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一個故事(完) (1)
眼看最後一個表演結束, 在座所有高三學生都忍不住激動了起來。
就連剛剛上臺作為學生代表發言的周思思,這會兒臉上都有了點喜色。
他們如此激動,不是因為最後一個表演有多精彩, 而是單純的因為……今天下午沒課, 提前放學!
這也太爽了吧!
活動一結束,一群人就直奔學校外的飯店搶位置。
秦楚他們一個學習小組當然一起活動。邊上數道身影匆匆而過,秦楚壓根沒有搶號的打算, 慢吞吞的走在後面。
趙遠這會兒又仿佛沒睡醒一樣, 恨不得半個人都靠在秦楚身上,被踹了兩腳都沒松手。
周思思倒是有點急, 怕待會兒沒座位, 但看着兩位那麽悠哉她也不好意思拔腿就跑。
唯獨汪鵬忍不住了, 急得在那裏跳腳:“你們能快點嗎!能快點嗎!再磨叽到店裏吃盤子嗎!”
這貨嗓門奇高, 搞得匆匆跑過的同學都對他們投來了嘲笑的目光。
在這些幸災樂禍的目光中,趙遠啧了一聲, 手放兜裏摸索了兩下, 拿出了一張紙, 上面還印着标號和時間。
“還是哥哥我早有準備, 早上上學前就非常明智的訂好了座位。”
汪鵬頓時也不叫了, 恨不得抱着趙遠的大腿叫爸爸:“哥,您真是我親哥!這次終于排着隊看別人吃了!”
原本“哈哈”笑着跑過去的體委聽了個漏風, 當即又倒着跑了回來。
他不敢動秦楚,于是只能非常委婉的攔住了趙遠的肩膀。
奈何趙遠整個人都挂在秦楚身上,無論體委怎麽下手, 他們仨現在都像個連體嬰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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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哥, 就說我們是不是兄弟吧!兄弟能看着兄弟餓肚子嗎?”
趙遠非常冷漠:“能, 越這樣我吃得越香。”
體委:“……”
不管怎樣, 秦楚原本一行四個人,走到最後硬生生走成了十個。
還好店裏都是圓桌,不然還真坐不下。
體委又點了一紮啤酒,拿回來的時候還小心翼翼的看了眼秦楚,道:“這次可真成年了吧?”
秦楚朝他投來了看傻子的目光,趙遠直接開怼:“你可拉倒吧,上次聚餐你喝酒,我同桌也沒把你頭扭下來啊?”
體委:“……”
這他媽到底是安慰還是威脅?
和上次聚餐開始時的尴尬截然相反。
這次一上桌恨不得就有人用爪子開搶,一邊搶他們還一邊朝着外面排隊的人嘚瑟,看起來非常欠揍。
桌上幾個女生也絲毫不落下風,潑辣起來硬是沒有任何人敢搶她們看上的菜。
趙遠還怕他同桌不适應這樣的氛圍,加了塊紅燒肉剛要往秦楚碗裏放,結果卻見他這同桌面上沒什麽表情,筷子卻使得比誰都快。
不一會兒碗裏的菜堆得都比趙遠的還要高了。
于是趙遠非常不客氣的放棄作戰,開啓了吃軟飯生涯。
等基本上填飽了點肚子,他們才稍微閑下嘴來說話。
學委這人個子不高,說話卻帶着點官腔,開口就是:“馬上就快高考了……”
此話一出,在場一桌子人臉都有點綠。
坐在他身邊的體委直接拿着雞骨頭往學委脖子裏塞:“好好的你提什麽考試!提什麽考試!”
緊接着又是一陣極致的笑鬧,笑過之後,桌上漸漸安靜了起來。
有女生忍不住朝身邊的人問了一句:“高考之後,咱們還有機會這樣聚嗎?”
