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有一顆星球罷了

第16章

田山山磨磨蹭蹭地出了房門，視線不敢往忙碌的方向瞟，他蹭到杜逸安跟前，蹲下，小聲問：“杜哥，他們？”

杜逸安吃着竹編茶幾上的酥餅，酥餅的面粉就是收獲的小麥加工的，不知是種子優良，還是因為是種植差異，麥香味極為濃郁，他剛咬下一口，酥脆的餅渣就掉了下來，搭配了椒鹽的油酥香味與內裏的麥香味一并散開。

“咕咚”，有咽口水的聲音響起。

杜逸安瞥了一眼蹲在跟前的田山山，有點嫌棄：“想吃你就吃。”

“謝謝杜哥！”田山山不好意思地嘿嘿笑着，從盤子裏拿了一個。就，現在他每天跟着杜逸安吃，一日三餐的全是自然作物烹饪出來的美食，餐餐都不知吃掉了多少星幣。這種工序複雜的頂奢點心，沒有杜逸安的首肯，他肯定是沒法厚着臉皮不客氣地吃的。

除此外，杜逸安還讓田山山學做菜，一想到自己可能浪費那些昂貴的食材，田山山那個虛啊，所以先前才會拿着鍋鏟用空氣練。

“咕咚”。又是一聲。

田山山咬着餅搖腦袋，這次可不是他！

杜逸安看着站在遠處不知什麽時候已經從他媽媽的蛛絲裏逃出來的小家夥，招了招手，“過來。”

長着一對鹿耳和一條蜥蜴尾巴的男孩聽見杜逸安說話，家長們長期的叮囑還是有作用的，他并沒有過來，反而還向後跑了一截，将彼此的距離拉開。

原本還在忙碌的變異人們注意到這邊的情況，一個個都放慢了手上的工作速度，一雙雙不同于人類的眼睛都緊盯着小家夥和躺在椅子上的少年。

杜逸安沒理會他們，對小孩繼續道：“我可說過了，不工作是沒有飯吃的，小孩子也不能吃白食。想吃這個餅嗎？跟他去把地裏的紅薯拔了洗幹淨。”

“啊？我？”田山山指了指自己，有一點怕。倒不是怕那個小孩，而是那邊的變異人們，個個虎視眈眈的。

小孩顯然是沒有多少跟陌生人交流的經驗的，本能地轉頭去找自己的家長。他的家長們也看不懂這個人，權衡後，卡爾拉着小陽走了過來，對還在椅子上的杜逸安說道：“我要陪同。”

杜逸安擺擺手，“随便，別踩壞菜地就行。”

卡爾皺眉，盯着這個絲毫看不出深淺的年輕人許久，最終在田山山的提醒下，帶着小孩一起去了菜地。

“這，這邊。”田山山不敢直視男人的眼睛，但有杜逸安在，安全感還是很強的，于是給一大一小介紹起來，“長這種葉子的都是紅薯，在地底下，像這樣——拔出來就行了。拔完後把坑檢查一下，有的會漏掉。”

小孩從沒見過正常的植物，看見這麽乖巧聽話的綠植，滿眼都是新奇。跟着田山山的動作就學了起來，順利拔出一窩紅薯後，還興奮地扯着卡爾的手。

卡爾低頭誇了句“真棒”，但看着這生機盎然的菜地卻是滿臉迷惑。在被那個實驗室擄走前，他的條件也很好，認得也吃過這些自然作物，也因為了解，他才覺得怪異。JM星上生長得這麽好的自然作物，要花去多少精力？

那個人說“我就這一顆星球”，這話又是什麽意思？

思忖間，兩排紅薯已經被拔光了。因為是沙地，拔出來的紅薯也不怎麽髒，田山山帶着小孩在水池邊将紅薯一根根洗幹淨，收起來，工作就算完成了。

“這就行了？”卡爾看着那兩排的空坑，更加納悶。

田山山回道：“……是啊。成熟的紅薯只有這麽多，剩下的還在長，不能拔。”

