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驚鴻雪衣在牢房中暈出淡淡的白光,可惜被血跡污染了一大片,謝沉淵盤腿坐在石床上,艱難的伸出掌心,魔氣過了一會才聚成一縷,很快消散。
勾骨八鲮刺對壓制魔氣的效果果然厲害。
謝沉淵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傷口,因為愈合緩慢的緣故,傷口還在不斷溢血,空氣中充滿着血腥氣,估計要好長一段時間才好了。
他環視洞內,發現他所在的牢房在最裏面,左側還有一個牢房和他相鄰,雜草叢堆在石臺上,地上亂石遍地,細縫處處結着蜘蛛網,看起來比他這邊還要荒涼,在往上就是一處臺階,上面還有三個牢房,進來時謝沉淵留心看了一眼,最前面一間是空的,第二間則鋪滿了白色的羽毛,羽毛之多幾乎覆蓋了半座牢房,謝沉淵猜測裏面關押的應該是鳥類或者獸類之妖,第三間則空無一人。
第六層,應該只有兩個囚犯。
謝沉淵想着,忽然聽見了一道懶洋洋的聲音。
“真是百年難得一見,隔壁來鄰居了。”
謝沉淵訝異,看向旁邊的牢房,他先前沒有察覺到那個牢房有聲息。
只見隔壁牢房的石床上,雜草亂動,一只消瘦的手臂從雜草裏探了出來,而後就是破破爛爛的衣袖,一眼望去,大洞兩三個,小洞七八個,處處漏風。
謝沉淵用所剩不多的魔力仔細感知了一下,終于察覺到了微弱的聲息,看來此人用的是龜息之法,看他衣袖破爛成這樣,絕非一朝一夕,能用龜息保存體力也不失一個好辦法。
“你好。”謝沉淵對自己的鄰居打了一個招呼。
一陣詭異的沉默之後,隔壁牢房突然爆發出一陣大笑。
一個蓬頭垢面的男子揮開堆在身上的雜草,坐了起來,身後的鎖鏈被他弄的嘩啦響,他聲音粗礦中帶着一絲玩味:“我好久沒有見過這麽懂禮貌的後輩了,你叫什麽名字?”
“晚輩不敢居前。”謝沉淵背靠着冰冷的石壁,心裏想着隔壁鄰居會是什麽身份。
“哼,你這小子,警惕心還挺強。”男子沒骨頭半倚在石床上,渾身懶散,嗤了一聲:“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南宮桀。”
謝沉淵望着對面的男子,率先注意到他的傷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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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勾骨八鲮刺刺穿的傷口已經形成了洞,從謝沉淵這個視線看過去甚至可以透過洞看見男子身體裏的骨頭。
男子卻仿佛感覺不到疼痛一般,左東東,右晃晃,本就不長的鐵鏈摩擦在石臺上,發出噪音。
謝沉淵沒想到血陰宗宗主還活着。
“喂,我告訴你我的名字了,你的名字呢?還有大道門的那些人為什麽抓你進來,你犯了什麽罪?”南宮桀還不容易醒來,此刻驚喜發現還有鄰居,聊天欲望前所未有的強烈。
“小子,說話啊。”
謝沉淵閉上眼睛,他需得調整自己的傷勢。
“小鬼。”
一塊石頭被扔了過來,砸在了謝沉淵石床上,咕嚕滾到了他的手邊。
繼而就是第二塊,第三塊…
謝沉淵睜開眼睛,揮開撲面而來的一塊石頭,看向南宮桀:“前輩,你真無聊。”
“嘿嘿。”南宮桀笑了起來,髒污的黑色長發卷成一團,他把頭發撥到腦後,露出一張意外英俊的臉。
謝沉淵心裏暗道,難道此人魔功如此深厚,可以歷經千年而容顏不敗,肉身不腐嗎?簡直比一些以□□力量稱霸的妖修還要可怕。
一千年,不是幾十年,幾百年,而是一千年。
“這裏太安靜了,還不容易有個活人氣息,老子不就稀罕你嗎?”南宮桀朝謝沉淵這邊來了來,本就不長的鎖鏈被他繃直了,可惜還差一點。
謝沉淵注意到他的牢房石壁坑窪不平,再聯想到地上亂石一堆,心裏了然。
“小子,你叫什麽名字?”南宮桀仍然沒有放棄,在距離謝沉淵最近的地方停了下來,順便狠狠咒罵了一句:這該死的勾骨八鲮刺!
“謝沉淵。”謝沉淵想了想還是告訴了他。
“唔,這名字不好啊。”南宮桀摸着下巴,說道:“謝沉淵,沉淵,這不就是堕入深淵,不得超生嗎?”
謝沉淵沉默了。
南宮桀斜睨了一下自己的鄰居,提醒他:“別白費力氣了,你這傷啊,沒個幾百年好不了。”
他冷哼一聲:“大道門折磨人的花樣可不少,你啊,等裏面傷口血肉慢慢結痂了之後,就固定在一個位置不要亂動,你就感覺不到疼了。”
“話說,你是犯了什麽事被抓進來的?”南宮桀問道。
謝沉淵不想回答。
南宮桀冷下臉,哼了一聲:“等再過上幾百年,沒有人說話,你就會自動和我說了。”說完回到那端石床躺下。
謝沉淵無心理他。
洞中無日夜,等謝沉淵打坐完畢之後,唯有牛角燈散發出醺黃的光芒,安靜在山洞蔓延,寂靜的呼吸可聞。
謝沉淵看向左側牢房,南宮桀毫無形象的大躺在石床上,目光看着牢外,不知在想什麽?
