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沈落和慕千雪早已在原地等候良久,他們似乎談得很不愉快,氣氛凝重彼此都不在看對方,直到王櫻櫻和林澈來了,慕千雪的臉才有了些許笑意。
待到只有她們兩時,王櫻櫻才小心翼翼問道:“千雪,你們打算如何?你是真的要嫁給沈大哥麽?”
慕千雪低着頭,額前垂下的發絲遮擋住小半邊臉,聲音輕柔道:“嗯,明年六月十六。”
“那你可願意?”
“嗯。”慕千雪沉默片刻,道:“櫻櫻,我知道你對沈大哥……我不該如此,可我也有不得已的苦衷,人人都為了自己,我只是個普通人。”
“說什麽呢,千雪,你誤會了,我對沈大哥并無半點兒女私情,我們也不過是在異界一起殺過妖罷了。”
“哦。”慕千雪并不開心,深嘆了口氣道:“真羨慕你能自由進入異界啊,當初我說你天賦異禀,你還不一臉不樂意,可卻憑借異界又是得古劍,又是升至內門一等弟子,多風光啊。”
王櫻櫻卻并不認同這番話,實際上,她要感謝的不是異界,而是一個人,那個人一直督促着她,嚴厲要求她,才有了她今時今日的成就。
一想到路星河,她就頭疼。
他那雙眼裏有光,好似看透一切,別人待他的好、待他的壞,他都看得透徹,卻又默不作聲,裝作一無所知的樣子,硬着頭皮,去經歷人生諸多苦楚。就比如她記仇,總是忌憚他,故意疏遠他,可他似乎渾然不覺,依舊沒眼力見似的認真教習她功法,督促她練功,為她運功療傷,處處坦蕩磊落,從不含糊,可若要他憐香惜玉的時候,他卻故意使壞似的氣她、逗她,惹得她大發雷霆。
“櫻櫻,你在想些什麽?”慕千雪歪着腦袋,目光透亮望着她問道。
“我,我沒什麽。”
慕千雪深深看了她一眼,睫毛眨了眨,突然掏出個手镯遞到她手中:“櫻櫻,以後我們就很難見面了,這手镯送你,留個念想。”
王櫻櫻接過手镯,那手镯的顏色十分罕見,在陽光下是淡紫色的,色澤通透,沒有一絲雜質,十分好看。
“謝謝,我會好好保存的。”
“不,你得帶着。”慕千雪一把搶過,幫她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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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戴着真好看,可不能壓箱底浪費了。”
王櫻櫻無奈的笑了笑,她并不喜戴飾物,可慕千雪的一番心意,她只好接受。
王櫻櫻和慕千雪有說有笑走回道瓊山,而林澈卻早已借故離開。
他趁人不注意,閃入人際荒蕪的懸崖,縱身一躍,層層雲海如同浪潮般被劈開成兩半,他從縫隙中鑽了進去,雲海又漸漸落下,恢複以往的缥缈遼闊。
他禦風而行,四周黑暗模糊,他卻輕車熟路,來到一個山洞裏,那裏藏有一顆瑩藍色碩大的寶珠,不斷旋轉并發出絢麗的光芒。
寶珠中有個人影,看不清容貌,但背影極美,衣袂飄飄若仙。
“你來了!”人影的聲音清脆如同少女,卻帶着一種暮鼓晨鐘般的蒼涼感。
林澈立在寶珠前,搖身一變,施加在身上的法術消散,露出了原本的面容。
路星河眉目冷意盡顯,端端行了個禮:“師父。”
“呵,這些日子,你走動得越發勤了些,幾次我醒來,都未看見你的人影。”
那人影便是困在魔海中的太清真人,她幹幹笑了笑,轉過身來,露出了滿臉皺紋,蒼老至極的面容。
“到底是年輕的面容備受青睐,終日對着我這張老臉,你也厭倦了。““你乃徒兒恩師,徒兒守着你,全的是師徒情誼,又何必扯上旁的。”路星河神色不耐,冷聲嗆道。
“哈哈,你說什麽,便是什麽吧,如今是我有求于你,怎麽都不過分。”
路星河眼底怒翻湧,也不知什麽時候起,他向來崇敬的恩師變成了這個樣子,不僅面容醜陋,一言一行,皆毫無大家風範,倒顯得十分狹隘卑鄙。
于是他漸漸與師父疏遠,可越是這樣,太清真人的怨氣越重,每一句都陰陽怪氣的,令人火大。
他盤膝打坐,不打算與她多言語。
“記得那一年我命你下山試煉,你也每晚冒着大雪也要回來,有一次山門關了,你就坐在門口守了一整夜,我問你為何如此,你卻說師父不在身邊,感覺不安穩。呵,誰曾想我們如今卻變成這樣,想方設法地要離開。”
“師父,你該歇息了。”路星河無動于衷,有些不耐煩地出言制止道。
“是啊,我老了,無用了,如今還得靠你輸送法力。”太清真人忽地面容猙獰,靠近寶珠邊緣,雙眼睜得極大,神秘兮兮道:“你可想看看,你妹妹在做什麽嗎?”
