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新下了場雨,這段日子高空清潔機器人的工作起了功效,雨水成功穿透了隔絕危險物的防護陣法落到了地面上來。
石板路上濺起水花,不再伴有“滋滋”的腐蝕聲。雨水打着屋檐,風吹動檐角的鈴草,水連滴成線,浸濕泥土,滲入地下;雨水也從細細的竹葉滑落,打在石桌上,發出特有的聲響;還有後院的菜地,頭一回享受天然的灌溉,也不必擔心被淋壞;而已經修建好的河道将将被潤濕,若雨下得久一些,雨量大一些,興許就有河的樣子了。
雨水很正常,但僅僅是這樣正常的一場雨,卻叫這裏的所有人都忍不住站在屋檐下或窗臺邊或回廊裏,再不然直接站在雨中,靜靜地欣賞着。
好似,這就是最美的一場電影。
杜逸安關掉游戲,走到窗邊。他看着外頭下的雨,吃掉最後一口果肉,打了個哈欠:“這樣的雨天,最适合在家裏睡覺了。”
晉冥跟着他來到窗邊,屋外的雨下得不急但細密,淅瀝的雨聲卻也遮不住對面房屋前那些外表不太一樣的人類發出的聲音,好些人跑進雨裏,一臉興奮地朝着還站在屋檐邊的人歡呼着,像是遇到了什麽十分喜悅的事。
“哈哈哈!這雨真的好舒服!”
“好爽!等河裏的水漲起來了,我要去游泳!”
“這雨,真好。”
以前,這顆星球下的雨,是他們的催命符。他們也是人類,在星主來之前,也曾搭建過屬于自己的庇護所,試過種植養殖,但一場雨就會将一切破壞殆盡。
是,他們的身體強度是高,不用擔心在雨中受傷,但雨水會毀掉他們辛苦找到的食物水源,那些環境安全的人又怎麽想象得到呢,在這個時代,還會有被活活餓死渴死的S體。
很幸運,也很驚喜,變異人們的目光隔着雨幕凝視着那棟樸素的木屋,在遇到杜逸安之前,他們從未想過,将來還有一天能住上正常的房屋,吃着從地裏生長出來的作物,還能沒有任何顧及地欣賞一場雨。
“大哥,你說,他真的是元帥家的那個嗎?”藍因站在院門前,也隔着雨幕看對面的木屋。
卡爾:“起初我也不信,但流言本就不可信。”
藍因點頭,“倒也是。元帥如果看見他現在這樣,應該也會很欣慰。”
卡爾嗤了聲,“欣慰?輪得到他嗎?他要真的在意自己兒子,又怎麽可能任由那些指責謾罵的聲音出現在星網上,他一個元帥,連這點管理流言的能力都沒有?呵,無非是他也那樣認為罷了。自己親生的不如領養別人的優秀,在那個家裏他過的是什麽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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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因想到前幾天杜溫雲對杜逸安的态度,自嘲着搖頭:“哥你說得沒錯,有些人,就是不配當父親。”
卡爾側過頭,看弟弟多出來的那一對耳朵,眼裏閃過濃烈的恨意。
的确,杜家這個爹如是,他們那個也一樣。
母親剛去世,三弟還是個嬰兒,那人便迫不及待地娶了新歡,聽說還是什麽曾經的白月光。而與杜家不同的是,他們三兄弟處處都強于老四,但那人卻滿心滿眼都是幼兒。
偌大一個帝國,身為統治者,那人會找不到自己嗎?JM星離首都星能有多遠?無非也是嫌棄厭惡罷了,他這副變異人的模樣,還有什麽資格跟他的寶貝兒子争權?到現在,竟連三弟也不放過。
卡爾伸手接着屋檐滴落下來的雨水,捏緊在手中。
總有一天,他要那些人付出代價。
雨像是聽見了人們的心聲,連續下了兩天,以往覺得恐怖的事,現在卻令這裏的人都歡喜不已,甚至包括那些個奴隸——雨天,他們終于可以不用幹活了嗚嗚嗚。
而杜逸安也就着催眠的雨聲睡了兩天,睡到骨頭都發軟了,天終于放晴了。
這場雨後,天空明顯像是被洗過一樣,幹淨了許多,不再是灰撲撲的,有雨水的滋潤,地裏灑下的種子也冒出了一茬又一茬的嫩苗。
終于下床的杜逸安大大地伸着懶腰,走出院子,看見的便是遠處生長起來的一片草地,草地只淺淺的一層嫩綠色,零星生長着小野花。
另一邊的果樹葉子舒展着,綠色要深一些,它們都被雨水洗過,這會兒正是顏色幹淨又鮮豔的時候。
路過的或者朝遠處看去的,視線中掠過那些色彩,嘴角都忍不住挂上笑來。
真漂亮啊,再生長一段時間,那一定是一片柔軟又美麗的草地。
草地和果樹林都是種在河道外的,小鎮是填滿了,但郊區要還是一片黃沙,看着也未免太禿了。
杜逸安沿着河道走着,郊區他也早有規劃,花費這麽多時間做出來的河道自然不能只是個景就算了。
大片大片的空地,桃林,梅林,竹林和普通的小樹林,梯田溝渠通通可以安排上,先前因為條件有限,水源也有限,他都沒能種上水稻吃上大米,現下總算可以購水稻種了。
走過河道,杜逸安又沿着河道走進小鎮街道。
