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沉淵哥哥,你累不累?”
“沉淵哥哥,你渴不渴?”
“沉淵哥哥,你”
稚氣的童聲一連串的問出,在安靜的山林中響起來。
沈縱摸了摸耳朵:“芝芝,你不說話,沉淵就不累了。”
“哦。”芝芝轉頭看了一眼沈縱,乖乖閉上了嘴巴,但一雙大眼睛眨巴眨巴的,靈氣十足,他趴在這個叫謝沉淵的劍修肩膀處,偷偷笑了起來。
好人應該就是沉淵哥哥和沈縱哥哥這般的吧,他們一點也不嫌棄他弱小,給他衣服穿,給他漿果吃,沉淵哥哥見他走的慢還抱着他上路。
沈縱雙手背在腦後,青衫飄逸,快走幾步和謝沉淵并排,見他背着巨大的封劍匣,右手握着黑水劍,左手抱着小娃娃,想分擔一下。
“沉淵,要不我抱着芝芝?”
謝沉淵聽了,停下腳步。
沈縱會意的伸出手。
芝芝不舍的離開好人哥哥的懷抱。
沈縱準備接過來,沒成想入手一沉,他連忙站穩,手臂用力,等這個不起眼的小家夥全部到了他手臂處,猛地瞪大眼睛。
這也太重了!究竟是吃什麽長的。
“謝謝縱哥哥。”芝芝沒發現什麽,摟住這位好人哥哥的脖頸就道謝。
沈縱額角出了汗,好險站不穩,他深呼吸了一口氣看向謝沉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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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沉淵這才隐露出笑意,眼眸微彎,一襲白衣襯的他越發琅琊玉樹,姿态閑雅,完全看不出戲弄之意。
沈縱憋紅了臉走了幾步。
“縱哥哥,你怎麽了?”芝芝擦了擦沈縱的汗,很是奇怪。
“你很重啊。”沈縱咬牙低聲道。
芝芝張大嘴巴,明顯不相信:“真,真的很重嗎?”小手揪着衣角,神色猶豫:“那,那我下去吧。”
“不,我可以。”沈縱使勁掂了掂芝芝,不想讓謝沉淵再添累。
剛走幾步,手上重量忽然一輕。
謝沉淵輕輕拎起芝芝将其抱在懷裏,看向沈縱:“我力氣尚可,哪怕再添你一個也是可以的。”
沈縱将手背在身後,聞言臉更紅了:“我不用你抱。”他又不是三歲小孩。
謝沉淵眉梢笑意萦繞。
芝芝莫名望着這兩位好人哥哥。
三人走了大半天,終于看見了一點村鎮的影子。
謝沉淵站在村口,神色微凜。
沈縱不由皺起了眉頭,望着荒蕪的村鎮。
芝芝還小,左右張望了一下:“這裏人呢?”
村鎮不大也不小,謝沉淵繞着這個村鎮走了一圈,發現村裏房屋淩亂,似是村民經過了激烈的掙紮,地上有血跡,但大多數屋裏的碎銀銅板都還存留着,衣物還留在木櫃裏,有許多人家碗筷還放在木桌上,唯獨人不見了。
活人沒有,死人也沒有。
謝沉淵指腹抹過一張粗糙的木質嬰兒床,灰塵密布。
“看這灰塵蜘蛛網,這個村莊應該挺長時間沒人住了。”沈縱很是奇怪:“他們都去哪裏了。”
“應該是有人強制帶走了他們,連嬰幼兒也沒有放過。”謝沉淵看向遠方:“我們再往前走。”
“好。”
芝芝摟緊好人哥哥的脖子,小眉頭緊緊皺着。
黑水劍身随主人心意暴漲,黝黑冷沉的劍身冰涼,冰的芝芝扭來扭去,他趴在劍身上望着第二個村莊,和他們剛剛遇到的第一個村莊一樣,沒有人。
沈縱避開亂跑的雞鴨,發現這個村子已經有了野外動物的痕跡。
謝沉淵攏起袖口,溯風蕭瑟,冬末的季節,正是一群妖魔饑餓的時候。
人群大面積的失蹤,很難讓謝沉淵不聯想到這個可能,可這裏是大楚王朝境內,王朝的大雪龍騎更是聞名南疆,為何不見他們的蹤影。
飛劍在空中飛得極快,芝芝眨巴着眼睛,乖乖的坐在飛劍上,也不提找小紅小花的事了。
大約飛了百十裏,謝沉淵終于看見了人群身影。
但不遠處的狀況和他想象中的有很大差別。
三人下了飛劍,黑水劍重新歸于謝沉淵的手中,他站在山丘處,目視着下方長長的人流道路。
沈縱和芝芝站在他的身邊,也朝下看去。
長長的人流裏有老有少,衣着褴褛,有不少抱着孩子的婦人,也有頭發花白的老者,老弱病殘在隊伍的最後,而看守他們的則是穿着盔甲的軍隊,領頭人騎着赤血馬,臉上覆鐵面具,身材高大威猛,手下的精兵行動有序,不放過一人掉隊。
“南疆大楚有大雪龍騎,擅騎赤血馬,是大楚的重要力量。”謝沉淵開口:“聽聞大雪龍騎只聽令于大楚的王,神武帝楚夜。”
“啊,那這些村民是不是犯罪了,所以才抓他們。”沈縱猜測了一句,又很快推翻了:“可這些村民手無寸鐵的,不像是兇惡之徒,難不成是有人造反,他們被牽連了?”
“大人,大人,敢問一下您要帶我們去哪裏啊?我們一向老實本分,您一言不發的就讓我們離開,我們,我們實在是不明白啊。”
人群中,有一名老者走到最前方抖着聲音發問,瘦弱的身軀在寒風中瑟瑟發抖。
領頭人看了他一眼,随即移開視線,并不答話。
“大人!大人!”