這一句話仿佛打開了什麽開關,有一股別樣的情緒,淺淺的籠罩在了一片狼藉的飯桌上。
趙遠是位奇才,他擦擦嘴道:“就咱們這升學率,也可能下學期複讀班再見呢。”
全體同學:“……”
這他媽是安慰嗎?
無語了一會兒,這群馬上就要踏進考場的學生依舊忍不住暢想未來,互相小聲問起了想去的城市。
秦楚聽到周思思有點不好意思的說:“我從小都沒去外面玩過,這次想考首都的學校試試。如果有可能,我真的想去外面看看……”
秦楚還想到前幾天汪鵬對他和趙遠說的話。
他說周思思現在不喜歡他沒關系,等高考後,他們要去一所學校,最不濟也是同一座城市,他的喜歡經得起時光的消磨。
桌上的每一個人的眼睛裏,都有着同樣的憧憬。
盡管他們的記憶只有這座小城,這條街巷,但他們依舊想象着能夠自由翺翔的日子。
秦楚沒說話,就這樣聽着桌上的人讨論他們的未來。
諾亞借着秦楚的眼睛看着這一切,知道他們每一個人所訴說的夢想,都是希望渺茫的東西。諾亞突然感到一股淺淡的悲哀,他很快意識到,他不會有情緒,所以他感受到的是秦楚的情緒。
在剛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秦楚經常會問他一個問題。
看到早點攤老板時,問她身上有沒有可能有真正的人類意識。
看到三位任務對象時,問他們其中有沒有可能是被主腦拉進來的人類。
但到現在,秦楚卻不再這樣問了。
下午他們在外面呆了很久,直到天微微變黑,秦楚他們才送周思思和幾位女生回家。
一路上同學們陸陸續續分開,最後只剩下了秦楚和趙遠兩個。
依舊是漆黑的天色,昏黃的路燈。走在空曠的道路上,趙遠還能記起上次秦楚問他的話:“高考不重要嗎?”
趙遠糾結了一會兒,問秦楚:“上次打架時問你的問題,你還沒回答呢。”
“什麽?”秦楚側頭看他。
在飯桌上口口聲聲說着複讀班再見的某人,湊到秦楚耳邊問:
“你想考哪所學校?”
秦楚看了他一眼,沒有回答。
因為的确沒想過這個問題。
想來想去,好像怎麽回答都是撒謊。
秦楚對說謊話沒什麽心理負擔,但這會兒卻不想就這個問題撒謊。
于是他只道:“考完再說。”
對這個答案趙遠顯然不滿意,糾纏着問:“那考哪個城市?”
“這個也不說?”
“告訴我嘛……”
纏了半天不見秦楚回應,趙遠這才消停下來。
他想往常一樣落後秦楚半步,優哉地在後面墜着走,眼睛始終關注前面身形像刀鋒般的人。
突然趙遠叫了一聲:“同桌。”
“嗯?”
秦楚在路燈下停下腳步,微微側頭看他。路燈昏暗的光給秦楚的側臉鍍上了一層光暈,讓這個從頭鋒利到腳的人,有了一瞬意外的柔和。
趙遠心裏有種難言的鼓脹。
他想,不至于吧?沒那麽難控制吧?
但事實好像就是這樣,他就是沒忍住湊了過去,嘴唇輕輕蹭在了秦楚的側臉上……
高考并沒有對趙遠的心态造成什麽影響。
當天他起的有點早,還像往常一樣幫店裏送了次外送。等他回來的時候,店裏已經零零散散的坐上了吃早餐的人。
趙遠從一旁的桌子上拿起書包,也沒檢查,打了聲招呼就到附近的站臺坐公交去考點。
公交開得很慢,還有點晃。
趙遠坐在位置上,看着窗外出神。
明明現在是大早上,他腦子裏卻全都是那天晚上路燈昏暗的燈光。
觸感是預料之外的柔軟,但預料之中的暴揍并沒有到來。
趙遠感覺自己心髒跳得好像有點快。
他撤開身子去看秦楚,發現這人并沒什麽額外的表情,也沒什麽生氣的模樣,就只是看着他問:“你幹什麽?”