其實這活本來就輕巧，一點也不麻煩，他一個人幹也很快就幹完了，讓這小孩來，不過是杜哥想給小孩吃的，随便安了個任務罷了。

田山山帶着一大一小回到木屋前，在建房的人看見他倆都完好地回來了，都默默松了口氣。

“好了？”杜逸安還癱椅子上，似乎覺得有點無聊了，在玩星網上的游戲，見人出來了，朝盤子那邊努了下嘴，“喏，自己拿吧。”

潔白的盤子裏還有三個圓圓的扁餅，餅不怎麽大，成年人兩口就能吃完。小孩先擡頭看了一眼卡爾，在卡爾點頭後，才開始認真挑選起來。

好一會兒，他終于拿起了其中一個。那種小心的驚喜的表情單純地顯露在臉上。

田山山在一旁看着，都有點想出聲讓他把剩下三個都拿走算了。在這顆星球長大的孩子，不說這種點心，就連普普通通的營養液怕都沒有喝過，讓他們生存下來的食物，估計也只有那些危險的異獸異植了。

難以想象，在帝國，連懶到不想養活自己的人都能在政府登記，每天領取一支低級營養液，他們這些無辜的受害者，卻被世人遺忘，要在這顆危險的星球上艱難求生。

一大一小又回到了他們的群體，小小的身影穿梭其中，跟每一個大人分享自己剛剛用勞動換來的食物。在确認過無毒後，大人們紛紛搖頭，但那小家夥明明口水還在嘴邊，還是努力要将小小的餅分成二十來份，讓每個家長都嘗到。

一個個相貌怪異的大人們低頭哽咽，擡頭卻是露出笑蹲下身，讓一直在腳邊跳的孩子将食物喂進嘴裏。

“嗚……”

杜逸安一個手抖，通關失敗，他朝旁邊看去，更加嫌棄：“你哭什麽？”

田山山吸着鼻子，揩了下眼角的淚，“沒什麽，沙吹眼睛裏了。”

杜逸安：“……”

“沒事幹了是吧？去把剛剛拔了的紅薯藤菜心掐了，今晚炒，剩下的剁碎喂雞喂豬。”

田山山鼻頭略塞，悶悶地應了聲：“哦好。”

這時杜逸安又補了一句：“對了，你炒，倒點油，随便炒炒，放點鹽就行了。”

什麽叫随便炒炒？那能随便嗎？田山山也沒心情為那邊的變異人們落淚了，忙回了後院開始掐菜心，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在星網上買最詳細的教程。

屋前，杜逸安終于起來了，他活動了兩下，看了眼工人們的進度。

不得不說，新聘的工人們就是好，這體質一個比一個強，這群體還會分工合作，有兩個懂建築的指揮大局，一棟大宅院框架都已經起來了，那速度可不是脆皮主播在他跟前幫把手就能比的。

照樣子看，天黑前這棟大宅院就能完成。

這時，機器人工作完回來了，又帶回來新的一疊大金屬片。大型機器人壓縮的垃圾多，這金屬片的重量和厚度自然也更高。加上之前的，已經積累了不少了，都堆放在小屋的左側。

杜逸安拿了幾個工具帶上一木墩，坐在那一堆金屬片前，他将攝影打開，背對着變異人工作的方向，固定了拍攝視角，随後便忙了起來。

他的一舉一動，另一邊的變異人們都看在眼裏。

“他到底想幹嘛？”有人終于忍不住出聲。

這個問題的答案其他人也沒辦法回答他，畢竟他們也想知道。

給小陽的食物是安全的，不僅安全還很美味，哪怕以前還是普通人的時候，他們也沒什麽機會吃到的那種美食。還有這房子，越搭他們就越沉默。

這會兒，結構已經搭完了，在開始建外牆和房頂，房子的模樣也就更加清晰。他們之中就算再不懂建築的人都能看出來，這棟房子的設計在星際一點也不常見，是屬于會被框起來作為參觀的古建築。

