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姚雲笙一直都知道，他的小未婚妻不是個溫柔好性子的弱女子，他也不覺得女人就該溫順聽話柔柔弱弱，他父親早逝，如果不是姚母強硬起來，姚家現在就不只是家道中落而是根本沒有姚家了。
就算之前小未婚妻在曹家後宅似乎一直處在被欺負的狀态，可那絕對不是因為小未婚妻柔弱可欺，而是小未婚妻本身太小，而且身邊不但沒人幫助還拖後腿。
但是！
但是他也從來沒想過他的小未婚妻會搖身一變，變成這麽兇的人啊！
他作為曹凝雲馬上要成親的未婚夫，今天自然要過來的，結果剛過來就聽說曹凝霜跑到曹凝雲的院子了，擔心曹凝雲狗急跳牆傷害到曹凝雲這才跟了過來，結果一進門就看到了如此刺激的一幕。
曹凝霜要是敢和曹凝雲動手，以曹凝雲的性子絕對不會站在那兒讓她揍，就算今天是曹凝霜成親的日子，曹凝雲也不可能忍下來，畢竟不是她先找事兒的，因此姚雲笙已經做好了看到兩人動手的準備。
看到曹凝霜握着匕首朝曹凝雲刺過去，他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等到曹凝雲毫發無傷地将曹凝霜控制住，沒等他松口氣……
“雲兒？”
曹家的人對姚雲笙不熟悉，不過聽到這聲雲兒就猜到這是誰了，紛紛讓開。
說真的，就曹凝雲現在的模樣，他們就是想上去将曹凝霜帶走也沒那個膽子，這時候這些下人終于明白當日在花廳的人為什麽會對曹凝雲畏懼異常了，換了他們，他們也害怕啊！
連大小姐都說廢就廢，難道二小姐還會介意搭他們幾個添頭？
姚雲笙這時候冒出來對他們來說真的是救星。
曹凝霜躺在地上慘叫，殷紅的血浸入大紅色的嫁衣，居然一點都看不出來，此時她也聽到姚雲笙的聲音了，猛地扭頭，突然哈哈笑了出來，“姚雲笙，看到了嗎？這就是你要娶的妻子！她就是個殺人不眨眼的怪物，一個連親姐姐都能下手的怪物，你娶了她不怕哪天不小心惹了她，她殺了你全家嗎？”
話音剛落，曹凝雲一腳将她踹開，右手一翻槍就消失了，起身站了起來，平靜地轉身看着姚雲笙。
從前曹凝雲總想着，曹家人這般，她才會用特殊手段收拾，等離開了曹家以後她肯定不會這樣，更加不會像是對曹家這般對姚家，畢竟姚家沒有做過對不起她的事情。
之前如果不是被逼急了，曹凝雲也沒想過将槍拿出來，神大人給她槍是給她自保的，不是用來欺負人的，雖然欺負曹家也不算是欺負就是了。
但她真的沒想到會這麽快被姚雲笙發現。
“親姐姐？曹凝霜，你覺得你配當雲兒的親姐姐嗎？哪個親姐姐會因為看不上自己的未婚夫就逼着妹妹代替自己履行婚約的？哪個親姐姐從來看不上自己妹妹的？又有哪個親姐姐，知道家裏惹了麻煩要送一個女兒過去，自己害怕就逼着即将成親的妹妹去的？”姚雲笙走到曹凝雲身旁，看向曹凝霜的目光帶着嫌惡。
曹凝霜是曹家大小姐，蘊城明珠，可姚雲笙從來看不上她。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這顆美麗不可方物的蘊城明珠內裏有多讓人惡心，她與雲兒剛好就是兩個相反的極端。
每次想到自己和雲兒的婚約，姚雲笙都感激曹凝霜，因此從未因為曹凝霜看不上自己而生氣，畢竟要不是看不上，他還不可能和雲兒有關系。
比起外在，他更加欣賞一個人的內在。
“曹凝霜，若非你拿着匕首想要雲兒的命，雲兒怎麽會出手傷你？跑到她的院子想要動手的人是你！之前那麽多的時間，雲兒怎麽沒有對你拔槍？你從前就是這樣，從來不會在自己身上找原因，遇到事情只會推脫到別人身上去，可是人家憑什麽要給你擔責任呢？”姚雲笙牽起曹凝雲的手，感受到她手心的汗，更加覺得自己做得對了。
他确實被曹凝雲吓到了，可若不是曹凝雲自身強大，此時躺在地上生死不知的就是她了，至少曹凝霜現在還有力氣罵人挑撥離間！
只要曹凝雲不曾傷及無辜，那麽姚雲笙就不害怕。
懦弱沒用的男人才會害怕女人強大起來壓了一頭，姚雲笙自覺自己不是那種男人，既然這樣，他又為什麽要害怕？