趙遠:“……”
他知道他同桌某方面神經有點粗。這事兒攤到別人身上,他喜聞樂見,甚至還覺得有點好笑,但攤到他自己身上就……
“你覺得我幹什麽?”趙遠有點不高興了,反過來問秦楚。
然後他就見秦楚很不在意的抹了下臉,回道:“鬼知道。”
接着這人就繼續往前走。
他一定在故作平靜。
趙遠一開始是這樣想的,但是過了兩秒就忍不住了,兩步追上去,非常不要臉的接着質問:“同桌,你不覺得你非常沒有禮貌嗎?”
秦楚不明所以,接着轉過來看他。
趙遠達到了一邊不要臉一邊二臉皮的巅峰,理直氣壯胡侃:“我親了你一下,禮尚往來你不該親回來嗎?”
似乎被趙遠這态度驚到了,秦楚無語的看了他半晌,然後思考了一會兒,回道:“你被狗舔了一口,也舔回來嗎?”
“叮咚~”
公交車到站,趙遠下車,剛巧看到了等在考點處的秦楚。這人嘴邊咬着根吸管,正在喝豆漿,看到趙遠過來擡擡眼皮看過去,權當打招呼。
趙遠心裏非常無奈的嘆了口氣。
當時聽到清楚說那句話,他當然忍不住,非常義憤填膺的回了一句:“我把你當同桌,你竟然把我當狗?”
看到趙遠下了公交車,秦楚喝完了豆漿,把紙杯扔進垃圾桶。
趙遠不知道的是,那天晚上秦楚也非常無語。他當時滿腦子只有一個想法,趙遠這貨還真沒他們軍艦上養着的幾條勘探犬可愛。
至少人家不整天作妖。
對于趙遠貼上來的那一下,秦楚是真沒什麽感覺。
畢竟趙遠現在的年齡比他的真實年齡小了一半。
在主腦叛亂的兩年前,第一軍團軍艦回航到首都星。當時很多軍人的親人到港口迎接,有個家夥人都出去了,又抱着他那個三四歲軟乎乎的外甥女回艦上炫耀。
那小姑娘對其他五大三粗的老爺們都不感興趣,看到秦楚的一瞬間,當即掙紮着下地,啪嗒啪嗒跑到了秦楚面前。
看她拉自己袖口,秦楚還以為這小姑娘要對他說什麽話,蹲下身就被“吧唧”一口親在了臉上。
當時的場面記不太清了,只記得這姑娘的正牌舅舅異常悲憤。
不過對秦楚來說,趙遠親的那一下,給他的感覺和這小丫頭沒太大不同。
都是小孩子作妖罷了。
看了看馬路對面的秦楚,趙遠擡腳走過去。
起先他還不死心,但那晚之後秦楚對待他的态度完全沒什麽不同。
該找他學習找他學習,該叫他吃飯叫他吃飯,作妖時該揍他就揍他。趙遠這才知道,他同桌是真的沒把這當回事。
趙遠有些後悔,覺得當時自己膽子太小了。
親臉是怎麽回事!
早知道就……
現在說什麽都晚了。
趙遠走到秦楚身邊蹲下,看到這人垂在身側的白皙指尖,忍不住伸手勾了一下。
“幹什麽?”秦楚手指動了動,但沒縮,低頭看着蔫不拉幾的趙遠。
趙遠心想,牽一下,否則總覺得他同桌會跑。
但他嘴上不會老實這樣說,而是拖着腔調道:“感慨你狠心啊,都快高考了,拒絕那麽幹脆,也不擔心我發揮失常。”
秦楚:“……”
原本還有些擔心,現在是一點都不擔心了。
看起來嘴賤得非常正常。
一班同學基本上都在這個站點,眼看人到的差不多了,帶隊的老師道:“都清點一下證件和物品,等會就進考場了。”
同學紛紛打開書包查看。
這時周思思突然發出了驚呼聲:“我準考證怎麽不見了?”