燭火忽然晃動了一下。
謝沉淵看清來人,薄唇微抿。
沈縱一言不發的将酒精,碘伏,棉棒,愈肌膏藥品放到石床上。
南宮桀睜開眼睛望着對面牢房突然出現的青年,眼眸微眯。
謝沉淵握住沈縱想脫衣的手,低聲道:“不是讓你別來了嗎?”
沈縱繃着一張臉沒有說話,碎發遮住了眉眼,從謝沉淵的角度只能看見尖細的下巴。
阿縱……似乎瘦了很多…
沈縱跪在石床上,一言不發,因為勾骨八鲮刺是由後背穿刺而過,而後又反勾入鎖骨處,所以有三個傷口,由于傷口極深,還在絲絲冒血,染紅了驚鴻雪衣。
沈縱用酒精棉細細擦拭傷口,而後用碘伏消毒周圍,等看清後背肩甲處的傷口時,手一顫,許久沒有動作。
謝沉淵不用回頭也知道阿縱在想什麽。
可他不知道又該說什麽,他本就是不善言辭之人,該說的話已經和阿縱說過了,再多說,也沒意義。
沈縱仔細将傷口處理好,而後用酒精棉将謝沉淵手背上的血跡擦拭幹淨,等一切做完之後,拿出從商城裏買的雪蓮參果,遞到謝沉淵淡色的唇邊。
“你受傷了,我喂你吃。”沈縱制止謝沉淵想動的手,很是堅持。
謝沉淵頗不自在,可是看見沈縱憔悴消瘦的臉色,還是張開了嘴巴。
一果下肚,謝沉淵覺得自己好了許多,自從體內的魔氣被壓制之後,他的丹田幹涸,經脈滞澀,可是吃了這個瑩白色的果子之後,身體力量在慢慢恢複,雖然量勝于無,但至少不那麽虛弱了。
沈縱看着眉眼清冷,坐姿端正的謝沉淵,慢慢坐在了他的身側,而後和衣躺在石床上,枕在他的腿上,臉埋在一堆雪色瓊衣裏,聞着他身上好聞的冷香,他一夜沒有睡覺,心中的愧疚難過憤怒折磨的他閉眼就是謝沉淵一身血囚禁在牢內的情景,翻來覆去之下花重金買了那顆千年雪蓮參果連帶着一些處理傷勢的藥品就又回到了這個長生大陸。
謝沉淵敏銳察覺到南宮桀對沈縱的注意,微擡袖将沈縱遮住了。
沈縱感覺到好聞的冷香離他更近了,他睜開眼,眼前是似雪的衣袖,籠罩着他,瓊衣袖口處伸出一只手,骨節分明,指骨清瘦,指甲圓潤,指腹掌口處略有薄繭,就是這樣一雙手,卻能帶給他莫名的安心。
他握着那只手,将它完全覆蓋在他的臉上,冰涼的衣袖随之垂落在了他的臉上,沈縱感覺自己被一團雪包圍了。
雪有味道嗎?
謝沉淵說過沒有,可他分明感覺謝沉淵本身就帶着雪的味道,清冷的香氣入侵他的鼻息,他的心肺,他的大腦……
心髒開始劇烈跳動起來,一聲大過一聲,似乎要跳出他的喉嚨,跳出他的身體,然後大聲對謝沉淵說:我愛你啊,我愛你啊,源源不斷的訴說他的愛意。
他真的真的…好愛謝沉淵啊。
怎麽辦?越來越愛,越來越舍不得,越來越…想把他拉入自己的世界…
這個世界不好,他應該去我的世界……
沈縱咬着頰內軟肉,感覺到了輕微的疼痛,眼神微暗,半睜半開的視線入目皆是謝沉淵掌心的皮肉,君似仙人,透骨生香。
謝沉淵原本養神微阖的眼眸陡然睜大,整個人一僵,手指不自覺的動了動,他移開手,露出沈縱那張憔悴的臉,青年額前碎發淩亂,有的太翹,支棱了起來,摸起來毛喇喇的,一雙眼睛卻亮的過分,直直的盯着他看,裏面似乎有看不見的深壑漩渦,黑如沉晝見盡是謝沉淵自己的樣子。
他在看他,謝沉淵知道。
阿縱經常看他的。
他也知道。
謝沉淵應當對此不陌生的,可,他這一刻又看不懂沈縱了。
他的好友究竟在想什麽呢?
剛剛為何突然…親他的掌心?
謝沉淵想到這,耳尖微紅,掌心似乎還殘留着溫熱的觸感,鮮明又怪異,揮之不去。
“阿縱,你…”謝沉淵開口,想問個清楚。
“沉淵,我好困,讓我睡一會吧,我昨夜一天沒有睡覺。”沈縱笑了起來,他将謝沉淵的那只手重新拉過來抱在懷裏,滿足又安分的蜷縮在石床上,語調帶着從前一般的撒嬌,嘟囔了一句,便沉沉睡去。
謝沉淵問了一半,卡詞,他低頭看着阿縱的側臉,想了想,用另一只手輕輕拍了拍沈縱的後背。
應該只是……無意的吧,謝沉淵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