至于說對不起曹凝雲被傷到的人……你都對不起人家了，還不許人家報複？人家就該被你欺負不能還手，還手了就是兇狠惡毒？
世間沒這樣的道理。
“還不快将大小姐帶下去好好收拾一下，沒看吉時都快到了嗎？”姚雲笙的話讓曹凝雲心頭的大石稍微落了點，扭頭對門口不敢進來的下人吩咐道。
她說完，就有兩個婆子哆哆嗦嗦走進來将曹凝霜扶起來。
“曹凝雲！你不得好死！我絕對不會放過你的！我下了地獄也要你們陪着！”不但沒能讓姚雲笙忌憚曹凝雲，似乎還讓兩人的感情更進一步了，再想想自己馬上要被送去方家，曹凝霜整個人都有些瘋魔了。
她不甘心，她不甘心啊！
憑什麽曹凝雲就這麽好運，而她卻要遇到這樣的事情！
她不甘心，就算要下地獄，她也要拖着這些害了她的人一起，他們一個都別想逃！
“那我等着，我看你怎麽讓我不得好死。”
靠方家？呵！她去方家是賠罪的，以為方家會幫她收拾曹家？如果方家有這麽個心，根本就不會要曹家半個布莊一個女兒！
真以為她嫁過去當名義上的少奶奶就真的成了方家人？對方家來說，她永遠都是曹家人！
曹凝雲自己上輩子在方家五年，才不過小心翼翼有那麽一點點可憐的人脈而已，那點人脈還不穩靠，說沒了就沒了，以曹凝霜不可能善罷甘休的性子，方家壓根不可能讓她擁有任何人脈關系，只會将她看得死死的。
曹家是她的仇人，方家就不是了？況且就曹凝霜這點小心機，能奈何得住誰？
曹家下人看了曹凝雲一眼，趕緊将曹凝霜拖走了。
如果是從前，她們絕對不敢這麽對曹凝霜，可在生命危險面前……而且曹凝霜馬上就要嫁到方家去，日後回來都難，可二小姐距離出嫁還有兩個月呢！
孰輕孰重，這不是顯而易見的？
等人都走了，這個院子裏除了守門的婆子就只剩下曹凝雲主仆和姚雲笙了。
“如你所見，我呢，其實沒你想的那麽好，睚眦必報，有人敢對我下手，我會直接廢了他。”曹凝雲聳了聳肩，姚雲笙确實是個好人，但好人不代表不介意這些。
如果姚雲笙介意，那他們的婚約取消，她自己也不是不嫁人就不能活，她能理解，也不會因此怪罪于姚家。
可若是姚雲笙不介意，那當然更好。
這些事情原本就該是姚雲笙自己的選擇，無論他怎麽選擇，那都是正常的，不是曹凝雲心态悲觀，她是真的覺得沒什麽。
她尊重姚雲笙的選擇。
她已經長大了。
這種長大不是指年齡，而是指心理，上輩子活了二十一年，她依舊沒什麽改變，可重生到現在不過兩三個月，她卻覺得自己脫胎換骨了般。
人果然要多學，不能被一方天地限制，成為井底之蛙，多看多想多見識，才能清醒地走下去。
【你與花照水很像。】009突然說道，看着如今的曹凝雲，它是真的覺得這一幕很眼熟，不就是曾經的花照水嗎？
【花照水？這是誰？】
【我曾經的一個宿主，原本是一個嬌弱的女子，因為太美被未婚夫和幾個男人争奪，後來她幹翻了那群男人，自己站在了世界的巅峰。她也曾像你一樣迷茫怨怼，後來找到了方向，前所未有的強大，一步一步走到了那群男人需要仰視的高度。】當初給花照水當系統的時候，009其實沒想到花照水能走到那一步。
人類啊，果然是擁有着奇跡與無限可能的種族。
【真厲害啊！】
【宿主不用羨慕，我在你身上看到了她的影子，你也會有這麽一天的，你們現在都擁有一顆強大卻又包容的心，這才是能走下去的基礎。】009不是在安慰，它是真的這麽覺得的，就比如花照水，如果她性格沒變，即使武功絕頂，但也就那樣兒了，武功高強卻被困一隅的也不少。
姚雲笙看着曹凝雲，突然笑彎了眼，“雲兒，你比從前更加耀眼了，我算是知道，為什麽那日我娘過來曹家時，曹家人的态度那麽奇怪了，你吓唬他們了吧？”
曹凝雲臉一紅，目光再次飄忽起來，“……也不算吓唬吧，他們想要讓我去方家，曹凝霜與你成親，我生氣了，拿槍抵着曹光祖的腦袋逼他們改變了主意。”
姚雲笙冷下了臉，不是針對曹凝雲，而是針對不要臉的曹家其他人。
他們姚家雖然家道中落，可也不是什麽樣的人都能進門的，曹家這過分了。
“你沒開槍？”
