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花照水渾身都疼，她感覺自己的骨頭都像是被人打碎了般，雖然贏了馮芝芝，不過贏了以後她就忍不住躺下來了，蜷着身體背對着馮芝芝，不想她看到自己狼狽的模樣，但看她一顫一顫的背影和壓抑的抽泣聲，馮芝芝怎麽可能不清楚。
爬起來将劍插回劍鞘，馮芝芝撐着疲憊的身體走到花照水旁邊坐下來，“師妹，你很厲害，你讓我覺得我才是那個練武半年的人。”
“別哭了，總有一天你會比司徒彥那個家夥還要厲害的，到時候師姐跟你一起，将那個自命不凡的家夥抓住打一頓，好不好？”馮芝芝只以為從小不能習武的花照水突然發現自己可以這樣厲害，所以激動哭了，忍不住溫聲安慰她。
花照水抹了一把臉，忍着身上的痛苦坐起來，抽着氣對馮芝芝笑笑，“師姐，我沒事，我已經不喜歡司徒彥了，他如何，又是一個什麽樣的人，都已經跟我沒關系了。”
馮芝芝看着花照水認真的表情，心裏信了這句話，她原本還怕花照水會為了司徒彥難過，還好不是。
“我扶你起來吧。”馮芝芝雖然被揍了，倒是很适應這種挨揍的感覺，這時候已經恢複了不少力氣，伸手去拉花照水的手，結果下一刻花照水就猛地将手縮了回去，馮芝芝頓時瞳孔一縮。
花照水縮回手也覺得自己反應太大了，有些歉意，“師姐，對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
馮芝芝打量着花照水，那目光像是要将花照水看穿了般，好一會兒才擠出一個笑容，“沒事，我沒放在心上，時間不早了，我們回去吃早飯吧。”
這一次，馮芝芝沒有再企圖伸手拉花照水起來，而是站在一邊看着花照水自己爬了起來。
氣氛一下子有些僵硬，花照水覺得自己最好給馮芝芝一個解釋，但一時間她又想不到自己該怎麽說，只能沉默走在她身邊，相比較而言，馮芝芝看上去就正常多了——如果不去看她握劍的手關節握得發白的話。
等将花照水送回院子，馮芝芝在門口站了一會兒，這才離開。
手指微彈，寶劍頓時出鞘了一部分，在初升的陽光中閃着寒光，仿佛下一刻就要被□□般，一路就這樣往花莊主和花夫人的院子走去。
經過演武場的時候，正在演武場上練劍的師弟們看到她的身影剛想打招呼，注意到她的劍後連忙将話咽了回去，一個一個像小鹌鹑一樣乖巧極了，手裏的劍揮舞得更加賣力了。
——師姐每次心情不好想揍人的時候，她的劍都是半出鞘狀态，這種時候不想挨揍還是別打擾她了。
誰讓他們這一代除了大師兄外，所有人都不是師姐的對手呢。
他們喜歡師姐不假，但絕對不喜歡師姐的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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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芝芝也沒管那些師弟們，走到花莊主的院子敲了敲門就進去了。
花莊主的二弟子江和玉正在和花莊主讨論山莊的瑣事，看到馮芝芝進來點了點頭算是打招呼，然後繼續和花莊主說事情。
——等等！那是什麽！
本來已經回頭的江和玉猛地将頭又轉向馮芝芝的方向，力道大得他差點扭到自己的脖子，确定自己沒有看錯後，他臉上本就溫和的笑容更加讓人如沐春風。
“……師父，三師妹找您肯定是有急事，山莊的事情我也差不多說完了，我先去看看師弟們有沒有乖乖做早課，有事情的話我等一會兒再過來。師妹，你和師父聊吧，我先下去了，還有很多事情沒有安排好。”說完不等花莊主回複，江和玉就轉身溜了。
現在不溜，等一會兒三師妹和師父說完了話，倒黴遭殃的就是他了。
三師妹什麽時候能像小師妹一樣溫溫柔柔，甜甜地叫着師兄好呢？不要動不動就打着切磋的名義找他這個師兄打架啊，他武功真的不好！
“芝芝啊，有什麽事情嗎？如果你想問彥兒的事情，那就回去吧。”花莊主也被馮芝芝難看的表情吓了一跳，他知道門下幾個弟子和司徒彥關系都很好，慫恿三弟子過來詢問也是正常的。
說真的，就性格方面，阿照都沒芝芝像他妻子！
