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你要不要好好睡一覺。”
青年的聲音含着擔憂,他頗為苦惱,不斷的自語:“這個房間太差了,四處透風,窗戶還是镂空的,連厚一點的棉被也沒有。”
他像是問心室真正的主人,到處點評挑剔着,不滿之意在言辭之間毫不吝啬的流露出來,仿佛問心室在他眼裏都是缺點。
謝沉淵心想:若是師尊知道了,恐怕胡子要被氣的翹了起來,畢竟問心室是他費盡心思一手打造的。
“連床都是冷的。”
“謝沉淵,明天你那些師弟們再來,幹脆和他們說一聲,弄點棉被火爐過來,這個屋子太冷了,不能住人。”
心魔坐在了他的身邊,那種感覺很奇妙,明明毫無氣息靈力的波動,可是謝沉淵就是知道他在自己的左手邊,從未和人坐的這麽近的謝沉淵有點不習慣,但也不反感,他聽着心魔的話,想起了曾經有一只寒枝雀無意間落在他的窗前,那幾天,啾啾鳥鳴不絕,莫名的和此刻的心魔相似。
“謝沉淵,你在聽我說話嗎?”青年的聲音狐疑。
謝沉淵:“當然。”
“那你快睡吧,明日我再陪你看雪。”沈縱打了個哈欠,他朝牆上看了一眼,已經深夜一點半了。
不知不覺,時間過的好快。
謝沉淵和衣躺在寒玉床上,金絲被輕軟,他閉上眼睛,睡姿極好,規矩端方,呼吸清淺。
沈縱看了一會,又打了個哈欠,感覺眼皮不停的往下墜,手機屏幕光幽幽,他強撐了一會,最後困的不行,還是睡着了。
等身邊氣息消失以後,謝沉淵睜開眼睛,眸內蘊神,不見絲毫睡意。
他的心魔又隐匿了,至少不在這間屋內。
如此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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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氣微閃,謝沉淵左右無事,便把須彌戒子內的四個玉盒拿了出來,一把刻刀出現在他的掌內,回想了一下自己師弟師妹們,在玉盒上逐個刻下他們的名字,到時候找個借口送給他們。
聞寒和洛笙已經到了築丹初期,運氣好的話再過十幾年就可以進入問心劫,這兩片幽夜昙花如果送給他們,以他們的實力也可以保住,但關山越和趙塵不一樣,這兩個師弟們才是煉靈,提早給他們幽夜昙花反而不好。
那就等他們到築丹期再給吧。
決定好之後,謝沉淵就開始打坐修煉。
翌日,大道門的內門核心弟子都知道了他們的大師兄問心劫未破。
往日落雪峰下的小道幾乎沒人,此時卻被那些內門核心弟子踏平了積雪,形成了小道,偶爾遇到熟悉的人都心照不宣的打了個哈哈快步走過,一時之間,寒暄聲四起。
“前面可是常兄?”
“哎呀,這不是洗劍閣的子昭嗎?”
“我記得常兄你的住處似乎并不在這裏。”
“哈哈,我就是近日參蔔參多了,精神疲憊,想着落雪峰清寒十裏,是靜心的好地方就過來這邊了,子昭,你們洗劍閣的人怎麽也到落雪峰了?”
劍修大都不善言辭,此刻被問了,拘謹又尴尬。
名叫子昭的劍修臉都漲紅了,很少撒謊的他差點舌頭打結:“我聽聞落雪峰的寒梅近日會開,就,就想着過來看看。”
兩人對視一眼,不約而同的扭過了頭。
這個參蔔師/劍修簡直胡說八道。
參蔔閣附近就有一座月霞谷,那裏背靠太陰山,清涼無比,哪裏用得着來八竿子打不着的落雪峰,而且參蔔師一般體弱,恐怕還沒到落雪峰山腰就能凍的走不動路,常兄忽然來這邊難道是因為聽說了大師兄的事,參蔔師擅卦,該不會是來神神叨叨打擾大師兄的吧,子昭在心裏猜測着,臉上崩的緊緊的。
殊不知對面的常黯也是這般想的,劍修平日裏粗糙的不得了,哪裏懂得什麽賞梅觀雪,況且落雪峰的那幾株老梅樹已經數十年未開花了,真是好拙劣的借口啊。
想想洗劍閣的劍修大都以天靈尊者座下的二徒弟聞寒為首,修煉的是大道門最正統的大道劍法。
而聞寒,最近因為斬殺一頭稱霸南域周邊小國多年的九頭蛇妖獸,展露出來的淩霄劍法愈發驚人,頗有沖天之意。
有修士傳言,再過十幾年光景,也許淩霄劍君聞寒或許會取上邪劍君謝沉淵而代之也說不定,畢竟,誰都知道,上邪劍君他心疾難愈,如今再加上問心劫未破,心魔叢生,若是再受刺激……
這個時候,洗劍閣的子昭出現在落雪峰附近就值得尋味了。
常黯微微一笑,他拿出折扇遮住自己的臉,風雅的扇了扇:“既然有緣相見,子昭,不如我們暢飲一杯?”