曹凝雲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開什麽槍？就那些人的性子，我舉着槍就立刻改變了主意，用得着開槍？更何況……我不能為了他們髒了手。”
也不能因為自己強大了起來就肆無忌憚。
當然，如果曹家人真的做到了那個份上，她也絕對不會猶豫就是了。
這下姚雲笙有點意外了，複雜地看了曹凝雲一眼。
他的小未婚妻，比他想的還要好。
姚雲笙從小家道中落，見多了人情冷暖，知道窮人乍富是什麽樣子，曹凝雲從某方面來說就是窮人乍富。
沒有辦法，一直被欺負被無視，突然有了反抗報複的力量，這種時候再被一刺激，真的很容易迷失自己，也容易做出不理智的事情來。
他并不是說這種時候還忍着是對的，直接爆發就是錯的了，無論怎麽做都沒有錯，可他在曹凝雲身上看到了克己。
簡簡單單兩個字，做起來卻不容易，尤其曹凝雲還是個一直生活在壓抑環境中的十幾歲小姑娘，這很難得。
她比她以為的要優秀，而她似乎并沒有發現這一點。
“我突然有些感謝曹凝霜了，如果不是她，我還無法與雲兒定下婚約。”姚雲笙牽着曹凝雲的手，輕聲說道。
小環一直站在曹凝雲身後，只是曹凝雲不讓她說話，她想為自家小姐辯解都不行，生怕姑爺誤會了小姐不喜歡小姐，現在姚雲笙這話出來，她終于松了口氣。
時下對女人的要求是溫順懂事聽話，就算小環有濾鏡，也沒辦法說自家小姐是這樣的一個人——她從來都不是這樣的人。
曹凝雲怔怔地看着姚雲笙，再次漲紅了臉。
她到現在也不過才二十一歲而已，雖然在這年代二十一歲都是幾歲孩子的娘了，可她幾乎一直被困在後院，也就有了009之後才開始見識外面的世界，被姚雲笙這麽一弄，可不就臉紅了。
臉紅之後就是酸澀。
也就姚雲笙覺得她很好吧？
但不得不說，讓姚雲笙知道自己不是他從前認識的模樣，曹凝雲自己心裏也松口氣。
她不可能騙姚雲笙一輩子，也不想騙他，更加不可能為了姚雲笙就放下現在，變回從前的模樣，就算喜歡姚雲笙，她也得為自己而活。
從前她幾乎都是為了王巧慧而活，可是結果呢？
“你這邊沒什麽事情，我不好繼續待着，就先去前面了。”成功安撫了不安的小未婚妻，姚雲笙就準備離開。
他這樣的外男實在不适合在曹凝雲的院子裏待着，尤其今天曹家還有那麽多人，就算他們是即将成親的未婚夫妻，只他一個人過來也不适合，對曹凝雲的名聲不好。
從兩人定親開始外界是怎麽傳曹凝雲的，姚雲笙也曾聽說，只是沒人到他面前說，因此他也只能當做不知道，可卻不想因為自己再次讓曹凝雲被人惡意揣測。
離開後院經過曹凝霜的院子時，聽着裏面的吵鬧和曹凝霜的痛呼慘叫，姚雲笙勾起嘴角嘲諷地笑笑。
曹凝霜啊，還真是一直在自作自受。
曹家發生的事情被封了口，外人只知道曹凝霜受了傷卻不知道是怎麽受的傷，誰傷的，曹奶奶和曹父他們聽到消息不但沒有為曹凝霜心疼，還責怪她去招惹曹凝雲，她自己拍拍屁股去了方家，萬一讓曹凝雲誤會這是他們指使的怎麽辦？
更加重要的是，曹凝霜在院子裏說的話也都落到了曹家人耳中。
曹凝霜恨曹凝雲，曹家人還能不放在心上，可連他們一起恨上，就不得不小心了。
一個瘋狂的曹凝雲已經讓他們膽戰心驚，再來一個有方家作為後盾的曹凝霜……萬一方家被曹凝霜挑唆，對曹家下手怎麽辦？
這麽一想，曹父就覺得不能繼續留在蘊城了。
蘊城确實是曹家祖祖輩輩生活的地方，可出了這麽兩個女兒，留在這裏只會徒增危險，不如帶着全家去別的地方生活。
這些話曹父也和曹光祖說了，對此曹光祖沒有任何意見。
他确實心疼曹凝霜為自己犧牲的幸福，也準備日後多多幫襯她，可現在的曹凝霜讓他和曹父一樣想到了曹凝雲，而以他對自己妹妹的了解，這個妹妹狠起來會比曹凝雲還要狠。
留下來不是好主意。
曹凝霜不知道，因為自己一時不甘的叫嚣讓她失去了最後的依靠。
別人不知道曹凝霜怎麽受的傷，方家卻一定要知道的，如果不将事情的經過告訴方家，那方家還以為曹家這是在表達自己的不滿呢。
而方家知道事情的經過後不但沒有遷怒于曹凝雲，反而就此算了。