雖然還沒有完全建成，但想必完成後，也和那邊的兩棟是同一風格的。初來時，他們個個都無比警惕，甚至還抱上了拼死一搏的想法，沒有人有那個心思欣賞這裏。

但現在，或許是那個在那邊研究金屬片的人太過無害，太過悠閑，他們的緊繃感卸掉一點，也終于能分出神來觀察。

這裏有正常的綠植，與古建築的搭配相得益彰，那種獨特的美，他們形容不出。硬要說的話，就是感覺很安逸，讓人很想像那個人一樣，躺在椅子上無聊地喝着茶吃着東西，什麽也不幹。

“卡爾，我們現在怎麽辦？”

那個人也只是看起來無害罷了，總不可能真信了他們的工作只是建房，薪資是包吃包住的話。

卡爾的眉頭就沒松開過，“暫時什麽也不做。”

那個人就在那裏，距離那麽近，還不确定附近有沒有飛船，得弄清他們的敵人只有一個還是更多，貿然行動不是明智之舉。

卡爾的決策沒有人反對，工程的建設繼續。

一旁的杜逸安也在忙活自己手上的東西，一時間，兩方倒是相安無事。

天色漸暗。

一棟四進的大宅院在荒漠上落成，古香古色的建築裏有許多個大大小小的空房間，裏頭沒有任何擺設，然而僅僅只是一棟空房，也足以讓所見之人驚嘆。

“哇！好漂亮！”小陽的聲音響在院子裏。

卡爾等人站在院子裏或大門前，異于人類的眼睛裏有着同樣的情緒。

漂亮？這個詞語已經不知道離他們有多遙遠了。

他們的外形是醜的，聲音是醜的，住的地方是醜的，吃的東西喝的水都是醜的。外界看他們時眼睛裏的情緒也是醜的。

他們未曾想過，還會有美麗的事物由他們的雙手建造出來。但眼前，确有一棟美麗的建築完成了，是他們完成的。

有什麽被觸動着，但誰又說不清那是什麽。

“唔……”杜逸安伸了伸胳膊，那一堆金屬片已經消耗了大半，他動了動脖子，朝這邊走過來。

“完成了啊，”像個監工，杜逸安在外頭看了一圈，從正門進去，檢查了幾個房間和一部分細節，确定這群工人們沒有偷工減料後，滿意地點頭，“不錯不錯。”

一衆人跟着杜逸安出了宅院。

杜逸安莫名回頭：“跟着我幹嘛，工作完成了就休息啊。哦對了，這房就是你們的員工宿舍，房間不夠的話明天再建一棟。”

卡爾有些忍無可忍了：“你在開玩笑嗎？你到底是誰，找我們有什麽目的？”

杜逸安笑了笑，回過身來看着他們，“好吧，玩笑到此為止了。正式介紹一下，我叫杜逸安，是這顆星球的星主。”

星主？姓杜？這顆星球已經有了新的繼承人了嗎？

卡爾深吸一口氣：“所以呢？你要驅逐我們？”

杜逸安并不意外他這麽想，他沒有回答而是問道：“你們在這幾年了？我記得星際有條不成文的規定，在一顆星球定居，超過五年就算那顆星球的居民了，能享受原居民同等待遇。”

“這麽算起來，你們也是我的子民。所以呢？我為什麽要驅逐你們，總共就這麽點人口。”

這個回答是衆人萬萬沒想到的，還需要為什麽嗎？僅僅他們是變異人這一點，就不會有哪顆星球願意讓他們成為居民。

沒有人說話，或者說，要讓他們說，他們極有可能懷着那麽一絲希冀，卑微地問“真的嗎？”，即便他們知道最後的結果會是得到一聲譏諷的笑，将他們的自尊踩進泥裏。

杜逸安繼續道：“還有，工作我不是在開玩笑，買房也不是。”

“什，什麽意思？”終于還是有人忍不住開口了，果然一開口就洩露出藏在心底的渴望。

卡爾眉頭皺得能夾死蟲子。

“意思就是，我的确是請你們來工作的，包括但不限于建房，這棟是宿舍，不夠住明天再建一棟。”

“你們洞穴裏的材料夠買兩棟。如果不想買，也可以住，但房子不屬于你們。要是确定買的話，家具算贈品。工資不變，沒有錢，但管吃。”