緊接着周圍也有人發出了類似的聲音。
“艹,我的也沒了?”
“我記得清清楚楚,就放在這裏啊!”
丢了準考證的不止一個人,粗略看去最起碼有十個一班同學都在焦急的翻找。
周思思和汪鵬都在這個行列。
秦楚眸色微沉。
蹲在他身邊的趙遠也打開了書包,他動作懶洋洋的,看了一圈後也微微皺起了眉。
看到他的表情不對,秦楚問:“你的也丢了?”
趙遠點了點頭,回想了一下情況。從他書包裏搶東西或者偷東西都是不可能的,唯一的疏漏就是今早他去送外送,書包就放在店裏的桌子上。
他沒像其餘的同學那樣焦急,反而擡頭看了一眼秦楚的情況。
他的準考證沒了不算什麽,他同桌那麽在意高考,要是出了這種事才麻煩。
秦楚的準考證沒丢,被他穩穩的拿在手裏。
但秦楚的臉色并不算好看。
“別急都不要急!”眼看出現這種狀況,帶隊老師也有點慌,他對着同學安慰道,“對于這種情況應該是有對策的……現在證件齊全的同學先進考點。”
同一個學習小組,現在有考試資格的只有秦楚一個。
他朝隊伍裏看了一眼,随着老師的引領進了考點學校的大門。
趙遠、汪鵬還有周思思都在看着他。
在一起呆了那麽長時間,沒人比他們明白,秦楚有多在意這場高考。不僅在意他自己,還在意身邊的每一個人。
看着秦楚走進學校,周思思沒忍住在後面喊了一句:“程呈,你好好考試!”
秦楚看了他一眼,沒有回話。
在秦楚的腦海裏,諾亞正在彙報着任務情況:“任務進程後退中,三位任務目标任務進度均退後到50%……20%……”
秦楚打斷諾亞的緊張:“正常這種情況經過确認,考生不是可以進考場的嗎?”
諾亞快哭了:“長官您說的是正常世界的情況,這只是個低級網絡虛拟場景而已,各處設施是不完善的。等到最後能不能解決還不确定,但就算走完流程解決,他們的第一場考試也就算缺考了。”
而缺考就會影響成績……
“知道了。”
諾亞的回答和秦楚預料的相差無幾。
他沒有跟着考生隊伍走向考場,而是中途饒了個圈子走到學校的圍牆邊,直接翻牆出了學校。
剛剛丢失準考證的幾個人秦楚有印象,除了汪鵬、周思思還有趙遠,其餘幾人都和秦楚走得很。其中有幾個女生,如果秦楚沒記錯,他收拾孟波的時候這幾個女生都在。
這是一場報複,針對秦楚的報複。
出校後秦楚躲在暗處朝校門口看了一眼,丢失準考證的幾個人沒能提供什麽線索。
秦楚想了一下,準備回到一開始的巷子看一看。
時間已經不多了,還好這一處考點距離那條巷子并不遠。
當秦楚來到巷口的時候,他看到一個人正火急火燎的往路邊趕,身上還穿着奶茶店的制服。
是陽哥。
“你去幹什麽?”秦楚直覺陽哥的慌亂和準考證的事有關,直接将人攔下。
“老大!”陽哥急得汗都出來了,“我正要去找你!”