他們不覺得曹凝雲是在挑釁方家，而是覺得她做得很對。
曹凝霜确實該收拾。
鑒于曹凝霜不服輸不低頭的性子，方家原本還有人同情可憐她，被她一鬧也瞬間就不搭理了，她在方家的生活居然比曹凝雲當初還要艱難，至少曹凝雲當初是真的乖覺。
暫時安靜下來的曹府中，曹凝雲終于完成了第二個作品。
【神大人，這是我的新作品《貓說》，可以過關嗎？】
自從第一部作品《孝順的王老爺成功登報，曹凝雲明顯自信了很多，後來又和姚雲笙說開了，幾乎放下了所有心事，心境是從未有過的開闊，這讓她在寫《貓說》的時候非常順手，思路也清晰得很。
《貓說》就是她原本想寫的，以貓的視角看世界，不過現在只是一個開頭，寫的是黑貓阿尤在繁華的上海灘生活的故事。
繁華的上海灘，富裕的主人家，心善的女主人，和被女主人抱着在外面看到的另一個世界。
這是第一部，後面還會有阿尤的流浪生活，由各個小故事組成一部完整的《貓說》。
看得多了，曹凝雲現在将整個國家的地域差異都看在了眼裏，第一次去繁華的上海灘時她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會是和自己生活的蘊城是同一個世界同一個國度歐諾個一個時代，而就算是在海市，人與人之間的區別也是非常大的，上海灘之旅給她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貓說》的初始靈感就來自于這一趟旅程。
不得不說，曹凝雲切入的角度非常新奇有趣，充滿了童趣，整個故事看上去像是一個童話，可就像上一部作品一樣，《貓說》同樣像是怒放的鮮花，根部鮮血淋漓。
只是《貓說》的文字似乎沒有上一部那麽辛辣，嘲諷意味十足，可細節方面卻遠勝上一部作品。
用現代的話來說就是細思恐極。
【正在審核……審核通過，獲得評價：優。】
曹凝霜松了口氣。
她自己也感覺《貓說》要比《孝順的王老爺》更加優秀，可009的肯定更加讓她信任，個人對自己作品的評價有時候是沒有多少參考價值的。
【宿主确實是一個有靈氣的人，期待宿主帶來更多的優秀作品！】009覺得自己帶着曹凝雲出去看世界果然是對的，一個人怎麽能被困在一個小地方不去看外面的世界呢，關的時間久了會出問題的。
這一點上光是從曹凝雲僅有的兩部作品對比就可以看出來，她眼中的世界變大了。
此時距離曹凝雲自己和姚雲笙的成親時間已經很近了，盡管曹家負責了大部分事情，曹凝雲這個當事人并不需要準備太多，可她能投入學習和寫作的時間都明顯減少了。
【宿主是緊張嗎？】
曹凝雲愣了一下。
【……有一點點吧，畢竟我沒嫁過人。】嫁到方家去那一次不算，她既沒有正常的夫妻相處，也沒有與所謂的婆家人相處，她根本不承認自己那是嫁人。
兩輩子終于如願，她确實有點緊張，而且她還沒什麽朋友親友，連個傾訴的人都沒有。
【宿主不用緊張，姚雲笙是這個時代極為少有的男人……不，姚雲笙是這個世界極為少有的男人，他的思想非常透徹進步，他比任何人都要适合你。】這可是它家小白菜要嫁的人啊，009當然會調查一下這個人。
姚雲笙的優秀不在于他的成就或者工作，而在于他的思想。
他的思想放在這個時代似乎有些不合時宜，與周圍其他男人格格不入，可真的再适合曹凝雲不過了。
不，準确地說，任何一個女人嫁給姚雲笙都會獲得足夠的尊重，這種尊重還不是表面的尊重，而是發自內心的，而姚雲笙又很喜歡自家宿主……
上輩子如果不是曹光祖傷了方程玉導致曹凝雲被送進方家，她嫁給姚雲笙一定會非常幸福的。
或許自己就是老師的緣故，姚雲笙在和曹凝雲相處的時候還隐隐在引導曹凝雲成長，一方面将她當做自己的未婚妻，一方面又将她當做需要人引路的學生。
【你們是天生的一對。】
曹凝雲點點頭，沒有說話，嘴角卻控制不住地上揚。
——曹凝雲，你是一個成熟的大人了，不要這麽控制不住自己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