雨一停,不需他這個星主主動出聲,工人們就已經積極地忙碌了起來。房屋已經大部分都建成了,而雨水也成功讓在鎮子裏種上的一些風景植物生長起來。現在工人們在做的,主要就是裝飾和給一部分綠植圍上圍欄。
一路走到小鎮中心,這裏還有一片空地,他捏着某人送他那枚果子的果核,選定一小塊地,将其埋進泥土中。
正巧圍圍欄的工人在旁邊,見狀便問杜逸安需不需要給這粒種子周圍也圍上,綠植雖然普通,但在星際尤其是JM星上,也是珍貴的,他們又都是變異人,力氣大,一個不小心踩到,剛生出來的小嫩苗可能就沒了。
“圍上吧,”杜逸安看着工人拿來簡單的木圍欄,又道,“算了,我自己來。”
杜逸安讓工人将餘下的木材留下,自己從空間紐拿出工具,坐在一旁,細細将木材改成想要的模樣。
虛無的人影立于其側,也低頭安靜地看着。
片刻後,與鎮上其它圍欄都不同,帶有雕花和樣式的圍欄将一小地方圍了起來,裏面是一棵這顆星球的特有果樹。
杜逸安也是臨時起意,這邊道路還未鋪設完畢,樹就種在幾條街道交彙的正中心上,剛好又有那麽一小塊空地,他便想着,若是在這兒種上一棵樹,等樹成後,在上頭挂着什麽平安牌啊,許願帶啊,也是一道□□。
要是有小情侶來旅游,他還可以營銷一波這樹結出來的是情人果之類的。
杜逸安樂了一下,給果核澆水施肥完,拍拍手上的灰,起身繼續閑逛。
剛走兩步,他便注意到新建成的一棟建築。
是個祠堂。
先前畫圖的時候,杜逸安就想着既是古風,也少不了這類建築,反正有地有材料。不過落成後,裏頭空蕩蕩的,工人們也不知道這是拿來做什麽用,也沒有人進去搞裝修。
“杜哥,你起來啦!”田山山也在這邊負責拍攝。
好一部分工人也都在這裏忙活。河道除了鎮子外的寬的,裏頭也引了兩條小的進來,這兩條就是工人們用機器挖的了,因為圖紙上小鎮還有個小湖,湖邊有棟華麗的樓閣,湖上有亭子,而湖中還會種上荷花蘆葦,之前看圖時杜逸安一時興起,還給畫了一張荷花池與華燈初上的花樓。
那種美一下攝到了每個人的心神,因而小鎮建築完成得差不多後,他們第一個想要完成的景便是這個湖。
而恰巧,祠堂就在湖邊上。
雖說是古建築,但建築的用途,他們這麽多人你看一些我猜一些,也能猜出多數建築的用途。比如商業街那邊的,廂房在後,鋪面在前,明顯是用來售賣物品的;客棧一樓大廳寬敞後又備有不少功能性房間,樓上更多,也不難猜出是酒店住宿;還有書院學堂,香坊染坊,就連佛塔這類,他們也能猜出一二。
但這個祠堂,他們就真不曉得是幹嘛的。
見杜逸安就站在祠堂外頭,田山山便好奇發問:“杜哥,這是用來幹嘛的啊?”
杜逸安擡頭看了一眼空白牌匾,道:“祠堂,用來供奉祭祀祖先的地方。”
他擡腳跨過門檻,朝裏走去,附近的人也都好奇跟進來看。
進來大堂便是一張空供臺,杜逸安從空間紐拿出一牌位,上面刻着一位女士的名字。牌位的材料是從異植樂園那邊取的,某個無事的晚上,杜逸安便把名字刻了上去,但比較可惜的是,時間實在太久,他早已不記得母親的模樣。星網帳號原本存有的照片和影像也出于某種原因,被人惡意删去,只留了一張模糊的側臉。
逝者已矣。經歷過無數個世界的杜逸安自是明白,沒了就是沒了,在世的人做得再多,已經離開的也聽不到看不到。
他只是有些遺憾。
牌位放在供臺上,杜逸安無聲注視着,周遭也無人打擾,也無需杜逸安再多解釋什麽,他們已然明白了這裏的意義。
也沒人去問,為什麽杜逸安只放了母親的名字在那,沒有父親的。
良久,杜逸安收回視線,就見田山山又不知怎麽的一副要哭的樣子。
田山山吸了一下鼻子,哽咽道:“杜哥,我能把我爸媽的名字也放上去嗎?”
“我也……”
“我哥已經離開我好些年了,我好想他……”
“我家囹囹很小的時候就離開了……”
一個二個的,不止田山山淚眼汪汪,其他人也是。
杜逸安:“……放吧。”又不是真古代,不需要講究那麽多。
轉悠一圈後,杜逸安回了倉庫,這裏又堆了不少的金屬片需要他處理。
正當他開了帳號和攝影小球,想着這次做個什麽東西好時,有人給他發來一條消息。
杜逸安瞟了一眼,是個叫婁子塵的,啊,那個寧二提說過的狗東西。杜逸安可懶得理這種狗,聽他說些廢話,但他就準備像之前一樣無視時,某些很久遠的記憶閃過。
他星網帳號裏,原本有許多關于母親的照片和影像,時常翻閱,但有天被人黑了,所有照片和影像都沒了。是婁子塵幫了他,費了一番力氣後,找回了一張模糊的側臉,其餘的則已經被人銷毀了。
但僅那一張,也叫當時的他感激許久,對出手幫助他的婁子塵印象自然是高過其他人。
然而世間哪來的那麽多湊巧。
杜逸安捏着金屬片的一角,一聲脆響,金屬片斷裂。
他慢慢坐直了,看着那條時不時發出關心話語的狗,輕輕勾了個笑。
他打開聊天框,笑道:“來JM星嗎?送你個禮物。”
虛無的人影聽着這話,看向少年的臉,這個人類,是很喜歡送人禮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