黑影穿透了病房門站到她面前——是個穿着黑袍的高大男人，還帶着頂有些滑稽的黑帽。看着她縮成一團的樣子，不由地顫抖起來，連同他的舌頭也在顫動，喉嚨裏發出了怪叫。
舒瑜原本已經吓得魂飛魄散了，聽到他喉嚨裏的怪叫似乎是——“哈哈哈哈哈哈哈”的時候，不禁一愣：他這是在嘲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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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意思，讓你害怕了。”眼前高大的男人不知是使了什麽法術，原本一張怪異到極致的臉消去，吐露眼前人的真容。
舒瑜在另一個世界已經見識過法術，對于這個世界的怪事也有了些接受能力。而發現眼前人的真實樣貌是個俊秀的年輕男人時，也沒有太多的害怕。只是警覺地望着他，然後指指自己的喉嚨示意他解開法術。
眼前人打了個響指，“我還是第一次發現能看到我的活人呢……”他不由地湊近了去看舒瑜，仿佛在看什麽新奇的玩具。
剛恢複說話功能的舒瑜，剛想開口，卻被他一句話堵了回去。
——“原來如此，是你啊——霧往用命換的小姑娘。”他像是破解開了什麽謎團，若有所思地看着眼前瞪大了雙眼，愣住的女孩。
什麽意思？什麽叫用命換？舒瑜伸出手，揪住黑袍男人的衣領，“什麽意思？霧往在哪？”
他顯然沒有想到自己會被抓住，也顯然沒有想到這女人竟然有這麽大的力氣。他審視着舒瑜眼角劃下的淚，心頭不由的一動，“松開，我告訴你。”
傷口在開裂，但舒瑜顧不了疼痛，松開了他，抹了抹眼淚。
“我該是叫他霧往呢還是蘇念安。一個本應該忘記前塵的人卻叫自己霧往——勿忘，真是有趣。”他整理好自己的衣領，繼續說道，“第一次見到他，是在冥府的門前，他跪着，求冥王不要抹消他的記憶。後來我才知他是冥王從凡世帶來的，本是要死的人，因上輩子的緣，冥王給他活下去的機會，為他工作從而續命。”
“冥王大人心腸好，沒有消了他的記憶。也是因為這個記憶，他為了你放棄了自己活下去的機會。”他撇了眼舒瑜，眼神複雜又無奈。
“那天得知你死了，他同冥王做了交易。準确的說是一場賭局，賭你能不能攻略崔雪塵。你贏了他就将自己的命給你，你輸了便繼續為冥王工作，期限是永遠。而在這場游戲裏——你贏了。”
“至于他在哪裏？如果指的是身體的話，那你應該去問他父母，靈魂的話，或許只有冥王大人可以解答你。”
眼角的淚不聽使喚的滑落，舒瑜的心揪成一團，此時此刻她切實地明白了世人所說的“心痛”。她抑制住自己還在顫抖的身體，踉跄地走到黑袍人的面前，“我想見冥王，可以帶我去見他嗎？”
“沒有下次了，要不是我善良.......”他嘀咕着，帶着舒瑜來到一棟別墅前。
“這裏是冥府？”舒瑜看着面前複古華麗的防盜門，眯着眼看身旁的人。
“當然不是，冥府在冥間你一個活人怎麽去？這裏是冥王大人凡世的住所。”他按了遍門鈴，卻遲遲沒有反應，眉毛微微皺起，“這個時間應該在家的，咦，奇怪？”
“黑無常大人，謝謝你。”舒瑜當真是很感激他。
而他扭過頭來，用難以描述的嫌棄眼神說道：“我不叫黑無常，這什麽老土的名字。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叫黑帥，可是冥王大人給我起的。”說罷，嘴角勾出一個滿足的笑。
黑...帥...她算是知道蘇念安為啥要自己改名了。
就在這時，門嘎吱一聲開了，“吵死了！還讓不讓人睡覺了！”
眼前人慵懶随意，松散的睡衣下掩蓋着他過于白皙的皮膚，身材十分優越，眼角微微上挑，透露些許邪魅，頭發軟軟的耷拉着，與極為出挑的五官形成不大一樣的氣質，似乎是有些許可愛.......