“阿妹?”路星河擡起頭,只見寶珠光影不斷變幻,漸漸映出一個輪廓,然後不斷清晰。
那是一個嘈雜的酒肆,破舊的燈籠,沾滿塵土的紅幔,圍坐着的大多是平民和舉止粗魯的兵士,四周髒亂不堪,那酒也并非是什麽好酒,喝下去後都罵罵咧咧,有幾個還忍不住一口吐了出來。
“呸,老子家的狗尿都比這好些。”
“咳,也就你實誠,誰來這是為了喝酒的?傻不傻啊。”
“就是就是,說實話,何三娘這等樣貌的女子,光是看着就夠賞心悅目了,有個詞叫什麽來着?秀……秀色可餐!”
衆人一陣哄笑,這時,內門砰地一聲從裏面拉開,一個身姿嬌小,約十三四歲,紮着雙髻的小丫頭,捧着一把琵琶,緩緩走了出來。
臺下的人像是被下了禁言術,皆張口卻不說話,臉上露出癡癡的笑意。
那丫頭一雙眼如一捧映月,小臉白淨俏麗,一上臺,也不說話,一屁股坐下就悶頭彈曲子,一連彈了三首,似有些累了,趁着中間停頓的時候,大口喝了水,幹裂的嘴唇沾了水,像是花瓣帶了露珠,更加嬌豔可人。
她的身後跟着兩人,身形魁梧,滿臉橫肉,一看就是練家子,說是伺候的随從,倒不如說是看押她的看守,只要她表現稍有不妥,便會用惡狠狠的目光瞪着她,她吓得渾身一抖,連忙挺直腰板坐好,更加努力的彈奏曲子。
看着玉珠中的畫面,路星河臉色森然,目光像是噴着火,緊緊攥在拳頭:“這是我妹妹?”
太清真人眼皮松弛,微微笑着:“你說呢?”
路星河對上她早有預料的目光,聲音頹然下來,嘆道:“這就是我妹妹,我不會認錯。”
是啊,自己的親妹妹,這些年千方百計尋找的人,又怎會看錯?為何她會淪落至此?這些年她在凡界,到底經歷了什麽?看她那戰戰兢兢的樣子,路星河額驟然一陣抽痛,他最親的妹妹,即使在最苦最難的時候,依舊是愛撒嬌、愛笑、愛牽着他的手叫哥哥的人,怎麽變成這樣了?
“她在哪裏?我要救她出來。”路星河斬釘截鐵,再也不願等了,無論付出多少代價,他都必須把妹妹接回身邊。
太清莞爾笑道:“人間皆苦,她不過是在經歷一介凡人所要經歷的,你救不了。”
“救不救得了我說了算,我只要知道,她在哪?”
聲音徒然壓低,他伸出手一把抓住寶珠,目光兇狠,指尖用力,一點點嵌入寶珠內,死死掐住藏在寶珠中的太清真人的脖子。
太清真人像個玩偶般,毫無還手之力,卻依舊嘴角帶笑,艱難道:“就這麽彼此糾纏着吧,只要我一日不告訴你,你便再也不會離開了,哈哈,能讓你這麽守着我,多好啊!”
“你這個瘋子!枉我之前多麽敬重你。”路星河氣急,大罵道。
“哈哈,你為何現在就變了?是你嫌棄我在先,還怪我?”太清真人說完又裝作軟弱的樣子,嘆道:“我說過很多次,凡人命運早就是定數,你管不了,也不能管,否則會受天劫的!”
路星河雙目猩紅,嘴唇輕輕顫動:“你之前可不是這麽說的!你允諾我,只要時機一到,我便可接她回來。你到現在,還想騙我”
“哈哈,我徒兒長大了,能分辨真假了,哈哈哈哈,不容易!”太清真人大笑。
“是,我是騙了你,把她從凡界接回來,對你而言輕而易舉,可是問題是,你不知她藏在哪裏。”
“你到底要怎樣?”
太清真人目光坦然:“寸步不離留在我身邊,像從前一樣侍奉我,等我滿意了,便告訴你她的下落。”
日子如流水,王櫻櫻在青雲峰的日子過得充實而惬意,她也算門中佼佼者,如今聲譽與掌門師尊四大關門弟子不相上下,受衆人羨慕。
“師姐,你何時有空能幫我看看我的功法嗎?”她走在路上,被一滿臉真誠的小師弟攔住去路,她一看那小師弟裝束,舉止不凡,身着外門弟子服裝,顯然又是個家境優渥,卻跑來修仙的門外漢。
她想到自己的從前,不禁頗為感慨,竟果真坐下來,認真看他的功法招式。這小師弟資質極好,且對修仙一腔熱情,她認真指導了一番,第二日這小師弟又來讨教,久而久之,彼此便熟識了。
這小師弟叫祁政,與慕千雪是表親,也是皇族,但卻是當今炙手可熱皇後的親弟弟,身份貴不可言,卻一心向道,兩人熟了之後,經常一起練功,可每次都是王櫻櫻先結束。
“哎呀,我不行了,太累了。”王櫻櫻也納悶,自己最近日日非常疲憊,卻功力并未見漲,也不知自己到底累些什麽。
“師姐,這才一個時辰不到啊。”祁政忍不住吐槽道。
王櫻櫻擦了擦額前的汗,擺擺手道:“不行,我累得眼都發黑,我得回去歇着。”
說完,緩緩回去。
望着她的背影,祁政默默搖頭:“果真是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啊。世人皆道我修仙天賦高,可遇到她才知道,什麽叫做天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