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尾聲
承業寺。
深秋之際,落葉紛紛。
顧清芷裹緊了身上的鬥篷,看向眼前的僧人,“若是被孤魂野鬼奪了舍,可有補救之法?”
眼前僧人名慧智,據聞從南地而來,不過三十有餘,相貌過分年輕,顧清芷倒不會以貌取人,只是好奇方蘭玉為何會讓自己來找他。
慧智也并未覺得她是胡言亂語,他捏着佛珠轉了半晌,才開口問道,“施主,當真覺得是野鬼奪舍嗎?”
顧清芷靜默片刻,卻是搖了搖頭,“我不知道。”
沈驚竹到底是否就是“沈驚竹”?若是,為何顧清芷會做那樣的夢,若不是,又如何解釋他們身上完全相同的一切。
慧智嘆了口氣,“貧僧也不知。施主所求之事本就超脫貧僧的能力之外,不過施主為何要問,又為何不知呢?”
顧清芷笑了笑,“因為我不是個好人,想着若是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是不是該尋個法子把障礙除去。至于為何不知……那是他的秘密,我不會問,他自然也不會說。”
他們是兩個揣着明白裝糊塗的人,一個盡心盡力扮演丈夫,一個低眉順目扮演妻子。
她說得直白,慧智卻只是溫和點頭,不做評論,仿若她的話跟什麽求神拜佛的普通的話一般。
她想方蘭玉叫她來見慧智也是有幾分道理,至少能沉得住氣。
這場相見注定無功而返,顧清芷也不覺得失望,意料之中的事情罷了。
慧智給了她一塊護身符,普通的材質看起來與山下所賣并無兩樣,不過慧智叫她帶着,“若當真是孤魂野鬼,施主帶着總能防範一二。”
顧清芷收下了,将護身符放進腰間。
就在她準備離開之時又被叫住,她扭頭看去,慧智站在臺階高處,眉目慈悲,這一刻,顧清芷恍然覺得他應該什麽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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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主,世上一切皆有因果輪回,凡存在于此,自由道理,”他似乎有些遲疑,但還是說道,“施主不妨看看自己,而非執着他人。”
這番話說得奇怪,就好像他想要告訴她什麽,卻又沒辦法說出來一般。
顧清芷雙手合十,轉身下了山。
承業寺所在的山下有一條小河,顧清芷下了山便坐在河邊休息,侍女從馬車上拿來厚厚的鬥篷給她墊在身子底下,免得她着涼。
自從夫人有喜以來,事事都過于精細,多半時候還要國公爺自己盯着她。
只是侍女說不上來的奇怪,總覺得國公爺像是在害怕什麽一般,随即又覺得自己蠢笨。
國公爺什麽都有了,還能害怕什麽呢?
顧清芷坐在河邊,白皙的手指沒入水中,看着清澈的水流在指縫之間流出,她一蜷起,手中依舊空空蕩蕩,什麽也沒有。
“夫人,國公爺說了,別在外面吹風吹得太久,”侍女小聲提醒道,“不過他也說了您可能不聽,若是真的不聽我們只當沒看見,也別跟他說,免得他生氣。”
侍女說到這自己覺得羨慕,國公爺對夫人可真是好啊。
她們是老平國公過世以後重新換過的侍女,對平國公府內的事情一概不知,聽到她這麽說,顧清芷笑了,說道,“他是我怕死了,就沒人陪他玩兒了。”
侍女愣了下,心想這對夫婦還真是都挺愛說笑的。
幾人回到國公府的時候,沈驚竹已經在房裏等了許久,見她回來伸手替她脫去鬥篷緊接着便将人抱在懷中坐在了一邊的小榻上。
顧清芷不知為何他格外鐘愛于這種姿/勢,但每一次他都這樣與她相對和親吻她。
沈驚竹吻了吻她的脖頸,嗅着她身上的淡香,問,“今天去做什麽了?”
“求了個平安符。”顧清芷回答。
去哪裏是無法掩蓋的,但是為什麽去可以。
沈驚竹看着她拿出來的平安符,目光暗了一瞬,“好端端求這個幹什麽,”他笑了笑,“夫人要是遇到什麽難題了,想要求人不如求我,我都能幫你。”
他伸手拿過顧清芷手上的平安符,“當是夫人送我,好不好?”
顧清芷看着他的雙眼,笑了下,“好。”
平安符被随手扔在一邊,沈驚竹攬着顧清芷的身子同她親吻,只是心有顧忌即便情/動也不得不止步于此。
“有時我真是恨不得弄死他,”沈驚竹的手放在顧清芷隆起的肚子上,“他礙着我了。”
顧清芷覺得他有些好笑,大概是沒見過他這幅吃癟的模樣,但此刻笑了又怕他惱羞成怒。
沈驚竹想說的自然不止這些。
這個孩子的存在像是時時刻刻都在提醒他,顧清芷并不是完全屬于他一個人,即便沈驚竹将他曾經存在過的獨特的痕跡一一抹去,但他似乎還是能夠橫亘在兩人之間。
沈驚竹想得多,眼神都開始透露出殺氣。
下一刻,兩只手捧起了他的臉,沈驚竹一怔,對上了顧清芷的雙眼。
一步之差可以改變的東西太多了。
人生在世,行差踏錯一步便會步步錯、終生錯。
沈驚竹一世沒有任何阻礙,也沒有任何牽挂,沒人想要攔他一次,自然也無人想要拉他一把。
相同的身世背景本就該擁有相同的人生,可她的出現卻改變了太多太多,将“沈驚竹”原本該走上的那條路拉回到另外一個方向。
簡單,又荒謬。
以至于沈驚竹每每看見她都會覺得嫉恨,他甚至覺得自己會因此嫉恨一生,卻又因為現在占了“沈驚竹”的位置而覺得慶幸和竊喜——因為這樣重要的人終将屬于他一個人。
沈驚竹将顧清芷擁入懷中,她的體溫讓他瞬覺回到現實。
“夫人。”沈驚竹低低地叫了她一聲。
他從沒有像現在這樣渴求過另外一個人能夠長長久久地待在他身邊。仿佛只有她在,他才還算是一個正常的人,一個能活于這個世上的活人。
顧清芷輕輕“嗯”了聲,她一擡眼就看到了掉在地上的護身符。
慧智叫她看看自己,可她又該看自己什麽呢?
她靜靜地靠在沈驚竹的肩上,慢慢閉上了眼睛,眼前人比任何時候都要果斷與可靠。偏愛是一把利劍,顧清芷本沒有,但現在有了。因為這把利劍,她甚至可以讓他放棄對自己孩子的殺意。
沈驚竹為她粗暴地掃開了眼前的障礙,告訴她不必忍氣吞聲,凡有反者他自然能對付,又将大權交于她手。
顧清芷不戀權,可她也不喜歡被人控制。
她安生做了兩年世子夫人,兢兢業業地扮演着一個順從懂事的妻子與兒媳,從所謂大家閨秀走到如今,有時夜半想起來都覺得令人作嘔。
她想,沈驚竹的到來大概就是為了讓她看清自己是個怎麽樣的人。
沈驚竹若是瘋子,那她也算半個。
耳邊再次想起慧智大師的話。
若是看她自己的話……那現在真是再好不過。或許她本就不該去問慧智那些事情。
人心既有答案,神佛自然不言。
作者有話要說:
一直斷斷續續地在填坑填坑和填坑,本書現在也是寫完了,本來是臨時起意的東西難免粗陋,在此感謝大家耐心地閱讀,深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