說着他遞給秦楚一個紙條。
秦楚接過來看了一眼,紙條正面只寫了兩個名字:程呈、趙遠,背面則有一串地址,就在秦楚沒有踏足過的外街。
“今天我剛開奶茶店的門,就見門上貼着這個,我知道你們今天高考,就怕別出了什麽事……”
秦楚收下了紙條,看了眼陽哥騎着的電瓶車,道:“好。”
陽哥把電瓶車讓給了秦楚,卻聽秦楚道:“你也過去,我需要你幫忙。”
順着紙條上的地址,秦楚來到的是一片廢棄的工廠。
陽哥等人一直稱這裏是外街、外面的地方,在秦楚的印象裏這裏應該要比裏面繁華。但真的來到這個地方,看到破舊坍塌的廠房,彎曲斷裂的鋼筋,秦楚才真正的感受到諾亞說的沒錯。
這裏就是這個世界的邊緣。
而裏面的人,就這樣被套在這樣一圈荒蕪的廢墟中,過着正常人的生活,做着正常人的夢。
突然一陣哨聲從高處傳來,秦楚擡頭看去,在一棟廠房的頂端,看到了孟波。
他身邊還站着許多人,紋着身,臉上和裸露的身體上都有疤。
孟波從樓頂把頭探出來,挑釁似的朝秦楚揮舞了一下手臂。
緊接着他從身後拿出一個塑料袋,塑料袋裏都是帶着照片和姓名的證件。
眼看吸引了秦楚的目光,孟波甩動了一下那個塑料袋,作勢要往下扔。
而在此刻,樓下幾個廠房的窗戶裏,有幾個人影探出頭來。他們同樣怪笑幾聲,而後分別從各層的窗口伸出兩把園藝剪刀,像展示爪牙似的舞動兩下。
剪刀刀口鋒利的摩擦聲清晰的傳到下面。
秦楚收回了目光,對身後的陽哥道:“我先上去,你在這等着。”
陽哥看了看頂層密密麻麻的人影,喉嚨忍不住動了動,但還是說:“老、老大,我和你一起上去……”
“不用。”秦楚已經走開了,他道,“你留在這,有其他用。”
秦楚沒有就近攀爬這棟廠房,而是繞到了另一端。
這棟廠房并不高,只有四層樓。但是所有的入口都被堵住,秦楚沒辦法從樓梯進去,只能在外面沿着斷裂的樓板和鋼筋攀爬。
他爬得很快,身體輕盈,簡直不像人類。
但在攀爬的過程中依舊有腐朽的牆面在他腳下變成碎塊,看得陽哥緊張不已,生怕他一腳踩空。
陽哥看到秦楚安全的爬上了頂層,他好不容易松口氣,就見孟波看着終于爬上樓頂的秦楚笑了笑。而後他突然松手,手裏的塑料袋就這樣掉了下去。
那一瞬間,陽哥覺得自己的心髒恍惚已經停跳了,因為他看到秦楚從樓頂跳了下來。
幸災樂禍的口哨聲響起,陽哥很想捂住眼睛,但他的身體一動也動不了。
他看着秦楚的身影從四樓躍下,像一只飛鳥。
所有人都以為,他會随着那個裝滿了夢想的塑料袋一起落在地上。但是從三樓伸出,作為威脅的園藝剪卻成了他借力的工具。
沒有顧及剪刀是張開的,秦楚直接握在了刀刃上,另一只手順勢抓住了那個塑料袋。
緊接着他在拿着剪刀的人松手前,身體一蕩,被割傷的手握在了不遠處突出的鋼筋上。
赤紅的血液順着秦楚的手掌流了下來,但他的表情卻很平靜,出乎意料的平靜,似乎類似的事情已經做過千遍百變。
趕在混混反應過來前,秦楚用牙齒咬住塑料袋,空出手來在牆面上掰下一塊水泥,裹進了塑料袋裏。
在那一瞬間,陽哥知道了自己留在這裏的作用。
他看到那條裹着石塊和證件的塑料袋朝自己飛了過來,并聽到了秦楚的命令:“跑!”
考點學校門口,數十位考生還在等待着。
老師在旁邊不斷的打着電話,但等在外面的幾個女生,有的已經忍不住哭了起來。
“馬上就停止進考場了。”
“我們還有機會嗎?”