“師父，我不是問司徒彥事情的，阿照師妹已經告訴我了，我想和您說的是阿照師妹本身的問題。”馮芝芝坐到花莊主對面的椅子上，臉上的表情凝重極了，“師父，您聽阿照師妹提起過她的那個神秘師父嗎？”
“我還沒有詳細詢問阿照這個問題，不過我很感激他收阿照為徒，教她刀法給她安身立命的本領，又讓她成長了這麽多。”提到花照水，花莊主的眼睛裏溢滿了笑意，他真的感激花照水口中的神秘師父，他沒能做到的，有另一個人幫他做到了，他不嫉妒，只感激。
誰讓她的女兒變得更好，他便感激誰。
“那阿照師妹練刀的時候您和師娘有看過嗎？”
“……發生了什麽事情？”
花莊主不知道馮芝芝想要說什麽，但肯定不是什麽好事情就對了。
“今日我與阿照師妹去後山練武，和阿照師妹交手了，她雖然練刀只有半年時間，但刀法精湛，我在她手中撐不了一炷香的時間。”馮芝芝說到這裏忍不住咬唇，面上有些羞愧，好在她也不是小心眼的人，因此很快就整理好了自己的心情，繼續說自己的發現，“師父，您告訴我，什麽樣的武功心法，能夠讓人在半年內速成到這個地步？我雖然天賦一般，可畢竟有您和師娘教導，練武十幾年了，可我撐不了一炷香。”
“我們切磋完了以後阿照師妹哭了，我以為她是因為想到了司徒彥心裏難過才哭的，但我要拉她的時候她卻本能地避開了我的手，就好像我伸過去的不是手，而是鋒利的刀鋒一樣。”
“然後我想起來，當初她剛回來傷了呂岩那個魔頭的時候，也哭了。”馮芝芝說到這裏，花莊主已經猜到她想要說什麽了，“我懷疑，阿照師妹的武功心法，有嚴重的後遺症，我擔心她。”
練武是需要一步一步打牢了基礎慢慢來的，速成，威力還這麽強大的刀法江湖上從未聽說過，阿照師妹遇到的那個師父到底是何人？給了阿照師妹這樣一部明顯痛苦的功法又是什麽目的？
花莊主臉上的表情已經消失了，他之前沒時間想這麽多，可被馮芝芝這麽一提醒，自然該想到的都想到了。
“……芝芝，謝謝你關心阿照，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我真的什麽目的都沒有，這是你自己要求的。】主院那邊發生的事情009已經知道并且和花照水說了，說完後覺得自己真的特別冤。
【我知道不是仙子的錯，你只是給了我最好的選擇，今日的一切，全部都來自于我自己的決定，爹娘那邊我會好好解釋的，不會讓他們誤會了你的。】花照水拿着布擦拭着刀，在心裏對009說。
她也沒想到不過一個早上，師姐就發現不對了，還完全猜中了，難怪回來的路上她有些不對勁，原來是發現了她想隐瞞的事情，她還以為因為自己避開了她的手她心裏失望。
可這也表明她師姐有将她放在心上，很關心她。
另一邊，馮芝芝和花莊主說完自己的發現就離開了，留下花莊主自己一個人坐在那裏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三師妹！”江和玉見馮芝芝出來，連忙叫住她。
他知道自己這時候找馮芝芝肯定要挨一頓揍，但馮芝芝剛才的異樣也實在讓他放心不下，反正馮芝芝下手有分寸，不會真的傷了他的，打一頓就打一頓吧。
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太多了，江和玉生怕再發生什麽事情，那名劍山莊距離分崩離析也不遠了。
“二師兄。”
“你找師父是有什麽事情嗎？發生什麽事情了？”
馮芝芝看着沒比自己高多少的江和玉，突然覺得自己從前的喜歡其實有些莫名其妙。
大師兄确實武功高強為人磊落，對下面的師弟師妹都很高，可他對山莊的了解卻遠遠比不上二師兄，幫着師父師娘處理山莊瑣事，安排各種人員的，全部都是不起眼的二師兄。
而在江湖上小有名氣的大師兄做了什麽呢？
找男人，是找大師兄這樣的，還是二師兄這樣的？那當然是後者的！
江和玉問，馮芝芝也沒有隐瞞，将剛才對花莊主說的話又說了一遍，江和玉果然也沉默了，好一會兒，他看着花壇邊的花草，聲音平靜，“芝芝師妹，你怎麽知道，阿照師妹什麽都不知道呢？我卻覺得，你說的這些阿照師妹全部都知道，只是她選擇了接受而已。人生在世，只要是自己的選擇，再苦再累，也容不得後悔，亦不會後悔。”
馮芝芝也沉默了。