老者追在他的身後,猶不死心:“大人,我們敬仰您是大雪龍騎,是大楚的戰神,您不能對我們這樣。”
“王知道你們擄掠我們這些村民不會放過你們的。”
領頭人的手驀地握緊缰繩,赤血馬前蹄高高仰起,籲的一聲,停住了。
見此,身後的村民們紛紛上前,帶着濃濃的鄉音,焦慮不解又隐含希望。
“大人,您放我們回去吧。”
“求求您了,求求您了。”
村民們紛紛下跪,希望可以再次回到家鄉。
領頭的将領握着缰繩的大手粗糙,被寒風吹了好久,手背上已經出現了凍傷,猶如老樹皮一樣,過了好一會他摘下鐵面具,低頭看着跪了一地央求他的村民。
“不能”将領的聲音猶如寒風,吹滅了村民的希望。
“所以,外面的流言是不是真的…”其中有一個青壯年驀地站了起來,老實憨厚的臉漲的通紅,聲音粗噶帶着濃濃的悲切:“王被妖魔蠱惑,抓了一波又一波的人進紫金城,只為了他的長生大夢。”
“你們別跪了,別跪了。”
青年抓住身邊的人拉他們起來,奮力嘶吼:“王不再是以前的王了,大楚的保護神也不在保護我們。”
“這些大雪龍騎只聽從王的命令,你們還不明白嗎?”
“王,王要把我們獻祭給那些妖魔。”
青年渾身發抖,大哭大笑,似是瘋癫:“我們就是祭品。”
“你別胡說!”前不久苦苦哀求的老者忽然起身打了青年一巴掌,呼哧喘氣,手哆嗦着指着地上的村民:“王待我們不薄,難道你們忘記了前幾年王不要我們的賦稅,并且下令免費發放良種,改造大峽河通天山,大雪消融的時候,郴州兩岸再也沒有出現淹沒數萬百姓的事。”
“王大多,你對王不敬,你不配做大楚的子民。”
王姓青年搖頭,大笑後退:“村長,你們許久不出村,根本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麽事。”
“早在半年前,紫金城忽然來了一群妖魔,王上被他們迷惑,早已不是當初的王了。”
他擡頭望着昔日的大楚子民的保護神,慘然一笑:“我說的對不對,各位大人。”
語畢,膽小的村民率先哭了起來,哀聲不絕。
帶頭将領唰的一下抽出精鋼細劍,劍尖直指青年:“再妖言惑衆,我必饒不了你。”
“那你回答我們的話,你們這些大雪龍騎為什麽抓我們?”王大多悍然向前,語氣兇狠。
一直悄悄觀察的沈縱朝謝沉淵身邊靠了靠:“那個王大多會被殺嗎?”
謝沉淵望着将領,道:“不會。”
沈縱和芝芝的耳朵豎起來。
謝沉淵看向遠處,說了個不是答案的答案:“大楚的王,神武帝既然需要這些人,那大雪龍騎又怎麽敢肆意殺人。”
這些人一定有很大的用處。
而謝沉淵內心并不想看到這些人的結局。
“小子,再多說一句,我割了你的舌頭。”旁邊一個頭戴鷹羽的将士忽然抽出自己的劍,二話不說就砍。
帶頭将領的劍尖一偏,擋住攻擊,劍背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狠狠擊中了王大多的腹部,頓時,許大多重重跌倒在地,捂着肚子疼痛呻吟,旁邊哄鬧的村民見此畏懼的噤了聲,面面相觑,不安又無法。
“夠了,徐威。”
徐威不耐的收回劍,狠嗤一聲,駕馬就走,很快就不見了人影。
“我們繼續走。”
長長的人流繼續前進。
謝沉淵就跟在他們後面。
三日之後,這些村民分成三批被送上了大船,岸上的人們圍成一堆,每個人的模樣都像是松了口氣又隐含後怕擔憂,不安的情緒蔓延到了每個角落。
大雪龍騎看似護送,實則監控,牢牢的不讓一人有可逃之機,甚至還為一些孕婦采買了産乳的山羊以及幼兒易消化的營養之物。
謝沉淵特意買了一艘小船跟在他們身後,他身着白衣,端坐船頭,案有一琴,仿佛一個游山玩水的貴公子,遠遠的跟在官船後面,而湖面上已經不止三艘船,這些船彙合之後,足有二十五艘,官船載滿人浩浩蕩蕩的駛向遠方。
紫靖城的位置。
謝沉淵擡眸,遠處黑雲滾滾,悶雷碾過雲層,發出悶響,在一個閃電之後,裹挾着潮濕水汽和湖泊腥氣的雨滴傾盆而落。
謝沉淵撐着傘,看着水面點點圈圈,漣漪不絕,大雨嘩啦,天地間,只剩下了白色的雨幕,大的看不清遠處的官船。
“沉淵哥哥,我們不進船嗎,下了好大的雨。”
芝芝仰頭看着好人哥哥。
沈縱奮力抱起他:“我先帶你進去。”
等沈縱再次出來時,謝沉淵傘微斜,剛好為沈縱遮住了風雨。
“沉淵。”沈縱喚了一聲:“你怎麽了。”
謝沉淵收回視線,聲音在連綿不絕的雨幕裏顯得有些不清晰。
“阿縱,這裏好臭啊。”
沈縱微愣,臭嗎他怎麽沒有聞到,他只聞到了雨水氣息。
他不由擡頭看了一眼謝沉淵,發現他此刻鴉睫低垂着,神色淡漠至極,近乎面無表情,冷若冰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