“難道這場考試只能缺考了嗎?”
周思思沒有哭,她坐在臺階上,抱着書包,想着這段時間的努力,只是微微覺得有些失落。
汪鵬坐在她身邊,第一次那麽沉默。
表情最平靜的是趙遠,只是在偶爾,他也會想秦楚現在在考場怎麽樣?心情有沒有被影響?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身後考場的各項宣讀已經快讀完了。
下一條應該就是“考生停止進入考場”。
在眼中的目光即将變得灰暗時,突然一陣刺耳的剎車聲響起。
陽哥幾乎是從車上跳了下來,還沒落地他就朝着趙遠大喊:“遠哥!快!你們的準考證!”
趙遠直起身子,其他一班同學也将目光投了過來。
他們看到陽哥手裏握着一個顏色怪異的塑料袋,原本透明的材質沾染上了鏽紅色的污漬、還有灰塵和泥土。
趙遠接過塑料袋看了一眼,袋子另一面有一個刺目的紅色手印,這些幹涸的紅色,是血。
将準考證拿出來分給了身邊的同學,在老師的催促下,大部分同學已經進了考場。
但趙遠卻沒有動,他握着自己的準考證,擡頭問陽哥:“袋子是誰給你的?”
陽哥眼眶紅了一瞬。
他沒答話,趙遠嘴角的笑容卻徹底消失的一幹二淨。
沒有像其他同學那樣慌忙進考場,趙遠拿着東西就去扶陽哥的電瓶車。
他問:“他在哪?學校?巷子?還是……外街?”
這是陽哥第一次敢去攔趙遠,他握住車把,看着趙遠道:“遠哥,老大讓你好好考試,他說讓你好好考試!我已經報警了,我報警了!”
陽哥奪走了車鑰匙,把車子一腳踹在地上。
趙遠低頭看着手上鏽紅的痕跡,被老師推進了考場。
陽哥沒有撒謊。
他接到袋子,都已經跨上電瓶車的時候,聽到了秦楚的聲音:“讓趙遠好好考試,他要是……”
後面是一句熟悉的威脅,但是距離太遠,陽哥沒有聽清。
外街,廠房頂層。
陽光炙熱,燒灼在這片毫無綠意的水泥場上。
頂層密密麻麻躺了很多人,有的還在翻轉哀嚎,有的已經不省人事。
秦楚坐在一旁凸起的橫梁上,耳邊聽到粗重的呼吸聲。
是他自己的。
他的右手垂在膝蓋上,有血珠順着指尖往下幾乎留成了線。而實際上,除了手上這處傷之外,他身上并沒有什麽重傷。
“滴,周思思成功進入考場,任務進度100%。”
“滴,汪鵬成功進入考場,任務進度100%。”
過了一會兒,諾亞終于通知道:“滴,趙遠成功進入考場,任務進度100%。”
秦楚松了口氣。
他耳邊聽到了警笛的聲音,雖然有些遠,但這個地方終于等到了這種聲音。
在越來越近的鳴笛聲中,秦楚沒有受傷的左手在口袋裏摸索了一會兒,拿出了一張卡片。
這是他的準考證。
拿到準考證後,秦楚沒有細看。
現在認真的看起來,他才發現證件上的照片并不是他的模樣。照片上的少年帶着點笑,看起來有些虛僞的溫和。名字也不是他的,而是程呈兩個字。
“任務已經完成了,長官您有什麽打算嗎?”