感覺說得差不多了，杜逸安最後留下一句“先休息吧，一會兒吃晚飯”便回了木屋。

宅院前，二十幾人面面相觑。他們不斷看着身後由他們親手建出來的古建築，又頻頻看向卡爾。

這棟建築的高度是高于小木屋的，似乎是考慮到了他們這些人的體型，門與院口都是又高又寬，每個人都能正常通過。

小陽抱着他媽媽的一只腿問，“媽媽，我可以進去玩嗎？”

安琳無措地看向卡爾，卡爾最終還是點頭了。有歡呼聲響起，卻不止小孩一個。

房子，能遮風避雨的房子。雖然暫時只能睡地板，但也比那個黑暗潮濕的洞穴好上千百倍。

他們在這顆星球這麽久，也不是沒建過房子，但這顆星球的環境太差了，不管什麽材質，最終都會被雨水霧氣腐蝕。就好像不管做什麽都是無用功，他們就只配藏在黑暗的洞穴之中。

幹淨幹燥還好看的地板，就算是基因裏喜愛潮濕環境的人也都對它滿心喜愛。

諸多感慨在這個宅院裏蕩着，而對門的小屋裏杜逸安正在驗收田山山的成果。

田山山已經炒完一盤菜了，等杜逸安試過後說了句“還行”後，重重松了口氣，随即又道：“杜哥，你這條件開得也太好了。”

杜逸安：“還行吧，連床都沒有。”

田山山連連搖頭，聽聽，就這叫“還行”。自然作物的包吃，古建築的包住，這條件放在星際，不知道要有多少人排着隊來競争崗位呢。

不過，想起那個孩子，田山山也覺得，這些工作還是不要有其他人來競争了。

閑聊完，田山山信心十足繼續去做飯，杜逸安将下午拍的視頻上傳了，然後就開始在星網上根據那些變異人不同的體型和特征訂床具。

杜逸安可不是善心泛濫，只不過有些事情做得多了，自然就知道怎麽做才能更快達到目的。比如，讓自己的員工心情保持愉悅，他們的工作的效率也會提高，甚至翻倍。

晚飯開始了。

因為人員多，已經成熟的作物有限，所以晚餐就是比較單調的蒸紅薯，炝炒一盆紅薯藤尖，一盆面疙瘩。

“這兩天将就一下，等菜長出來，會豐富菜單的。吃不飽的話，那邊有一箱營養液，自己拿就行。”負責打菜的田山山眼角抽搐地說着，完了覺得這話放在星網妥妥欠打，又補了一句，“杜哥說的。”

卡爾等人：……

“來來，每人一份哈。”

這邊熱熱鬧鬧又不太熟練地打着菜，星網上也熱熱鬧鬧地将一則新人主播拍攝的視頻推送上了熱門。

視頻裏只有一雙手，娴熟地處理着一堆金屬片，不一會兒一個小機器人的外形完成了，這一步沒有任何特別之處。但緊接着，後面的步驟就有些怪異甚至驚悚了。

同樣的金屬片，那雙手制作出了人體的各個所需器官，內髒肢體俱全，它們被那人組裝起來，裝進了機器人外殼內部。

然後是面部，五官那雙手不再是用金屬制作，而是不知從哪裏拿來了一支筆，是非常古老的毛筆，毛筆點着紅色的顏料，在機器人面部畫出五官。

最後，那雙手拿出一顆黑色的球體塞進了心髒，再将心髒裝進機器人的胸腔。

被點上去的眼睛睜開了，殷紅的小嘴一張：“爸爸！”

制作它的人輕笑了一聲，聲音慵懶，誇了一句“乖”。

視頻詭異和機甲制作手法驚了無數網友，如果視頻最後不是剪輯和特效，那将意味着機甲要進去新的時代了。

甚至有人妄言：“如果視頻是真的，他一定是個比杜溫雲更天才的天才！”

被母親的慘狀驚醒的杜溫雲，醒來就發現有人給他發消息。是好友發的，消息是一則視頻，标題起的是《比杜溫雲更天才的天才機甲師》。

杜溫雲嗤笑出聲，點開視頻。呵，真是什麽臭魚爛蝦也敢拿來跟他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