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聊聊。”◎
次日又是一個豔陽天,炎炎日頭曝曬着廣袤的大地,虞歡坐在馬車裏,午憩時,做了個漫長的夢。
夢裏的她穿着一身嫁衣,被父親送上花轎,從遙遠的金陵跋山涉水,朝着荒蕪的燕地而來。
陪嫁的春白哭哭啼啼的,說不知要什麽時候才能再回故鄉一見。她坐在花轎裏,掀開紅蓋頭往外看,目送故鄉一點點消失在自己的世界裏,竟然一點都不難過,像是知道會在什麽時候回去似的。
醒來時,日影斑駁,車隊行在綠蔭蔥茏的樹林裏,虞歡接過春白送來的茶盞,抿完一口後,想起昨天齊岷看見自己喝奶茶時的眼神。
那是他第二次瞪她了,眼神陰狠又銳利,像要殺掉她。
至于嗎?
虞歡放下茶盞後,推開車窗。
外面綠意蓊蓊,随車護衛的是一位皮膚黝黑、濃眉虎眼的錦衣衛,甫一聽得車窗開啓,他看來過,臉頰微微一紅。
虞歡問:“指揮使呢?”
辛益朝前面看一眼,不答反問:“王妃有事?”
虞歡眨眼,表示肯定。
辛益便說:“王妃請講,卑職會代為轉告。”
虞歡看着這個很不識趣的錦衣衛,說:“那勞煩你轉告一下,我不喜歡面黑的人,煩請他換一個白淨些的來。”
“……?!”
辛益臉更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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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時,辛益去而複返,身邊多了個皮膚白淨、相貌周正的錦衣衛,正是昨日在水榭外看虞歡看得發癡的林十二。
虞歡瞄他一眼,淡淡說:“勞駕再轉告一下,嘴唇厚的我也不喜歡。”
辛益:“……”
林十二捂嘴:“……”
樹林幽深,夏日的蟬藏在灌木叢裏吱吱大作,齊岷策馬從前方走過來,他位居三品,飛魚服乃是赭紅底色,肅穆矜貴,在樹林裏極好辨認。
虞歡支頤,坐在車裏看他。
大概是頂着烈日的緣故,他膚色看起來比平日略深一些,但并非辛益那種黝黑,而是一種一看便充滿力量的蜜色。
不黑,也不是那種慘淡的白,正好。
再看那一雙唇。
唇色很紅,唇形标志,不厚,不薄,下唇底下還有個略深的唇窩,不是“寡情”的面相。
虞歡很滿意。
論相貌,齊岷的确是這一批錦衣衛裏最拔尖的。
“王妃有何吩咐?”
齊岷聲音淡漠,說話時,目光在前方。
虞歡說:“沒什麽吩咐,就是無趣,想跟指揮使聊聊。”
齊岷不做聲,她挑三揀四,嫌辛益人黑,嫌林十二唇厚,目的就是把他喊來,聊聊?
“指揮使是哪裏人士?”
虞歡先從籍貫問起,齊岷淡聲答:“奉天府。”
“家中可還有人在?”
“沒有。”
“那指揮使今年貴庚?”
“二十六。”
虞歡微微沉默,喃聲道:“比我年長三歲呢。”
齊岷側目,她歪頭靠在車窗上,鼻尖蒙着面紗,睫羽垂着,從齊岷的角度看過去,模樣竟有些乖順。
齊岷移開眼。
虞歡又開始問:“指揮使有心上人嗎?”
齊岷握在缰繩上的手收攏,轉頭,這一次,眼神明顯冷了些。
虞歡不以為意,笑,又問一次:“指揮使有心上人否?”
齊岷說:“沒有。”
虞歡哦一聲,說:“那就是說,指揮使家中已無親人,自己也還沒有成家,并且,身邊連一個知心人都沒有了?”
齊岷深看虞歡一眼,從她眼眸裏捕出促狹之意,目光漸沉。
虞歡不憷,挑唇說:“指揮使……不會還是一個童男子吧?”
馬車辘辘前行,車輪碾壓着林間碎石,空氣如同凝固。
齊岷盯着虞歡,唇繃着,半晌不吭一聲。
虞歡于是知道,自己猜對了。
前頭傳來辛益喊“頭兒”的聲音,似出了什麽事,齊岷“駕”一聲,策馬離開。
虞歡笑聲如鈴。
春白憂心不已:“王妃,您怎能這樣戲弄齊大人?”
虞歡目送着齊岷的背影,回想剛才他吃癟的模樣,笑得更燦爛:“怎麽辦,我突然覺得他有些可愛了。”
車隊前方出了些狀況,解決完後,衆人繼續朝前趕路,争取天黑前下榻十五裏外的客棧。
齊岷沒再折回後方,辛益偷瞄一眼那輛馬車,策馬來同齊岷并排。
“頭兒,王妃找你有事?”