“在這場高考後,也許會有人類意識蘇醒,脫離虛拟世界。”
“你可以和他們好好告別。”
“不用了。”秦楚的聲音很低,他道,“後面還有很長的路要走,諾亞,去下一個世界。”
希望有一天,這個世界的每一個人,經過自己的努力,都能去他們想去的地方。
炙熱的陽光透過暗紅的窗幔照進來,在陰涼的地板上投下塊塊光斑。
沒有躺了一地哀嚎的人,也沒有廢棄的水泥廠房。帝都星繞城巡警的飛行器繞過羅伊宮這一帶,傳來和故事裏相似的鳴笛聲。
在秦楚眼前,是半躺在軟塌上的太子勒維,身側是耐心等待着的羅伊宮老管家。
在這個神秘的黑袍人說要講故事時,老管家還以為他會像一些脫口秀演員,講個笑話之類的。但事實證明,他還是高估了眼前的孩子了。
這還是他第一次聽到這樣一個平板的故事。
倒不是故事內容太過無趣,而是講故事的人從頭到尾聲音都非常平淡,壓根算不上生動。現在的黑袍人半晌沒了動靜,盤旋的冷調聲音消失,宮殿裏再次恢複寂靜。
老管家納悶,這是完還沒完?
不怪他奇怪,而是因為在講故事的中途,黑袍人也是數次驟然陷入沉默,像是在回憶,又像是在考慮接下來該怎麽講。
又等了一會兒,見黑袍人從凳子上站了起來,老管家這才明白,故事就這樣結束在了廠房樓頂混亂的場面上。
這樣的結局讓老年人有些不能接受,沒忍住追問:“然後呢?”
然後老管家就見黑袍人似乎奇怪的擡頭看了他一眼,回道:“沒了。”
這就沒了。
還真是戛然而止。
老管家覺得胸腔裏憋了一口老血。
不僅整個故事講得幹巴巴,到最後還結束的猝不及防。
這樣的水準敢來羅伊宮表演,當真是有勇氣。
老管家又看了看勒維。
他全程半躺在軟榻上,半垂着眼皮一副馬上要睡過去的模樣,似乎從黑袍人的語調中聽出了催眠的效果。
直到黑袍人剛剛那句“沒了”,勒維才沒忍住笑了一下,似乎覺得這反應比故事有意思。
老管家深陷在爛尾的影響裏不能自拔,這會兒看太子殿下也有了點反應,想給黑袍人一個表現的機會,于是追問了幾句:
“那幾個孩子考得怎麽樣?”
“最終他們去了哪些學校?”
“程呈回去考試了嗎?他們知道最後的證件是自己朋友送來的嗎?”
這話問出來,老管家發現黑袍人又沉默了一陣。
這沉默帶着股別樣的味道,緩緩從黑袍下透出來。
秦楚擡手理了一下黑袍的兜帽。
他在講述的時候隐去了一些信息,讓這些經歷僅僅成為一個單純的故事。
直到現在秦楚才意外的發現,自己竟然把那個世界的事記得那麽清楚,連一些細節都裏歷歷在目。
但是老管家的話他卻沒有辦法回答。
順着這些問題思考一下,腦海裏也只是空蕩蕩的遺憾而已,所以,他開口道:“不知道。”
好吧,理所當然完全不出乎意料的答案。
老管家嘆了口氣,心想就算不知道也要現場編一個啊!
又觀察了一下勒維,老管家看到太子殿下忍不住打了個哈欠,看起來真是無聊極了。
但是還好,明顯這會兒勒維的心情不錯,沒因為被逼着聽了個無聊還爛尾的故事而生氣。
他朝老管家揮了揮手,顯然是讓管家把這個穿黑袍的小子給打發了。
老管家躬身示意秦楚跟着自己出去,并道:“請問您想獲得什麽報酬?”