————“黑帥，打擾我睡覺。這個月獎金全扣光！”算了，不怎麽可愛的樣子……
“別呀，老板...嗚嗚嗚”黑帥像條可憐巴巴的大狗，拼命地搖動那條看不見的尾巴，眼神還若有如無的往舒瑜這邊瞟，似乎在同她幽怨地說，“都是為了你，我才淪落至此.......”
“冥王大人，你好。我是舒瑜。”
“我知道是你，我也知道你來的目的。不過我想告訴你，你現在可以走了。因為我是不會答應你的請求的。”男人眼底冷漠，舒瑜看清了。落寞是有的，但終是抵不過心中急切。
“為什麽？冥王大人我可以做任何事，請你救救他。”
“我幫他是因為前世欠了他一條命，可他不要我給他的命。那就罷了，可你，你又有什麽資格讓我幫你？”男人伸出手想關門。而門外卻顫顫巍巍的伸出手來抓在門上，透出黑帥一張擠滿了微笑了臉。
冥王一臉黑線。黑帥擠到他身前，耳語道，“老板，她可能真的有資格...她...”後面的話舒瑜聽不清，卻能發現冥王的表情逐漸冷卻。
又聽黑帥繼續說道，“我查過，千真萬确......”聲音越來越低。
冥王有些憤恨地看着縮成一團的黑帥，見他頭埋的越來越低，咬牙切齒道，“我知道了，等會收拾你.......”
“你進來。”冥王抛下一句話，便進了屋。
“換鞋，換鞋吧”黑帥狗腿子般的換上拖鞋，輕車熟路地進了屋。
進了屋舒瑜才發現冥王這審美不是蓋的——整個屋內都是金燦燦的，從複古歐式大吊燈到王座般輝煌的沙發，無一不透露着“我是暴發戶”這幾個字。
“我叫冥钰，在人間你不必叫我冥王，和黑帥一樣叫我老板就可以了。”冥钰……名譽？這名字倒是和他挺相配的……
“老板？你的意思是？”舒瑜瞪大了眼睛……
“既然蘇念安走了，你便替補他做他要做的工作。至于他，原本性命垂危，我讓他給我工作也是方便于修補他的生命，而他卻固執的用這次機會換了你。如今他生命破碎嚴重，我可以救他，但——他落下的工作你來做。”冥钰翹着二郎腿，不知從哪裏掏出副眼鏡戴上，倒有種斯文敗類的感覺，又不知從哪裏找來了一本粉紅色的書，說完後便津津有味地讀了起來。
舒瑜這才看見那書粉紅色的頁面上寫着——《盛世霸寵》，這豈不是和她穿進去的《傾世寵妃》一個套路？再說那個小說名叫寵妃卻是從修仙世界開始的，她以前還沒發覺奇怪，現在想來還真是哪都怪得很，這小說一看就很不靠譜！而眼前人那更別提了……
“我什麽時候可以見到他……老板？”
“不知道，短則三兩月，長則二三十年。”他說話時連帶看也沒看她。
什麽？舒瑜心中一驚，但一想這可能是唯一的辦法也就壓下心底的沖動。不管怎麽樣，她都要試試不是嗎？
“大部分人死後靈魂會被帶入冥間，直接去投胎輪回，而少部分人在将死未死的區間上，便會被帶去另一個世界，完成一個考驗。成功者，返回陽間算度過一劫，失敗者，則與大多數人一樣進入輪回中。”
“那我……”
“像後者一樣的人極其幸運者終究是少數。你也是前者之一。不過那家夥為你尋了這個機會，你也倒沒有辜負他完成了任務。”
冥钰看着眼前低着頭的女孩，良久地沒有說話，眉頭微微皺起，放下書，看了她一眼，“你——不是哭了吧。”
舒瑜猛然擡頭，“沒哭沒哭，我只是有些難受罷了。”
“噢”他繼續回一聲，然後慢慢彎腰倒在沙發上看書，一旁的黑帥殷勤地為他捏肩捶背，宛如“大太監”的現代版。
“你還有什麽要問的嗎？沒有就回去吧 ，明天工作。”
“好”
“老板，其實她不來你也會救蘇念安的，對嗎？”黑帥捏着肩，口中念念有詞。
“我很閑？”冥钰撇了他一眼。
您還不閑麽？黑帥撇撇嘴不再說話了。冥钰繼續看着手中的無腦言情小說，露出些許“姨父笑”。
舒瑜被黑帥送回了原來的病房，屋內無聲靜的只剩自己一人的呼吸。她躺着床上，腦海裏卻混亂地映着他的臉，一寸一寸，會同他吵架同她笑。想着想着，眼淚無聲墜落。
那天出院的日子，她終于從父母口中知道了蘇念安的下落，他沒有出國而是去了老家的醫院，之前的突然離開也是因為一場突如其來的疾病。手術失敗，醫生說他的醒來是個未知數.......