“沒有。”
“那為何非要你過去?”
辛益不傻,知道虞歡就是找齊岷,不達目的不罷休。
齊岷目視前方,腦海裏浮現起虞歡那雙秋波流轉的桃花目,以及那一聲充滿戲谑的“童男子”。
辛益先前打探來的消息不假,這個女人,的确很乖張。
“聊聊。”
“什麽?”
辛益沒整明白。
齊岷不解釋,朝後頭擺一擺下颔,示意他回去護駕。
辛益不肯動:“……王妃說了,不喜歡臉黑的。”
齊岷伸手拿馬鞭。
辛益一瞬認慫:“去去去,這便去了!”
樹林十五裏外的客棧是方圓百裏內唯一一家落腳地,房屋靠山而建,不大,前後就兩進院,前頭是對外經營的客棧,上下共三層,客房二十多間,後頭則是店家的住所。
齊岷一行押解來的燕王家眷、奴仆共有百人之多,不可能全部安排住宿,辛益吩咐底下人讓燕王家眷下榻客棧一二層,并着人看押,虞歡則跟齊岷等人住宿在三樓的上房。
車隊在客棧外停下來的時候已是傍晚,大堂裏坐着不少旅客,有兩桌正酒酣耳熱地聊着。
聊的恰巧便是燕王謀反一案。
“早在三年前,就有人進京提過燕王在封地招兵買馬一事,可惜那時候朝政被閹賊把持,聖上有心無力,根本管不住野心勃勃的燕王。這一次,要不是那閹賊突然倒臺,東廠被剿,聖上也斷不敢派錦衣衛來拿人。”
“可不是說聖上派來的那錦衣衛不過是個罪囚出身,背後除了皇帝,沒有半座靠山。燕王雄踞燕地多年,兵強馬壯,他一個新官上任的指揮使也敢來拿人?”
“有什麽不敢?前兩日錦衣衛、玄林軍包抄王府,燕王當天夜裏就暴斃了。”
有人“嘶”一聲,難以置信:“玄林軍倒戈了?!”
“燕王手底下可是有不少的謀臣虎将,竟無一人來救?”
“唉,要不怎麽說‘樹倒猢狲散’呢?畢竟是抄家滅族的罪名,沒個□□成的把握,誰敢趟這趟渾水?”
衆人唏噓。
“那……那燕王沒了,燕王妃怎麽辦?當年聖上為争奪王妃,差點跟燕王反目成仇,這次燕王暴斃,聖上該不會……”
後面的意思不言而喻,衆人互看一眼,一人譏諷:“那不是正好?反正在燕王府裏,她也就是個擺件,進了宮,也省得去地底下自取其辱了。”
“這是什麽話?那可是燕王千辛萬苦争來的大周第一美人。”
“就是……”
那人長着一臉絡腮胡,冷笑:“大周第一美人又怎樣?你們不會真以為燕王拿她當塊寶兒吧?告訴你們,燕王府裏最不缺的就是美人。早前我就聽說過,燕王姬妾如雲,身邊從不缺人紅袖添香,王妃不過就是個徒有虛名的擺件,燕王想起來的時候,就去瞅兩眼;想不起來,就扔在後宅裏蒙灰。對了,有一回燕王醉酒,進了王妃屋裏,本是想寵幸一下這位冷落多時的妻子,結果……”
暮色四合,辛益當首跨進大堂,環視一眼後,回身恭請貴人入內。
虞歡鼻尖前蒙着面紗,在春白的攙扶下款步往前,甫一踏上樓梯,便聽得有人道:“什麽?燕王竟然當着王妃的面同姬妾颠鸾倒鳳?!”
大堂裏頓時爆發哄笑聲。
辛益循聲看去。
齊岷從後走來,目光一撩。
“可不是?事後啊,王妃氣得半個月下不來床。這個女人,原本身體就不行,大婚數年下不來一顆蛋,打那以後就更不行了!”
“啧啧,難怪燕王至今只有庶子,正房一無所出!”
“所以我說,什麽大周第一美人?說到底,不過是只下不了蛋的鐵母雞,就這種貨色,有什麽臉面去地底下跟燕王相會?要我說,就該扔她去龍床上躺一躺,嘗一嘗什麽叫……”
齊岷向辛益使眼色,辛益沉着臉,率人上前喝止。
大堂裏傳來喊叫聲,兩桌旅客被錦衣衛扣押住,疊聲哭喊饒命。
虞歡站在樓梯上,目光攫着被辛益押在桌上的絡腮胡莽漢。
齊岷略一沉默後,走上來。
虞歡轉頭看向他。
齊岷對上她燃着火焰一樣的眼眸,收住腳步。
虞歡開口:“割了他的舌頭。”
作者有話說:
今天的大美人又嬌又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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