問出這個問題時老管家的确有點好奇他會怎麽回答,因為如果是對生活物資有興趣,那麽這孩子根本沒必要堅持講完這個故事。
秦楚并沒有順着管家的指引離開房間,而是轉頭看着勒維開口道:“我希望你們能下發文件推遲m13聚集點醫療人員的撤離時間。”
聽到這句話,管家有點吃驚,連勒維都擡眸看了過來。
現在已經從營養艙內蘇醒的人都回了家,而依舊被困在網絡裏的民衆,則按照精神波動頻率分為幾個集中聚集點。
目前醫療資源十分缺乏,只能通過這個方式由一兩個醫生負責幾十個艙位。
雖然最近一直有人零零散散的醒來,但是昏睡太久的人同樣需要系統治療。帝國龐大的醫療體系依舊在癱瘓中,因此內閣只能頒發文件,調走一些聚集點的醫療人員。
醫療人員調走,那就表示該聚集點的人只靠儀器的運行存活,有很大概率死在營養艙內。
這是一種無奈的放棄,而聚集點被放棄的标準就是在近兩個月中無人蘇醒,且超過百分之六十的成員生命體征下降到臨界點。
m13是首都星一個即将被放棄的聚集點,按照下發的文件,三天後醫務人員就要被調離。
老管家看着秦楚的目光變得柔和起來,也許正因為這個聚集點裏有他的親人,這位少年才會堅持來到羅伊宮見太子殿下吧。
“你這請求找錯人了。”
塌上的勒維笑聲裏帶了點嘲意,“學過歷史嗎?帝國現在的制度類似君主立憲制,我可沒什麽話語權,還要靠內閣給我發工資。”
老管家垂下目光,維持着自己的微笑。
話是這樣說沒錯,但內閣那群官員哪個看到勒維不吓得夾着尾巴?
而此刻,他面前的黑袍人又表現出對太子殿下出乎意料的熟悉,他依舊面對着勒維:“只要你想做。”
勒維似乎覺得他這話很有意思,眼睛笑得微微眯起來,嘴角露出略顯尖利的虎牙:“我為什麽要想做?和我有什麽關系?”
十足的冷漠,又帶着星星點點的惡劣。
見狀,秦楚沒再說話,轉身看向管家:“可以帶我進去這個聚集點看看嗎?”
這點權利羅伊宮還是有的。管家帶着點恻隐之心,看看勒維确定他并沒有拒絕的意思,于是帶着秦楚走到自己的辦公室,寫了一份文件,又讓羅伊宮裏的一位宮侍帶着秦楚過去。
羅伊宮大門外,多在太陽裏曬了一個多小時的柏克已經徹底敞開了肚皮扇風,看得老管家眼皮直跳。
臨離開前,秦楚轉身對老管家和柏克道:“故事并沒有講完,明天我會繼續過來。”
老管家臉一綠,心想您這故事還是算了吧。
但黑袍人顯然只是通知一聲,沒給任何人拒絕的機會,便帶着宮侍走了出去。
柏克覺得這人挺有意思,竟然趕來羅伊宮打秋風,打一次還不過瘾,非要頂着大太陽第二天再來一次。
不知道還以為這是有一家子老弱病殘要養。
第二天,柏克依舊在太陽底下站崗,并為自己悲苦的現狀想着出路。
呵,他第一軍團副軍團長,怎麽能幹那麽不體面的事?
柏克一邊嚴厲的唾棄自己,一邊十分想沖進去揪着那個狗屁太子揍一頓。
為了避免自己真熱昏頭忍不住,柏克擡頭朝遠處看了看,試圖在空曠的道路上看到一個黑點。
但柏克等了一整天,直到夜幕降臨,他終于有機會縮進羅伊宮,都沒有等到黑袍人再過來。
直到這時,柏克才明白,竟然有一位勇士鴿了他們太子殿下。
這一鴿,就鴿了七天。
這一個星期內還發生了點別的事。
在黑袍人離開的當天晚上,醫療人員即将撤離的m13聚集點發生小範圍火災。
火災沒有造成任何損失,而且起火地點離警報器很近,但是周圍卻顯示有外來者的痕跡。
雖然這火災的災害性不大,但是一定程度上觸碰了聚集點管理條例。根據規定,聚集點內所有人都要原地待命,等一個一個星期後,危險盤查結束才能按照原指令撤離。
這事兒原本和羅伊宮沒什麽關系,但偏偏這一