在醫院呆了幾個月，舒瑜原本以為自己已經熟悉了這股消毒水的味道，可來到這裏，看到病床上臉色與床單顏色一樣蒼白的蘇念安時，她依舊厭惡着這股味道，令她無法喘息的味道。
蘇阿姨滿臉歉意的看着她，聲音無奈哽咽。舒瑜看着眼前曾經明豔的婦人，如今在歲月與意外的擊打下，皺紋橫生，無力又脆弱。
眼眶發酸，舒瑜伸出手臂擁抱着她，她像是沒有預料到，眼裏閃過一絲訝異，很快也被淚水濕潤。
他會醒過來的，一定會的.......
自從去冥钰那裏工作後，舒瑜真的成了社畜中的社畜。白日裏加班幹活還不算，晚上神魂離體，她還要出去幹活。這短短幾個月，她已經看清了冥钰這個老男人的真面目，皮相的好看也根本掩飾不了他內心的惡劣！罵起人來根本不帶憐香惜玉的。還有狗腿子黑帥，就是昏庸皇帝身邊的大太監，只會圍着他汪汪叫！
舒瑜嘆了口氣，躺倒在了床上。睡眼朦胧間進入了夢鄉，噢不，工作時光。
最近那臭冥钰又在回顧《傾世寵妃》，她也正好去見見熟悉的人。只是這一次是以局外人的身份前去......
“你好宿主，我是您的系統舒瑜。”官方話語，熟練的令人心疼。
“你好”聲音淡淡的，卻很好聽。似乎還有些熟悉。
舒瑜仔細的打量着他，在驚訝中瞪大了眼睛————這不是崔雪塵嗎？衣袍潔白如月，墨色的發半披散在肩，還有半被玉簪束起，眸子清亮皎潔，似盛滿了星星，具有無盡的吸引力，唇邊弧度剛好，一個疏離而又禮貌的笑。如果不是眼神中的小心翼翼，她幾乎就要認為他便是崔雪塵了。
舒瑜打開頁面板查看資料，卻見那上面資料欄中姓名明明白白地寫着“崔雪塵”三個字。他竟也叫崔雪塵？而他穿越的原主卻也是“崔雪塵”？他們倆還長得一樣？亂了亂了！
舒瑜腦子一片混亂，看着那副熟悉的面容，多打量了會，卻見眼前人眼神閃爍，似是慌了，耳根淺淺地染上紅色。舒瑜心想，若是穿越直接帶入原身形象，那她穿越的時候為何還是長着她自己的臉，可這又無法解釋眼前這個崔雪塵。只知道這其中一定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
“崔雪塵，你所處的是一本名.......”舒瑜正要同他解釋起世界啊任務啊穿越原因啊，可沒說兩句話，就被一陣騷動而打斷了。
白色的空間赫然冒出了個黑色的漩渦。
突發情況？舒瑜趕緊拉着崔雪塵後退了幾步。眼神警惕地盯着眼前的黑色漩渦。
呼吸凝滞間，從漩渦裏走出了兩個人，一前一後向着他們的位置走來。
前者個子小小，淺黃色衣裙着身，身線玲珑曼妙，肌膚如雪，乃是一嬌俏美人。舒瑜欣賞着美人，卻随着美人愈發向她靠近而愈發驚訝。這是...崔柔？她揉揉眼，不可置信地看了看眼前的黃衣美人，又看了看身後耳尖通紅的純情少年。？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正當她疑惑的摸不着腦袋，卻見漩渦裏出現的後者向她直直地走來。黑袍着身，嘴角帶着一抹不可捉摸的笑。這個人更讓她心頭一顫。
————“你好呀，同事。我叫霧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