想到花照水的變化，她的聲音也輕了，“……或許你是對的，我卻突然寧願阿照師妹還是從前嬌嬌的模樣。”
馮芝芝确實希望花照水可以習武，但如果需要付出那樣的代價，那馮芝芝寧願花照水還是從前那個被捧在手心裏的嬌嬌女。
花夫人一大早就去了花照水的院子，結果花照水去後山了，因此就坐了一會兒等到了她回來。
不過花照水看到花夫人瞬間就想起了她爹昨晚偷哭，她娘低聲安慰的模樣，臉上喜悅的表情差點沒繃住。
“阿娘，你早膳吃了沒？”
“還沒呢，給你帶了一碗杏仁酪，快去洗洗，然後過來跟娘吃飯。”
她早上的任務還沒有完成，只是早上出門沒吃飯，加上第一次正式和人切磋，她需要好好回顧當時的經歷。
花夫人看着花照水胃口全開的模樣臉上的表情有些欣慰，這就是練武的另一個好處了，胃口好，身體才能更加好，花夫人對她沒別的要求，就這麽一點而已。
從前花照水身體弱，吃的也不多，風一吹就倒的模樣，花夫人不知道有多擔心。
花夫人帶着好心情回到自己的院子，結果一進去就看到花莊主渾身氣壓低迷地坐在堂上，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連她回來了都沒發現。
“滿哥，你在想什麽？”
“……茵娘？”
花夫人單名一個茵字，不過花莊主這人好面子，性格也頗為內斂，平日一般都夫人夫人地叫，花夫人都很久沒聽到他叫自己閨名了。
“發生什麽事情了？”最近發生的事情太多了，花夫人也猜不到到底是為了什麽，只是看花莊主的模樣肯定不是什麽好事情。
将馮芝芝的猜測說了一遍，花莊主詢問花夫人，“茵娘，我是不是一個非常不合格的爹？我既沒有能力保護你，又護不住咱們的阿照。”
花夫人抓着花莊主的手坐在他旁邊，不知道過了多久，她突然長長地嘆息了一聲，“……随她去吧。”
“我們的女兒，沒你想的那麽脆弱，若是她不願意，無法忍受練刀時的痛苦，她早就放棄了，可她堅持了半年，并且還準備繼續堅持下去，那就不要去阻止，也不要表現得多心疼吧，這件事……就當不知道吧。”
“只是阿照師父的問題還是得問清楚，只要她對阿照沒有惡意，那就算了吧。她從小就是那個性子，看上去柔柔弱弱的，心裏卻比誰都倔強，現在這般也沒什麽不好的。”知道花照水練刀很痛苦，花夫人的心就疼得厲害，可再疼她也沒說要去阻止。
花照水正在練刀，009 全程圍觀了花莊主和花夫人的對話，不過看了眼認真練刀的花照水，最後還是沒打擾她。
反正不是什麽重要的事情，等花夫人詢問花照水的時候再說吧。
這個小哭包上輩子還真是錯過了太多。
小哭包正在哭，一邊哭一邊揮舞着刀一邊還不停在腦海中回憶早上和馮芝芝切磋的過程，一心三用可以說非常努力了。
沒多久花夫人果然詢問了花照水師父的事情，關于這個問題花照水其實早就想過了，直接給她編了一個出來。
“我師父全家被仇人殺害，只有我師父幸免于難，為了報仇她自創了這部刀法。但因為她從前沒有學過武功，而仇人年紀又不小了，所以這部刀法進步飛快，運轉心法的時候會不停地鍛骨，就像鍛造刀劍一樣，唯一的缺點就是在大成之前這個過程會很痛苦，她對我沒有惡意，不過是同情我的遭遇，又看我一個不會武功的弱女子行走江湖很危險罷了。”
花夫人想到花照水什麽都不會的嬌小姐獨自在外會遇到哪些危險，對花照水口中的師父頓時更加感激，“她老人家如今身在何處？我與你爹想當面向她道謝，多謝她這段日子對你的照顧。”
“師父行蹤飄忽不定，我也不清楚她到底在哪裏。”
花夫人聞言頓時有些失望。
能自創刀法，還明顯威力強大并且适用于普通人的刀法，即使有一些小缺陷，那也不是一般人可以做到的，阿照的這位師父很可能是一位宗師級的高手。
可惜無緣一見。
【我有沒有告訴你，修羅刀的創造者是個男人？】
【……這個不重要，我阿娘沒問題就行。】
009希望花照水快一點行走江湖，多和各種武器，各種招式的人過招，這樣刀法提升速度更快，也能早一點大成，少受一點罪，不過花照水卻覺得先在名劍山莊和馮芝芝花莊主他們切磋切磋最好，總不能她連自家的劍法武功路數都不清楚。
從前她确實見過師兄師姐們練劍，但那時候的記憶和現在絕對是有很大誤差的，畢竟所觀看的角度不一樣了。
009拗不過花照水就随她去了，反正最後受罪的不是祂，就算花照水一直哭，大不了它将自己的聽覺屏蔽掉。