子昭啊了一聲,他記得和這位參蔔閣的常黯師兄沒見幾次面啊,這樣一同飲酒是不是太熟了些。
但如果自己和他走了,這位參蔔師就沒時間去煩大師兄了,想到這,子昭覺得挺劃算的。
“走吧。”常黯收起折扇,手搭在子昭肩膀上半帶半請的将人帶離了落雪峰下。
兩人一走,其餘的弟子也陸續離開。
落雪峰上。
謝沉淵望着一早就過來的師尊和聞寒。
“清遠啊。”天靈尊者陸樓摸了摸自己的胡子,語重心長:“為師想了一夜,還是覺得你的心魔問題需要盡快解決。”
謝沉淵點頭:“師尊說的是。”
天靈尊者一噎,既然你都覺得我說的對了,怎麽還不把引起你心魔的執念告訴我。
“俗話說,對症下藥。”天靈尊者繼續游說:“只有找到症結所在,才能找到合适的藥材治療疾病,心魔也是同理,清遠,也許你可以告訴為師你的心魔因何而起。”
天靈尊者幾乎把問題挑明了,他十分想不通,他的愛徒要什麽有什麽,性格清冷無垢,靈心如鏡,哪怕有心魔,也不應該破不了啊。
想了一夜的天靈尊者十分想不通。
于是他帶着二徒弟就來了。
“你師父看起來很關心你,你就告訴他呗,也許他可以知道怎麽祛除心魔呢。”在一旁的沈縱也勸着,他早上一醒,第一件事就是看謝沉淵,發現他的師父師弟來了之後,感覺比謝沉淵還高興,一顆星星底部泛着淺淺的光。
“對了,記得朝他們要被子火爐啊,千萬別忘記了。”沈縱戳了戳還是灰□□面的商城,噠噠打字:“一時的苦只是暫時的,你不用擔心,以後商城開了,我氪金養你,到時候什麽都給你最好的。”
謝沉淵眼睫動了動,看向左邊的虛空。
他的心魔又在說他聽不懂的話了,而外人看不見它,也聽不見它說的話。
“清遠。”天靈尊者看着出神的大徒弟,板正臉,剛想說什麽就被謝沉淵接下來的問話震住了,連聞寒也猛地擡頭。
“師尊,心魔一定是邪惡的嗎?”謝沉淵握着上邪劍,認真發問,他到現在都沒有從他的心魔上察覺到一絲一毫的惡意,除魔的上邪劍也從未提醒過他,它更像是一陣清風,流連在他身邊,只和他竊竊私語。
“你在說什麽。”天靈尊者聽見徒弟驚世駭俗的話,表情頓時淩厲起來:“心魔就是吾輩修士之人的阻礙,古往今來,長生之人無一不是破心魔過來的。”
“清遠,你是不是被心魔蒙蔽了。”
“心魔狡詐奸滑,極易蠱惑人心,為師以為你知道的。”天靈尊者第一次對大徒弟這樣嚴厲,他目光如炬注視着謝沉淵,斬釘截鐵:“心魔,必須消滅。”
謝沉淵斂起眉眼,因修無情道的緣故,他臉上的表情波動很少,近乎沒有,像是一尊永遠不會融化的寒冰。
但沈縱知道不是這樣的,哪怕謝沉淵的師父這樣斥責他,星星處那微弱的光始終沒有熄滅。
在一旁沉默許久的聞寒終于開口了,他定定的望着謝沉淵:“我知師兄常年久居落雪峰,不問世事,不如,這次你先斬心魔,天機城附近有一個浮雲秘境近年要開啓,到時候師兄和我們歷練一番,看看修士百态,也許會對師兄的心境有很大幫助。”
沈縱本來也是打算勸謝沉淵先把心魔那個壞東西幹掉,可是聽了聞寒的話,他怎麽感覺不對勁,就好像是先斬後奏一樣,反正心魔已經斬了,到時候,謝沉淵怎麽都行。
“聞寒說的沒錯。”天靈尊者沒想到自己憨厚的二徒弟還挺聰明的,他氣消了些:“清遠,這次你要為你的師弟師妹們做個好榜樣,對待心魔就應該拿出對待魔修的态度。”
“因為有時候心魔比魔修更可怕。”
“現在,你在問心室好好反思一下自己。”
天靈尊者說完就甩袖離去,他要去找藥谷的好友了,讓好友配幾副敗火的藥給他喝喝。
聞寒沒過多久也離開了。
落雪峰恢複了往日的寂靜。
“哎呀,糟了!”耳邊突然傳來懊惱的話語:“剛剛忘記和他們要棉被爐子了,今晚可怎麽過?”
“星月作燈,天地為被,便可枕夢而眠。”謝沉淵見它還挂念着那些東西,心下微曬。
沈縱抽了抽嘴角,他是俗人,理解不了謝沉淵這種心境。
“那你晚上冷不冷?”他放大屏幕,沒忍住輕輕點了一下謝沉淵的臉頰,皮膚沒有一點瑕疵,完美的不似真人,像是喝露水長大的小仙男。
謝沉淵若有所覺,只當心魔一時興起,他看向窗外,有紅梅悄悄從積雪中探出了頭,一點顏色便可壓萬物。
“不冷。”
心魔的出現對他而言是一潭靜水中的石子,自從有了它,終年的雪夜似乎也不再那麽單調乏味,落雪峰的冷算什麽,漫漫長夜的寂靜有時候讓謝沉淵覺得他仿佛被人永遠的忘在了這一方角落。
他并不怕冷,他只是…偶爾需要有人和他說說話。
他的心魔是變數,兇吉未可知。
但謝沉淵現在并不讨厭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