雖然那天和花照水切磋後馮芝芝非常懷疑人生，但這并不能打擊到她，她覺得自己長時間和師父師娘切磋，對他們的劍法和習慣都了然于心，因此切磋的效果要大打折扣，在确定花照水依舊會每天練刀後就纏上了她，每天和她一起在後山練劍，練一會兒再互相切磋。
嗯，說是切磋，但慢慢地慢慢地，就變成了馮芝芝挨揍。
不過挨揍也不是沒有效果的，馮芝芝自己都感覺進步飛速，所以在半年後花照水決定下山的時候，馮芝芝也決定一同去。
她從前不愛下山，但如今卻發現在山上閉門造車是不行的，還是得出去和人交手——和更多的人交手。
有馮芝芝和花照水一起，花夫人也要放心很多，要不然花照水一個人行走江湖，花夫人總擔心她會被騙，兩個人互相照應就要好多了，因此沒有一點猶豫就同意了。
三日後，花照水和馮芝芝只背了個小包裹帶了點銀票就下山了。
“師姐，到了最近的縣城我們買個面具吧，光是帷帽遮不住多少，我怕引來麻煩。”可別忘了，還三個男人惦記着花照水呢，她這次下山是想多和人交手的，而不是和男人糾纏的。
馮芝芝騎在馬上側頭看了一眼帷帽下花照水那張若影若現的桃花面，頓時表示贊同。
師妹原本就是絕色女子，戴了個帷帽看不清面容，卻更加讓人渴望看清那張臉了，這樣行走江湖還不知道會有多少麻煩。
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馮芝芝覺得自己長得“普普通通”其實也挺好的。
“師妹，你看這個面具怎麽……”樣。
最後一個字就這麽被馮芝芝咽了回去，她低頭看看自己手中金色镂空的桃花面具，又看看花照水手中只露了兩個窟窿作為眼睛的黑色惡鬼面具，一時間真的不知道說什麽好。
買面具的小販子正在給馮芝芝介紹她手裏的桃花面具，聞言循聲朝花照水望去，只覺得自己的面具和那位姑娘真的萬分不搭。
“……怎麽了，師姐？”聲音若黃鹂出谷，帶着點疑惑，似乎不明白馮芝芝這是怎麽了。
“沒什麽，就是覺得師妹你眼光真好。”馮芝芝幹笑了聲，放下手中的桃花面具，走到花照水旁邊撿起一個同款的夜叉面具，“老板，就這兩個吧。”
師妹的決定是對的，既然都要戴面具了，那當然擋得越嚴實越好，那桃花面具雖然好看，但也太引人注意了，而且也不實用，熟悉的人還是可以認出來的，但這兩個惡鬼和夜叉面具就不一樣了。
賣面具的小販看着兩個妙齡女子欲言又止，最終卻只是沉默着将錢收下，什麽都沒說。
算了，兩位姑娘都不介意，他還能說什麽？
那邊的面具本就不容易賣出去，現在能賣出去兩個也是好事。
花照水可不知道自己被當成了冤大頭，找了家客棧将身上的藍白相間的門派服換成早就準備好的黑色勁裝，帷帽也放在一邊，戴上剛買的面具。
瞬間兩個妙齡少女就變成了一看就不好惹的兩個惡人。
一個月後，江湖上多了個修羅鬼女的消息不胫而走。
傳聞修羅鬼女是一個女子，一身黑衣，面上帶着黑漆漆的惡鬼面具，武功高強刀法可怕，連金剛宗的宗主都不是她的對手。
要知道金剛宗的楊宗主可是江湖一流的好手，一手金剛拳少有敵手，居然就這麽敗在了從未聽說過的修羅鬼女手中，并且還被折斷了練了幾十年的雙手！
這樣駭人聽聞的消息一傳出來就将其他消息給壓下去了。
沒有人知道修羅鬼女的來歷，她的行蹤飄忽不定，至今已經有三個江湖好手毀于她手，犯下的大案聳人聽聞，已經有人找上了武林盟主謝焱，想要請他替江湖除去這麽一大害，不過聽說謝焱正在閉關，并沒有找到人。
“……師妹，我不過是先去替師娘送信，來回也不到一個月時間，你怎麽就名滿江湖了呢？”已經找到花照水的馮芝芝看着坐在樹上啃幹糧的師妹語氣有些無奈。
“師姐，我也不想的，那金剛宗的宗主為謀奪宗主之位趁人不備殺死師父與師父的親子，又娶了什麽都不知道的前掌門之女，等登上宗主之位立刻軟禁妻子，這樣的人不打我過意不去啊！”此時花照水已經将面具拿下來了，清淩淩的眼睛帶着無辜，“另外兩人也不是什麽好東西，我只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而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